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幽香 第一章 童年的印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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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你把它守住咯!”

中午,天高云淡,外祖母要收拾猪窝,就是把粪便清理掉,然后放些新鲜的干燥的稻草。

外祖母把它赶到一个用篱笆围起的圈子,让我看着它,其实它很乖,只是刚一开始被赶出了自己的被窝有些紧张,只要它适应了,就安分地躺下来继续刚才的午觉。

去年冬天,外祖母从熟人那边买来了三头猪,是刚出生的小猪,那时的他们白女敕的可爱,眯着眼睛,身体玲珑袖珍,被外祖母放在铺了厚重棉被的大缸里。

我还经常会用女乃瓶给它们喂食,那是一个快乐的冬天,只是冬天太过寒冷,也太漫长了,所以只剩下了她。

母猪已经不长个了,外祖母说它已经熟了,可以卖了。我没提什么意见,那是我无法触及的领域,我也知道我的能力有限,我执拗不过她那颗冰冷的心房。

“你看,它吃的到处都是,浪费死了!”外祖母一边用钉耙将粪便往外挖,一边示意我看母猪将食物倒得到处都是的景象。

其实外祖母对母猪不错的,虽然它吃的都是我们的剩菜剩饭,但偶尔她也会掺一些新鲜的菜,偶尔经过它的窝也会扔点食物给它,也会和它聊聊天。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喜欢它为什么一定要将它卖了呢?

母猪安静下来了,斑驳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她表皮白色的毛发柔软的竖立着。她安详地享受着树荫下的凉意,却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或许她早已预测到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又睡着了,你看哪!”外祖母弄好了猪圈,走了过来,看到母猪安然地入眠,她很兴奋,像个小孩。

“一只猪可以卖多少钱啊?”我看着母猪,脑袋里全是分离的猪块

“这只啊,这只可以卖200块。”

就在外祖母帮她收拾完猪圈的第二个星期天,杀猪的人来了。

那天母亲去了她同学家里,我在晓晓家里看电视,看那时候最喜欢的大风车。家里没有电视,那时的我总要跑到邻居家里蹭电视看。

那时候有一首歌叫做《鲁冰花》,前奏是童声版的。每每听到这首歌,我的眼泪就会不受控地顺着脸颊往下流。

当时我不知道歌词的意思,不知道鲁冰花是什么,到底是一个专业的名字还是一个形容词,可是那句“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女圭女圭想妈妈。”总能调动我身上所有哀伤的情愫。

儿童节目像《小龙人》、《小虎还乡》,仿佛特别强调母爱对人的重要,而它诠释的方法都是千篇一律,小孩要经历重重的挫折,披荆斩棘,艰苦卓绝,最后才能和父母在重逢,痛苦而艰辛。

让我对父母的思念更深,他们仿佛无法触及,遥不可攀,我不能像小白虎一样,只要一直一直找,总有一天母亲就会出现。我的母亲就在那里,只是在她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是比我更重要的,在潜意识里她已经告诉了我:“走开吧,别来找我!”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母猪已经被拉到隔壁空地了。我站在通向家的石阶上,呆愣愣地望着那场血雨腥风的前奏。

“嗯——”那只母猪痛苦地嘶吼着,奔跑着。

大人们围在栅栏边看热闹,喧哗声不断,场面聒噪,杀猪人也坐在中间,像是养精蓄锐。

他们是那么开心,仿佛要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剧,他们无视戏剧主角,任它惶然地奔跑嘶叫。她白女敕的肥肉,因为奔跑而震颤起来,越发显得可怜。

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喧闹声依旧不绝于耳,其中还掺杂着母猪撕心裂肺,不间断的申吟声。就在那一天,我才了解每个生命对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强烈,母猪竟然也有这样惊人的声量。

那天格外地闷热,每个人都预言要下雷阵雨,可是雷阵雨却迟迟不来,而燥热却越发浓重,挥之不散。

“你在家啊。”外祖母回了趟家,拿了她要的东西,心情不错,“她现在叫死了。”

我之前有问过她,为什么一定要把猪杀了呢?

她的回答言简意赅,因为她养猪不过就为了混口饭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知道要做有意义的事,就是有回报的事情。我在心里种了一把称,它像电脑里的一个程序,高效自动化,所有需要犹豫的事情都能够被编排在这个程序里,它主动热情地为我衡量了一切的价值,自动做出取舍。

或许我走的歪路比别人少,或许我所做的事情都能够给出或多或少的结果,但我越来越感到自己不快乐。

后来我才知道,存在即是合理。每一件事,每一个物体都有它的意义,只是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对那些隐性的意义会有不同的理解。而我完全用利益的公式化标准审核我所遇到的事情,所以我在不自觉间就已经把其中的乐趣摒除了。我所要得到的不过是一个结果,一种具体的,功名的获得,一种提升。

直到晚饭时候外祖母才从外面回来,手中还捧着一大脸盆的杂烩,隔壁的人还没有散去,肉香飘了过来,勾起了我的食欲。

那天没有做晚饭,我吃了一大碗的猪肉,每个部位的都有,还是五香的,很美味,我第一次吃到那么多的肉。

我虽然同情母猪,但吃的过程一点都不含糊,这是人类的通病,还是我专属的冷酷呢?聪明的人早已知道了自己的陋习,所以干脆节省了哀悼的过程。而我却不愿学着聪明,习惯性地在自己的灰色空间自怨自艾。

那天晚上终于下起了雷阵雨,但已是深夜了。那天母亲就睡在了她朋友家没有回来,隔壁的人也早散了。

“轰轰轰——”外面的闪电划亮了我的房间,一瞬一瞬的,像过年偶尔才会见到的烟花。

万籁此俱寂,但余雷声响。每一声巨响都让我的心更安静,更安全,我喜欢雷声,它能给我带来意外的寂静,连我的心都感到平静了。

之前的闷热被响雷和闪电远远地推开了,我闭着眼睛,感受着母亲、秦來姑姑和表哥的存在,想象着他们贴近的脸。我的寂寥和无奈在昏暗的房间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雨打在瓦片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这时门被推开了,是外祖母。她站在门口望了望然后轻轻合上门,她是担心我会怕,每次雷阵雨她都要过来看看我。

我知道外祖母爱我,也许她不知道爱为何意,但她却每天都在做着这件事。只是她太含蓄了,也太忙碌了,她需要顾及的事情那么多,她做不到眼里和心里全是我,而我也做不到眼中只有她,因为她太贴近了,我伸手便可触及。而她给的爱是那样的平淡,那样无微不至了,过犹不及。

但每次看到她对我的一些细微的关爱时,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就会被唤起,然后不断地谴责自己的自私和不孝。只是每次遇到这样的时候,我的记性就变得空前的差劲,过了,就能够适时地忘记。

有些爱因为无微不至,所以易被我们忽视,轻易就能带过,而有些爱却来得突然,因为出人意料,所以被无限放大,而被牢牢铭记,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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