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狼孩的爱情复仇故事 第六章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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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兰的父母张国华、姜国英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十九岁时双双结伴到红旗公社(氐艽旮乡)大寨大队插队落户。

在大寨大队,姜家寨姜延奎这一支在姜姓一族中是长房,但到了姜延奎这一辈人丁不旺,他上面有六个姐姐,只有他一个男丁。姜延奎自己也养了九个儿女,前面三个女儿和最后一个儿子没有养活,只剩下中间的四女一男。姜忠达自幼多病,弥喇跳神说要认一个命硬、同姓、外乡人当保爹、或保妈才压得住。姜延奎便同来插队落户的女知青姜国英结干亲,认她当儿子的保妈。自从姜忠达认了姜国英当保妈,说也奇怪,儿子身体日旺,姜家诸事顺利。姜国英本人初中毕业,聪明伶俐、乖巧可人,把姜延奎夫妻当哥嫂待,百般讨好,很是投缘,还教年幼的姜忠达认字。因此姜延奎夫妻很待见她,把她当亲妹妹看,后来姜国英嫁给兰兰的父亲张国华时,婚事都是由姜延奎操办的。

一九七五年阴历七月初八,姜国英在生下兰兰后血崩而亡,丢下才呱呱坠地的女儿,是姜延奎接过嗷嗷待哺的婴儿交给妻子抚养,减去妹夫的后顾之忧。

因为孩子生得雪团一般,头发青郁,便取名叫雪兰。谁知道这孩子极难带,刚满月就显出她的不凡。首先是她精力旺盛,睡眠少,晚上就不怎么睡,白天就更不睡。折腾人的晚上,只要一放在床上,就放声豪哭,嗓门大得半夜三更让左邻右舍都不得安生。她这种情况又不是典型的睡颠倒了,背到医院去看,医生又看不出名堂,只是说过几个月就会慢慢好的。大人们没折了,只好用土办法,给她满寨满村的贴布告: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行人君子念过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布告于雪兰的夜哭于事无补。大人们被折磨得够呛,他们早上是要出工抢工分的,晚上不睡,白天怎么劳动,就是家里的姐姐们也有各人的活计,大的两个姐姐要跟着父母去抢工分;三姐在家要做饭、推磨、喂猪、打草鞋等;四姐则是放牛、打猪草、捡粪。家里唯一的闲人就是姜忠达,带雪兰的任务便交给他。

姜忠达从看见雪兰的第一眼就非常喜欢她,很乐意专职带雪兰。这有些出乎父母的意料,因为姜忠达自幼受父母娇惯,七岁的他到现在还挨着父母睡,平时都心安理得地享受姐姐们的精心照看,任事不做,这是他第一次干正经事。然而他却很称职,白天,兰兰饿了就搅米羹喂,喂饱了,背着兰兰满山乱跑,听山上鸟叫,搜集多多的杜鹃花花瓣,铺在地上,让雪兰躺在上面玩;在雪兰不睡的晚上,则背着雪兰在院坝癫跑着,兰兰睡着了他才睡。

三个月后雪兰才变正常,只是睡眠时间跟同龄的孩子比仍旧很少。而且这时她已经吃睡都跟着姜忠达了,根本不要其他人。

第二年夏天,张国华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开山放炮修梯田时不幸被炸伤,抬到公社诊所找赤脚医生王康(王伯)抢救已经来不及了。等八岁的姜忠达抱着刚满一岁兰兰赶到时,张国华已经不行了。

兰兰穿一套红底白花布做的褂子和短裤,露出了藕节似的手臂和小腿,圈圈的头发,黑灵灵的瞳仁,红扑扑的脸蛋,玉雕粉琢似的偎在姜忠达怀里咿呀学语、嘻笑,见到满身血污的父亲并不害怕,也不依恋。

张国华要姜忠达抱兰兰站到自己面前,无力地问:“三子,喜不喜欢兰兰?”

“叔!我喜欢妹。”

“叔把兰兰给你当媳妇,要不要?”

“叔!媳妇是什么?”

“媳妇就是老婆,一辈子都在一起。欢不欢喜?”

