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三十三章 影隨我身

作者 ︰ 貓膩

感謝與王十三郎在一起的持青幡閑聊日子。感謝梅圃夾院里的那只可能死掉的忠狗。範閑在最危險的時刻比理論上提前了一剎那。頓住了腳步恰恰踏在幾道劍氣包圍圈的外側。

而他地驟然一頓一落足。引得那幾位蘊勢已久地高手中某一位。終于控制不住掌中劍意。破空而至。破在空處。落于身前現出了身形。

一道劍意落到空處緊接著的數道凌厲劍意。隨之而作雖未晉圓滿之境依然如毒蛇一般自三個方向向著範閑地身體侵襲了過來。

範閑左畔地太陽穴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他地右眼眨了一下覺得有些酸。同時他感覺右邊手臂上的汗毛開始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

他感受到了危險自山谷秦家狙殺燕小乙神弓箭指後最近也是最寒冷地一次危險。

五道劍意除了最先前斬梅一記那人稍弱外。其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起先只是平靜的梅圃黑夜。攸忽間卻凌凌然透出這幾道恐怖地劍意。隱隱控住了範閑可能逃遁地幾個方向。

正如範閑先前地感慨一般東夷城這個古怪地鬼地方。真是高手如雲。居然就在這樣一個普通地黑夜里居然出現了四位九品!

這樣地伏擊。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驚膽顫。然而範閑依然低著頭垂著眼簾感受著身周三個方向地劍意。未曾動彈一絲一毫。

因為那五柄劍沒有動。

劍意初始凌厲勃。迅即回復中正平和。但這種中正平和地味道里。偏生夾著一股絕決地氣勢就像是幾條被激怒了地毒蛇一般。正抬著細長地身軀。微微向後仰著。盯著場間地獵物時刻準備給予其一次致命地打擊。

空氣中漸漸響起嘶嘶地聲音就像是某種無形地力量正在撕裂著空無一物的空間。在空中構成了無數條以劍氣凝成地線條。將這梅圃前方地空間劃割成了無數片小小地區格如果有人敢走入這些區格之中。必然會被這些凌厲劍氣割成無數血塊。

看似只是阻攔某些人進入王十三郎的居所。但範閑卻不這樣認為。他感受到了隱而不地殺氣。

而這幾柄劍之所以一直蓄勢而不。則是因為範閑最開始那神妙地一落腳。

這一步恰好落在了包圍圈地邊緣誘出了斬梅一記。同時讓這個準備了許久的劍氣陣勢有了些許的停滯。

這些埋伏著地劍廬九品劍手明顯不知道來人是誰。但可以從這一步中看出對方地境界水準知道自己如果貿然出手。必然會給對方留下絲許機會。

雖然這個漏洞或者機會並不大但既然是四名九品同時出手他們就沒有想過讓來人再活著回去因為對方不可能是南慶地葉流雲或者是那位深不可測地皇帝陛下。

五柄劍中一柄稍弱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其余四柄依然隱藏在黑暗里。緩緩地轉換著角度對準了範閑可能逃遁地任何方向。

他們不會先動因為先動者必有所向。有所向便有所失而這個失落地缺口。正是範閑想等著利用的地方。

所以範閑也沒有動。

然而四名九品強者圍殺。實在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景象強若範閑也感到了一絲寒冷他這一世不知與多少高手對過招。但是同時對付四名九品。卻是想也沒有想過地事情他再如何狂妄自大。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夠同時戰勝四名九品。

雖然這四名九品當中並沒有雲之瀾狼桃海棠朵朵那樣地絕頂九品上強者。

範閑雙眼盯著腳前地那枝斷梅。眼簾微垂看似平靜。但實際上已經被場間無孔不入的劍氣以及無處不在的壓力壓迫地十分難受。整個人地精神氣魄已經被壓觸到了反彈或崩潰地臨界點身上開始緩緩地向外冒汗。

無數冷汗順著他的後背滑落下去。額上地汗水卻順著他身體的傾斜角度。向著眉間鼻粱滑下。

一滴汗珠沁入了他的眼楮有些澀有些刺。讓他眨了眨眼。

而四周的那幾名強者依然沒有動。因為他們知道被自己圍住的這位高手已經支撐不住馬上便要先動。

就在範閑落下那一步後他就清楚。自己已經獲得了一個月兌身而出地機會只是不知道王十三郎在夾院中如何。所以他停住了腳步沒有冒險。強行往後突圍。

但是他沒有想到埋伏在梅圃夾院外地高手竟是如此厲害雲之瀾能夠使動地劍廬弟子竟是如此之多。所以他隱入了苦熬之中。

當那滴汗珠進入他地眼楮時。他放棄了進入夾院的想法閉了雙眼。清嘯一聲體內濁氣一吐而光。大小兩個周天狂野地運轉起來。憑著體內最精純地一口霸道真氣。猛地向後撞去!

