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与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不招人喜欢的冰人

作者 : 一个木头

一枝梅花突兀地从窗外横进来,带进来的还有清冷的风。留弟在窗户外面一头是雪一头是汗,头上花翠微闪光泽,还有光泽的是她额头上碎雪和汗水。

坐在榻上对着算盘拨弄的莲菂微微笑,接过梅枝儿闻一闻香道:“进来吧,大早上你就玩得一身是汗。”

留弟敏捷地从窗子里翻进来,走进来的小枫也看着笑。院子里扫地的是安五,安五对于留弟小姑娘又轻灵不少的身手,再暇思一下她成亲以后新郎不如意,洞房花烛夜“叽哩哗啦”一阵响,外面的人都应该明白是在打架。

“姐,这是林姑娘院子外面的梅花,她们都不摘,我就去摘了。”留弟在这家里算是真正舒心地过着,她是个孩子,而且出身贫苦。一切娇滴滴的坏毛病,留弟可以说是没有。

安老夫人不止一次对着安公子说留弟:“多伶俐的一个孩子,咱们家里就缺几个这样的孩子。”安公子就只能微笑。安夫人是看着儿子喜欢莲菂的份上,对留弟才面有微笑,听到安老夫人这样的话出来,也勾起安夫人的心病,她也盼孙子。

安夫人再看到留弟上树爬石头的,也就不觉得留弟象野丫头,心里幻想外甥多随舅,随舅也应该随阿姨。以后的孙子蹦哒乱跳捣蛋,安夫人巴不得这样。是以留弟小姑娘最是舒心。

莲菂把面前算盘推一推,对着留弟笑:“林姑娘是表姑娘,少去她院子外面摘花打鸟爬树,让人看到说你淘,或许还说不尊重她。”

留弟答应:“我知道了,”等小枫出去,才小声问莲菂:“姐,表姑娘大,还是你大?”莲菂转转眼珠子,小声告诉留弟:“还是姐对你说的,这家里先要对老夫人和气,她就是生气说几句也要对着她笑说我知道了;再是安夫人,看到安夫人一定要有礼节;最后是公子,”

“这我都知道,你天天就在说。”留弟小姑娘很骄傲,翘翘小鼻子尖快要对着房顶了。莲菂再嘻嘻笑:“当然是表姑娘大,她是亲戚,咱们不是。”

留弟不相信,走到莲菂身边双手抱着她一只手臂:“姐,你一个人倒有三个丫头,林姑娘和她母亲才只有一个丫头,我今天早上去爬树,看到她们院子里只有两个妈妈看门,再就没有别的服侍人。”

这个疑惑也在家下人里猜测过,通过来看莲菂的妈妈们嘴里,多少传出来一些。莲菂若有所思,帮着琼枝找缘由儿:“有人喜欢清静,有人喜欢热闹。留弟呀,过年又要大上一岁了,该学着看事情。公子虽然没有给她丫头,但是来的时候亲自去接,过不了几天又摆酒摆戏,这就是尊重。”

留弟打断莲菂的话:“姐,摆酒摆戏不是你坐了半天的首席?”回想唱戏那天,留弟道:“我和姑少爷在后台拿戏子的胡子玩,听到来唱戏的人问,那首席上姑娘是谁?回答的人说是公子都高看一眼的人宋姑娘,姐,公子那天尊重的是你吧?”

莞尔的莲菂拉着留弟的手慢慢教她:“我们留弟都知道什么是首席了,这学上得很好。不过留弟呀,这话出去可不能乱说,公子摆酒是为着林夫人和林姑娘,不是姐姐。”当然受实惠的是莲菂,而且安公子也悄声挑明:“其实是为着你。”

含笑的莲菂唇边笑意融融,狡人喜欢我,原来被人喜欢就是这种感觉,象是全方位的温情浪涌云堆而来。莲菂再想起来林姑娘琼枝娟秀的面庞,就要微微笑,,我为她说了这么多话,愿她能把握得住才行。

“姐,”留弟年下放了学,早上不用再急匆匆地出门去,拉着莲菂只是说悄悄话:“怎么不给你小佛堂呢?我看到林姑娘院子里有一个小佛堂,里面供的是什么菩萨就没看到。”

