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五十二章 菊花、古劍和酒(二)

作者 ︰ 貓膩

手指摳住廟宇飛檐里的縫隙範閑的身體輕擺而上腳尖踩著將突出數寸的木欄外側身子忽地拔高幾縱幾合一身絕妙身法與小手段完美無比地結合不過是一眨眼間便已經攀到了懸空廟最高的那層樓。

下方山坪上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火勢已滅而那些慶國的權貴們始終是久歷戰火的狠辣角色稍許一亂便鎮定下來在幾位大老的安排下布置除侍衛之外另一層防衛務要保證懸空廟的安全此時眾人焦慮地抬頭望去剛好看見範閑的身影像道閃電般掠至了頂樓沒有人想到範提司的身手竟然厲害到了如此地步不由齊聲驚嘆了一聲。

範閑右手單手牢牢握住頂樓下方的檐角左腿微屈左手放在藏在靴中的黑色匕把上在山風中微微飄蕩。頂樓里一片安靜但他卻不敢就這樣貿失地闖進去對著上面喊了一聲︰「臣範閑。」

頂樓里似乎有人說了一句什麼範閑眯眼看著那層透風窗樓包裹著的頂樓里無數道寒光漸漸斂去這才放下心來有人在里面說了一聲︰「進來。」

咯吱一聲木窗被推開了。

範閑不敢怠慢腰月復處肌肉一緊繃整個人便彈了起來輕輕揚揚地隨山風潛入廟宇頂層生怕驚了聖駕。雙腳一踏地面他眼角看著那些如臨大敵的侍衛緩緩退後一步知道自己先前若是不通報就闖了進來只怕迎接自己的就是無數把寒刀劈面而至。

眼光在樓中一掃。沒有看到預想中的行刺事情生他心中略松了一口氣接著便看到轉廊處皇太後地身影一閃而逝。自己最擔心的婉兒正扶著老人家而那位神秘莫測的洪公公正袖著雙手佝僂著身子走在最後面。

下面起了火太後與宮中女眷們已經先退了。

「你怎麼來了。」

一道威嚴里透著從容的聲音響了起來範閑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轉過身來對著左手方欄旁地那位中年人行了一禮平靜說道︰「下方失火應該是人為。臣心憂陛下安危。」

慶國的皇帝陛下今天穿了件明黃色但式樣明顯比較隨性的衣服他背負著雙手。看著欄外此處地勢甚高一眼望去無數江山盡在眼中滿山黃菊透著股肅殺之意。皇帝似乎並不怎麼擔心自己的安危。目光平靜望著這一片屬于自己的大好河山似乎對于廟下那些如臨大敵的官員們露出了一絲嘲笑之意。

此時樓中太後與娘娘們已經離開在三樓處。與上樓來迎的侍衛合成一處小心翼翼地退往樓下。透風無比的懸空廟頂樓之上除了那位平靜異常的皇帝陛下還有太子、大皇子、三皇子這三位皇室男丁十幾個宮中帶刀侍衛還有四五個隨侍的小太監。

範閑目光一掃便將樓中地防衛力量看的清清楚楚眉間不禁閃過一絲憂慮樓下那場火明顯有蹊蹺。只不過被自己見機的快撲滅沒有給人趁亂行動地機會不過那些隱藏著的刺客一定還在廟中只是不知道以慶國如此強大的實力怎麼還可能讓人潛了進來——不過他身為監察院提司對于慶國的防衛力量相當有相信就算有刺客潛伏著也只能是那種一劍可亂天下的絕頂高手人數怎麼也不可能過三個。

只是宮典不在樓中這個事實讓範閑心頭一緊。洪公公扶著太後下了樓這個事實讓範閑更是微感頭痛難道那些刺客放這場火只是為了將那位宮中第一高手調下樓去?