姜忠达忙点点头,咧开大嘴巴笑了。

张国华对守在身边的姜延奎说:“大哥,我和国英是在孤儿院长大,孤独无靠,幸儿在这里找到哥,才有了亲人的感觉。现在我要走了,只有把兰兰给了你们,我才会放心。”

姜延奎流着泪握着张国华的手说:“妹夫,我和你嫂子很喜欢兰兰,你就放心吧!不要说媳妇不媳妇的话,现在不兴订女圭女圭亲了。我们一定会把兰兰当亲闺女的。”

张国华着急起来,“话不是这样说,你们家不缺闺女。常言说得好:三岁看大,五岁看老。忠达这孩子我很喜欢他,长大后一定是一个重情义、聪明、诚实能干的男子汉。他很喜欢兰兰,兰兰依恋他超过我这个父亲,他们之间有这个缘份,长大后一定能结为夫妻。我要兰兰一辈子都是姜家人。大哥,大嫂,你们如果不答应,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姜延奎夫妻看着在儿子怀里欢闹、冰雪聪莹的兰兰,知道张国华的话没有错。儿子从来就喜欢兰兰,得到一颗糖也要留给她,对家里几个姐姐他有理无理都要欺负一下,对兰兰却是百般的容忍娇纵,疼爱异常。兰兰开口的第一字是:哥,其次才是伯、娘、爸……

姜延奎看着张国华期待的目光,点头答应了。

张国华松了一口气,“谢谢大哥大嫂!是我们高攀了。但愿兰兰长大性格别像她妈妈。想当初她妈妈在孤儿院就是一个淘得人憎狗嫌的女孩,长大也……”张国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要是像她妈妈,以后三子有苦头吃了,也有哥、嫂心烦的日子。”

“那怕啥!淘丫头出巧的。这以后你就更放心了,只有她欺负三子的,”姜大嫂安慰他说。

张国华又对站在身边的医生王康说:“王大哥,我想请你当我们俩家的媒人。”

“行啊!只要你看得起我,我就当你们两家的大红媒。大兄弟,你就放心吧!”

张国华最后示意要抱抱兰兰。姜大嫂忙从忠达怀里抱过兰兰,张国华的右手刚刚才握住女儿粉女敕的小手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从兰兰五岁起,姜家寨开始见证了她调皮、捣蛋的本事,几乎天天都有寨邻上门告状。

而且她干的都是一些悬拽拽、蛮咯咯的事。

为了验证如果把蛇头埋在地下肚皮会不会膨胀而爆,她在山上抓了一条菜花蛇埋在地下,整整观察了两个多小时;她听说吃巴豆会泄肚子,偷偷在公社诊所王伯伯的药箱里拿了一颗回来熬水,放了几颗糖精,让小伙伴们都来喝,结果连她在内十几个小孩大泄三天;……

寨邻们弄不明白了,一个如此清秀漂亮的小女孩为什么总是做一些连淘气的男孩都做不出来的“蛮咯咯的孽障事”?寨邻们测猜九成是男娃投胎走急了投错了门,变成女娃。寨邻们知道“四月八”的炸药包,是“苗”;“三月三”挖耗子洞,是倔;对张雪兰,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不是那家人,不进那家门。她是姜家的媳妇,她比“四月八”更“苗”,比“三月三”更倔。

姜延奎是个封建、耿直的彝家老汉,他可以不让他的女儿读书,但是他让雪兰去读书。一是雪兰的父母是知识青年,为了对得起她父母,雪兰不能当文盲;二是姜延奎的私心,女儿是人家的,媳妇可是自家的。常言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肉要烂在锅里头。

大队小学只有一间教室,一个教师。学生分成五排坐,一年级坐第一排,以此类推。时间也是平均分配,一个年级教半小时,教学质量是显而易见的。

姜家的四个女儿都没有读书。因为在落后的山区,女儿是人家的,是赔钱货,那能还花钱让她读书。到了姜忠达,他是男孩,又是独子。姜延奎早就决定要供儿子读书,一开始就让儿子去公社小学读书,后来又到区里读中学。

