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翻身记 第八回 会引镯来

作者 : 幻海婆婆2013

忽听外面传唤:“老太太,白家来人了。”谢母忙应了声“快请——”,说着,对着下首席面上的则尓道:“大丫头,到我这里来坐。”

则尓心知其意,姗姗走到祖母身边,敛手而立,一会功夫,厅里进来四个婆子,皆着青衣白裤,四十上下,干净清爽,中间一位手里端着镶金紫雕的寿盒,规规矩矩地给谢母请安。

“好说,好说——难为亲家有心了。”谢母笑容满面,吩咐则尓:“大丫头,快拿上来给祖母瞧瞧——”,则尓微微一笑,盈盈走到婆子面前,那几个婆子便定睛向这位未过门的三女乃女乃望去,见其一身轻鞘紫红段子袍,飞天髻,蝴蝶簪,芙蓉俏脸,天生丽质,清丽难言,互相对望了一眼,笑嘻嘻地给则尓施礼:“婆子们给大小姐请安了。”

则尓笑着点头,拿过寿盒,打开,见是一把雕花乌木拐,大红的镶边,溜光水滑的里身,花红柳绿的厅光下墨玉青光,乌木本稀有之物,这乌木拐又如此晶莹透亮,自是罕见的宝贝,谢母心下甚慰,看来白家对则尓也甚为重视,大丫头嫁那白家三郎虽是明珠暗投,但如能平平安安,和和顺顺,也是她做祖母的一份心。

“我们家老太太说了,您老是最会调理人儿的,你看大小姐,真真天仙一般的人物,我们这老眼昏花的乍一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仙下凡呢!”其中为首的婆子开口夸奖则尓。

谢母谦虚道:“这是亲家夸口了,白家的云丫头博学多才,聪慧无比,名满京都,谁不知晓?”白家大小姐白云飞亦是京都一等一的名门闺秀,诗词歌赋、容颜丽色堪称双绝。

“正说呢”那婆子接口道:“主子说了,要姐儿跟谢小姐多多亲近,恰恰十日后赏春会,京都里的小姐公子们都是要去的,姐儿特特叮嘱,要谢小姐一定赏光。”婆子看向则尓,见则尓纹丝不动,面无他色,优美标准的站势不起半点波澜,心中暗赞,把眼只望向谢母。

谢母眼眸深处突然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那就让大丫头好好准备便是。”——家里的其他小姐竟一字不提。则尓听祖母应许,依敛手默立,垂头望地,余光却见二娘站处,桃红色的身影微微侧摆,裙下的环佩叮当作声,空气流动的是焦灼,亦是急躁。

赏春会,是京都贵族男女变相相亲的一种方式,参与者皆一等一门第里的嫡子嫡女,其他庶子庶女皆无资格参与,但门第高到一定程度,如皇家侧妃所生亦可加入,婚前相逢而又光明正大,京都未婚少女少男皆梦寐求之,但在则尓眼里却是不合“礼仪”有违圣人之教的失礼之举,因此从不曾涉及,这次白家主持特意相邀,似有意让自己见那白家三郎一面,心中不愿,也只得应了。

曲终人散,回到院子时已然酉时,则尓遣了丫鬟,孤亭独坐,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那戏中佳人还可一死殉情去,可她谢则尓却要强颜欢与他人,则尓无力地斜依雕红画柱,缓缓闭上眼,那谪仙身影便迎面而来,清清的冷香似真如幻索绕在胸,讷讷低语如风中魔音“则尓,则尓——”恍惚里,不再是热烈然然的迷阵,却是清雅孤寂的山洞,那人正盘腿而坐,闭目修炼,白衣岚岚,吹起心波无数,则尓很想走近前淡淡问声“好吗”,却陡然间想起谢母的斥责“哪里是佳人,分明是做贼的!”霍然睁眼,月夜正浓,孤影相吊,原来南柯一梦。

“小姐——”慎儿遥遥站在门口,对着则尓道:“夫人哪里好像出事了……”慎儿性子严谨,母亲秋兰院她从来多有留意。

则尓“呼啦”站了起来,“怎么了?”边说边急步走向秋兰院,慎儿小跑跟随,气喘吁吁回道:“二夫人进了夫人院子,不知说了什么,就传来银环的哭声……”

