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直到深夜才結束。皇上興致頗高，太監不斷提醒聖體不可勞累，勸了幾次皇上才依依離席。
眾人跪地恭送，顏霽余光看著明黃色的袍擺從身前走過，帶著淡淡的龍涎香。他是譽國萬人愛戴的皇上，儒雅英明。
可是人的表面往往具有迷惑，比如高高在上的皇上，顏霽卻一直覺得眼熟，可她一個相府庶女，怎會見過皇上？
滿月復疑慮地回到府中，小浮服侍她卸妝更衣，「小姐，瞧你心不在焉的，就這樣休息了？今晚王爺會不會來？」
小浮為她梳著長發，顏霽無所事事地擺弄雙股牡丹釵，「他怕是已經煩透我了，怎麼會來。」她嘴角一翹，「不過和那只狐狸同床共枕，肯定膽戰心驚，覺都睡不安穩。」
「听說王妃睡眠不好，本王來看看。」門外譽徹的聲音傳來，嚇得顏霽一把捂住了口，听說？分明是偷听，他什麼時候來的。
這時里屋的丫鬟一挑門簾，譽徹已走了進來。
顏霽忙站起福身，「這麼晚了，王爺還沒休息。」
「王妃膽戰心驚睡不著，本王無心休息。」譽徹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好像一個寵溺妻子的丈夫。顏霽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看來剛才她說的話他听去不少。
「為了讓王妃放心，本王特意調來阿寂保護王妃。」譽徹說著回頭招呼他身後的一個小廝，「阿寂，以後你就不必在廚房燒火了，要對王妃寸步不離，不能出一點差錯。」
顏霽抬眉一看，那個叫阿寂的十四五歲，瘦小單薄，一身灰布衣，臉色也襯得灰白，唯有一雙眸子閃閃發亮。譽徹從來找來這麼個燒火的小孩，分明是安插在她身邊當細作。她一笑，「王爺讓一個孩子保護臣妾？」
譽徹漫不經心地瞟了阿寂一眼，阿寂會意，利落地一抬手，銀針凌然飛出，一盞燈火應聲熄滅。
顏霽微微一怔，這小孩不可貌相。譽徹輕笑，「這回放心了吧，美人好夢。」聲音漸轉低沉溫柔，無端地讓人心里某處塌陷下去。
顏霽被他說得昏沉，一時不知如何拒絕。譽徹留下一個迷人狡黠的笑容，飄然走了出去。顏霽反應過來，不由得跟了幾步，無力地做最後掙扎，「王爺，怎麼可以讓一個男人天天跟著臣妾……」
「我是女人。」身後一個陰沉的聲音傳來，明明稚女敕，听起來卻帶著滄桑，讓人渾身寒毛直豎。
顏霽驀地回頭，正對上阿寂清寒的眸子，她是個女的？顏霽和小浮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她胸前，阿寂眼角露出厭惡，抱起臂一言不發轉身出去。
「一個燒火的丫頭，架子還真大。」小浮不滿。
「那只狐狸的話你也信？」顏霽冷哼了一聲，轉身上床，「明天我有要事出去，不想有人跟著，你把她引開。」
小浮為難地皺起眉頭，「小姐，你瞧她鐵面無私忠心耿耿的樣子……」
顏霽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還記得那次我設計把他關進柴房嗎？」
「可是喬軒羽……」
听到這個名字，顏霽臉上的笑容淡去。小浮忙噤了聲，喬軒羽這個名字是小姐的忌諱，平時提起他的時候，小姐總是用一個「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可是那次最後被關進去的是小姐。」小浮小心翼翼地說，小時候小姐是無法無天，可喬軒羽的到來印證了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對他沒用，可對付那個小孩綽綽有余了。」
小浮答應著放下幔帳，想起阿寂閃著清光的眸子，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第二天早晨，小浮來到阿寂的房間，笑容滿面，「阿寂妹妹，能不能幫我去庫房搬些東西？」阿寂抬頭看了她一眼，小浮努力地保持著嘴角的弧度。
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樓閱美坊，車馬盈門，美嬌娘們倚在樓上，香帕輕揮。不過這麼多來客，都只為一人，就是艷名滿京的花魁辛九娘。
這個千嬌百媚的辛九娘，只要伸一伸手指，便能勾走男人的七魂六魄。
顏霽一身月白錦袍，頭戴綸巾，足踏青靴，輕快地走上台階。鴇母媚眼如絲迎了上來，「這位公子好生俊俏……」
顏霽側身躲開她伸過來的手，微微一笑，徑自走進大廳。這里不分白晝黑夜，都燃著上百枝盈盈紅燭，將華室照得如同瓊樓玉幢。
高台上輕紗漫卷，一個妖嬈的身影半臥在榻上，台下的男人們爭相喊著，「九娘！我的心肝，你可想死我了。」「我出了一千兩，願一親芳澤！」
可任眾人如何渴求，她也不肯抬眸一顧。
顏霽也清了清嗓子，夾在人群里喊道︰「我的小九九，你把爺的魂兒都勾走啦。」
她的話音還沒落，榻上的人就起了身，猛地撩開紗簾，露出一張美艷的臉，鳳目微眯在人群中逡巡。眾人沒想到能見到花魁，不由屏住了呼吸，一時鴉雀無聲。
顏霽挑眉一笑，辛九娘幾步走到台邊，引起男人們的驚呼，眾人爭相擁了過去。辛九娘不予理會，向顏霽伸出手，顏霽拉著她，借力爬上了高台。辛九娘攜著她，娉婷婀娜地向樓上就走。
「怎麼回事？憑什麼便宜了這小子！」「對，他出了多少錢，給老子說明白！」人群不滿地騷動了起來。
辛九娘把顏霽往房里一推，風情萬種剎然變成了潑辣，「死丫頭，敢佔老娘的便宜。」
顏霽仰面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辛姐姐，我來是有事相求。」
辛九娘撐頭半臥在她身邊，「先莫提別的。上個月你還是顏府的二小姐，現在卻成了清裕王妃，什麼狗屁賜婚，你不要喬軒羽了？」
顏霽默然半晌，「是他不要我。」她轉頭看著辛九娘，淒然一笑，「過去我們一直在爭，現在他是你的了。」
辛九娘瞥了她一眼，「口不應心。」
「辛姐姐，全天下的女人，誰跟他在一起我都恨，但我絕不會恨你。」顏霽望著床上的繡花幔帳，心里的痛已經麻木了，她和辛九娘相識五年，親如姐妹，她希望她幸福。
這時有人敲門，辛九娘起身下床，來到鏡前撫了撫鬢發，「你那殺千刀的來了。」她微微轉頭，嘴角一翹，「今日我約了他喝酒。」
顏霽驀地坐起身來，辛九娘已經過去開門了。喬軒羽站在門口，拿著一壺紅封的佳釀，還沒說話，便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顏霽。
「今天，你們有什麼話都說明白。」辛九娘來到喬軒羽身前，含情脈脈地望著他，「日後若我們在一起，我要你心里坦蕩。」
辛九娘拍了拍喬軒羽的手臂，翩然離去。顏霽抬頭對上喬軒羽的目光，他們之間，還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