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此刻奪了一把彎刀,正在和十幾個金兵大戰,怎奈英雄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他的身上已經是道道血痕了。
眼見著六兒騎著馬又回來了,他一邊揮刀招架一邊大喊,「快走,別管我。」
六兒沖上去縱馬一躍,立時踏翻了兩個金兵,她一把拉著嗦大哥,「別廢話,上來。」
嗦虛弱的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縱身越上了馬。「傻丫頭,你帶我跑不快。我……」
六兒一手拉著馬韁繩,一手握了握嗦冰冷的手,「抓住我,別掉下去,我們沖出去。」
嗦的頭重重的搭在了六兒的肩膀上,虛弱的開口,「為什麼回來……」
六兒一邊揮刀砍殺著金兵,一邊回道,「上次你救我,這次我救你。」
嗦的聲音微弱而顫抖,氣力已經明顯不足了,「放下我,帶我逃不掉。」
六兒把嘴唇咬出了鮮血,「閉嘴,別搗亂,我看你要是死也是嗦死的。」她只顧揮著彎刀,就像金人砍向漢人一樣,無情而冷血的砍向了他們的頭頂。
生殺予奪之刻,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六兒知道,一切都變得不再那麼好玩了。
*****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
眼看大火被風吹的越來越烈。
大家一開始從伙房里抬著僅有的十幾大桶水出來滅火,可是,紛紛一潑,水就都沒有了。
冬日里,金營附近唯一一處水源,那條後身的小河面上,已經鋪上了厚厚的一層冰。沒辦法,百十來個金兵用斧頭猛烈的砸著鑿著,盼望能露出一些水來,或者干脆就往火里扔冰吧。
其實過冬的棉衣棉被,也能用來滅火,可是都用去撲火了,大冷天的大家穿什麼?
最後,大家只能鏟土蓋火了。
金扎吉一邊焦急的指揮分配人手救火,一邊焦急的審問著看守糧倉的小兵們。
四個小兵跪在地上,你挨著我,我挨著你,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渾身抖做一團。
四個人眾口一詞,都說一沒喝酒,二沒偷睡;不知怎麼回事,就突然起火了,並且是二十個糧倉同時起的火。
金扎吉雙手插腰,氣的渾身抖著,他走近了四個小兵,仔細聞了聞,果然沒有一點酒氣;對于自己教出的兵士,他還是有自信的。
但見這火勢,再看看風向,糧倉的火著的太過蹊蹺,明顯是有人故意放的……
氣死我也!
放火放的那麼不是時候!
擾人恩愛簡直是!
豬狗不如!
禽獸!
禽獸都不如!
此刻的金扎吉,全身被各種火氣緊緊包圍著,又有好事者跑的屁滾尿流,忙來給他回報︰有蒙面人偷了馬劫了女人奔前門而去,還跟著倆自己人。
哎呀!
還有內奸!
居然還有兩個!
難道是里應外合?
放火,救人。
金扎吉大呼上當,料定自己是中了聲東擊西之計。
他後悔不已,立刻點了十員猛將,騎快馬,急匆匆奔金營前門而去。
他準備活捉放火者和被劫的女人,扒皮吃肉掏心以泄心頭之恨。
*****
六兒已經把零散的追兵,遠遠甩在了身後,眼看再有兩百米就要到崗樓的大門下了,那大門敞開著,沒有一人把守。
本來,前門崗樓上的六個哨兵,在糧倉起火的混亂過程中,在金扎吉的嚴格教下,謹守崗位,方寸未亂。
可是他們在方才,轉瞬間全部倒在了鄧老頭的獨門暗器下;鄧老頭開了大門,帶著陳玉蓮和孩子已經縱馬逃出了金營。
往前進一百米……就在六兒快接近大門的一刻,她騎的馬突然被一陣奇怪的口哨聲驚住了,無論六兒怎麼叫嚷拍打,那馬都紋絲不動了。
原來金扎吉是個馴馬的高手,他那特殊的口哨聲控制住了這匹馬。
六兒此刻如果縱身下馬,本來是可以逃走的,可是,她是不可能把嗦大哥留下的。
嗦沙啞的喉頭擠出了一個字,「走。」
六兒側頭冷冷看著他,「我不會丟下你的。」
嗦張開了嘴,兩排牙齒狠狠往六兒肩膀咬了下去,他的嘴角流著鮮血,那是六兒滾熱的鮮血,「走,不然我咬舌。」
六兒肩膀一縮,疼的吱哇亂叫,「啊,你不是咬舌嗎,咬我干嘛。」
這時,金扎吉帶著十員干將,早已經把六兒團團圍住了。他眼看著六兒背後那個男子緊緊的挨著六兒,還,剛才居然還在親密的咬她的肩膀……
金扎吉的心中一種悲憤的酸楚冒了出來,他怒目橫眉對著六兒,氣的七竅生煙,「為什麼?」