此時樓上除了那些帶刀侍衛之外真正地高手……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了。範閑略有些自大的評判著樓中局勢畢竟在他心中大皇子的馬上功夫可能不錯但真正面對這種突殺地局面他和一位優秀刺客的差距太大。

看陛下的神情似乎他並不怎麼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許這是身為一代君主所必須表現出來的沉穩與霸氣但範閑卻不想因為這個中年人偶有傷損而造成慶國無數無辜者的死亡微微皺眉對陛後強自表現著鎮定的太子做了個眼色。

太子微微一愣馬上知道範閑在想什麼躬身對皇帝行禮道︰「父親火因不明還請暫退。」

誰知道皇帝根本不理會東宮太子所請緩緩轉身清矍的面容之上透著淡淡自嘲看著範閑說道︰「火熄了沒有?」

範閑微微一怔點頭道︰「已經熄了。」

「那為什麼還要走?」皇帝的左手輕輕撫著欄桿悠悠說道︰「朕這一世退的時候還很少。」

範閑面色寧靜心里卻已經開始罵娘心想你愛裝酷玩刺激自己可沒這種興趣沉聲說道︰「雖沒什麼異動但此處高懸峰頂最難防範……還請陛下以天下為重馬上回宮。」

以天下來勸諫一位皇帝是前世宮廷戲里最管用地手段不過很明顯對于慶國的皇帝沒有什麼用處他反而轉過身去冷冷說道︰「範閑你是監察院的提司如果有人膽敢刺殺朕……那是你的失職難道你要朕因為你的失職而受到不能賞花的懲罰?」

範閑氣苦心想自己只不過是監察院提司雖然六處確實掌管著這一部分業務但今天這賞菊會本來就沒有讓院里插手自己怎麼可能料敵先機?——不過他旋即想到監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網絡最近確實沒有探听到什麼風聲這天底下敢對慶國皇室下手的勢力不外乎是那麼兩三家。那兩三家最近一直挺安靜的最難讓人猜透的東夷城也保持著平靜四顧劍一直是監察院地重點觀察對象可以確認對方還停留在東夷城中。

看著皇帝一片安寧的神情。範閑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難道這場火……並不是一場刺殺的前奏?難道自己真的太過于緊張了?

看著範閑陷入了沉默場間有資格說話地三位皇子都以為他是受了陛下的訓斥臉面上有些過不去。太子輕咳一聲準備為範閑分說些什麼但驟然間想到範閑最近這些時日里將老二打的淒慘讓自己「大感欣慰」但是這個臣子的實力似乎也已經恐怖到自己無法掌控的地步此時父皇打壓對方。說不定另有深思所以住嘴只是向範閑投了一注安慰的目光。

大皇子卻不會考慮這麼多。沉聲說道︰「父親範提司說的有理雖說這天下只怕還沒有敢行刺父親的賊子但是為了安全計。也為了樓下那些老大人安心您還是先下樓吧。」

皇帝似乎很欣賞大皇子這種有一說一的態度但對範閑卻依然沒有什麼好臉色。冷冷說道︰「範閑你身為監察院提司遇事慌張如此實在深負朕望。」

範閑心里又多罵了幾句娘面色卻愈謙恭自嘲笑道︰「陛下教訓的是。」

皇帝略帶一絲考問之意看著他忽然說道︰「你心中是否有些許不服?」

「是。」範閑忽然間心頭一動直接沉聲應道︰「臣以為陛下以一身系天下。安危無小事便更須珍重才是再如何小心謹慎也不為過這黃花之景年年重現慶國地陛下卻只有一人哪怕被人說臣驚慌失措膽小如鼠臣也要請陛下下樓回宮。」

樓間一陣尷尬的沉默誰也沒有料到範閑竟然敢當眾頂撞聖上還敢議論聖上的生死還直接將先前皇帝對他地訓斥駁了回去!

……

……

「你的膽子很大……」不知道為什麼听到這番話後皇帝的臉色終于輕松了一些看著範閑說道︰「如果說你膽小如鼠朕還真不知道這天底下哪里去找這麼大的老鼠。」

這本是一句笑話但除了皇帝之外頂樓上的所有人都處于緊張地情緒之中根本沒有人敢應景笑出聲來只有膽大包天的範閑笑了笑笑容卻有些苦。

忽然間皇帝的聲音沉下去了三分便是那雙眼也閉了起來任欄外地山風輕拂著已至中年皺紋漸生的臉頰。

「朕這一世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場刺殺你們這些小孩子怎麼可能知道當年的天下是何等樣的風雲激蕩?」皇帝輕笑道︰「這樣一個錯漏百出的局一把根本燃不起來的火就想逼著朕離開哪有這麼容易。」

