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清芷一覺醒來撐著身子坐起,只覺得頭痛欲裂,揉著額際太陰太陽兩穴緩解疼痛。
突然憶起昨晚的事,她被趙謹煜灌醉後發生了什麼,猛捶腦袋愣是想不起來。
立刻慌了神,低頭掃了眼身上的褻衣,衣領是系著的。又掀開被子查看大紅床單,顏色紅得很均勻。迅速瞟到床角處一方醒目的白帕,白得很純潔。扭扭腰踢踢腿,一點都不酸痛,靈活得很。
方才松了口氣,視線轉到身側床位,只見一床錦被工工整整鋪疊著。清芷手伸向被里頭,余溫仍存。
難道自己真的看走眼,而他真的是正人君子,清芷納悶。低著下巴吸著鼻子在身上左聞聞右嗅嗅,不由甩甩手扇扇風。一股子的酒氣,趙謹煜大概嫌她身上酒臭下不了手。
她自己都嫌棄得緊,現在只想好好沐浴,除味解乏。
「初景,初情。」忙喚著貼身丫鬟。
話音剛落初景就推門而入,面上難掩喜色,對著清芷就是盈盈一拜。
「給王妃問安。」
雖然清芷已經逐漸適應王妃這個身份,但陡然听了新稱呼,心頭還是有些別扭,忙擺手道。
「別給我講這些虛禮,快備了熱水我要好好泡泡。」
「王爺有交待,等您醒了後,要奴婢帶您去屋後的浴池洗沐。」
初景說話間就要上前攙著清芷下床。清芷揮了揮手,示意她等著就是,自己起身便可。
「王爺呢。」
「王爺起得甚早,應該在園子里晨練。說是等王妃梳洗完畢就叫人去喚他,然後一道去皇宮請安。」
初景說話間無意瞥到清芷脖頸,瞬間俏臉飛紅,慌慌張低下腦袋。
「我身上有什麼不對,」見初景忸怩不答話,清芷干脆叫她拿了銅鏡自己察看。
不看不曉得,就是看了,清芷也只能扔了銅鏡捶著床板暗生悶氣。銅鏡再怎麼模糊,脖頸上的一塊塊深色印跡還是看得清楚的。
清芷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再深呼氣,如此幾個來回。
告訴自己沒什麼的,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這是應該的理所當然的,可就是有點氣不夠順。遲早都要洞房,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清芷糾結著眉頭,捧著小臉直嘆氣。
初景見她這副模樣,小心翼翼道︰「王爺早已發話,顧念王妃年歲小身子弱,推後洞房時間,等王妃及笄時再議。宮中女官昨晚就已回宮復命,王妃莫擔心,王爺也是為了您好。」
清芷撇撇嘴,她就是怕他要洞房來著。既然等到及笄的話,那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好好打算。沒準真能跟他培養出感情,這樣就是洞房也不會太難受吧。
左思右想,清芷抓抓頭發,算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都說她有福氣,但願這福祉能夠綿延不絕保佑她一輩子。往後得勤快些,多到廟里頭上香祈福,迷信總比沒有信念強。
外頭傳來敲門聲,清芷看向初景,初景大聲問道「誰在外面。」
「奴婢們是王爺的貼身侍婢,今日特來求見王妃。」
一大早的王爺沒見著,倒是王爺的侍婢上趕著要見她,是出于真心求見還是想來查探查探呢。
「在外候著。」
清芷隨意裹了件長襖,脖頸圍上白狐狸毛勒子,穿好鞋端正坐在床上,著裝妥當後才讓初景喚了她們進來。
待人一一走進來,清芷不覺眼前一亮。這個趙謹煜,住著全京城除皇宮外最大最奢華的宅邸,就連下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模樣。
四個丫鬟往清芷面前一站,單看長相,還真是個個出挑,就連衣飾也比容侯府里的大丫鬟們精美幾分。
一字排開,紅橙藍綠四色裝扮。如同四個姑娘般,各有特色,各不相讓。
就連素來覺得自己容貌不錯的清芷,也不敢囂張的說自己會比這四個丫鬟美多少。所以她更加納悶,趙謹煜為什麼會娶她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四人見主子低著頭不發一語,面面相覷,眼神相互交流。最後紅衣丫鬟先站了出來,對著清芷作揖道︰「奴婢紅袖,參見王妃。」