林姑娘院子里有一个小佛堂,林姑娘和林夫人喜欢清静,院子里妈妈洒扫收拾,但是房里的事情都是她们随身带来的丫头惠儿一个人收拾。莲菂笑得恬然,伸出手留弟的小脑袋:“你呀,上太多心了,姐姐不信神佛,要小佛堂做什么。”

这手掌抚得留弟面上露出笑容,是带着很幸福的笑容更是缩到莲菂怀里,对着她娇滴滴:“背地里好些人都说公子对你最好,才会让我上学,才会让人带着我街上玩去。姐,我看到林姑娘有的你没有,我就想对你说说。”

莲菂红唇中洒出来一阵笑声,她搂着留弟轻轻晃动身子,把下颔轻轻抵在留弟头上,觉得那冰凉首饰带给自己是清醒的感觉,人还是清醒着最好。莲菂低声对怀里的留弟道:“傻丫头,姐不能和林姑娘比,知道吗?你呀,见到林姑娘也要客气才行。”

这些人来人往的话总是要慢慢让留弟明白,林姑娘是名正言顺的亲戚,而自己只是安公子一时的喜欢。莲菂亮晶晶的眼眸对着房中玉香炉檀香架子扫过来,小周公子对翠翠半年左右就抛弃,是翠翠苦恋着他,失去了自己;安公子对自己一直是有距离的温存,莲菂还是和以前一样,觉得自己能明白,是因为他得不到,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好的。

我会是他心口上的朱砂痔,还是他床前的明月光?莲菂格格一声笑,笑得伏在她怀里享受温暖的留弟抬起脸来笑眯眯:“有什么好笑的事情?”留弟也来掺一脚。

“要吃饭了,去帮着小枫姐姐摆碗箸,”莲菂看到小枫和画角抬着食盒进来,松开搂着留弟的手,给她整整衣服再扶扶首饰,看留弟身上一件崭新的大红色水林禽衣服揉搓好些,莲菂就抿着嘴儿笑:“早上一件新衣服,到中午就泡汤,今天更是好,这才早上就皱了,你呀,”莲菂轻轻一指头点在留弟额头上:“就是个衣服杀手。”

留弟听明白“杀手”两个字,对着外面的安五瞪瞪眼睛:“我要做杀手,打外面那个人。”小枫和画角都轻轻笑起来,画角是不明白留弟小姑娘为什么总是和安五过不去,画角接话笑着道:“安五有什么不是,小姑娘告诉公子去,让公子发落他您看着。”

刚才还一脑门子青筋必露,眼睛瞪得象明珠的留弟吃吃地道:“我,我就是说一说。”莲菂和小枫、画角一起笑起来,留弟小姑娘十足是个读书人,她最会动的就是她那一张小嘴儿。

早饭过后,莲菂才换衣服。换过衣服出来,榻上的留弟已经捧起来书在念,莲菂很满意也放心:“我去老夫人房里,等我回来,把这一段背对我听听,要是背不出来,姐姐要生气,中午饭也吃不好。”

留弟毫不在意:“等你回来,我就会背了,姐,你中午要多吃一碗饭才行。”

跟去的多是蓝桥,站在房门外候着的蓝桥等莲菂出来,跟上她在身后献殷勤:“昨儿我出去遇到方先生,我还问先生小姑娘最近学的如何,先生说要是个男孩子,一定能中举。”

主仆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出去,没有看到院外树后站着程敏功。等她们走过去,程敏功才走来找留弟,进来看到留弟坐在榻上摇头晃脑,程敏功象在看笑话:“过了十五才开学呢,走,带你出去看灯呢,西街的花灯已经摆了不少出来,我身上带着钱,你要想要,给你买两个。”

“姑少爷,看看小姑娘都用功,您羞也不羞?”小枫坐在旁边手里纳的是一双鞋底子,对着程敏功先就是一句取笑。留弟停都没有停下来,继续念她的书。

得到冷遇的程敏功没有生气,就是模模脑袋想想道:“那好吧,等我做完功课,再一起出去玩。”程敏功走到房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再回头来看一眼,正好看到刚才装作看不到自己的留弟对着自己就是一个鬼脸儿。

