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魅眼 第二章 怀素书斋

作者 :

清晨阳光初现却已极好,带着初秋的凉意温暖干爽,迸入窗间缕缕金光,铺洒一室明媚。

睡了十几天,芜菲觉得自己即便没病恐怕也要生霉长蛆了,由着碧荷略略收拾一番,相偕跨出门槛。

出了门方知这是一处小别院,朱檐碧廊,别致清雅。院中石路蜿蜒,翠竹清绿,阳光半洒其上,抖落一地光影,斑驳错杂。

芜菲悠然走出小院,回眸见上题有“清思小院”,心中不由暗赞,欲清其念,先清其思,这院子倒当得起如此名称。

一路亭台楼阁风光无限,倒比芜菲见过的苏州园林不知强了多少倍。转朱阁,出回廊,迎面微风拂来,撞入清香阵阵,眼前豁然开朗,几无边际的湖水展现在眼前。

脉脉流水清湛,碧叶连天无穷,濯濯白荷在湖中或含苞待放,或迎风展颜,依水凌波,绰然倾城。

芜菲不禁仰头阖目,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张开双臂对着蓝天尽情欢呼了几声,心情便如同秋日灿阳般飞扬起来。

碧荷见她如此率性,不由掩了嘴偷笑。

“碧荷!碧荷!“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你的名字可是此处得来?”芜菲看着指尖阳光跃动,回首朝碧荷粲然一笑。

碧荷震住,虽已相处半月,对她天人容貌早已熟悉,但这样笑颜确实让人神智顿失。回过神来不敢看她,垂了眼回道:“小姐,碧荷以往是在怀素书斋里当值的,“碧荷”二字乃主人所赐,确实是对着满湖荷花应景取的名儿。”

“哦!”芜菲想起碧荷素日言行举止,有礼有度,从不逾越,原来是主人亲自教,练就了这番好功力,在自己身前身后的忙乎倒是可惜了。

拂起眼前飞扬的发丝挟至耳后,芜菲扬眸,见那湖中青青碧色间楼阁飞檐素金,并不十分华丽,却生根于此处般和谐静谧。

稍稍思量举步前行,有些好奇问道:“这就是怀素书斋?我随你去看看可以吗?”。

碧荷愕然驻足,敛眉垂首应道:“小姐刚刚痊愈,不宜太过劳累,今日便罢,不如明日待碧荷请示蒯主事再行定夺可好?”语中满是关切,不、可、以!却是清楚明了。

芜菲眸光黯了黯,埋怨自己:你这小命都是人家救的,还想着把人家的家当成公园四处闲逛么,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无拘无束的念头最好不要出来整蛊作怪,哪旮旯出来的回哪旮旯呆着去!看来令人不能自拔的不光只是爱情和牙齿,还有穿越这档子倒霉事。

芜菲想着,觉得为难碧荷实在不应该,心念一转,对碧荷笑道:“好,今日就在这湖边转转吧,难得天气这么晴朗。”

湖水清幽通澈,荷香如梭迂回。

芜菲禁不住俯身探手掬水,未及水面却顿然停住,清水如镜映出她惊愕的面容:

眉若远山含黛,琼鼻桃腮,丹唇皓齿,往日丰满身形此处略显单薄。她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可灵魂附着其上偏偏又算自己。此时如瀑长发滑过肩头轻泻水面,涟漪荡开,波光粼粼里只见黑瞳深澈,神采夺人,那分明又是自己最熟悉的。

千番思绪如初生潮汕纷至沓来,今生眼前一片恍惚迷惑,不知魂魄当归何处?

怔忡半响,失神跌坐湖畔坪石。

碧荷见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以为芜菲伤势复发,不由慌了,急急道:“小姐在此歇息别动,我去请凤先生来。”转身一路小跑的去了。

芜菲不由苦笑,今世之因前世种,开天眼观测之事绝不会无中生有,魂入轮回定是有人搞鬼,把她从未来世界掳至这个时空到底要干什么?那个血色天地里的女子又是谁?自己来到这处别苑时为何如此古怪……

纷纷扰扰,迷茫无绪。

伤感、郁闷、悲愤、恐惧,整颗心被塞得满满当当,锁紧眉宇,芜菲站起身沿湖便走,只想着此刻不消停地走动,证明自己不是借尸还魂、行尸走肉之类。

浑浑噩噩间,又想身体倘若完全康复,定要弄清来龙去脉,兴许就能找到返回未来之路。

一抬头,方惊觉自己竟已来到怀素湖中通往书斋的九曲香廊之上。芜菲怔了怔,看到只是几步的距离已是书斋台阶,想到方才答应碧荷不来这的,毕竟这整个别苑也不是普通人家的排场,这书斋不比现代可以随意进出的图书馆,是属于主人私人的地方,如果不想横生枝节,最好还是不要去随意晃悠,现在后知后觉到了这反倒让芜菲有些过意不去,忙返身回行。

