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清晨的空氣難得的平靜,軍隊北上繞過山脈而接近京城。枯枝殘雪,林間偶爾有一只驚鳥,發出一陣清厲的啼叫。行軍的隊伍整齊而沉默,總共是五千兵馬,隨著劉袁熙。
我不由地皺眉,他不打招呼就將我弄出武城,如今隨之而去的也不是天白城,卻是要突襲京城,這使我有一種被欺瞞的感覺。
劉袁熙不發一言,似乎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只是偶爾在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目光才會飄到我的身邊,也只是一會兒,很快又投身到自己的計劃中。
他不開口,我也不準備說什麼,照著這個形勢看來,我大概能猜出他的布局。他用樓七牽制我,用我牽制蘭玄庭和劉璧,所以才將我綁在身邊。
有時候讓人不屑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五千兵馬是輕騎,不算很快地速度,我思量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劉袁熙終于開口,道︰「最遲還有一天,我們就會抵達京郊,我會把你留在城外。」
「你準備就用五千人殺進去?你未免也太自視甚高,對于劉思齊太小看了。」
他一笑,目光中閃過一絲狠厲︰「當然,我從來沒有想過緊緊用這些人馬就能夠控制京城,不說劉思齊整合的鎮撫司,還有八重家的黑甲軍。」
「你別忘了,陳家還在城外暗下了護城衛。」
他執鞭南望,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我不知道他的信心從何而來,卻不懷疑他暗中還有手段,這五千人,不是為了攻城而來。
「沒有他的手諭,你私自帶兵進城,罪同謀反。」
對于此,他不解釋什麼,似乎也算到我有在套他的話的嫌疑,只道︰「你只要看著就好。」
我凝神眺望著遠方,摘下戴在連著衣服的帽子,道︰「好多年不曾看見這樣的風景。」
「這還有一天的路程呢。」
「你現在還能掩去蹤跡,因為他們都盯著我的人,可是到了京郊,護城衛和鎮撫司早晚會發現。」
「殷銀,你不高明。」
他只是搖搖頭,又招呼著加快腳步,似乎確認了什麼事情,便讓人趕快趕路,我這邊外部的消息都被阻隔,什麼也不知道,沒有情報就不能推斷什麼,自然只能保持沉默,既然他會把我留在城外,我自然樂得清閑,沒有必要為了他將我自己的性命也賠進去。
他有什麼把握?五千人馬,對于兩萬護城衛和一碗鎮撫司不過塞牙縫,一個對沖就會垮了,依照他的聰明,不可能沒有想過這一點,那麼只說明一點,這些人不是來打仗的,那麼就是來過長的,由劉袁熙他自己做餌。
…………
進了山谷,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異常警惕地注意著四周圍,白雪覆蓋兩邊山脈,此處已經離開泰州很遙遠了,過了前面的山谷,就進入京郊界限。
劉袁熙將我留在了隊伍的最後,誰都知道,要是有埋伏,在這個山谷之中是最好的暗殺位置,而走在最前面的人,也是最危險的。
劉袁熙的嘴角掠過一絲笑容,顯得有些詭異,風中傳來一絲不祥的信息,最先進入山谷的人馬朝後頭招了招手,表示沒有山脈情況,劉袁熙的眸子盯著山谷上,好像在注意著山脈,手中牽著馬繩,緩緩前進,將我護在身後。
隊伍進入三分之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我只是看著前面的輕騎,有些不確定,再次看了看山谷兩邊,輕撫坐下的馬匹,心中道︰我這是希望有情況呢,還是希望一切順利呢?