张雪兰步哥哥的后尘,也去公社小学读书。

雪兰六岁读一年级,她的聪明颖慧和顽皮更充分显示出来。

她的成绩永远是同年级的第一名;同时,教室黑板脚学生罚站处的出勤率,她永远是同年级的第一名,并且她还恬不知耻,站在上面泰然自若,做出各种怪像引同学们发笑。

到了初中,区中学的老师见证她的聪明多过顽皮。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把数学老师王泽德惹翻了,数学老师罚她在办公室做五十道求证三角形相等的题目和解方程。数学老师原来想她起码要花一个下午的时间。不想等数学老师上完一节课回来,她已经不见了。桌子上摆着她做的题目,只是点缀的做了十道,道道完美无缺,末了还捎上一段叫老师哭笑不得的话:尊敬的王老师!我挑选了十道最难做的题目做了。其余未做题目,它们的范畴跑不出这十道,它们或类似、或大同小异,不必一一求证、解,浪费我的时间和老师的纸、墨。又告老师,我回家了!

因为中学多了两门课:英语、物理。新的学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调皮捣蛋的频率大大降低。她还自学了初三才学的化学。初二下时,她以初三学生的名誉参加九九井县举行的中学生数、理、化、英竞赛。除英语外,她的数理化成绩进入前五名。马上就被县一中要走,预订为初三重点班的学生。

在兰兰十岁那年,姜延奎因中风突然半身瘫痪在床,为了治病家里的一点老底早就用完,还欠着左邻右舍几千元的外债。

三个出嫁的姐姐经济也不宽裕,尽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已经拿不出钱。四姐已经有了人家,年底就出嫁。

这时已经年满十七岁的姜忠达正在镇中学读高二,面对残酷的现实:家里没有钱供他读完高中;家里没有钱供他读大学;家里没有钱给父亲看病;家里没有钱给四姐置办嫁妆;家里没有钱供兰兰上学;家里的责任地没有人种。这些没有逼得他作出残酷的决定:缀学回家,挑起家庭的重担。因为他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丁,为这个家顶门壮户义不容辞。

父亲的病倒,家庭重担的在肩,让姜忠达迅速走完青少年到成年人的过程。

姜忠达的勤劳、诚实很快就迎得寨邻杨凤琴的好感。

姜家和杨家的责任地是连在一起的。俩人本来就认识,现在又天天在一起劳动,很快就增进了了解和好感。

杨凤琴是杨家的幺女儿,今年才十六岁,人长得俊俏,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很得父母、兄长的疼爱。她四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父母也不想她远嫁他乡,如今见她喜欢上姜忠达,很是高兴。虽然现在姜家遭遇厄运,但以姜忠达的聪明能干,是会扭转这个局面的。

杨凤琴的父母请姜家的好友王伯出面撮和,不想王伯迎面给倒了一盆冷水,提起当年张国华求亲的事。杨凤琴父母才想起姜忠达和兰兰是订了女圭女圭亲的。虽然这样,王伯还是向老友提起杨家的美意。其实两家的老人都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最后两家的老人和王伯五个人坐在一起商量,谁也不敢否认兰兰和姜忠达订亲的事,但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大家都没有把握,毕竟姜忠达大兰兰七岁,就目前来看,兰兰虽然顽皮,但是学习成绩出奇的好,并且小小的年纪就显露美人坯子,长大后她会不会看不上姜忠达?她会不会认可亲事?现在对十几年以后的事进行猜想,无疑是水中月、镜中花。而现在只要双方的老人认可,就可以确定一桩实实在在的亲事。商量了半天,大家谁也不敢做出决定,最后决定将难题交给姜忠达去解决。

当天晚上,姜延奎夫妻等兰兰睡觉后把儿子叫到西厢房里间,把杨家提亲和大家商量的结果告诉姜忠达,问问儿子的意思。照老俩口的想法:儿子大了,已知风月,现在又喜欢杨凤琴,大人们的意思也很明确,儿子只要顺水推舟就行了。不想儿子竟断然拒绝。

“我怎么能这样做?对得起叔吗?”。

“三子,现在是啥年代了?不兴女圭女圭亲了。兰兰现在还小,长大了她也不会认的。”

