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枭 四十四,百年绾发

作者 : 十三儿

天地间,突然寂静下来。秦祭盯着手中的长弓,突然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喃喃道,“此乃大丈夫也。”他缓缓地下跪,行宣寅王朝最庄重的大礼。他敬佩,敬佩这些英灵,敬佩这些勇士。就在这时,突然下雨了,一丝丝细小的雨雾笼罩着这里,这苍天也在惋惜悲叹么?也在怜悯哭泣么?若不然,为何落泪了?好半会儿,一侍卫道,“禀报二公子,甯王爷还有气息。”

秦祭点了点头,淡淡道,“快送秦府。”至于花满楼,他是卿魏之子,自有安排。就在秦祭准备离去时,他突然转身,顿住,他望着底下的十八具尸体,对身边的随从慎重道,“就在此地将他们厚葬。”顿了顿又道,“我要在此地建一座大型的墓地,刻功绩表彰碑百座,好让世人记住他们。”一脸萧佩之色。那随从唏嘘道,“公子,这恐怕有所不妥。”

秦祭挑了挑眉道,“不妥?”

随从正色道,“铁骑十八卫乃反逆之臣,恐有损皇上天威。”

秦祭盯着他,眯起眼来,淡淡道,“照做便是。”顿了顿又道,“这十八人的家眷要好生照料,决不能有任何差错。”那随从似乎也有趣得很,居然问道,“要照料多久?”秦祭瞪了他一眼,“直到老死。”说完便走了。随从不禁暗自一叹,心道,这秦二公子果然有魄力,今日他不费一卒便逼死了铁骑十八卫,这手腕,实在令人骇然。不过,他虽年轻,但王者心襟却令人折服,不愧为皇室子孙。

甯王爷在曾大夫的抢救下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他的主力被瓦解后,皇帝就下旨将其软禁在贝清园,并命范政清除残余势力。至于软禁,一来可以彰显出皇帝的仁义,二来也是秦祭的意思。皇帝对甯王爷的生死倒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清楚秦祭办事的手腕。现在,秦祭就只有一个目的,逼迫甯无倾。只是,如何逼甯无倾就范?让他心甘情愿地松手?

贝清园。

这几日,甯王爷都在昏迷中度过。那日明雅夫人并未被范政带入皇宫,现在,她已和寇大夫来贝清园照顾甯王爷。她凝视甯王爷那张脆弱的容颜,目中笼罩着淡淡的水雾。她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王爷,兰儿该怎么办?”她落泪了,一丝心疼,一丝不舍,一丝无可奈何的绝望。良久,她咬了咬唇,小心地低下头,一脸落落寡欢的模样。直到许久之时,甯王爷突然睁开眼,嘶哑道,“兰……儿……”

明雅夫人一喜,慌忙地擦了擦眼泪,轻声道,“王爷,兰儿在……”甯王爷抓住她的手,虚弱地笑了。那一刻,明雅夫人心如刀割,苦涩难堪。甯王爷见她神色有异,慌道,“兰儿……”

明雅夫人强颜道,“王爷,小心身子。”

甯王爷闭上眼,一脸萧瑟凄然,只要一想到铁骑十八卫,他就愧疚难过。良久,他叹惜道,“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老泪纵横。

明雅夫人轻声安慰道,“王爷,你无须自责。这是他们的抉择,李将军不怨你,他们不怨你。”

甯王爷泣声道,“是我扼杀了他们,是我,是我……”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而心口上的伤口又被震开,一丝丝血迹浸染在衣衫上,鲜红刺目。明雅夫人大惊失色,慌忙道,“寇大夫,寇大夫。”寇大夫匆匆赶来,大骇道,“王爷,莫要动气。”赶紧撕开甯王爷的衣衫,清理抱扎。明雅夫人怔怔地望着甯王爷胸口上的那条旧伤口,落泪了。她当然清楚那条伤痕的由来,只是,她心疼。她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心痛得似要窒息。待伤口处理好后,甯王爷已疼得满头大汗,明雅夫人体贴地给他擦汗,心疼道,“王爷,你好生调养调养要紧。”甯王爷摇了摇头,突然一把抓住寇大夫的手,虚弱道,“倾儿……”便晕死了过去。

夜,寂静,皇宫。

皇帝独自坐在凉亭下,若有所思地仰望着月色。直到许久之时,他垂下眼睑,微微一叹。这声轻叹令不远处的随风疑惑道,“皇上为何忧虑?”皇帝闭上眼,那张斯文俊逸的脸庞上渲染着淡淡的忧伤。良久,他睁开眼,淡淡道,“朕……”顿了顿,又轻声道,“随风,朕与你算不算知己?”

