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第二七回曾纪泽出使俄国左宗棠兵逼伊犁(上)
第二七回曾纪泽出使俄国左宗棠兵逼伊犁(上)
话说新疆南北两路收复后,只剩下伊犁地区仍被俄国占据。当初,俄国宣称是替清政府“代管”伊犁,俟清军收复乌鲁木齐后即予以归还。然而,当清军克复乌城后,俄国却毫无归还伊犁之意。当西征军向南疆大举挺进时,俄国与土耳其之间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俄国将驻新疆边境的大部分军队调往土耳其前线,造成伊犁地区防务比较空虚。扼守北疆的金顺得知此消息,认为有机可乘,便上书左宗棠,建议乘虚攻取伊犁。左宗棠阅函大惊,立即回复道:“我军在北疆兵力单薄,南路又不能分兵;袭取伊犁实无必胜把握。即使侥幸取胜,亦属向俄国宣战之挑衅行为;其后果难以预料。自古知兵非好战,最忌仓促先挑衅。望将军慎之、戒之。”金顺接到回函后,与徐雪功计议,一面严申军纪,加强防务,一面挑选精明强悍的维族兵勇,扮成商人,潜入俄国境内刺探军情,收集情报。
当南疆全境光复后,左宗棠立即命令金顺:“致函给俄国驻伊犁总督,要求两件事:一是归还伊犁,二是交还残敌。”同时,左宗棠深知,俄国驻边境总督无权处理归还伊犁之事,必须通过正式外交途径;因此,又上书奏报总理衙门,照会俄国公使,按原定条约讨还伊犁。
俄国驻伊犁总督接到金顺的信函后,公然置之不理;相反,却在暗中支持伯克胡里残匪,在边境上不断骚扰。前线将士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先发制人,进入俄国境内追歼残敌。左宗棠闻报立即发出大令,严戒部将鲁莽行事:“俄罗斯乃欧洲大国,其唆使残匪扰边者,显然不怀好意。我军将士应严守边界,不可越境滋事。衅不我开,勿给俄人以借口。”同时,又密令刘锦棠加强戒备,扑捉战机,对入境来犯之敌,务求全歼。
1879年1月,在俄国人的支持和唆使下,伯克胡里、白彦虎与安集延的艾克木汗互相勾结,拼凑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号称“十万大军”。越过中俄边境,向喀什噶尔进犯;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并扬言要为阿古柏报仇,恢复在新疆的统治。敌人进抵距喀城百余里处,侦知清军正严阵以待;便掉头向南,占领了布鲁特人居住的博城。博城左右是大山,中间有一片平谷,附近一带为戈壁,正东百里之外是乌帕尔城。刘锦棠早已在乌帕尔城中布有重兵防守。
探马频频来报,刘锦棠综合分析,决定在乌帕尔城外设伏歼敌。他先挑选了十多名维族士兵扮成百姓,去博城诈降诱敌。又派董福祥、张俊率五千骑兵绕道敌后,待敌人离开后袭取博城,切断其退路。然后亲率二万大军赶往乌帕尔城外,埋伏在胡杨林内。
次日傍晚,扮成百姓的清军赶着一群牛羊,吆吆喝喝地来到博城外,被敌人马队劫持入城。伯克胡里、白彦虎百般拷问,十多名“百姓”异口同声:“诚心前来投降;”并告密道:“官军大队皆在喀什噶尔,乌帕尔城中空虚,只有一小队人马,不足三百人。”伯克胡里大喜,决定连夜偷袭乌帕尔;只留下艾克木汗和五百人守博城,其余人马于三更出发,向乌帕尔挺进。敌人得意洋洋,一路纵马疾驰,黎明时分接近乌帕尔城。城头上,刘锦棠居高瞭望,见敌人钻进埋伏圈内,令旗一挥,城上数十门大炮齐声怒吼,弹雨落入敌军队中连连爆炸。敌军毫无防备,被炸得人仰马翻,晕头转向。霎时间,两边胡杨林中伏兵骤起,排枪齐射,弹如飞蝗;敌军遭此突袭,还没来得及还击,便已伤亡过半。躲在后队的白彦虎见势不妙,率领数名喽啰钻进山沟,侥幸逃月兑。清军发起冲锋,犹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喊杀之声,响彻云天。伯克胡里吓得面如死灰,匆忙调转马头,与数百名残兵拼死逃跑。清军部将杨金龙、方友升带领骑兵,随后紧追。