正说着,遥遥传来银环的哭声:“夫人在上,我确确没有拿那镯子,如果有半点虚言,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呜呜……”

“吆——难不成镯子长腿了,飞到你身上不曾?”二娘娇媚的声音响起,也不见得如何凌厉,却在淡淡中蕴藉着冷冽。

则尓扎住脚步,定了定神,抬脚进得门去,见母亲正颤颤巍巍靠在左侧的东坡椅上,二娘身着桃红锦衣,棕色滚边,杏色花纹,堕马髻上的翡翠玉簪雕成父亲最爱的叶青竹样式,柳眉凤眼,肤白如雪,红唇潋滟,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举手投足间气势飞扬,正笑眯眯地看着跪着的银环,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这是做什么?”则尓静静相询。

二娘看着则尓来了,眼眸流光飞舞,笑道:“大小姐来的正好,今儿老太太寿辰,咱看大小姐在老太太面前那偌大体面,本想跟着学学上进,便跟姐姐一起去侍候羹汤,因那镶金琉璃玉镯碍事,就把它放到了耳房,却不想回来之时已然不见踪影,这大半夜的,寻来寻去,寻到了银环身上。”

偌大体面……上进……多年来,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楚思兰是无力可理,则尓则置之不理。

“我没有……呜呜”银环跪在地上强倔,跪步拉着则尓裙角:“大小姐,你信我,你信我,这么多年,我何曾拿过夫人一点东西,怎么会去偷二夫人的镯子?”

“那这镯子如何从你身上搜到的?”二娘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琳琅玉镯,嘴角挂起讥讽之意。

“我……我……不知道……”银环跪地大哭,“夫人救我,救我啊”

楚思兰只是流泪,不发一言,正妻的贴身丫鬟去偷如夫人的镯子,这在大家族是极其丢人之事,何况她这种没多少脸面的正妻,此事一出,还不知道下人的嘴里编排出些什么来,颜面丧尽,自身难保,何谈银环?

则尓微微沉吟,便对二娘道:“时辰已晚,这银环死也不认,二娘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这样,此事交于我,我必给二娘一个交代。”

二娘答应地极为爽利:“那敢情好,大小姐聪慧贤德,人见人爱,必会把事办的妥妥的。”说着,潋滟一笑,灯下美人,艳不可方物。

则尓会意一笑,不理她话里机锋,吩咐人先把银环看管起来,送那二娘出门,回身见母亲坐在长桌琉璃灯下,微微出神,默默流泪,暗叹一声,面上不显,只把话安慰道:“娘放心,这镯子未必是银环偷的,我细细查访,自会水落石出。”楚思兰惯知女儿能力,此时也只有点头顺从。服侍母亲躺下后,则尓回房,对行儿、慎儿两个细细叮嘱了一番,方洗漱躺下,这一夜竟然无梦,合眼睁闭之间,便是朝阳初晓。

静了面,梳了妆,去谢母那里请安,盈盈笑语哄得老太太高兴,把那红豆莲子糕赏了她,后又陪着众人打了会儿叶子牌,输了几贯钱,才姗姗回了自己院子,刚刚坐下,行儿一边给她换了家常秋香色三镶领袖对襟袍,一边低语回道:“已然打听明白,昨日银环只与夫人房里小丫头银霞在一起,别无他人。”

则尓下颌微点,坐在东坡椅上闭目养神,静儿轻轻端上沏好多时的枫露茶,则尓却不喝,只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玉漆桌面,一会儿,吩咐行儿道:“去打听一下那银霞娘老子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行儿会意,低低答了声“是”,转身出去。则尓娥眉轻皱,端起官窑越瓷单出的绿玉斗茶盏,轻轻抿了口,用悄不可闻的声息叹了声“何必呢”,屋内便再无声息,只听叮咚微碰,春风吹起的窗阑“吱呀呀”做响,似乎迎合屋主感叹着,这人,这命,这不由自主的,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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