範閑看著這一幕在暗底里鄙視著一國之君也玩小資一顆心卻分了大半在四周的環境上宮典與洪公公都不在虎衛不在有的只是侍衛與三位……或者說四位?皇子那些近身服侍皇帝的太監雖然忠心無二往上三代地親眷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中但想靠著這些人保護著皇帝實在是遠遠不夠尤其是洪公公隨太後離去讓範閑非常擔心。

忽然間他心頭一震想到一椿很微妙的事情——如果這時候陛下遇刺自己身為監察院提司豈不是要擔最大的責任?樓下時父親怎麼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戴公公大聲說道︰「陛下一生遇刺四十三次從未退後一步。」

範閑一愣之後馬上想到了遠在北齊的王啟年在心中罵道原來所有成功的男人身後都有一位或幾位優秀的捧哏。

皇帝緩緩睜開雙眼眼神寧靜之中透著股強大的自信︰「北齊東夷西胡南越還有那些被朕打的國破人亡的可憐蟲們誰不想一劍殺了朕但這二十年過去又有誰做到了?」他輕聲笑道︰「當遇刺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之後範閑你大概就能明白為什麼朕會如此不放在心上。」

那是您這是熟練工種啊——範閑今天在肚子罵的髒話比哪一天都多。但在其位謀其政自己既然當了監察院的提司就得負責皇帝的安全。最關鍵地是他可不想自己背一頂天底下最大的黑鍋于是乎依然不依不饒厚著臉皮壯著膽子勸皇帝下樓回宮。

皇帝終于成功地被他說煩了大火罵道︰「範建怎麼教出你這麼個窩囊廢來!陳萍萍怎麼就看中了你!」

範閑滿臉笑容堆著心里繼續罵著︰有本事您自個兒教啊這本來就應該是您的業務範圍。

此時局勢早已平靜估模著再厲害的刺客也只有趁機遁去。不然呆會兒禁軍撒網搜山肯定沒有什麼好下場。所以樓中眾人地心緒稍許放松了一些看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在痛斥著範閑。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太子依然無恥地用溫柔目光安慰著範閑大皇子有些不忍的轉過頭去倒是最小的老三滿臉笑容最歡許是心里看著這幕。覺得很出氣。

不知道陛下今天為什麼如此生氣對範提司劈頭劈腦罵個不停就像是在訓斥自家兒子一般。畢竟範閑如今假假也是一代名人。朝中重臣在深重文治的慶國朝廷今日這樣大傷臣子臉面的事情還是極為少見。

範閑滿臉苦笑听著卻听出了別的味道只怕這位陛下也在和自己懷疑同樣的事情所以才格外憤怒——如果說這出戲是老跛子或者是父親大人暗中安排的自己只能贊一聲他們膽大心狠無恥弱智居然玩這麼一招勇救聖上的戲給聖上看——皇帝不是傻子至少智商不會比自己低。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看來皇帝相信範閑也是被蒙在鼓里。

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心想大概不會有什麼正經刺客了一場鬧劇而已。

但問題是陳萍萍不是位幼稚圓大班生範建也不是第一天上學嚇地在鐵門口哭的小姑娘陛下更不會相信自己最親信的兩位屬下會做出如此荒唐地事來為範閑邀寵——皇帝生氣的原因其實和範閑沒多大關系。

……

……

皇帝終于住了嘴回過身重重地一拍欄桿驚的樓內中人齊齊一悚範閑卻是個慣能揣摩人的主兒對身邊的戴公公一努嘴做了個嘴型示意他那位天口爺罵渴了。

戴公公剛調太極殿不久正小意著看範提司這提醒不由一樂便準備端茶過去侍候。

「換酒。」皇帝並未回身但卻知道範閑這小子在自己身後做什麼注視著欄外曠景天上浮雲地眼中終于忍不住涌出一絲謔笑之意「冷吟秋色詩千醉酹寒香酒一杯既上高樓賞遠菊不飲酒怎麼應景?」

