琴聲，在靜夜中飄忽不定，宛若一息游絲有意無意的撩撥他的心神。他不由得起了身，支起耳朵剛想細听，一陣敲門聲冷不丁的砸響。他奇怪問道︰「誰？」
「是我，劉敞哥~」是小歆的聲音。劉敞開門，見小歆抱著胳膊站在門外笑著看他，問道︰「怎麼這時候來了？你不用陪三姑娘彈琴嗎？」
小歆定定的看了他，也不知想了什麼，眼底一抹光在暗處一閃而過，卻道︰「姑娘彈琴不必我陪，我來問你，去不去看她彈琴？」
「我？」劉敞一愣︰「我不能進慕春樓的，你忘記了。」慕春樓是女眷樓，男佣不得踏足。
小歆抿嘴神秘一笑，伸手拉他︰「我知道你想看，隨我來。」二話不說，拽了他就往慕春樓方向模去。
他們沒有從園子中穿過，而是繞到了樓後。樓後有一小片不寬的空地，平日里堆著些雜物，一棵高大的芭樂樹孤零零的立在一角，繁茂的枝葉遮蔽了二樓的窗口。小歆拉著他小心翼翼的越過雜物堆，一架長長的竹梯子靜靜的靠在樓體上，他抬頭，一扇枝葉掩映、布簾半掩的窗子就在梯子的頂端。
「這是干嘛？」劉敞不解，望著昏暗里的小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兩只眸子熠熠的閃著深晦的光。
「上去。」她簡短的說。
劉敞遲疑著，看著她，又看著窗子，那鋼琴聲在此處听起來分外清晰，他想，這扇窗子里一定就是孔佳妍的房間。想到那張清美如畫的臉，他心頭一陣輕跳，面頰不由暗暗發燙。
「快點。」小歆催他道，她刻意壓低的息聲，靜寂中宛若蛇的吐信之聲。
終究是好奇心佔了上風，劉敞心一橫，踏上竹梯，梯子「呀」的一聲擠壓，小歆又低低囑了一句︰「輕點。」他忙放輕腳步，一級級踏了上去。十余級梯子上，他緊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牆壁，心跳得極快，汗已不知不覺濕透了兩層薄布衣。
斜斜窺去，只見屋內一角，淡青色碎花壁紙，角落一個花架，擺著一盆清淡的素蘭，開著三兩朵乳白的花。花架邊不遠，就是一架黑色的鋼琴，鋼琴上擺著幾個相框，里頭都是些擺著姿勢的人物，想來是孔佳妍自己的照片。而孔佳妍，披散著長發，坐在鋼琴前面，這時她停了彈琴的手，正仔細的讀著琴譜。窗子緊閉，听不見她的聲音，卻能見她的神態專注的對著譜，唇一張一翕。
他的視線膠著在那薄薄的兩片唇上，偶爾抿起微微上揚的弧度，偶爾又飛快的念著什麼，偶爾輕輕的搖頭，唇角微啟，拿筆在譜上標注。讀了一小會兒，她似乎輕輕的出了口氣，將琴譜放回架上，繼續彈奏起來。
叮叮咚咚……
他不懂那是什麼曲子，只覺清冷的夜色中，那琴聲猶如流淌的一縷暗香纏繞在他的身側，附耳窗外，視線追隨著那雙起起落落的柔荑，漸漸的，他什麼都听不見，什麼都感覺不到，滿眼滿腦滿心盡是那雙縴縴素手，好似出現了幻覺，他竟覺那雙手轉了個方向，朝他緩緩近來。
身體陡然一震，他凌空里打了個寒戰。低頭，卻是小歆踹了梯子。
「閃開！」小歆急切的打著手勢。
他一驚，縮了脖子，腳底一滑，連連踩空了兩級梯子後站定，偷眼朝窗子探了一眼，原是孔佳妍起身經過窗邊。他暗地連呼僥幸，若是就這麼被發現了，那多可惜啊……
落了地，他貪戀的又瞥了一眼窗子，淡色窗簾依然半掩半開，琴聲又起，叮叮咚咚。他沒留意，小歆在黑暗中射向他的眼神里，雜揉了多少復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