得到这个鬼脸儿,程敏功咧开嘴笑逐颜开,作一个手势明儿我来找你。留弟又装作看不到,把头摇上几摇,身子晃上几晃,继续念她的书。

画角等程敏功出去,悄声对小枫笑着道:“小姑娘呀,真的是打算中举呢。”画角一看到留弟念书时,先摇一摇头,随着来的是一阵环佩响叮当;再就肩膀先晃,接下来身子跟着无处不晃,一句书这才念出来,画角就要笑,活月兑月兑学里的酸秀才。

扑哧一笑的小枫推一推画角,也悄声道:“你别捣乱,学里就是这样。”学里的方先生教学生们念书,就是这样酸不溜溜的样子。近来天冷方先生感上风寒,为保暖头上戴着个大帽子。看得小枫总是担心,方先生一不小心把头上大帽子摇下来,这可怎么好?算是当着学生的面失仪吧。

丫头们在这里一递一句地说悄悄话,留弟真的是象没有听到一样念她的书,要问留弟念书做什么?留弟一定回答:“姐姐让念的,不念好她就吃不下睡不着,以后犯头疼病都是与留弟有关。”要问留弟想不想念,留弟一定响亮地回答:“想”为什么?因为人人都羡慕。家里下人的女孩子,都羡慕留弟小姑娘。

从房里出来的莲菂在路上遇到琼枝,琼枝也往安老夫人房中去。琼枝看莲菂,身上是一件紫皂缎子锦的衣服,和自己身上的浅象牙色云雁不同,只比一下衣服,琼枝就要微红脸,公子真是体贴,给自己和母亲备的衣服从来没有大红大绿,多少满足一下母女二人要守孝的心。

莲菂也是含笑打量,觉得安公子这样偏心眼儿,给自己从来衣着灿丽,而琼枝则素淡不出色的多。林夫人和琼枝是来做客的倒也罢了,安夫人居然也能受得了,莲菂这才想起来,难道她们自己没有带衣服来,难道她们自己的衣服也是这样素淡不成?

“林姑娘手里是什么?”莲菂对着琼枝手上一个玉色哆罗呢的包袱看两眼。琼枝忙笑着道:“我给老夫人,夫人做了一些粗糙活计,还有宋姑娘的呢,我先给老夫人和夫人送去,赶晚上再给宋姑娘送过去。”

雪地里路滑,琼枝走起路来娇怯怯的,又象是避雪滑又象是娇柔无力。莲菂每见她一回,就能从她身上发现不少是属于古代女子大家闺秀的品格儿。对着这样腰身随风就要摆的闺秀,莲菂多一句话:“何不带着惠儿出来,这雪地里滑,让她拿着,你也走得轻松些。”

就象琼枝讨好莲菂,常是讨好不在点子上,最终让莲菂懊恼,她讨好的其实是安公子,这一衣一食全是安公子所给;而莲菂不经意说一句话,也要让琼枝心伤,想想离京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家里说话自主,不象在这里时时受家下人的猜测。家人们对着琼枝是一通乱猜想,当事人也能明白几分。

好在蓝桥打破这个尴尬局面,蓝桥又殷勤上来,伸出自己手给莲菂:“姑娘,我扶你。”琼枝忍不住笑起来,宋姑娘走路从来“蹬、蹬”响,何用人扶。

果然莲菂对着蓝桥歪着头笑:“你帮林姑娘拿东西吧。”蓝桥只能“哦”一声,上前去接过琼枝手里的东西,老老实实跟在她们后面走着。

前面竹林旁站着安公子,他也是往安老夫人房中去,看到这一紫一白的两位姑娘过来,因为相隔不远,就站着候她们。

“公子,”两位姑娘一起行礼,安公子微笑的面庞只对着莲菂看,要是没有林姑娘在,菂姐儿不是个老实行礼的人,就是让她在自己脚下有个座儿,寻到空儿也要嘟囔一句:“以后我站着,免得人说我没有礼节。”莲菂一有机会,就要钻钻古代规矩的空子。

安公子笑吟吟道:“起来,蓝桥手上是什么,菂姐儿做的?”莲菂抬起面庞,对着安公子面上的不相信笑逐颜开:“是呀,是我做的,公子不相信?真是小看我。”琼枝低着头笑,这一会儿没有人,宋姑娘其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又要对着公子你呀我呀。