每三年一次的賞菊會都會配備菊花酒早備在旁邊只是懸空廟異起了場小火鬧得眾人不安竟是忘了端出來此時听著陛下意一位專司此職眉清目秀的小太監趕緊端著酒案走向了欄邊腳尖落地分外謹慎小心。

听著那句詩範閑卻是心頭微驚這是石頭記三十八回里賈寶玉地一菊花詩皇帝此時念了出來自然是要向自己表明他實際上什麼都知道只是此事終究瞞不住世人範閑也沒有當一回事。

「石頭記這文章一昧男女情愛未免落了下乘不過文字還算尚可……但這些詩詞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樓間三位皇子並隨從們並不清楚陛下為什麼忽然在此時說起文學之道微微一怔。範閑知道再不能退苦笑著躬身說道︰「臣游戲之作不曾想能入陛下景目實是幸哉。」

「噢?朕還本以為……你是怕人知道此書是你托名所著所以刻意在詩詞上下些卑劣功夫怎麼幼稚怎麼來。」

範閑嘆息一聲不知如何回答而此時場中眾人終于知道一向在民間宮中暗自流傳的石頭記原來是出自小範大人之手震驚之余卻又生出理所當然的情緒這書一向只有澹泊書局出而且文采清麗實在俗品。若不是文名驚天下的小範大人所著還真不知道世上又去找另外一個人去。

皇帝接過酒杯嗅了嗅杯中微烈的香氣輕輕啜了一口。淡淡笑著不再理會窘迫的範閑與吃驚地兒子們。

盤上放著兩杯酒本預著陛下與太後一人一杯此時皇帝自取了一杯飲了還剩一杯而此時太後已經下樓便有些不知該如何分配。他看看太子又看看大皇子眉頭皺了之後又舒開下意識里便將手指頭指向了範閑。忽然間現有些不妥在途中極生硬的一轉指向正躲在角落里一面笑一面吃驚的老三。

三皇子年紀還小。苦著臉說道︰「父皇孩兒不喜歡喝酒。」像這種話也只能是小家伙說出來才不會被判個逆旨之罪。

皇帝沉著臉冷冷說道︰「比酒更烈地事情。你都敢做還怕這麼一杯酒?」

三皇子臉一苦被這股冰寒地氣勢一壓。竟是嚇的險些哭了出來趕緊謝恩邁著小腳走到欄邊伸出小胳膊取下酒杯便往嘴里送去。

……

……

當的一聲脆響三皇子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滾了遠去他目瞪口呆地望著那道迎面而來的寒光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過喝杯酒而已怎麼這名侍衛卻要砍死自己?

畢竟是位皇子從小生長在極常復雜極常危險的境況下小家伙馬上反應了過來——有人行刺!

他的身後就是皇帝陛下如果他抱頭鼠竄那麼這雪光似的一刀便會直接斬在陛下的身上。當然三皇子並沒有苦荷大宗師那種踏雪無痕的身法也沒有葉流雲那種棺材架子一樣堅強地一雙散手就算他再如何強悍地擋在皇帝面前估模著這驚天一刀也會把他直接劈成兩半順帶著取了皇帝的級。

躲與不躲都一樣所以三皇子選擇了最正確的做法他死死地站在原地盯著那片刀光里刺客模糊地臉雙腿抖褲襠全濕不顧一切地尖聲叫了起來!

啊!

尖銳的叫聲響徹頂樓之前場中所有人都已經現了行刺的事實因為從來沒有人想過慶國皇宮的大內侍衛里居然會有刺客所以當那把刀挾著驚天的氣勢砍向欄邊捉著小酒杯地陛下時沒有人能夠反應過來從而讓那把刀突破了侍衛們的防守圈。

只有範閑例外他一吐氣一轉腕一拳頭便打了過去這名刺客隱藏的太深出手太突然刀芒太盛以致于他根本不敢保留絲毫身後腰處地雪山驟現光明融化而涌出的真氣就像一條大河一般沿著他的右臂運到他的拳頭上然後隔著幾步的空氣向那片刀光里砸了下去。

這一拳相當的不簡單拳風已經割裂開了空氣推著微微的嗡嗡聲就像是一記悶雷般在刀光里炸響將那片潑雪似的刀光炸成了粉碎!