“我知道。但人要讲信用,当年我们承诺的是一个将死之人的重托,现在不应该反悔。兰兰现在是小,她会长大的。我才大她七岁,可以等她。等她长大懂事,也要不了几年。现在我们就悔亲,不是欺负她吗?总之我宁愿将来兰兰负我,也不愿现在我负她。”

儿子的回答让老子无话可说,也让老子无名火起。

姜延奎终于尝到什么叫“苗”。自己当年的大号叫“四月八”,以“苗”纵横十寨八乡。如今没有想到儿子完全继承自己的光荣传统,将“苗”发扬光大、升级,无愧于他“三月三”的封号。

“三月三”的封号始于姜忠达六岁那年。

那年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乡下没有什么娱乐节目。

当时张国华和姜国英已经结婚,在哥哥吃完年夜饭,便和哥哥,加上小瘪瘪的父亲四人就着一盏煤油灯打摔小二升级。

姜忠达对这个认的干妈很亲。坐在她面前看她打牌,可是因为不懂,看一会就瞌睡来,准备去睡觉。

“达子,今晚不准睡觉,要守岁。等到半夜三更,耗子要娶亲接媳妇,在堂屋里拜堂。好看得很!”

“娘,是真的?耗子接媳妇?它们从那里来?”姜忠达的瞳仁里充满了惊奇的目光。

“当然是牛圈旁的耗子洞。”

姜国英嘴说手打挂,不一会就忘记自己说的玩笑话,专心致志“升级”。

第二天大家在睡梦中都被院坝里沉重的挖土声惊醒,大家拥出来看,见姜忠达正在用锄头死力地挖牛圈旁的耗子洞。

看着牛圈摇摇欲倒,姜延奎夺过姜忠达手里的锄头,“小狗日的!大年初一,你干啥呢?”

“娘说耗子要接媳妇。我在这里守了一晚上,也没有看见它们出来。我要挖开洞,把耗子全部打死,”姜忠达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

“又是个倔种!”姜大婶恨恨有声。

已经闻讯赶来的姜国英听到姜忠达的话,笑得前仰后合,抱着姜忠达,看着他红红的眼睛,一脸认真的表情,疼爱地聍了一下姜忠达的脸蛋,“你咋这么苗!这么倔!都超过你爸了,是…‘三月三’!”

从此,“三月三”成了姜忠达的大号。长辈们、大他的叫他三子,小他的叫他三哥,小辈则叫他三叔、三……

第二天晚上姜忠达主动约杨凤琴到姜家寨外的杜鹃林见面。

杨凤琴欣喜万分,吃过晚饭重新梳洗一番,特意穿上托人从广州卖的水红色的柔姿纱连衣裙便匆匆往杜鹃林而来。

照杨凤琴的想法:姜忠达一定是同意了亲事,今天特意约会自己表白表白。

姜忠达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男孩,人长得英武高大,聪明能干,在学校就是团支部书记,很有名气,还在省报上发表过文章,缀学回家后常常还有女同学来看他,是十里八乡女孩子们掂记的对象。现在他成了杨凤琴的对象,杨凤琴的虚荣心得到最大的满足。

杨凤琴兴头头地来到杜鹃林,才发觉情况不对。姜忠达的脸色不像平时和霭亲切,相当的阴沉。

“三子哥,姜伯伯的病加重了?”凤琴关切地问。

“没有。凤琴,今晚我约你来,是有些话我想亲口告诉你。我们…都还小,不应该过早地考虑…婚姻大事,”姜忠达期期艾艾。

“三子哥,我们又不是马上就结婚,可以先订亲,”凤琴羞涩地说。

姜忠达见一开始说话凤琴就理解错了,怕越说越错,索性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让她死心。

“凤琴,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是不能跟你好的。”

“你是说兰兰!她才十岁,懂得什么呀?现在又不是解放前。”

“就是因为她还小,所有我不能悔婚。”

“你是说等兰兰长大了,你就可以悔婚?”

“我没有这样说。”

“兰兰长大了要悔婚呢?”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

“你喜欢兰兰!”