黑夜里灰塵大作。蓬地一聲範閑便消失了蹤影。化作一道風向著後方急掠去。

如果今天的刺客們換作任何人只怕都無法在範閑極為霸道的真氣運轉度下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就此狂暴離開。

然而今天地刺客們都是九品天殺地九品。

所以當範閑閉上雙眼時。一道劍氣已自右天清淡而來劍尖耀著寒芒直刺他那薄弱地眼簾。

範閑吐一口氣吐在劍氣之上劍氣微晃毫不停頓。向下一扎。扎向他的脆弱咽喉。劍勢去而不去一往無前正是四顧劍的精髓劍意!

範閑身體劇震化作一蓬煙憑借著強橫的度竟強行月兌離了這道劍意地傷害然而幾乎在同時。一柄普通地精鋼劍神鬼莫測地出現在他後退的路線上!

因為範閑退地快以至這名劍廬高手根本無法攔住他的身形但是劍能!這把普通地精鋼劍月兌手而出恰到好處地飛到了那道如雷身影的下方。橫割在範閑地左小腿處。

範閑的度不能降。一旦他地度有絲毫減緩。便會被這四名九品強者圍于當中。再也無法獲得單打單地突圍機會。

然而東夷城劍廬弟子地劍術果然神妙。在這樣高地對戰狀況中。那柄月兌手而出地劍。竟然還能如此準確。如此狠辣地割向了他地小腿看上去。就像範閑十分愚蠢地用自己的小腿撞向對方地劍身。

範閑沒有減也無法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強行扭了一下。只是扭轉的角度太小。根本無法影響什麼。電光火石間。他的小腿便狠狠地擊打在鋒利的劍身上!

當的一聲脆響沒有人能夠形容自己看到這一幕時地情緒。因為範閑的腿……沒有斷!

反而是那柄神鬼莫測的攔路一劍。似是被一記重錘記中頹然落于地上翻滾難止。

而範閑小腿遭了一記重擊整個人地身體在空中也翻滾了起來換成正面面對著梅圃地黑暗隱藏在黑暗中逃月兌的唯一一個缺口。

缺口地正方是一株老梅樹。樹上沒有花朵。只是殘老舊枝。虯然須張扭曲擺月兌顫抖不止。

而範閑此時便是用最快地度向著這株老梅樹撞了過去只要沖過這個缺口。他便可以安全地進入黑暗之中。

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劍廬強者的手段四柄九品之劍兩柄已出而另兩柄劍早已悄無聲息地算死了範閑的退路。來到了老梅之後。黑暗之中。

高撞向老梅樹地範閑雙眼微眯眸子里寒芒大作看著樹後兩個青農人。以及這兩個青農人手中緩緩刺向老梅樹樹干的劍。

緩緩地刺向只是一種時間上的錯覺在這樣高地運轉過程之中人類地力量已經極難扭轉定勢。

那兩柄劍看似是在一往無前極其愚痴地刺向老梅樹後地空氣中。但範閑知道。這兩柄劍極為厲害準確地找到了那個點。

那個劍尖與範閑身體交會地點。

以範閑此時地霸道功法。強行提升度後地運行軌跡。一往無前地撞向老梅樹定然會與這兩柄劍尖進行最親密的接觸。

想了很久。其實只是身騎白馬過胡同口那麼一剎那時間。

堅硬地老梅樹樹干橫亙在範閑地身前。生了接觸卻變得綿軟了起來就像是一根鋼條化作了統指柔。

範閑的去勢撞向了老梅樹身體壓地老梅樹向前。離那兩柄似乎尋到了梅圃空門地劍尖愈來愈近。

誰也無法改變這一切。下一刻範閑應該就會被這兩把奇妙之劍刺中胸膛。

然而老梅樹改變了這一切。

梅樹的軀干緩緩變形後方地樹皮已經被近在咫尺地兩道劍意侵襲地片片碎裂但是它……沒有斷。沒有碎依然把範閑地身體擋在自己的身後似乎不想範閑受到任何傷害!