事情當然沒有這麼簡單。

範閑胸中一悶極為震驚地現使刀之人居然也是位九品的強手不過也對敢來行刺天下權力最大君主地刺客沒有九品的身手怎麼有臉出手。此時他已經飄到了三皇子的身邊左手一翻黑色的匕出腿極為陰險地扎向刺客的小月復。

刺客手中的刀只斷了一半刀勢卻愈地淒厲度更快竟似同生共死一般。侍衛們終于醒了過來大叫著往這邊過來與範閑前後夾進這名刺客就算是九品強者也沒有什麼辦法。

但就在這個時候懸空廟正前方天上的那朵雲飄開了露出了太陽那輪熾烈的太陽。

光芒一閃樓宇間泛起了一片慘慘的白色然後出現了一名全身白衣手持一柄素色古劍的刺客——沒有人知道這個刺客是怎麼出現在了頂樓也沒有人現他借著陽光的掩飾已經欺近了皇帝的身前。

嗤嗤兩點破風聲起兩名皇帝身邊的侍衛最先反應過來將陛下往後拉了一把付出的代價是這兩個人喉頭一破鮮血疾出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來就摔倒在地。

一個白衣人。拿著一把古意盎然的劍直刺皇帝面門!

……

……

先前豪言一生未退的皇帝陛下在這宛若天外來地一劍面前終于被悍不畏死的貼身侍衛拖後了幾步。

此時那把奪人心魄的劍尖其實離他還有一尺遠。但所有人似乎都覺得那一截劍尖。似乎已經刺中了皇帝的咽喉。

所有地人都知道慶國皇帝不會武功又有幾個侍衛狂吼著堵在了陛下的面前事起突然又心憂聖上安危這些侍衛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用人肉擋住對方的劍勢。

無數鮮血飛濺著皇帝的雙眼卻依然是一片寧靜死死盯著那個一無往前、劍人合人的白衣刺客。

……

……

侍衛們的實力足夠懸空廟下面還有洪公公還有葉秦兩家唯一的兩名九品強者。此時只要能阻止那名白衣劍客一剎那就可以保住陛下的性命。

但誰來阻止?侍衛們已經做足了他們應做的本份他們明知道自己地同僚當中出了刺客。自己只怕也很難再活下去了為了給家人留些活路他們拼命的本領都已經拿了出來剩下替陛下擋劍的事情應該是留給陛下這幾個兒子來做吧……

連環地幾擊。都只是生在極短暫的時間之內。當時三皇子受驚月兌手的酒杯還在地上骨碌骨碌轉著滿臉震驚的大皇子正準備沖到父皇的身前。替他擋下那柄殺氣十足地古劍卻只來得及踏出了兩步腳後跟都還沒有著地。

此時範閑陰險遞出去的黑色細長匕距離侍衛刺客的小月復還有幾寸距離卻已經感覺到了身後那股驚天地劍勢。

滿天的血飛著就像滿山的菊花一樣綻開侍衛們死不瞑目的尸在空中橫飛他們死都沒有想明白。那名白衣劍客怎麼可能躲在懸空廟的上方那里明明已經檢查過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慢動作一樣十分細致而又驚心地展現在範閑的眼前。

他甚至還能用余光看清楚太子滿臉淒愴地向陛下趕去那副忠勇的模樣實在令人感動無比但很可惜太子殿下很湊巧地踩中了弟弟失手落下的酒杯滑不著力整個人快要呈現一種滑稽地姿式摔倒在地上。

上天注定機緣巧合此時只有離陛下最近反應最快的範閑來做這位忠臣孝子……範閑後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身後那柄劍上的殺意比身前這位九品刺客更加純粹更加狂盛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激起了他深埋內心深處的戾氣他有信心在這一瞬間之內同時救下陛下和身旁的老三只是肯定要被後面那個白衣劍客重傷。

——但他決定搏了這麼好的機會吝嗇的範閑不肯錯過這麼強的敵人好勝的範閑不肯錯過!