“请小姐留步!”身后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芜菲驻足回首,一袭黄衫娇俏若迎春花般绽放的女孩悄无声息地立于眼前,正对她恭敬垂首,轻声细语道:“主人有请,小姐随我来。”

芜菲怔了怔,既是主人在此,自己还是要去道个谢的,自己在此半月有余,给人家添了许多麻烦不说,还包吃包住包看病的,而且从没怠慢过自己,于是连忙还了一礼,大方说道:“有劳姑娘带路!”

女孩避开她的还礼,谦恭退于一旁,眼睛始终未曾抬起,似乎芜菲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明一般,自顾返身进了书斋

“怀素书斋”立于怀素湖中似是天经地义。

烟波浩渺,碧荷千顷,点点白荷中怀素书斋沉稳清冷,仿若睥睨人世的帝君,神情傲然,风姿卓绝。

踏上台阶,香木宽廊垂着素色纱幕,微风一起,水纹游走,荷香四溢。芜菲步子轻快的随侍女往书斋深处走去,衣袂飘飞如云,秀发拂耳生姿,起起落落的心情在这清风淡香里悠悠出窍,同那素纱轻幕一并飘渺于外。

穿过几进放着各式书籍的房间,眼前豁然一亮,未经思虑视线便落于书案前那道夺人眼目的俊挺身形之上,心跳猛然加快。

一袭天青水色织锦长衫,身形挺拔,眉目俊朗,气质清冷,不论何时何地,整个人浑然天成的气场让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周围一切华丽铺设似乎都为了他的出现而微末细枝地陪衬着。

芜菲吸了一口气,脑中突现曾经嗤之以鼻《诗经·汾沮洳》中的一句话:“彼其之子,美无度。”此刻终于明白,世界上没有最帅,只有更帅,而且是无与伦比的。

牵牵嘴角,暗暗嘲笑自己的虎视眈眈。

“萧姑娘请坐!”如珠玉轻击,声音润朗却又清冷得让人凛然生畏。

芜菲缓步上前,眼眸轻抬对上两泓深澈幽冷的眸光,心间惊艳的动荡犹如遭遇当头凉水,头脑一清,立刻平复如常。道个万福,从容致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芜菲蒙您援手相救一直未曾当面言谢,今日见着倒不知该如何致谢!”

“姑娘言重了!”面上轻柔一笑,眼底依旧幽黑冷寂得无情无绪。抬手轻合案上书卷,看向窗外略略沉思,淡然问道:“萧姑娘可知自己如何来到这怀素湖中?”

芜菲有些怔愕,那日清醒后开了天眼,见自己是睡在一条花船上的,四周水波荡漾,清香盈鼻,本就暗自奇怪,只是不知道竟是在此怀素湖中,看来终究是自己的伤势妨碍了功力,只能看到些许境况而已。

一刹那的恍惚落入那人眼中,黑沉若夜的眸中掠过一抹冷冽清光,有些失神的芜菲蓦然回过神来,脸颊微热,歉意说道:“芜菲愚昧,当时实在不知是何原因,如有冒犯还请······”

“初见姑娘可谓前无古人!”缓缓移步窗前,波澜不兴的温润声线打断芜风的话语,“半月前我在湖中赏荷,大风袭来天色忽变,竟见姑娘卧于一花船中随风荡波而来,看姑娘当时的情形应是被人以水葬对待。可细看姑娘颜色于常人无异,且隐隐一息尚存,在下终归好奇谁会把活人水葬?”转首,冰峰似的眸光射向芜菲,连声音都似寒气逼人:“巫县之水素有恶名,几无人敢渡,而要进入我怀素湖水道更是难如登天,进水出水之处皆是九曲十八弯,何况姑娘当时几无生息,想问姑娘来自何处?为何而来?”