……

杨凤琴见姜忠达默认,不禁有些伤心,眼泪夺眶而出。

姜忠达还从未经历过别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场面,不禁手忙脚乱起来。

“凤琴,你别哭了。有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姜忠达说着递过去手绢。

“你就是欺负我。三子哥,你看不起我,是因为我长得没有兰兰好看吗?没有读过书?”凤琴拉住姜忠达。

“不是。”

姜忠达原本以为三、两句话就说清楚的事,没有想到会猫儿抓糍粑――月兑不了爪爪。正脸红心慌、纠缠不清时,兰兰突然冒了出来,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兰兰说的话更是让俩人目瞪口呆。

“达哥哥!你说过喜欢兰儿的,现在怎么不说了?凤琴姐,大哥哥是我的。你自己已经有了四个哥哥,为什么还要抢我的达哥哥?”兰兰经常把“大”和“达”混叫,但是从来不叫三哥。

姜忠达忙把兰兰拉到面前,用手唔住她的嘴巴。不想兰兰张嘴就咬,疼得姜忠达松开手。

“我自己就要当达哥哥的新娘子。大哥哥不会喜欢你的。你长得那么丑!达哥哥,我们走。”

兰兰不由分说拉起姜忠达就走。

姜忠达竟傻傻地个跟着兰兰走了一大段路才回过神来,看着还在气鼓鼓的兰兰,觉得即高兴又好笑。

“小蛮子,你怎么知道哥在杜鹃林?”

“白天我看见你们两人鬼鬼祟祟的。我晚上就偷偷跟着你,看你们在一起要干什么坏事。”

“胡说八道!哥会干什么坏事?”姜忠达竟有些心虚,佯怒吼兰兰。

谁知道兰兰跟本不在乎,竟大声回吼:“我不喜欢你跟凤琴姐在一起!我不喜欢凤琴姐天天往咱们家跑,”兰兰突然站住,双手抱住姜忠达的一只大腿,上牙紧紧咬住下嘴唇,将两个腮帮子鼓起,两个小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姜忠达拉开兰兰,蹬来,面对面地看着她。

“兰儿,哥答应你,以后不理凤琴姐。但是你要永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嗯!达哥哥,昏月是什么?是浑浑的月亮吗?今天的月亮就是浑浑的,一点都不亮。”

姜忠达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的兰兰,言不由衷地解释:“婚约是大人的事,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小傻瓜!”

兰兰突然露出狡黠的微笑,趁姜忠达不备,转身一下子就趴在姜忠达的背上。

“哥,我走不动了。背我。”

“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还要哥背。不害羞!”

“我就要你背!我就要你背!”兰兰爬在姜忠达的背上撒娇。

姜忠达开心地背起兰兰,边走边说:“兰儿,以后不许再咬哥了。从小到大你咬了哥多少回?”

“我在你身上咬表表,是在你身上留味道,这样不管你被拐卖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你是狗啊?强盗逻辑!”

兰兰快乐地在姜忠达的背上扭动着,双手不停地蒙姜忠达的眼睛,捏他的鼻子,撕他的嘴巴,扯他的耳朵。

“谁叫你给我起外号,叫我‘蛮子’!叫我“恶鸡婆”(母鸡孵蛋时性子最恶,不容有人靠近,否则全身羽毛倒立,扬脖琢人,人称恶鸡婆。)

“谁叫你恶名远扬。你自己数数,从小到大你干了多少蛮事?”

“可是背着伯伯、娘娘,你说你喜欢我干蛮事。所以你叫我‘蛮儿’,‘恶鸡婆’,我也没有生气。要是别人这样叫我,我非跟他拚个你死我活!”

“所以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我咬你好多回,你有没有告诉娘娘?”