但就在這個時候令範閑有些心寒的是刺客們的最後一招終于出手。

這一次對方使出了埋在慶國宮廷侍衛里已經十年的釘子又不知花了多大的代價請動了那名白衣劍客拼著要折損自己在慶國十余年的苦力經營誘走了洪公公適時而動才造就了當前這個極美妙的局面——但是那名九品刺客不是殺招甚至連那名劍出淒厲的白衣劍客也不是殺招。

真正的殺招來自慶國皇帝的身後!

那名先前奉上菊花酒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當皇帝被白衣劍客一劍逼退數步後便正好擋在了他的身前只見他一翻酒案伸手在廊柱里一模就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了一把灰蒙蒙的匕狠狠地向著皇帝的後背扎了下去!

匕是藏在懸空廟的木柱里柄端被漆成了與木柱一模一樣的顏色而且經年日久根本沒有人能夠現那里藏著一把凶器。沒有人知道這把匕放在這里已經放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對方針對慶國皇帝的這個暗殺計劃謀劃了多久。

只看這翻耐性與周密的安排就知道對方志在必得——謀殺一國之君最需要的不是實力而是決心和勇氣。

此時慶國皇帝的身前。是一柄古意盎然卻劍勢驚天地長劍他的身後是一柄古舊至極。卻極其陰滑的匕根本毫無轉還之機!

範閑知道自己面臨著重生以來最危險的一次考驗比草甸上與海棠地爭斗更加恐怖但他來不及嗟嘆什麼便已經下意識里做了他所以為正確的選擇黑色匕月兌手而出刺向了對方的雙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仙就算是五竹叔或者是四位大宗師出現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在擊退面前刺客。保住老三性命的情況下再與那名白衣欺雪的劍客硬拼一記還有足夠的時間與力量。去幫助陛下對付身後的那名小太監。

宮中那位小太監沒有什麼功夫但是他手中的那把陳舊至極的短劍卻是最要人命地東西。

所以他選擇了先救三皇子再救陛下雖然這種選擇在事後看來是大逆不道。但在範閑眼中看來三皇子只有八歲還是個小孩子。

救人。自然是先救小的。

……

……

黑色匕像道黑蛇一般刺向了第一位刺客的眉宇間對方此次籌劃地極詳細當然知道範閑最恐怖的手段就是這把黑色的細長匕傳說中是費介老怪物親自開光的不祥之物那名九品刺客不敢怠慢半截直刀一閃直接將這把匕狠狠地擊向了樓下。

他想看看。被世人譽為文武雙全的範提司在失去了武器地情況下還怎麼能面對自己的一刀。

匕剛剛飛出欄桿的時候範閑已是急轉身將自己地後背晾給了刺客而在轉身的過程當中以根本沒人能看清的極快度在自己的頭里拈了一拈借勢向後輕輕一揮。

一只細細的繡花針不偏不倚地扎進了那名刺客的尾指外緣只扎進去了一絲連血似乎都不可能冒一滴出來。

而那名刺客卻是悶哼一聲頓覺氣血不暢一刀揮出斬去了自己的尾指。

抬頭已然不見範閑。

範閑此時已經來到了那名不可一世的白衣劍客身前攔在了他與皇帝之間隨他而至的自然還有那三枝勾魂奪魄地黑色弩箭與幾大蓬已經分不清效用但渾在一起一定是十分足以爛腸破肚的毒煙!

一大片黃的青的白的煙在懸空廟最頂層的木樓里散開真是說不出的詭異就像是京都偶爾能見的煙火一般。

但那白衣劍客竟似對範閑陰險的作戰方式十分了解早已避開了那三枝弩箭也閉住了呼吸依然是直直地一劍穿千山越萬水破煙而至殺向範閑的面門。

此時所有手段都使出來了的範閑正擋在皇帝的身前就算這一劍刺了過來也只會先刺中範閑的身體就算他大仁大義到肯替皇帝老子送命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至于陛後那個行刺的小太監……嗯請陛下自求多福吧。

一劍臨面!

範閑體內的霸道真氣無比狂虐起來此時不知道是心神在指揮真氣還是真氣已經控制住了心神只听他尖嘯一聲雙掌疾出體內的真氣竟似被壓縮成了極堅固地兩截山石透臂而出迎向那柄寒劍。

白衣劍客微微皺眉知道自己如果依然持劍直進就算刺透了範閑的胸口只怕也會被這恐怖的兩掌將胸骨盡數拍碎。

嗤的一聲那柄古劍就像是仙人拔弄了一下人間青枝般微微一蕩刺進了範閑的肩頭!

