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吐出,嬤嬤卻仍在走神。
文初也不催促,這就是她要的效果,既然對方一切利益至上,那就給她利益!讓嬤嬤親眼看見她的價值,利在眼前,唾手可得,她就不信她不心動。
果不其然,短暫的呆怔後,嬤嬤猛地起身,「你……你願意了?」
「前兒個還要死要活的,今兒就想通了?誰知道是不是誆您呢。」不等文初答話,蘭鶯酸溜溜地插了一句,嬤嬤又怎麼听不出其中暗藏的嫉妒,可也成功的讓她清醒過來,目露懷疑。
文初徑自道︰「嬤嬤大可放心,我食也絕了,打也挨了,瘋也裝了,再撐下去又能怎麼辦?就像你說的,樹倒猢猻散,連……」她微微一頓,似到悲傷處不能自已,「連外祖家都進宮請旨與我月兌離了干系,血緣至親尚且如此,還有什麼好指望的……」
一番話悲悲戚戚,令人動容。
就連嬤嬤都忍不住心下憐憫。
想起蘭鶯私下里透露的意思,何止是那外祖家,青梅竹馬的女圭女圭親都退了婚事明哲保身,也難怪她不僅想明白了,今兒個還跟蘭鶯急了眼——血親不認,情郎不睬,這血淋淋讓人把皮給扒開,換了是誰都得急!
「嬤嬤,可別被她騙了!」
「我自有分寸!」一邊兒是即將日進斗金的頭牌,一邊兒是馬上就得走人的賠錢貨,該向著哪頭,她當然分得清。見蘭鶯不甘心的還想再說,嬤嬤一擺手,「這兩天你就別出來了,呆屋里好好拾掇拾掇,省的到時手忙腳亂惹了劉公子不快。」至于這恃寵而驕的毛病,以後自有貴人家的大婦去收拾,吃個一兩次虧,也就知道什麼時候該尖,什麼時候得圓了。
堂內一片死寂,盡是不可置信。
一向得寵的蘭鶯,竟然被……禁足了?
一時間,眾妓子們神色各異,再看文初的目光,已不敢露出半分嫉妒和不甘。
直過了好半晌——
狠狠盯了文初一眼,蘭鶯尖厲一笑,拂袖而去。
說完,便不再理會,重新轉向了文初。
兩人假惺惺地閑聊著,文初突有所覺,似有兩道視線充斥了恨意凌遲著她。她陡然抬頭,便見那個方向只有蓉兒低著頭爬起來,謙卑地退到門邊。烏眸中掠過一抹深思,文初心不在焉,「一切由嬤嬤做主。」
見她乏了,嬤嬤也不再多說,「那行,你身子骨弱,就別在下頭呆著了,以後想吃什麼,直接說,讓杏子給你送房里去……」
文初謝過嬤嬤,告辭上樓。
進了廂房,關上房門,整個人頓呈大字型癱倒。
累,真他媽累!
跟以前舞刀弄的累並痛快著不同,這種身子連著心都透著一股子深深虛弱的疲憊,讓她止不住的心里煩躁。以前老爹雖然罵她,卻常年不在府里,管得住她的人一個沒有,何時曾試過這麼虛以委煽這才第一天,就受夠了跟這種女人打交道!文初深吸一口氣,一個月,她望著窗外愈下愈大的風雨,跟自己說,一個月後,就有機會逃離此地,天地任逍遙!
然而還來不及展望,意識就抵不過身體的虛弱,迷迷瞪瞪陷入了沉睡。
這一覺睡的極沉,連午膳都沒用,待她醒了,天色已黑。
快要爆炸的太陽一鼓一鼓地疼,文初幾乎是爬下床的,打開窗子,任狂風冷雨拍打向頭臉,方感覺到攪成了塊兒的腦漿漸漸均勻,「這破身子啊,真得趁著這個月好好養養。」否則即便有機會,也是力不從心。
感嘆方落,文初烏眸一眯。
遠遠的,幾間殘破的低矮瓦房,不規不整地圈起一片兒。那邊是教坊司的下人房,星星點點的油燈霧蒙蒙的亮著,映照出一片瓦檐下站著的兩道模糊人影。雨幕如簾,雷聲轟鳴,她唯一能確認的是,那是兩個女人,兩個莫名有些眼熟的女人。
很快,其中一人說了句什麼,擎著傘匆匆走了。
文初的好奇心不強,只瞥了一眼,便關上窗子回到。
也就並不知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那還站在廊下的另一人,向著她所在的廂房遠遠望了來,目中怨恨迸射,「別怪我手狠,要怪,就怪你擋了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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