“当然。我要是告诉娘娘,你肯定着打。”

“哥!我讲一个憨女婿的故事给你听。”

“嗯,说。”

“从前,有一个乡下的土财主,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城里做小生意的商贩;小女儿嫁给邻乡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年老岳父过六十岁生日,两个女儿、女婿都赶来祝寿。大女婿心巧嘴甜,常常小恩小惠巴结丈人,故而很得丈人欢心;小女婿嘴笨心实,只会一味给丈人家下蛮力做农活,不会做表面工作,很不讨丈人喜欢。中午招待两个婿的菜是一只清炖的老母鸡。老岳父动起心思,夹起连着脖子的鸡头说:‘我想考考你们的学问。说对了名字就能吃,说错了就不能吃。’说着就先问小女婿:‘这是什么?’小女婿老实,实打实地说:‘是鸡脑壳。’老岳父又问大女婿:‘是什么?’大女婿回答:‘是朝天叫。’老丈人大为心慰,说大女婿回答正确,就把鸡头放进大女婿的碗里。接着,老丈人撕下两只鸡翅膀问小女婿:‘这是什么?’小女婿回答是‘鸡翅膀’;大女婿回答是‘乱扑腾’。丈人又把鸡翅膀给了大女婿。老丈人又撕下两只连爪的鸡把腿问小女婿:‘这是什么?’小女婿还是老实回答:‘鸡把腿。”大女婿却回答是‘乱耙哈’。丈人还是说大女婿回答正确。这样鸡把腿又归了大女婿。砂锅里只剩下光光的鸡腔。老丈人还不知足,捞起锅里鸡血又问。大女婿说是‘旺子。’小女婿说是‘鸡血’。老丈人还是说大女婿回答正确,把鸡血也给了大女婿。一顿中午饭小女婿就着鸡汤吃。饭后老丈人安排两个女婿上山砍柴禾。小女婿老实,拿起柴刀就上山砍柴去了。旁晚挑了两捆柴回家。要吃晚饭了,丈人见大女婿还没有回来,就叫小女婿去接。小女婿说:‘不用接。他根本没有上山砍柴。他去偷人家围菜园子的木栏,被抓住了。’丈人问:‘后来呢?’小女婿回答说;‘他被人捆住了乱耙哈,在朝天叫、乱扑腾,旺子都打出来了!’

姜忠达笑得窜窜倒倒,“你在哪里听的这个故事?”

“哥!不生气了吧!”雪兰凑过嘴“吧嗒”吻了姜忠达的右腮。

姜忠达心里隐隐一动,这个小丫头简直就是一个鬼精灵,她竟然能看透他内心深处那一丝遗憾或惋惜,总之姜忠达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姜忠达已经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杨凤琴就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杜鹃花。常言说得好: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姜忠达坚守信誉的毅力毕竟是父辈的灌输和从书本得来,是抽象的。他虽然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却还没有真正的走进社会,“守信誉”的人生格言是他第一次用在关乎命运前途的大是大非问题上。杨凤琴的倾心相爱让姜忠达第一次领略到女人的柔情和魅力,心有所动,毕竟,雪兰才十岁,不解风情为何物?

“哥没有生气。蛮儿,你喜不喜欢傻女婿?”

“喜欢。”

“知道女婿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长大了要哥当我的傻女婿。”

“想得美!”

兰兰终于安静下来,把头靠在姜忠达宽厚的背上,“达哥哥,我就喜欢在你的背上睡觉。真舒服!”

“蛮儿,哥愿意一辈子都这样背你,喜不喜欢?”

“喜欢……”

兰兰已经朦胧入睡,小脸蛋靠在姜忠达的背肌上,随着走路的颠簸晃动着,头发弄得姜忠达的背痒痒的。

姜忠达轻轻把兰兰放下抱在怀里,看着比醒时还要招人心疼的兰兰,情不自禁地俯头亲吻一下她红嘟嘟的脸蛋,在心里说道:蛮儿,哥会等你长大。哥会疼你一辈子!哥不会让你受一丁点的苦。

三年后,张雪兰年满十三岁,已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

这年的早春二月,姜延奎走完了人生的历程。

五月端午节。

下午六点过兰兰放学还没有到家,饭菜早就做好,就等兰兰一人。这时天色突然阴沉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端午雨终于要下下来了。

姜忠达知道兰兰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耗子和老蛇,唯独怕打雷扯火闪。去年以前晚上遇到打雷扯火闪还要抱着枕头来挨自己睡,今年胆子大了些,但是也要他去她的房间,陪着她直到雨停。