再说董福祥、张俊率领五千骑兵,人披软战,马摘銮铃,于三更后潜至博城外。正值敌军大队刚刚离去,城门尚未关闭。董福祥一声令下,五千骑兵冲进城内。城中留守之敌刚刚月兑衣入睡,不料官军突至,抢入营内,大刀阔斧,狂砍猛斫。不到一个小时,五百敌人未及还手,便全部被歼。艾克木汗正在朦胧之中,被一队清军涌入大帐,乱刀飞舞,砍为数段。天明,董福祥集合人马,登上城头,严阵以待。待到午后,只见伯克胡里率领数百败兵,一个个跑得汗流浃背,人疲马乏,狼狈而至。伯克胡里狂喘不定,在城下大呼:“开门。”忽见城上伏兵齐起,枪声爆发,弹如骤雨,扑面而来。伯克胡里当即中弹,栽于马下,一命呜呼。其余敌兵纷纷中弹,死伤一片。还剩数十名敌军急忙勒转马头,企图逃跑。正好赶上杨金龙、方友升率大队骑兵呼啸而来,一阵刀光闪烁,残敌全部被歼。
这一仗,打得干脆利落,三千入侵之敌,除白彦虎等少数残匪越过边境,侥幸逃跑外,其余全部被歼;伯克胡里、艾克木汗及其二十余名军官全部被斩杀。这一仗,也彻底结束了敌人在边境线上的骚扰。
边境骚扰问题解决后,左宗棠再次上书朝廷,奏请速与俄国公使交涉,尽快索还伊犁。清政府数次与俄使交涉,俄使先是多方推诿,态度含糊;后又声称要清政府派员赴俄国谈判。清政府遂派遣礼部侍郎崇厚为全权大使,赴俄国圣彼得堡直接交涉,索还伊犁。
崇厚是一个昏庸颟顸的满族官僚,既不学无术,又崇洋媚外。他到达圣彼得堡后,与俄国外交大臣格尔斯会见,互相进行了礼节性拜访。数日后,双方举行会谈。格尔斯道:“阁下来我国谈判,请问阁下,贵国在伊犁地区共有几座城池?”崇厚确实不知道,一时语塞,支吾道:“总是伊犁地区,有几座就收回几座。”格尔斯道:“让我告诉你吧:大小九座城池。”崇厚道:“那就收回九座。”格尔斯又问:“伊犁地区共有几条河流?各是什么流向?”崇厚道:“这个,这个,本大臣不知。记这些河流有何用?”格尔斯再问:“伊犁地区的山脉是南北走向,还是东西走向?”崇厚急得面红耳赤,强颜道:“本大臣不知。”格尔斯继续追问道:“赛里木湖在中国境内,还是在俄国境内?”崇厚急得汗流满面,结结巴巴地道:“在……,在……,在哪里?我不知道。”格尔斯不禁月兑口而出:“你真是傻的可爱。”翻译不敢说崇厚傻,转口译道:“你非常可爱。”崇厚乐得眉开眼笑,当即亮出底牌:“其实呢,只要贵国交还伊犁,别的条件都好商量。”格尔斯接口道:“我国代替贵国守卫伊犁,长达十年之久;贵国必须承担一定的军费。”崇厚抹着额上的汗水,满口应承道:“那是,那是。你说要多少吧?”格尔斯道:“五百万卢布。”崇厚一愣,问翻译道:“卢布是啥玩意儿?”翻译答道:“就是俄国人用的钱。”崇厚道:“哦——,就是要点钱。同意。”格尔斯道:“阁下真爽快!那么,条约就由我方起草吧?”崇厚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于是,双方握手言欢。格尔斯举行宴会,热情款待中国使团。崇厚入席,与格尔斯举杯互致敬意。俄罗斯人好喝烈性白酒,格尔斯更是酒量惊人,频频举杯。崇厚酒量不济,却强充好汉奉陪,亦酒到杯干;直喝得舌僵目滞,烂醉如泥。
次日,格尔斯安排属下邀请崇厚游山玩水,欣赏歌舞,吃喝婬乐。一连数月,崇厚朝朝宴饮,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乐不思蜀。忽一日,格尔斯邀崇厚会谈。崇厚醉眼惺忪,神色恍惚;在格尔斯一番甜言蜜语的诱惑下,签订了由俄方起草的《交收伊犁条约》。该条约规定:俄国交还伊犁九城,但却割占了伊犁北、西、南三面的大片中国领土,占据通往南疆的险要穆素尔山口;中国赔偿俄国“代守”伊利军费五百万卢布——约合白银二百八十万两;准许俄国在嘉峪关、哈密等七处设立领事馆,给予俄商贸易免税特权。据此,俄国人不费一枪一弹,得到了即使冒战争危险也得不到的利益;中国没有战败,却签订了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崇厚使俄签条约,昏庸颟顸笑料多。割地赔款添耻辱,焉能代表大清国?