六兒的右肩流著血,疼得她直皺著眉頭,她都快被嗦給氣死了,所幸拿金扎吉撒氣。
「為什麼?你為什麼?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你們不在自己的地盤待著,來我們宋國干什麼,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們這都是活該。」
金扎吉氣的手顫抖著,不自覺的去抓自己的絡腮胡子。
可是,胡子,已經沒了。
已經剃了,剃的還很干淨。
為了這個他無限迷戀的漢人少女而剃。
最為可笑的,居然是趴在少女肩頭的這個男人,幫他剃掉的。
世界是個圈圈,甭管你怎麼轉。
山水還有相逢哪……
金扎吉看到六兒背後的男人,他的個子是那麼的矮而瘦小,一看就知道是個偽軍;金扎吉看不清這個男人的臉,如果他此刻知道,就是這個人幫自己剃的胡子,他會更加的失去理智,暴虐萬分。
在草原上,白山黑水間,男人是講究搶與殺的,最猛烈的男人,擁有的女人和財富最多。
這就叫做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金人崇拜強者,崇拜暴力與殺戮,也許這是一種大自然最原始的崇拜。
金扎吉的體內,一種原始的男性的沖動,讓他鄙視所有漢族的男人,他認為他們沒有資格去擁有最美麗的女人。
最美麗的女人,一定要在他們這樣強壯而威猛的男人身邊,才能找到靈與肉的極樂世界。
金扎吉盡力平息著心頭的怒氣,他假裝對趴在六兒肩頭的男人視而不見,故作冷靜道,「因為,你們是弱的民族,而我們是強的民族,弱者必須被強者統治。」
其實,此刻,金扎吉內心真正想大聲表白的是,「我才是你的主人,沒有人可以那樣靠在你的背上,沒有人能夠觸踫與佔有你的身體。我才是你的全部世界!」
「哼。」六兒哼了聲,「金扎吉,還什麼強者,呸。你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而已。你知道誰是砸傷你的飛鍋將軍嗎?本姑娘是也,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金扎吉的五髒六腑都在猛烈的抽搐著……
什麼?
飛鍋將軍。
這個對他來說充滿著侮辱的字眼,讓他心神不定,更無地自容。
原來他所有的驕傲與霸道,所有的夢想和渴望,全部被這個美麗如妖精一般的少女給毀掉了。
他的尊嚴,他的愛戀,驟然間通通被埋葬掉了。
金扎吉的怒火,即使傾倒五湖四海都無法熄滅,他眼見六兒肩上趴著的那個男人,穿著金兵的衣服,而他心愛的少女,竟然也穿著金兵的衣服……
他們居然離的那麼近,還緊緊相依著……
一種妒忌的恨意,讓金扎吉舉手揮刀架在了六兒白女敕的脖頸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六兒微微閉上了眼楮,「你動手吧,但你要答應我,放掉我背後的這個人,火是我放的,和他沒關系。」
月光下,六兒的臉龐依然是那麼的豐潤而美麗。
就像金扎吉第一次在月光下見到她一樣。
她的美的令人目眩的臉上,濺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只是,這次的鮮血,不是為宋人孕婦接生而濺上的,這次是殺掉金人而濺上的鮮血。
金扎吉的手臂一直在不停的顫抖著,他縱橫沙場,彎刀揮舞,從不曾猶豫;可是面對這個如夢似幻的少女,他真的下不了決心。
少女被夜風吹過的烏黑秀發,在月光下飛舞飄蕩著,那發絲輕輕拂過彎刀與他健壯的手臂。
一個曾經殺罰果斷的將軍,在此刻,已經與理智二字徹底絕緣了。
少女的眉梢與眼角的弧度,那靈動而茂密的睫毛,那含苞待放的雙唇……這個少女為什麼如此的美麗。
美麗的不像是一個人。
像是妖精,或是一個仙子。
「你們走吧。」金扎吉緊閉著雙眼,驀然扔掉了手中的彎刀。
六兒明亮秀美的眼眸看著金扎吉,她深深喘了口氣,一字一頓悠然道,「我應該謝謝你嗎?」。
說罷,她頭也不回的撥轉了馬頭,跑出了金營的大門,她關切的側頭問著嗦,「嗦大哥,你怎麼樣了。」
嗦的眼楮已經睜不開了,剛才對戰中,有一刀正捅在了他的命門之上,如今那血液已經染紅了他的脊背和馬鞍。
他強忍著疼痛,「我……一時……半……會還……死……不……額。」緊接著「撲通」一聲他猛地從馬上跌落下去。