兰兰怕打雷扯火闪起因原于她六岁那年的端午节。

姜忠达记得很清楚。

也是吃晚饭的时候,天色突然阴沉下来,狂风大作。

兰兰吃饭洒天洒地,娘娘正在唬骂她:“兰兰,把地上洒的饭捡起来。糟蹋粮食的小娃雷公公是要打的。你听,外面雷公公正在找你。”

恰这时一个焖雷巨响,闪电把院坝边一棵枯死的老杜鹃树劈成两半,一下子烧成黑碳,电光把黑洞洞的屋里照得雪亮。兰兰吓得惊叫一声“大哥哥”,把碗摔在地上扑进姜忠达的怀里。

从那天起,兰兰终于有了她怕的东西,只要打雷扯火闪,就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洒饭和在碗里剩一星点的饭粒。

姜忠达不假思索拿起两把雨伞就出门去接兰兰。

兰兰现在在镇中学读书。学校离姜家寨有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走了一支烟的功夫,雷公火闪夹着瓢泼似的大雨就降临了。姜忠达不敢躲雨,也不打伞,也不走小路,顺着泥石马路奔跑去迎兰兰。

看看走了一半的路程,从雷雨声中姜忠达听到兰兰的哭声,接着远远的看见兰兰边哭边跑,全身都湿透了。姜忠达快步迎上去,兰兰一见他,扑进他怀里就“哇哇”大哭。姜忠达拿过兰兰的书包,搂着兰兰一边安慰,一边左右看看,见路边有一个养护段建来装铺路石子的一孔半圆形的拱形石窑,拉着兰兰就跑进去避雨。

天色仍旧阴暗,雷电交加,雨越来越大。

兰兰害怕得紧紧依偎在姜忠达怀里,冷得瑟瑟发抖。

姜忠达也把兰兰紧紧地抱住,想让她暖和一点。这时一个火闪扯来,姜忠达看清楚了怀里的兰兰是那样的美丽:宽舒的额头、柳眉、水汪汪的杏仁眼、小小的嘴巴、尖尖的下巴。她单薄的春衫被雨淋湿透紧贴在身,俩人又紧紧相依,姜忠达明显感觉到兰兰玲珑的乳峰和纤细的腰身,还嗅到兰兰身上那幽幽的处女体香。

不知觉中兰兰长大了,她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姜忠达霎时觉得一股热流直奔头顶,全身血脉膨涨,巨大的能量迅速汇聚到,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第一次对兰兰有性冲动。姜忠达的智理处在崩溃的边缘,下意识地把兰兰搂得更紧,像要把兰兰溶进自己的身体。

“达哥哥,我出不了气了!”稚女敕的声音叫醒了姜忠达。

姜忠达看着兰兰纯真无邪的目光,清醒过来,放开兰兰冲出石窑,让爆雨重新浇透全身,浇灭燃烧的激情。

端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天空就出现了红鲤鱼肚色,花朗朗的(读轻声)。

姜忠达的心平静下来,转头对一脸稚气的兰兰说:“兰儿,我们走吧!得赶快回家换衣服,别受凉了。”

“哥,你说的‘天上花朗朗(读轻声),地上水溏溏(读轻声)’”,兰兰故意一脚踩在水塘里,溅得泥水四飞,小女儿之态溢流于表。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淘气!”姜忠达爱怜道,“哥教你的顺口溜还记得啥?”

兰兰马上朗朗上口:“云跑东,雨落空;云跑南,雨成团;云跑西,雨稀稀;云跑北,晒谷麦……

一路上姜忠达都在偷偷打量兰兰,希望她察觉刚才自己的激情。

兰兰似乎没有感觉姜忠达感情的变化,仍和以往一样一只手牵着姜忠达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走着,时不时故意重踩泥水溅在姜忠达身上。看着兰兰还是那样的天真活拨,姜忠达突然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耻,同时心里也作出决定:兰兰还小,不能用感情上的事去扰乱她平静、单纯的心灵,一切等她高考以后再说。

但是姜忠达清楚地明白一件事:自己对兰兰的感情已经彻底改变,不再是在石窑避雨前那种单纯的、亲密无间的兄妹关系,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回想从前对兰兰的种种娇纵和包容,都是潜意识对她的爱。自己为什么不答应杨风琴的亲事,原来心里早就装满了小小的兰兰,只是自己不明白而已。