“水葬?”芜菲顾不了那冰封三千里的眼光,蹙紧眉头喃喃低语,心思被他牵出千丝万缕,起伏跌宕间思索失神,这个身子的来龙去脉她还不及他知道的多,自己尴尬复杂的境况更是难以言表,此时解释就是掩饰,而自己那让人难以置信的穿越,在这个时空就是万恶不赦、人人喊诛的妖精。

再禁不住对面强势眼光的审视,整颗心被过于复杂的情绪憋闷得气息沉重,信步走出雕花拱门,拨开素纱垂幔,立在花窗一侧的临水廊上。

入眼碧荷满目,重叠繁琐,水色深暗几无天日。举头仰视苍穹,比往日更加澄澈的蓝天白云也陌生得仿佛无处不在的利刃,对自己是刀刀凌迟,体无完肤。

蹙眉一笑,苦涩缠绕其中,芜菲喃喃道:“我也想知道来自何处?为何而来?我怕有一天“萧芜菲”这几个字也在这世间彻底遗忘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也一样,干嘛这点念想都不留给父母!”爽朗的声音如同阳春白雪,让人耳目一新的同时也对芜菲起了镇定安抚的作用。

“其实只要人活着就好,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忘了未尝是坏事,更何况姑娘的失忆也只是暂时的,在下对姑娘的失忆症状可是卯足了劲的。”

芜菲唇边掠起笑意,回身朝来人见礼,“凤先生好!又打扰先生了!”

凤九天面蕴轻笑,医者的沉稳里肆意流露着桀骜不驯。此时目带戏谑转向窗前那冷冷的人,几分闲散,几分调侃,说道:“我这郎中可不能自用,你那寒冰气场可别冻着我了,留着让丫头们做个冰镇酸梅汤吧。”

那人神情平静,无视凤九天的狂妄不羁,只是看向花拱门外立着的婷婷身姿,衣袂轻舞,发丝飞扬,周身潜定淡雅,却让漫天碧叶轻荷失了颜色,正如当日初见她恬静睡于百花丛中,那容颜清姿让天下男人为之魔魇。眸中冷意深邃,如此绝色丽人以水葬为名送入怀素湖里,让他援手施救置于身侧,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凤九天看着那目光里令人遍体生寒的冷意不禁错愕,世间还真有对着此等佳人不解风情深恶痛绝之人,摇摇头轻牵嘴角,自嘲难以如此从容。几步走到芜菲身前,关切的上下打量着她,继而放心笑道:“碧荷丫头火烧眉毛的拽了我来,看姑娘情形倒无大碍。”

芜菲羽睫轻抬,眼眸如光耀深湖琉光闪烁,却偏又清澈照人,对凤九天含笑点头:“多谢先生照料,芜菲已无大碍!今日见天气晴朗出来走走,在湖边感触伤神,又让碧荷操心且惊扰到先生了!”

凤九天眯起眼眸,那惑人至极的容颜仿佛岩浆喷薄,一不留神就烫进了心底。这半月以来,每每看到那眉眼容色,心间总随着她的情绪变化而变化,终于明白眼前这惑人心神的天人之姿,即是所谓的“倾国倾城”。若说窗前那人不为其所动,倒也确非常人能够做到。

芜菲也是侧首看向窗前那不容人靠近的冷冷身形,无比俊朗的眉目似被铺天寒意笼罩,自己难以言说的不明来路似乎触发了他的某处逆鳞,尽管自己也是受害人,可看他那深恶痛绝、不共戴天的架势,自己还不是哑巴吃黄连、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迈前几步,在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站定,芜菲大方地看着他,诚挚说道:“芜菲承蒙公子相救今生没齿难忘!可过往的事确实已记不起,至于遭水葬无端闯入怀素湖中,芜菲也深感奇怪,还望公子相信芜菲绝无害人之心,更遑论陷害恩人这等不仁不义天理难容之事!”眼中是无惧的坚定,声音清冽不失其华:“若因芜菲之事让公子困惑,那芜菲即刻离开别苑,救命和照顾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凤九天皱皱眉头,轻咳了一声,对芜菲说道:“你现在是失忆,又无地方可去?”眼角余光扫过窗边冷人,“璟……表弟,别苑空阔,也不多了姑娘一人。”

“姑娘伤势还未曾痊愈,先在别苑暂住,让在下也见识见识,是何人如此大手笔!”不是问,而是十分肯定你必须留下观看事态发展的强势口吻。

芜菲喟叹,这万恶的旧社会还流行“死”人大变活人的贿赂,结果呢,哼,人家象看见有毒细菌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垂眸避开那袭来冷意的源头,看向书案一侧的华丽屏风,嗤笑道:“嗯,芜菲也想知道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送具“尸体”来此叨扰!”

回眸又撞上那清冷眼波,心中没来由生出些许怒意,无畏无惧对视了片刻,从容对二人福身一礼:“芜菲不打扰了!”

不待两人言语,翩然转身,唤上静候门外的碧荷回了清思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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