“我不得不小看你一回,”安公子笑谑道:“你怕人小看,那我问你,几时我才能高看你一回呢?”莲菂嫣然笑得滑溜兮兮地:“公子小看我,我不敢不让你小看。”

安公子瞥过来一眼:“你不敢哼,”转身前行而去。跟在后面的莲菂往左边看看,是琼枝忍着笑;往右边看,是蓝桥目不斜视,装作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还有一个板着脸的人,是跟在安公子身后的当车。

当车毫不掩饰自己的眼风,这个家里最不消停的人,就是宋大姑娘。宋小姑娘爬树下河,看着都比宋大姑娘要中看。

莲菂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眼风,对着当车先来一个,再就是对着安公子背后再来一个。然后老实无比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裙边开始走路,就这样一直走到安老夫人房里。

房中安夫人也在,看到又是三人行进来,安老夫人先问出来:“你们是哪里遇到?”安公子回祖母的话:“在我院子门口遇到她们两个来给祖母请安。”安老夫人和安夫人悄悄松一口气,越是打量这一对母女,越觉得她们不让人放心,说难听些,叫来历不明。

“表姑娘坐吧,”安老夫人先笑容满面让林琼枝坐下来,再笑呵呵让莲菂过来:“坐我这里,”画楼从来机灵,小杌子已经摆好。安公子坐下来对着莲菂摆一摆脸色,坐在祖母脚下菂姐儿就喜欢,坐在公子脚下她就敢背着人摆脸色对我。这应该叫欺人太甚吧。安公子也难得走一下神。

琼枝没有坐,先把包袱送过来:“这是给老夫人和夫人做的一点儿糙活计,”然后脸一红道:“做的不好,您别笑话。”

画楼接过包袱打开送过来,里面是晚上冷披的大围兜子,莲菂第一个夸起来:“手艺真好,想的也周到,这天气冷,晚上看雪看灯,披着这个正好。”

给安夫人的是一个家常戴的卧兔儿,又是莲菂先夸起来:“林姑娘是个细心人,”夸得安公子先是一记冷眼过来,然后安夫人要说她:“说你弄算盘珠子,你不必学,你还是坐下来弄个针线,哪怕绣个帕子给我呢,我也喜欢。”

莲菂姑娘刚缩头装老实,安老夫人倒是帮着她说一句话:“她学算盘也行,昨儿还帮着我算帐来着,我就是恨她一件,总是弄断我的针。”

对着安老夫人和安夫人、安公子,莲菂常把林姑娘夸得象别人家非娶不可的媳妇,在多次屡教不改的情况下,一说话就要碰到三块大石头。碰过以后洗心革面过,第二天卷土再重来一回,重新再来碰一次钉子,其坚韧程度可比牛皮弹弓。

有时候琼枝恨她,这些话虽然宋姑娘说得不再露骨,可是人人都能听明白,琼枝往往心里痛上加痛,象是在欺负孤女一名。

把莲菂说得不再开口,安老夫人用手抚着那围兜子,对着琼枝道谢是真心实意:“你来了不过这几天,就赶出来这两样活计,只怕是夜以继日地在做。亲戚上门应该好好招待才对,你只管休息,闲时无事让人套上车出去走走,这样辛劳,我心里实在不安。”

安夫人也微笑:“就有心做,也不用这么赶,看你好手艺,丢下来固然不好,不过闲的时候动几针也就是了。”

闲不住的莲菂忍不住又对着那两件活计看过,再对着安公子身上看看。在这种时候往往担心她说话的琼枝看到莲菂的眼光,琼枝就红了脸,安公子身上的活计我怎么好做?

安公子也忍无可忍,对着莲菂又是冷冷看一眼;莲菂姑娘哪里肯示弱,就回看过来。微笑地安老夫人只看到莲菂和孙子眉毛眼睛官司打得热闹,她装着看不到喊画楼:“还有几本账册没有算,取出来让莲菂练练她的算盘功夫。”

房里说话声夹杂着细碎的算盘珠子声音,琼枝姑娘才松一口气,宋姑娘总算安生下来。就是安公子看到坐在那里打得“啪啪”作响的莲菂,也是一笑,看起来很有管事的天分。

坐了一会儿外面就有人来请,是庞管事的来请安公子出去。安公子站起来对着祖母母亲道:“我出去看看,”再对着榻前站着的莲菂板起脸:“你送我。”