消息传回,举国鼎沸;街谈巷议,无不切齿痛恨,皆欲以一战为快。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崇厚,主张修改条约,挽回损失。消息传到新疆前线,将士们气愤填膺,磨刀擦枪,誓与俄军决一死战。清廷亦觉割地、赔款、通商口岸太多,下旨征求左宗棠的意见。左宗棠当即上书奏报朝廷,其文略曰:
俄人贪得无厌,欺我太甚。兹一矢未闻加遗,即捐弃要地,餍其所欲,譬犹投犬以骨,骨尽而噬仍不止。目前之患既然,异日之忧何极!臣以为:崇厚所议约章,只是草签,尚未经御笔批准。待其回京复命后,朝廷可明降圣旨,废其草约。另派大员赴俄谈判,据理力争,以图挽回。若谈判不成,则继之以武力,决之以战阵。臣闻:有文事者必以武备。臣虽年近古稀,体衰多病,仍愿督率三军,逼近伊犁,保持军事高压,以促改约谈判之必效。
清廷接到奏疏,采纳了左宗棠的意见。两月之后,崇厚回到北京,立即被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定为“斩监侯”。清廷当即照会俄国政府:“崇厚所议条约,违训越权,窒碍难行。即日起,另遣大员赴俄谈判,改定条约。”总理衙门当日电令驻英公使曾纪泽兼任驻俄公使,赶往俄国谈判,重订新约。同时,又发出上谕,再次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统筹新疆南北战守事宜。
左宗棠接诏后,立即调兵遣将,制订了三路大军威逼伊犁、保持高压的策略。东路由伊犁将军金顺率部二万人,严守精河一带,防止俄军东窜。中路由嵩武军、张曜统领一万人马,由阿克苏越冰岭向东,沿特克斯河逼近伊犁。西路由刘锦棠率一万兵马,取道乌什,越冰岭向西威逼伊犁。三路大军,同时挺进。左宗棠又命谭拔萃、易开俊率二万兵力筑路架桥,往来机动。周密布置讫,左宗棠决定把指挥大营由肃州移到哈密,以便亲临前线指挥。
数日后,左宗棠率领亲军离开肃州,启程西进。一路上彩旗招展,仪仗威风。队伍中间,是一顶绿呢大轿;轿帘高挽,左宗棠端坐轿中,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轿后,十名壮士擎纛、抬棺,大步跟随。二千余名亲兵前呼后拥,一个个精神抖擞,盔甲鲜明。真个是壮士矫健,骏马腾跃;行伍整齐,刀枪映日;如同一股滚滚铁流,迎着苍凉的日色,在戈壁荒漠中奋力向前。
左宗棠一行,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跋涉一月有余,到达哈密大营。营中将佐参见已毕,置酒为大帅洗尘。左宗棠当即下令,杀羊宰牛,犒赏全军。是日,营中大开筵宴,美酒飘香;官兵同享,欢声若雷。何以见得,有诗为证。特借用古人名篇于此,极恰。诗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