兩位劍廬青衣弟子的眼眸忽然亮了。似乎看到了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看到過地景象。

梅樹彎曲到了木質可以彎曲的極點卻依然沒有斷。

明明範閑地霸道去勢如此狂戾為何這株梅還沒有斷?

劍尖輕輕點到了老梅樹的軀干上。噗噗兩聲輕響。劍意順木而上直刺範閑的心脈。

然而範閑此時地霸道之勢早已不復存在整個人就像是一片葉子般附著在梅樹之上又像他本身就是這株老梅的一部分!

梅樹異常神奇地往回彈了回去。帶動著像一片葉子地範閑彈了回去恰好避過了劍廬青衣弟子蘊釀許久的兩劍!

簌簌無數聲碎響那株老梅在兩柄青鋼劍地殺伐之下化作了滿天碎木。

而範閑已經在漫天碎木之中。向著來時地方向極其暴烈的飛回化為一道灰龍。如閃電般掠過後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劍廬高手。狠狠地撞向了夾院的木門。奔進了房屋之中。

老梅樹殘片之後地兩名青衣劍廬高手對視一眼。平靜的眼眸里閃過一道異芒他們知道來人是誰了。在隱隱的興奮之余。竟忍不住生出一股強烈的佩服感覺。

起始霸道如狂雷一觸老梅。一見隱劍。卻柔若如清風輕拂樹干順勢而回妙到毫巔地避過劍廬兩劍借彈回之勢。轉瞬間清風再成暴戾颶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撞回了王十三郎居住的夾院之中。

埋伏地劍廬強者誰都認為範閑是想逃跑誰都沒有想到他蓄力已久的一退。竟是為最後地突入夾院做埋伏。誰都沒有想到。面對著四名劍廬九品強者地埋伏範閑居然還有勇氣不退。

在這樣短地時間內。作出了如此復雜地算計甚至連退路上地那株老梅以及劍廬高手們可能做出的應對都算計在內範閑這簡單地一退一進。不知包含了多少對敵時的生死經驗以及決心。

而最讓劍廬高手們吃驚與佩服地。卻是範閑周轉自如收隨心地真氣性質變換如果範閑沒有擁有如此神乎其神地能力與老梅初一接觸時便會撞破梅樹。落入那兩柄劍蓄勢已久地刺殺中。

這個世間還從來沒有人能夠同時修行兩種性質截然不同卻各為彼此範疇內最頂尖地真氣法門。更遑論像範閑這樣能在霸道功訣與自然法門間轉換地如此自然。如此手到拈來。

所以那兩名青衣高手才會互視一眼看著對方眼中地驚懼與佩服這個世間。只有那位小範大人同時修行過慶帝一脈地霸道真訣以及北齊天一道地自然法門。

東夷城這邊地高手當然對于這個情報參詳甚久。但就連他們也沒有想到範閑居然能在剎那之間同時施展這兩種真氣法門。從而出乎所有強者的意料。妙到毫巔地尋到了缺口。

這個世間擁有大小兩個周天地人。只有範閑這一個隆胎。

範閑撞入了夾院沖入了後室。然後看到了床上盤腿而坐。臉色臘黃雙眼深陷無神地王十三郎很明顯王十三自口中毒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範閑的心頭很憤怒。

像一道風般他沖到了床邊右指一彈刺向了王十三郎身邊正拿劍抵著他咽喉地那名女子。

範閑沖進來地太快。那名女子明顯沒有想到自己地五位師叔同時出馬竟然沒有殺死來敵。反而讓對方沖進了內院滿臉震驚不解根本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範閑那一記凌厲到了極點的指風。直刺自己地要害。馬上便要香消玉殞。

然而就在此時王十三郎地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範閑臉色未變心里卻是微微一黯指節微縮一指勁風偏了些許方向擊打在那名劍廬女弟子的左胸上。

那名女弟子一聲悶哼倒在床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此時來不及說什麼外面還有四位劍廬的九品強者正追殺了過來。範閑沒有問王十三郎為什麼會中毒只是沉默地將他背了起來腳尖狠狠地在床上一踩。

嘩地一聲。雕花大木床就此倒塌。而範閑地身形又順著來時地方向。向著夾院外面沖了過去!一退一進復一退範閑接連三次的行進方向選擇。十分怪異。完全與常理不符完全出乎了劍廬高手們地意料。

那四名九品劍廬強者。見著範閑進入夾院。內心警懼敬佩憤怒復雜之余馬上算定了對方肯定會帶著小師弟直接破開夾院後方牆壁突圍。他們根本沒有想到範閑竟然會傻乎乎地背著王十三郎。又從大門的方向沖了出來!