接著就是橙衣丫鬟︰「奴婢橙紗,參見王妃。」接下來還有藍嫣綠綺一一給清芷行禮問安。
一听就曉得不是原名,正好和衣裳相對應。清芷頓覺好笑,猜不透這位隨性王爺是隨興還是刻意為之。
「你們是先有了這名字,還是王爺起名前就一直穿著同色衣裳。」
四人表情錯愕,之前設想著新王妃種種模樣性情,心緒一直忐忑不定。如今看來模樣是好的,就是這性子,讓人模不著頭緒,居然問起這種雜事。
「王爺為奴婢們賜名,是奴婢們的福祉。因此後來都配著與名相稱的衣色,以感念王爺的賜名之恩。」仍是紅袖出來作答。
清芷見她說話最多,多瞅了她幾眼,模樣兒挺嫵媚的,難得眉間還有顆朱砂痣。趙謹煜到哪挖來這麼多美人,真是艷福不淺。
「你們除了過來給我問安,還有何事要稟告的。」
清芷仍舊喜歡隨意自稱,竊以為稱自己「本妃」什麼的架子端得太大,不宜制造親民形象。她如今初來乍到,王爺還沒靠上,籠絡人心則顯得尤為重要。
綠綺見新王妃親善模樣,膽子大了些,欠身說道︰「奴婢們是王爺派來伺候王妃的。」
「伺候我,」清芷笑了笑,「那倒不必,我身邊有兩個得意丫鬟足夠使喚,不需再多加添置,你們還是回去吧。」
四女一听慌了神,趕緊齊刷刷跪下。
「若是奴婢們惹了王妃不快,王妃怎樣責罰都成,只求王妃不要趕走奴婢們,給奴婢們機會伺候王妃。」
清芷接過初景遞來的鹽水漱漱口,淡淡掃了她們一眼擺手道。
「我就一個人,哪里要得這麼多丫鬟伺候,你們盡可以回去,以前干的活往後繼續。要是王爺追究起來,你們就說是我的意思。」
紅袖連忙搖頭,給清芷磕著頭,聲聲哀訴。
「王爺再三囑咐奴婢們要伺候好王妃,若是王妃不將奴婢們收下,奴婢們就會被王爺責罰甚至趕出王府。求王妃發發善心,收下奴婢吧。」
「一大早又是罰又是趕的,爺怎麼從來不曉得,爺竟是這麼冷酷無情。」趙謹煜爽朗深沉的笑聲突然傳來。
屋內眾人慌忙轉過身來給趙謹煜行禮,趙謹煜大手一揮免了禮,徑自走到清芷跟前。
「愛妃如今身子可好,頭可有疼痛難忍。宿醉的滋味本王試過,確實不好受。」
趙謹煜別有深意的笑容,看得清芷羞窘不已雙頰緋紅。完了完了,昨晚肯定出了大洋相,說了些不該說的,否則他怎會這樣看著自己。還不曉得說了些什麼,有沒有涉及隱晦之事。
雖然心亂如麻,清芷面上仍是故作鎮定,語氣淡然道︰「多謝王爺關心,妾身已無大礙。」
「娘子,」趙謹煜忽的低了嗓音沉沉喚道,喚得清芷陶陶然不知所措。這人腦子究竟什麼做的,如此不同尋常。動不動飛來一筆,清芷完全不曉得如何接招。
趙謹煜接著打趣道︰「我喚你娘子,你就該喚我夫君。娘子昨晚雖然喝得酩酊大醉,但醉酒前的事情應該記得一清二楚。娘子喚來听听,為夫等著。」
清芷尷尬的瞧著屋內丫鬟們,這叫她怎麼喚得出口,下人們都看著呢。這個趙謹煜,說話沒臉沒皮不臊不避的,完全不怕損了堂堂王爺的威嚴。王爺做到他這份上,還真是奇葩一個。
丫鬟們進退不得,只能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站著當人偶。只有紅袖痴痴看著豐神俊朗恣意笑語的趙謹煜,舍不得移開眼。橙紗一旁瞅著,急在心里,悄悄拉著她衣袖示意她慎行。
紅袖卻一把揮開,蹭的一下跪倒在趙謹煜面前,苦苦哀求。
「求王爺勸服王妃收了奴婢,奴婢一定盡心服侍,絕不會偷懶,求王爺為奴婢做主。」
「本王能為你作甚主,」趙謹煜雖對著紅袖說話,卻依然只看著清芷,「本王既然將你們給了王妃,你們的去留便是王妃說了算,本王可不能隨意做主。」
清芷真想將這人好好抽一頓,新婚第一天就給她出難題,將事情推她身上,他真夠意思。
「你們四個暫且退下,待我想好了如何安排你們,再傳喚你們過來。」
先應付過去,以後再想個理由推了就是。
她可不是瞎子,這個紅袖一雙眼黏在趙謹煜身上摘下不來,即便來了她屋也不一定能安分做事。丫鬟爬上主子床的齷齪事,她可不願意在自己屋內看到。
「王妃安排甚妥,你們還不謝了王妃。」
四人謝恩後趙謹煜便遣了丫鬟們退下。
清芷看著紅袖離去前仍然戀戀不舍的可憐模樣,沒來由的心生煩悶。
看來在王府過日子,真不能期待太美好。趙謹煜這身份這模樣,就是自己不招惹女人,也有一大堆女人上趕著投懷送抱。
她這王妃真不易做,既要和王爺周旋,又要幫著他趕蒼蠅。清芷蛾眉輕聳,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