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得鋪滿每一寸土地，孫普坐在門口，仰起頭半眯著眼楮看著天空。
太陽？藍天？白雲？飛鳥？……
除了他自己應該沒有人能夠知曉他在看什麼，能看到的只是一個人，坐在石階上，微仰著頭，迎向陽光。
門吱呀一聲開了，德叔由內行出，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長出一口氣。
孫普回過頭，「他們好了？」
「總算無性命之虞，說到好只怕尚需時日。」德叔搖了搖頭，「這一劍未免刺得太巧了，李源心脈受傷，連帶鹿笙也大量出血，幸而你們回來的及時，否則只怕他們兩人只怕……」
「月亮石也無法救他們？」孫普愕然。
「不知道……」德叔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傳說中月亮石的確是有長生和起死回生的能力，不過方才看來月亮石似乎成為了鹿笙的一部分……」
「一部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德叔頓了頓，「也許……月亮石的起死回生……也只不過是個傳說罷了……」
「那不是傳說。」孫普一字一字認真道，「那一定不是一個傳說。」
「我只知道鹿笙正在因為流血而幾乎死去，如此你還要相信那個傳說麼？」德叔反問。
「是，我相信。」孫普平靜地回答道，「難道你不是因為相信鹿笙擁有不死的力量才激她將自己同李源的命連在一起的麼？」
德叔面色如常，微微搖了搖頭，「你錯了，我從未想過要去激她這樣做，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這樣做。同她是否擁有月亮石無關，同她是否擁有起死回生的力量也無關。」
孫普一怔，德叔繼續說下去，「她失蹤兩年，始終在逃避我們，或者說逃避著她曾經認識的所有人……雖然我不清楚原因，但當我看到她終于跟著李源回到這里時，我便知道這個小丫頭不會再離開了。」
孫普沉默了。
德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月亮石只是個傳說罷了，倘若它真的能夠起死回生，精絕古城又何至于消失在沙漠中？」
「……傳說……消失……」
孫普喃喃重復著，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卻如容一片冰晶，同這光明與溫暖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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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無事便好……」鹿笙靠在床邊，面色慘白,說話也是有氣無力。她听完孫普的敘述，沉吟良久方才繼續問道，「那……倩菀是怎麼說的？」
「她說……那一劍……是她刺的……」孫普平靜回答道。
「什麼？」鹿笙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你說什麼？為什麼？」
孫普遲疑道，「她說……她恨李源……要殺了他。」
「恨？」
「恨。」孫普頓了頓，「她說的就是恨，除此之外再無它言。」
「……恨？」鹿笙喃喃重復，「……她現在在哪里？」
「她自己的房間里，德叔已經找人去趙家了。」孫普見鹿笙扶著床沿要站起來，不由得止住她，「你做什麼？」
「我要去見見她。」
「你現在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去見她？說不定給你也來上一劍，師兄又得同時救你和李源，然後累個半死了。」孫普見鹿笙支撐著身子要站起來的樣子，卻是一笑，「她沒事，有人照看著呢，師兄派去的人一去一回得兩天呢，你等好些再去找她也不遲。」
鹿笙聞得笑聲，不由得怒氣沖沖地瞥了一眼笑容滿面的孫普，卻忽的想起了什麼，急切問道，「你也不信倩菀會殺李源，是不是？」
「恩……她會不會殺李源我倒不不知道是不是該信……」孫普收了笑容，頓了頓，「不過她一劍就差點要了李源和你兩個人的性命，這總不該是個自幼居于閨閣中的女子能夠做到的罷。」
「那你怎的不說,由著德叔去……」
孫普打斷鹿笙的話，無奈道,「她口口聲聲說是她做的,有怒氣沖沖地說自己恨李源，我能說什麼？師兄又能怎麼辦？她如今在房間里也只是行動受限，何況身邊還有人照顧著她呢。」
「不行，我要去親口問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鹿笙踟躕一刻，還是撐著床站起來，雖然覺得手腳酸軟，精神不濟，究竟不算什麼大問題。鹿笙定了定心神，向門口走去，不想胳膊卻被人一拉，她一個踉蹌，幾乎跌倒，于是沒好氣地回過頭，瞥了眼孫普，有氣無力道，「還有事兒麼？」
「……我扶著你過去。」
鹿笙甩開孫普的手，「哪里就那麼弱氣了。」
穿過回廊，繞過花廳，鹿笙氣血不足步子稍緩，孫普則一副閑庭信步的樣子，兩人的腳步竟差不多，並肩行到北院。
鹿笙忽的一皺眉，疑惑地看了一眼孫普，「院子里好靜。」
孫普側耳細听，北院中的確是少有的安靜，按理這里至少應該有人看守，此刻卻是悄無聲息得安靜。
孫普對鹿笙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搶先一步走進院子里。
院中竟是一個人都沒有，孫普環顧四周，院落北側一扇門虛掩著，他小心翼翼地向那扇門走去。還未走兩步，鹿笙已經躍過他跑到了那扇門邊，她剛推開那扇門，就呀了一聲，旋即消失在門後。
孫普趕忙跟過去，當他推開門時，也升起一股想要叫出聲的沖動。
這個房間如錯建在人間的修羅殿，整個屋子都被染成了暗紅色，床幃、被面、簾幕、地面、桌椅、櫥架……任何視線所及的地方，都被血描繪上了讓人不能夠理解的圖案，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滿眼的醬紅色和極為濃烈的血腥氣，似一雙大手將人團團圍攏于其中，掙扎無力，逃月兌不得。在這大片大片凝固如圖騰般的紅色上，不知名的白色的碎屑零落其上，似是不會融化的雪落在溫熱的血液上，白得心驚，紅得可怖，讓人不敢再去多看，也不敢再去深思……
鹿笙木然地站在屋子的血泊中，不知是否因為方才的跑動，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呼吸短而急，仿佛只有迫不及待地吸入下一口空氣，才能夠讓她不至于暈厥，但吸的每一口氣又都極為短促，似乎懼怕著這血腥的氣息。
「我們先出去。」孫普走過去握住鹿笙的胳膊，想扶她到門外。鹿笙卻好似觸電般躲開了他的觸踫，回過頭驚懼地看著他，如同他是一個陌生人一般。
「怎麼了？」孫普疑惑道。
鹿笙這才恢復了平日里的神色，「我……我給嚇著了……」
「你先回去休息，我去找師兄。」孫普扶著鹿笙走出院子，交代她道，「你一個人可以回去嗎？」
見鹿笙點了點頭，孫普這才向李源的住處走去。
回廊很長，鹿笙站在院門口，看著孫普穿過回廊，始終沒有動。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廳的轉折處，鹿笙才轉過身，再一次踏進了北院。她遙遙看著那扇虛掩著的門，良久，向著那扇門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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