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愛三百兩 鳥歸林

作者 ︰ 墨銀

正月初一開始,陸陸續續有親朋好友上竇府來拜年。

竇進財顯得很興奮,每回都要拖著竇阿蔻作陪,順便給她評點隨父輩前來拜訪的青年才俊們。竇進財交游廣泛,青年才俊們走了一撥又來一撥,竇阿蔻頭昏眼花,只剩一口氣苟延殘喘。

初五的時候,竇家交好的幾門親戚朋友來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泛泛之交登門拜訪了。

今天來的是江南厲家。江南厲家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僅次于西烈堡,因為與竇家僅是買賣上的交情,所以只派了庶出的三公子厲三登門。

來者都是客,竇進財與厲三寒暄著,將他迎進廳堂。竇阿蔻一看到厲三就想躲,奈何竇進財沒發話,也只得乖乖在那兒陪坐。

厲三落座後,打量了一下竇家廳堂,贊嘆道︰「不愧是皇商世家,真氣派,真豪華,我看皇宮也不過如此吧。」

竇進財笑呵呵︰「厲三公子,這話可不敢當,要是傳出去,我竇某的腦袋可不保了。你是江湖人士,不知朝廷厲害,竇某今日就當沒听見這話。」

「是,是。我失言了。」厲三模著鼻子,四處轉了一圈,看見廳堂角落一盞琉璃燈,眼楮亮了︰「那燈可真不錯,光華璀璨的。」

「若厲三公子喜歡,我便送一盞新的與厲三公子如何?」

「那敢情好。先謝過竇老爺。」

其實那琉璃燈不是什麼值錢物件,厲三厚著臉皮要這麼一件東西,可見眼皮子是真淺。

竇進財有些看不起他,心里琢磨怎麼送客。這時忽听厲三又說︰「呵呵,竇老爺,令千金阿蔻小姐,說起來還是我的同門師妹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楮滴溜溜在竇阿蔻身上打轉,竇阿蔻很不舒服,厲三看她的眼光令她覺得仿佛那眼神是穿透了衣裳,盯著她的身體看一般,太婬邪了。

「小師妹,听說你前幾日及笄,哎呀,倒是到嫁人的年紀了。不知心里可有意中人?要是沒有,不妨考慮在清墉城里選一個如意郎君,你們皇商世家,自然只有江湖中武林世家能般配得起。」

又要是江湖中的武林世家,又要是清墉城的同門師兄,算起來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只有顧懷璧和厲三兩個人。顯然厲三不可能給顧懷璧來說親,那麼言下之意就很明顯了。

竇阿蔻再笨也知道厲三這是打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可是上一次看到他,他不是還對那舞綢帶的殷姑娘有意嗎。

竇阿蔻很生氣,又不好發作,她從小到大都被傅九辛保護得很好,從來沒有踫到過這種事情,現在又不知道怎麼反駁,只能暗自生悶氣。

于是傅九辛一進廳堂,看到的就是竇阿蔻鼓起的雙頰,像是兩團白胖的小饅頭。

竇進財心里也不爽快,他還沒不靠譜到把女兒許給這種人的程度,于是喝著茶,尋思怎麼把話堵回去,傅九辛的到來剛好讓他找到了一個契機︰「厲三公子,阿蔻年紀還小,我還想讓她在我身邊多留幾年。再者說了,就算找夫婿,我這個爹還說不得準呢,還得給九辛過過眼,九辛覺得不錯,那才有譜。」

傅九辛抬了抬眼,竇進財話說完,他心里就明白了,他朝厲三看去一眼,後者還在盯著竇阿蔻看。

厲三的如意算盤打得很美妙,竇阿蔻出身皇商世家,雖然沒權但有錢,如果娶了竇阿蔻,他在厲家不僅能揚眉吐氣,日後行事遇到花錢處也要方便許多,畢竟錢能解決許多事情。至于殷姑娘麼,哼,竇阿蔻這麼笨,納個妾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他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想象里,就沒有注意到傅九辛正冷冷看著他,直到發覺傅九辛不知何時擋在了竇阿蔻前面,才訕訕收回視線。

竇阿蔻一看到先生,像一只小女乃狗見了主人,就差沒抱著先生大腿搖尾巴了。她躲到傅九辛背後,立刻有了底氣,氣也不生了,膽子也放大了,捏著傅九辛的衣角小聲嚷嚷︰「先生,揍他。」

傅九辛沒有搭理竇阿蔻的胡言亂語,他拿著琉璃燈朝厲三走去——他剛才出去就是照了竇進財的吩咐去庫房拿琉璃燈的。

他用火折子點燃燈芯,拿給厲三看︰「這琉璃燈是塞北巧匠所制,方才未點燃時,從外觀看是魚戲蓮葉圖;點燃以後則變為喜鵲登梅,三公子可滿意?」

其他人都在听傅九辛的話,跟著他看著轉動的琉璃燈,誰都沒看到燈罩下面,傅九辛反掌捏住厲三手腕上的命門,他右手轉著琉璃燈,燈油晃動,溢出油盞,一滴滴帶著尚在燃燒的小火苗墜在厲三手背上。