在劉袁熙和劉思齊之間,我應該毫無意外地會選擇劉袁熙,不說我和他這麼多年的情誼在那邊,我和劉思齊橫亙著鳳清平的死,怎麼也不會緩和,劉思齊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我和他之間是一個死局,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活下來的只有一個。
武城由八重紫和袁澈煮茶大局,那兩個人都沒有跟來,我輕輕拍了拍馬頭,停下了腳步。劉思齊回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笑了笑,我覺得他的表情很是怪異,然後他做了一件事情,我愣神片刻就明白過來。
他讓前行的兵馬都加快了腳步,卻將我隔離出來,對著天空中做出了一個射箭的手勢。
箭指下,當然優勢立顯,居高臨下,乃是防守的最好的地勢,輕騎中的弓箭手卻是對著山谷兩旁射箭,這無疑是一種浪費和奢侈的行為,當然,如果沒有夾擊的人的話。
隨之而來的卻是黑壓壓的箭雨,不是一般的弓箭,而是守城弩,比弓箭更快,殺傷力更大,山頭突然出現了無數的官兵,看服飾是鎮撫司的人。
這會變成屠殺
我驚愕萬分地看向人群中的劉袁熙,哪里還有他的影子,守城弩第一輪就殺到了三分之一的人馬,頓時刺鼻的血腥味蔓延開,整個山谷中成為一個修羅場。
「轟」的一聲炸響,接著便有連連不斷的這般聲音,震撼整個山谷,覆蓋在山頭的大雪碎裂成快落下,人仰馬翻,景象堪稱亂而危機。
是火藥,怎麼會有火藥,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山谷中發現的一切,我夠聰明的呼啊,應該快點離開這里,回頭回泰州,沒有劉思齊,我就不被脅迫,我就自由了,我可以講所有的條約都盡數否認,本來他和我之間所有的條約本來就建立在我在他手中的基礎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只是我太過震驚了,這麼多年來,我頭一次看到這種東西,那會將冷兵器時代直接終結,進入熱武器時代,我以為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火藥使用與軍事上的,為什麼劉袁熙會有?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當年的小孩在我無意間說起煙花這種東西的妙用之後,就著手開始研究火藥。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可是現在,絕對不是用火藥的最好時間,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我的腦袋里涌進來一件事情,劉袁熙會死?
他是來送死的?
顯然不可能。
我拉進馬繩,調轉馬頭狂奔,縱馬在樹林里,就算有追兵也不至于束手被擒,落在劉思齊手里,是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的,別指望劉思齊也會像劉袁熙一樣對我。
…………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大口地喘著氣,心下稍安,再一思量,聯想到劉袁熙此前的一些行為都覺得有些詭異,他是故意放我走的,按照劉袁熙的性格,怎麼可能在自己死後還望我活著,他絕對會讓我陪著他一起死。
可是,在守城弩攻擊和火藥的使用下,他還有多少機會活著?
別人不知道熱武器的可怕,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他千里迢迢過來,絕對不會為了讓自己送死,他又不是真的傻子。
心中閃過無數道心思,我回頭,山谷里的聲音已經離我太過遙遠,只剩下一個模糊的點,可是我心中仍又余悸,是對于未來的一絲迷茫。
劉袁熙走了,我自然可以打道回府,不需要再理會周遭事情,他死了……也好。只是心中有一個巨大的空洞,刺客既不是悲傷也不是歡喜,然是一種空洞和懷疑,他不會這麼簡單就死了的,五六歲能躲過無數次刺殺,現在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掛了?
「我要先回天白城主持大局。」下定決心,撫模了坐下的馬兒的頭,向著天白城方向而去。之前是跟著劉袁熙他們一道走,現在一個人了,對于路徑什麼的是完全不熟悉的,然而行了一百多里,卻看見三四百人的一小股騎兵,看著我一個人出來,領頭人卻是一個面帶笑容俊逸非常的男子,一身衣服很普通,不作將領打扮,等我看清,心中一驚。
「在下正在這里等著攝政王殿下呢。」
我將馬速放緩,等看清他的身邊是袁澈,更加驚疑而不敢上前。袁澈朗聲道︰「是殿下讓我在這里等您。」他口中的殿下,指的自然就是劉袁熙。
「我所奇怪的,只是為什麼你和他會在一起……」話是對著袁澈說的,目光卻看向了一直安然的霍秀。
是霍秀,斯容的義弟,和我方合作的人,刺客卻和劉袁熙手下一處,這事情有點詭異。
「攝政王殿下多心了,既然你已修書到了天白城,我自然也收到了風聲,家姐覺得這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我冷哼一聲︰「你們違背了和我當初的協議。」
霍秀不以為意,只是苦笑道︰「言重了,我們依然執行著當初的協議,只是多了一個合作對象,家姐覺得攝政王殿下雖然是一個不錯的合作者,但是也不需要放棄送上門來的貴人,更何況,我們得知您與江都王的關系匪淺。」
說到此,我不禁心中憂慮,看了袁澈一眼,道︰「你在這里等我?」
袁澈點點頭,催馬上前,在我耳邊輕聲道︰「請您秘密回武城吧,殿下是不會放您回天白城的,您是聰明人,不需要我再多說什麼。」
「我不明白。」
袁澈眸光一變,用只有我能听見的聲音道︰「殿下交代,您不需要知道太多的事情。」
我苦笑︰「我好像沒有別的選擇?」
袁澈點點頭,一跳眉毛上挑,笑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