嗦早已知道自己必定是傷重難醫,此命休矣。他的靈敏的雙耳已經听到了背後強硬而陰冷的風聲,于是本能的猛地向後一傾,一個人擋住了那只長而尖銳的強弩。
*****
金扎吉本來心已經軟了,但他看到六兒對身後的男人那麼關切的樣子,胸中的怒火再次復燃了。
這少女是他的獵物。
這個獵物只屬于他,不屬于任何一個別的男人。
就算他得不到,別人也休想。
愛不得是一種無法阻擋的恨意。
他以驚人的速度搭上了一只強弩,瞬時瞄準了兩個人的背影,如此近的距離,定能射穿兩個人的心髒,一箭雙雕。
他要親手殺死這個從他手里逃月兌的少女,順帶埋藏自己荒唐無比的愛情夢想。
他從來沒有這麼的恨過一個人。
從來沒有。
他又變回了一個殺人的武器,他要殺掉眼前這個少女……
「嗦大哥。」六兒也听到了那冰冷的聲音,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她一帶馬韁繩,回頭望去,眼見嗦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那支強弩已經扎穿了他的身體,那鋒利而沾滿鮮血的箭頭,挑釁似的豎起。
嗦的嘴角最後抽動了一下,他本來以為自己能趴在這麼美的姑娘肩頭死去……
「六兒,快跑,成大事者不惜小情。」鄧老頭在遠處橫馬張望著動靜,眼見六兒和嗦安全出了金營的大門……
鄧老頭剛才一出來,本有心拋下陳玉蓮和她懷中的嬰兒,讓她們先走,自己跑回去救六兒;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陳玉蓮嚇得使勁拉著他的衣服,懷里的朱十一嚶嚶呀呀的哭聲,更是哭的他心煩意亂。
很多年前,他也被這哭聲煩惱過,他那時覺得,這哭聲簡直比鬼哭狼嚎還令人厭煩。
可如今,他風燭殘年時,能夠仔細聆听這種生命的悅動,都變成了一種奢望。
他的心愛的孩子們,而今都散落在哪里?
又有誰能知曉。
自從成為了一名大宋的高級特務,他就把兒女私情、老婆孩子拋在了一邊,他以為自己鐵血心腸,為家國事業真的全能拋下。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寂靜的深夜里,苦苦思念著自己失散的妻子和三個孩子。
沒有經歷過他這種長夜痛哭與悲傷欲絕的人,是永遠不會真正懂得什麼是堅強與冷漠的……
*****
鄧老頭的勸阻,絲毫沒有阻擋住六兒的憤怒。
她掉轉了馬頭,與金扎吉對望著,氣憤難忍的點指,「金扎吉,你這個小人,言而無信,我鄙視你。咱們戰場見,我蘇六兒一定會光明正大的把你打下馬,再用刀戳穿你的心。」
金扎吉顫抖著雙手,整個臉在抽動著,面前少女那哀怨的眼眸,充滿著無邊的恨意,那恨深的好像一輩子都無法解開。
他微微低下了頭,他以為他已經不再會愛戀這個少女。
但是,如果不再愛戀,為何不敢去正視她依舊迷人的雙眸。
金扎吉終于撕心裂肺的嚷了句,「好,我等你,殺了我。」
六兒的發絲輕輕飄揚起來,臉兒蒼白而淡漠,異常淒涼的冷笑了一聲,「如果我能活著離開。你有本事再放一箭,從我背後穿過我的心。」
「我……」金扎吉的話還沒說完,就「撲通」一下栽倒在了崗樓之上,一把飛刀直插他的後心而去。
高個黑衣人隱在一個角落里,放下了手臂,深深出了口氣。
矮個黑衣人帶著三個隨從湊了上來,低語道,「大哥,你不是說不殺金扎吉,不管我了嗎?」。
高個黑衣人眯著眼楮,「我突然發現我看這廝特別不順眼,我最討厭人在背後射冷箭,捅刀子了,跟你沒關系。」
矮個黑衣人又問道,「大哥,咱們現在……」
高個黑衣人的手往下一閃,「所幸幫主子再多除幾個吧」……
大黑、二黑、三黑,外加高個、矮個,齊齊出手,五個人十把飛刀,正好結果了那十個金人的性命。
大家從來沒有配合的如此默契過。
五個黑影相視一笑,閃電般的涌出了金營的前門,伴隨著幾聲響亮的口哨聲,五匹高頭大馬從遠處的樹林里飛奔了出來。
他們齊齊向六兒行了抱拳之禮,轉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六兒趕緊把嗦大哥扶了起來,使勁力氣生生拽到了馬背上,「你可別死,你要死了,咬我那下誰還。你不會死的。」
六兒模了模生疼的右肩膀,一抖馬韁繩,朝著鄧老頭的馬兒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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