随风赶紧跪下,恭敬道,“皇上言重了。”

皇帝挑了挑眉,突然道,“如今甯王爷已被铲平。只是,走了一只狼,却又来了两只豹。”一脸深沉狡黠。随风垂下眼睑,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两只豹,无非就是范政与秦祭。随风也不是傻子,他心知皇帝的忧虑,不动声色道,“臣听凭皇上吩咐。”一脸慎重之色。

皇帝歪着头,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那另外半张脸在月色底下竟显得异常柔美迷人。他盯着随风,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诡谲的狡诈。他微微扬起唇角,淡淡道,“朕要封你为御林军正统,统领两千人驻守皇宫内外。”

随风一惊,蹙眉道,“皇上,这恐怕有所不妥。”

皇帝慢条斯理道,“有何不妥?”一脸狡猾。

随风正色道,“自古以来,这御林军一直都只有一千人驻守皇宫。两千人,只怕……”

皇帝笑了,笑眯了眼,他淡淡道,“秦祭与范政定会阻拦,是么?”

随风月兑口道,“这是必然。”

皇帝摇了摇食指,“非也。”他一脸高深莫测之意,那隐匿在黑暗中的另半张脸竟显得妖异诡秘。仿若是隐匿在黑暗中的魔鬼,善于将他最美丽的魅惑展现出来,迷惑世人。随风讷讷道,“属下不明白。”

皇帝垂下眼睑,淡淡道,“倘若朕现在封你为御林军正统,他们二人定然不会加以阻拦。”

随风皱眉道,“这是为何?”

皇帝眯起眼来,狡猾道,“若他们阻拦,朝中大臣定然会猜测他们的居心。”一脸奸诈之色,仿若是一只漂亮的白狐狸。随风细细思索了阵,激动道,“这也不无道理,甯王爷刚垮台,若他们事事对皇上加以限制,定然会引天下人起疑。”

皇帝点了点头,突然沉声道,“现在还不是他们动手的时候。”顿了顿又道,“到时你得暗中训练这两千侍卫,也可秘密在外界找寻能人异士,朕要把一个人当十人用。”一脸平静淡然。

随风恭敬道,“皇上放心,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道,“你先退下罢,朕想静一静。”待随风退下后,皇帝闭目养神,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脑中打着小算盘。他想着,要如何分裂范政与秦祭的权势,要如何培养一支属于自己操控的队伍……

这就是皇帝,宣寅痕,一个外表温文儒雅的斯文男子。只是,他的内心世界呢?他微妙,复杂,不可捉模,与秦祭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自古以来,帝王无情,可帝王的另一面,又有多少人能知晓?能明白?宣寅痕,一个深沉斯文的男子,一个心思诡谲,却又时常淡然如春风的男子。他不像秦祭,秦祭的强悍与霸道一眼便知。而他会伪装,会掩藏,这是十多年来甯王爷逼迫出来的。可他的心计与不可捉模的情感又有谁能猜得透,抓得住?

甯王爷被软禁在贝清园后,整日缠绵病榻,一瞬间,往日的威严强悍早已不复存在。那模样,仿若入土之人般凄怜悲怆,不禁令人心生怜悯。皇帝是孝子,心知明雅夫人重情义,故也准许她照料,只是,她又能照料他多久?她又还能陪他走多久?这日,甯王爷突然把寇大夫找来,他若有所思道,“倾儿这月底不用服药了。”

寇大夫一惊,慌道,“王爷……可有何打算?”

甯王爷盯着他,虚弱道,“他是我的孩儿,我难不成还会吃了他?”一脸愧疚的疲惫之色。

寇大夫小心道,“那王爷的意思?”

甯王爷叹了口气,“如今我已成为阶下囚,只盼倾儿能远走高飞。”他垂下眼睑,目中露出萧瑟之意。甯无倾是他唯一的骨血,他怎能不顾不忧?寇大夫正色道,“王爷的意思是……给公子解毒?”甯王爷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他恨我。”他突然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罢了,就让他恨罢,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

寇大夫怔了怔,唏嘘道,“可王爷,你的身子骨太弱,恐怕解毒之事还得缓缓……”

甯王爷盯着他,眼神锐利,忧虑道,“你无需顾虑,我自有分寸。”顿了顿又道,“此事越快越好,若不然,秦祭定会对倾儿不利。”这秦祭的性子他可清楚得很。寇大夫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甯王爷一脸坚决之色,也只得作罢。

凤仪楼。

我正坐在窗前写一首曲子,名《心誓》,这首曲子的词全由我亲自填写。我与无倾说好了的,我写词,他谱曲,直到我们都离开宣寅时定要一起合奏一曲。直到许久之时,我停下笔,细细品味这首新作之曲。