姜忠达再三地问自己:如果从前我对兰兰的好是基于婚约和从小生活在一起建立起来的兄妹感情。而现在,这一切都被抛开了,我只是单纯的爱她,里面没有婚约,也没有兄妹情,她不再是我的小妹妹,而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接下来的日子姜忠达竭力掩饰自己对兰兰的爱,不让她感觉到自己和以往有所不同,并把注意力放在新建的猪场上,常常几天都不回家,就是在家睡时,也把门闩上,再也不让兰兰半夜三更突然跑进来。同时,兰兰也因为学习越来越紧张,没有时间去猪场,他们相反陌生了许多。

初三时,兰兰去县一中读重点班,回家的时间更少了。到了高中,除了春节有七天假回姜家寨,其余的时间全被学习、各种模拟考试、复习等占满。

高考结束,兰兰也只不过才十七岁,还是那样的单纯和幼稚,对他的“亲密无间”完全是妹妹的做派,使姜忠达开不了口。等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让姜忠达又自卑得不敢开口。晃眼到了兰兰离开家去北京读书的日子,姜忠达再也没有机会向兰兰表达。

姜忠达知道自己虽然没有向兰兰表白对她的爱,但是兰兰在姜家寨生活了十七年,特别是长大后的几年,她一定听别人说过他们是定有女圭女圭亲。特别是她临去北京的那晚,母亲看到自己的相思之苦,再也忍不住,从头到尾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兰兰。后来据母亲说:当时兰兰羞红了脸,一言不发,对这件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兰兰离乡十年。姜忠达和兰兰也分开十年,但时间并没有把姜忠达对兰兰的感情磨淡,反而愈来愈浓。

姜忠达在地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天蒙蒙亮,人们又开始忙碌时才把他惊醒。姜忠达站起来,仍然觉得头昏脑胀,胸口焖得难受,一阵恶心之后又呕出几口鲜血。姜忠达知道自己病得不轻,心里并不害怕,兰兰马上就要离开家,而且是不会再回来,他连死的心都有,哪里还怕病?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坚持到母亲的后事结束后才倒下。

第二天兰兰随着送灵的队伍才走了一半的路途,就被表亲小干壳的哥哥小瘪瘪骑摩托截住。姜忠达和小瘪瘪同岁,大月份,比小干壳大两岁,他们是一起光长大的朋友,也是看着兰兰长大的大哥哥。

“嫂子,别去山上了,三哥叫我送你上车。秀秀已经把你的行李拿到凉亭。上车吧!”小瘪瘪阴沉着脸,口气非常的冷淡。

兰兰知道原因,不愿多说,跨上摩托的后坐。十多分钟到了凉亭,小瘪瘪的老婆秀秀果然在凉亭等他们,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兰兰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姜忠达,无颜面对瘪瘪哥和秀秀,也愧对养育自己的故乡,心酸得难受,言不由衷地说:“瘪瘪哥,请告诉大…忠达,我…最多半年就回来。叫他把房子盖好,我会寄钱回来的…”话未说完车就来了,兰兰逃也似的跳上车,闭上了眼睛。车开出了好远,兰兰才把眼睛挣开,转头对故乡投过最后的一瞥,心中说道:别了,故乡!别了,大哥哥!愿你早日把我忘记,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姑娘。

兰兰取面巾拭泪,才发现姜忠达不知何时又把那五万元钱和名片放回皮包,同时还有一本有二十三万元钱的存折。兰兰突然觉得钱的数目竟暗合这些年自己寄回家的钱的数目。

“一分钱也没有用!”兰兰心里自语。

看到这些东西,兰兰知道以姜忠达“三月三”的性格,这就意味着他不会主动联系自己,意味着姜家不再有张雪兰这个人,意味着姜忠达已经放弃自己。兰兰突然觉得心一阵绞痛,思乱如麻,她不明白自己是因为姜家不认自己是媳妇或女儿而痛,还是因为姜忠达要彻底放弃自己而痛,猛然间,兰兰觉得自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不知归属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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