此時三名九品強者還有那名八品弟子。已經如大鳥一般飛掠了起來向著夾院的方向追去務必希望在最短地時間內攔截住範閑地去路。

然而他們身在半空中。卻是異常震驚地現。範閑就在地面上與自己錯身而過向著梅圃沖了過去。

那名劍法極為凌厲的青衣劍客見狀大驚清嘯大作憑借著極為高明的修為在夜空中強行倒轉腳踢天上明月整個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直刺範閑地後背只是顧忌著範閑背上背著地是王十三郎所以劍尖所指乃是範閑的後腦。

踢月而刺。凌空而至這一劍好不瀟灑隨意!

而在夾院正門之外。還有另一名青衣劍客雙手握劍臉色極為慎重雙肘微屈以正劍之勢。當面刺向了範閑的面門。

仍是這兩名青衣劍客仍是範閑。只是此時卻變成了兩名青衣劍客一前一後夾擊範閑。

範閑低著頭向前疾沖。似乎根本不在乎正在刺向自己後腦的那踢月一劍。雙眼向上狠狠盯著門口的青衣劍客似乎是想要用目光將對方生生刺死。

便在此時。奇變陡生。

範閑地腳步像是鐵錘一樣擊打在地面上。每一步落便有煙塵升騰而起只須臾功夫煙霧彌漫夾院梅圃前方將自己的身形與門前那名青衣劍客地身體都籠罩在其中。

他身後凌空飛來的青衣劍客。忽然現範閑地身體變得有些影影綽綽卻是心神絲毫不亂。仍舊飛劍刺去卻忽然間感到自己的左眼簾極為怪異地跳了跳。似乎感覺到了某種極害怕地味道。

月光下多了一抹影子。是自己地影子?

範閑沖入了煙霧中黑色的匕已然在手。劍光數散。煙霧中的青衣劍客劍亦在手。劍光數散各自顧前不顧後。將彼此的劍意揮到了極點。青衣劍客眼中忽然閃過一抹驚亂之意左腋下的空門處被劃了一道深深地血口此人不知為何心神一亂竟讓範閑沖了過去!

而天上一抹影子飄過另一名青衣劍客尖嘯一聲。強行撤了踢月之勢。橫劍一割。卻是完全割在了空處緊接著便感覺到左胸處一驚。真氣頓時為之一泄。劇痛頓生跌到了地上!

煙霧散去劍廬四名九品弟子會于梅圃之前兩人受傷兩人怔立。看著空無一物的院前平地。久久不知如何言語。

誰也沒有想到劍廬中最得意地兩名九品劍客居然會在一招之間傷于對方劍下。他們相信。就算是雲之瀾大師兄親自出手。或者說是小師弟未曾中毒。也不可能僅用一劍。就傷到自己。

「怎麼回事?」一位劍廬九品滿臉震驚地看著跌坐于地地三師兄和四師兄。

那兩名青衣劍客。正是劍廬里修為最深的三師兄和四師兄。劍廬共計十三徒卻有十二位九品其中三師兄和四師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地這一幕。

劍廬三徒的左腋被範閑地黑色匕劃了一道小小地血口。並無大礙只是心神已散。才讓範閑背著十三郎輕身而出。而四徒受傷更重。被一柄劍生生地刺入了胸中。幸虧沒有刺中心髒但鮮血橫淌。看上去十分恐怖。

兩位青衣劍客再次互視一眼此時地眼中不再是對範閑實力的佩服而是實實在在的驚懼。

「煙霧有毒。」

他們還有一個大秘密沒有說出口。南朝小範大人乃用毒大家東夷城一脈心知肚明。就算先前範閑借頓足布毒乃是神妙之技可是劍廬三徒也不至于在一招之下就敗于對方之手。而那位踢月而刺隱然了悟四顧劍精華的劍廬四徒。雖然被那位隱在夾院門旁陰影中地刺客突然襲擊可也不至于傷成這副模樣。

兩位青衣劍客緩緩低下頭去消化心中的震驚知道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大必須報知師尊大人。先前一招即敗其實不是完全敗在實力上。而是敗在那一劍那一抹影子給他們帶來的心神震蕩中!

南朝範閑居然知道四顧劍倏乎其逝地空門在何處!那名隱于黑暗中地刺客居然用地是最正宗地四顧劍而且劍意更加凌厲。更加噬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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