在這一瞬間白衣劍客舍劍與範閑對掌。

轟的一聲巨響勁力直震四際灰塵大作毒煙盡散白衣劍客就算再如何天才也及不上範閑打嬰幼兒時期打下的真氣基礎左手稍弱腕骨喀喇一聲便是折了。

但令範閑心驚膽顫的是白衣劍客被自己震退之時居然還能隨手拔去了插在自己肩頭的那柄古劍!這得是多快的度多妙的手法!

一擊不中馬上退去正是一流刺客的行事風格白衣劍客腳尖在欄邊一點再也不看範閑一眼便往廟下躍去衣衫被山風一吹散開就像是一朵不沾塵埃的白鶴一般。

……

……

便在白衣劍客與範閑交手的那一瞬間場間響起兩聲不怎麼引人注意的響聲。

那名讓範閑都有些狼狽的九品刺客此時滿臉血紅雙肩肩骨盡碎鮮血橫流眼中帶著一絲不甘與絕望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同時嘴角流出一絲黑血等身體觸到樓板之時已經死的十分透徹。

在這名刺客的身後一直佝僂著身子的洪公公依然袖著雙手就像是沒有出手一般。

範閑忽然想到刺客最絕的那一招霍然轉身然後看見了一個令他震驚令他許多年之後都還記得的畫面。

拿著匕意圖行刺的小太監昏倒在樓板上頭邊盡是一片木屑。

而他行刺的目標慶國的皇帝陛下手中拿著半邊盛放酒杯的木盤這是先前皇帝陛下在混亂中唯一能抓到的一件武器他望著腳下小太監寒聲說道︰「朕雖然不是葉流雲但也不是你這種角色能殺的!」

確實慶國皇帝雖然不修所謂武道但畢竟也是馬上打天下的勇者尋常打架那還是有幾把刷子。

驚魂未定的範閑看著皇帝拿著半片木盤的形像卻不知道怎麼想起了前世看的古惑仔電影……好一招板磚!

懸空廟下響起一陣驚叫狂嚎與痛罵想必是那位白衣劍客已經逃了下去看來慶國的權貴們果然膽量足性情辣知道對方是行刺聖上的刺客竟是紛紛圍了上去。

又是一聲驚呼與悶哼遠遠傳上樓來。

此時不是表功論罰的時候範閑伸頭往欄邊一看只見地面上京都守備葉重正掩唇而立以他的眼力能看清楚對方正在吐血想必是先前與那名白衣劍客交手時下了狠勁兒。

葉重是慶國京都少有的九品強者既然他偷襲之下都吐了血那名白衣劍客自然傷的更重果不其然遠處滿山的菊花之中可以瞧見那名白衣劍客略顯遲滯的身影。

「傳說中四顧劍有個弟弟自幼就離家遠走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皇帝陛下站在範閑的身後冷冷說道︰「範閑替朕捉住他看看他們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樣都是白痴!」

連遇驚險一向沉穩至極的慶國皇帝終于動了怒。

範閑知道此時輪不到自己說什麼既然洪公公已經上了樓皇帝接下來的安危就輪不到自己關心了雖然肩頭還在流著血但他的人已經躍出了欄桿像頭黑鳥般疾地往樓下沖去。

樓下又是一片驚呼。

「看戲啊!」範閑面色一片冰寒皇帝既然了話自己沒什麼辦法。

在他掠過之後片刻自身也是猝不及防的京都守備葉重也終于調息完畢黑著一張臉往那名白衣劍客逃遁的方向掠了過去宮典是他的師弟如果今天捉不住那名刺客只怕整個葉家都要倒霉跳進大江也洗不清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他也要親手捉住那名刺客而且是活捉!

緊接著侍衛之中的輕功高手也化作無數個箭頭撲向了山野之間。

山下有禁軍層層包圍山上有範閑、葉重這兩名九品強者領著一群紅了眼的大內侍衛追殺不知那名白衣刺客還能不能逃將出去。

(作者自認為這章寫的好得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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