在那条古老的烟雨巷,我站在天青色的梦境里,独自仰望

当笔,落入你转世的回眸,我的伏笔,只为遇见你而埋

当岁月的伤害洗去我曾经的沧桑时,我转身你回眸

蓦然回首,转瞬的温柔埋藏在你的深瞳

你笑了,恰似故人来的柔情,温暖而熟悉

泪,在风中飘散,化为点点誓约,两颗心,痴缠一片永相伴

倾相望,共白头

当爱融入心房,不悔不弃痴爱一场又何妨

当诺言已成往事,岁月的容颜嘲笑我的呆傻

枕上那丝雪白嘲笑我的痴狂

倾相望,共白头……

良久,我双手托腮,痴痴地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过往的所有片断,有欢乐的,哀伤的,痛苦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直到许久之时,我垂下眼睑,突然从头上取下秦颂最后为我梳头时的木梳。我深深地凝视它,温柔地吻了吻它,带着依恋,怜惜,不舍与幸福。一滴泪,突然悄悄地滴在木梳上,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我小心地捧起它,将它放在心口上,内心一片温暖宁静。我默默地闭上眼,仿佛在感受当初秦颂为我梳头时的温柔与满足。那是一场怎样的爱恋呵,可到如今,经过时间的洗礼,往事终究成为过去,只剩下一阵惋惜的幸福。是的,惋惜的幸福。

良久,无倾突然无声无息地走到我的身后,他望着桌上的《心誓》,笑了,竟异常妖艳绝美。他弯下腰,在我耳边轻声呢喃,“佳人倾怜,此生足矣。”声音温柔沉醉,仿若三月的春风,带着令人魅惑的温暖暧昧。我仰起头,突然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也露出那种狡黠的笑意。我轻点他的唇,痴迷道,“甯无倾,你可不能负我。”然后露出一抹坏笑。无倾盯着我,嫣然一笑,我突然伸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无倾,你的温柔,能为我守候多久?”

无倾想了想,“直到你慢慢老去,直到你最后一刻死在我的怀里。”

我好奇道,“为什么我要先死?”

无倾正色道,“因为这样,你才能一生拥有我,才不会觉得孤独。也因为这样,你离去后,我才能悄悄地跟随你。”他一脸狡黠之意。

我挑了挑眉,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说,我能在你的世界里挣扎一辈子么?”无倾温柔地将我拥入怀,轻声道,“傻瓜,一辈子还太短……”当他说完这句话时,我落泪了,是感动,是幸福。他突然盯着我手中的木梳,轻声道,“茉儿,我能为你绾发么。”

我眨了眨眼,欣慰道,“你能绾发么?”

无倾笑了,他取过我手中的木梳,亲昵道,“我绾的发,绝不比四儿差。”

我一脸期待之色,但眼神却又突然暗淡下来。我的异常无倾并未察觉,他只是专心致志地梳理我的三千烦恼丝。他的动作温柔细致,指尖里传来的温暖触动着我最敏感的神经。我静静地感受着属于他的温柔,那熟悉的细致,那熟悉的温柔令我突然泪流满面。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好丑,秦颂曾说过,我哭的样子好丑的。无倾见我哭了,惊慌道,“茉儿,弄疼你了么。”

我低下头,突然像孩子似的任性道,“不绾了,不绾了。”无倾小心地打量我的神色。我的心里想些什么他又怎会不知?他将我拥入怀,轻声道,“傻瓜。”我拉他的衣袖擦眼泪,泣声道,“我不要你替我绾发。”顿了顿又道,“秦颂为我绾发时是离别。无倾,我不绾了,不绾了。”

无倾突然笑了,温暖如春风,他柔声道,“傻茉儿,我为你绾发是希望。在以后的每天早晨,我都要为你绾发,直到我们的牙都掉光了,头发都掉光了为止。”

我望着他,内心一阵甜腻,又哭又笑道,“油腔滑调。”

无倾狡猾一笑,笑眯了眼。那模样,果然是十足的老狐狸。他诱哄道,“你可曾见过我对其他女子油腔滑调过?”我一怔,瞪了他一眼,突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禁感叹起来,看来我夏茉儿也与庸俗女子一样,不但虚荣心强,也愿意听心爱男子的甜言蜜语。面对爱情,始终如普通女子般霸道强悍。

良久,突听四儿来报,说有人来找无倾。无倾垂下眼睑,淡淡道,“我去去就来。”我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不详之感,看来我得加快凤仪楼的瓦解才是。这宣寅,怕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

了。

(注:《心誓》十三儿自编)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一代女枭最新章节 | 一代女枭全文阅读 | 一代女枭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