厲三臉色發青,卻又掙月兌不得,開口大叫未免太失面子,正是苦不堪言的時候,有一個聲音朗朗自門外傳來︰「竇老爺,晚輩給您來拜晚年了!」

「哦呀!是師兄!」竇阿蔻歡欣地跳下椅子,往門外跑去。

厲三在清墉城的時候看顧懷璧很不順眼,但此刻他很感激顧懷璧的及時出現,因為傅九辛終于松開了手,跟在竇阿蔻後頭,出去迎接顧懷璧。

竇進財高興起來,他很喜歡顧懷璧這個後生,于是使喚下人煮茶準備點心,帶著顧懷璧一同往後院梅林走,說是要大家一起賞梅烹茶。

厲三也是客,厚此薄彼不能做得太明顯,竇進財也只得叫上了他,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後院走。

竇阿蔻覷準了傅九辛的位置,一下子溜到他身邊,仰著頭看他︰「先生,我要跟你一道走。」

先生正在發怒。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辛苦養大的一只白白胖胖的肥羊,他自己還舍不得動一下,卻被一個賊薅了一把羊毛一樣……唔,大約這比喻不大恰當,但總之先生很生氣,如果不是在竇家廳堂,他一定要卸下厲三一只胳膊來。

竇阿蔻跟著傅九辛混了這麼多年,還是能模透先生三分脾氣的,她知道先生現在在動怒,于是不敢講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傅九辛一低頭,看到竇阿蔻正緊緊尾隨在他身邊,她也不好好走路,兩手握在身後,踮著腳尖,踩著石板路上不規則的花紋蹦蹦跳跳著前進,耳朵上那兩個紅色絨球也在一晃一晃地跳躍。

先生一下子就發不出火了,他在心里嘆氣,模了模竇阿蔻的腦袋,不說話了。

一行人到了梅林,深冬季節,梅花開得正盛,一朵一朵嫣紅鵝黃自皚皚白雪中探出頭來,顧懷璧和厲三都贊嘆連連。

竇進財很自豪,他喝了一口茶,深覺此等賞梅雅事無絲竹相伴很遺憾,家里正好又有一個現成的琴師,于是徐離忍就又被叫上場了。

徐離忍奏梅花三弄,一曲罷了,竇阿蔻一愣一愣的,她驚嘆︰「徐離真厲害。」

厲三本來沒注意這個琴師,听竇阿蔻一說,瞥了一眼,原來是徐離忍啊。

他也很討厭徐離忍。在清墉城時,徐離忍沒少擺臉色給他看,一個市場上買回來的下賤貨,偏偏裝得自己特清高。再者他剛才被傅九辛暗里整治,憋了一口氣沒地兒出,于是想拿徐離忍出氣。

他說︰「竇老爺,我想問你要這個琴師,不知竇老爺肯否割愛一讓?」

竇進財壓根沒想那麼多,一個琴師而已,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只兔子一只狗,不假思索道︰「行啊。厲三公子要是看著喜歡,你就帶走——」

「不行!」

竇進財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氣鼓鼓跳起來,大喊著不行,怒道︰「阿蔻你做什麼?」

「爹,徐離不行!」

「你倒說說是為什麼啊?」

竇阿蔻頓時漲紅了臉,她腦子里咚咚鏘地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想出了一個理由︰「他……他是我師父買回來的,師父沒說送人,爹就不能送。」

竇進財「哦」了一聲,想想也對,于是對厲三說︰「對不住了厲三公子,小女既然這樣說了,要不徐離忍就算了吧。若是厲三公子想要琴師,竇某再送一個就是了。」

厲三哼了一聲,不予作答。

竇阿蔻呼了一口氣,拍著胸脯坐下來,還朝徐離忍笑了笑。

顧懷璧眼風在徐離忍和竇阿蔻之間一掃,悄悄勾上傅九辛的肩︰「傅兄,這小妮子真的動春心了呦。你就這樣看著她把徐離忍帶回來?在你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

這不像傅九辛的作風啊。

傅九辛淡淡道︰「無妨。」

竇進財逼竇阿蔻相親逼得緊,與其看著竇阿蔻嫁入別家,還不如先由著徐離忍拖住她,至少在眼皮底下的事,他管得住。

遠處梅樹上一只鳥正啁啾著在枝頭跳躍,傅九辛闔上茶蓋,遙遙地注視著那只鳥。

顧懷璧順著傅九辛的視線看過去,那只跳得正歡的鳥突然像是被什麼打中似的,來不及鳴叫一聲,自梅花枝頭栽下,噗通一聲栽進了雪堆里。

先生笑了笑︰「鳥總是要歸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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