安公子在前,莲菂在后,两个人走出去后,就是安夫人也会心地微笑,安老夫人更是笑着地安夫人道:“今天又长进了,算盘比昨天打得要好。”再对着琼枝是恨铁不成钢地说莲菂:“她总得学一样,让她做针线活,那个别扭劲儿,我都替她累得慌。”

安家的人这样对莲菂,琼枝是真心实意地道:“宋姑娘不会做活计也不用怕,老夫人和夫人都对她这样好,就是我看着,也为她喜欢。”

“这也是投缘分,我们莲菂是招人喜欢,”安老夫人一听到琼枝这句话,赶快先用话把她堵上。这一家子就这两个女眷,两个女眷都对林夫人林姑娘面上和气,心里是如临大敌。琼枝阅历浅,就没有听出来,反而更是艳羡:“宋姑娘是怎生修来?”

安老夫人呵呵笑着听完,就往外面看,让画楼站在门里面悄悄看一眼:“出去送也该回来了,难道送到二门上不成,你喊她回来,把这算盘打完。”

画楼去看一会儿回来就笑盈盈:“公子和宋姑娘在说话呢。”安老夫人更是微笑:“房里暖和有话不说,巴巴儿的跑到外面去说。”

安公子在外面正在训莲菂,莲菂挨训很不服气,但是她学会的一点就是,在外面不要顶安公子,否则安公子是不放在心上。旁边跟的人,过路看到的家人,这些人会对自己侧目好几天,然后留弟这个到处跑的小小耳报神就有新的话要说:“姐,又说你是野人了。”

真是一人好惹,众怒难犯。莲菂姑娘老老实实听着安公子说话:“你又欺负人了,林姑娘是客人,你总欺负她做什么。”

对着琼枝做的活计看来看去,再对公子打量来打量去,安公子不得不说她一次。想当然,莲菂不会服气,她小小声道:“她送东西来,我不会做,夸两句也不行。”

安公子啼笑皆非:“你很会顶嘴,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林姑娘都被你看到脸红,你以后说话少把她带上。”

在心里暗笑的莲菂虚心请教安公子:“那我以后要怎么说话才合乎公子心意?”安公子想一想道:“你对我说长相知,我觉得挺喜欢。”

“我不会说,”莲菂绽开笑脸:“我只会说长相不知。”安公子笑起来:“随你说什么去,就是别再欺负林姑娘。”一个孤女避难家中,遇到菂姐儿是没完没了地鬼扯,安公子都觉得难为情,象是我帮人别有居心。

莲菂小声嘀咕:“我真的觉得她长的好,什么都好;就象我觉得公子对人和气,我就不能夸夸你们?”

安公子又想开两句玩笑了:“公子待人和气,就是对想要走的人不客气;公子对人和气,就是对着拿我打趣的人不和气。”

“你们俩个人一个人什么都好,一个人对人和气……”笑脸儿绽开到八分的莲菂刚胡扯到这里,就被安公子打断:“没有我和她两个人这一说,要是说,也是我和你两个人。”

不远处的庞管事又催促一句:“公子,客人在等。”安公子对着莲菂再摆摆脸色:“公子也有对人不和气地时候。”然后一笑走开。

莲菂姑娘对着安公子的背影,毫不气馁地笑靥如花,闲来无事做冰人,看起来公子固然无情,那一个总是脸红的林姑娘象是动了心。不动心为什么要脸红?莲菂悠悠然往安老夫人房中去,难道她也跟我似的,没事儿就装脸红。

随着庞管事出去的安公子在门上等着安步拿衣服来换过,坐着小轿出去,去的是自己家里的酒楼。

酒楼的雅间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身高七尺,气宇轩昂,是昨天金不换私下里见的卖米史大郎。

两个人见礼过,史大郎笑容满面,今天他说话声音不似昨天见金不换,昨天是不压着声音时就声音过响。今天的史大郎看着还是豪迈的人一个,说话却是不疾不徐,昨天的急躁样儿也不复得见。

“多谢公子举荐这位金老爷,如公子所说,他是个爽快人,价儿也给的高,这两百石大米昨天夜里就卸下船了。”史大郎是坐着拱拱手:“我不吃亏,算是小赚了一笔,临走之前特地来感谢公子。”

安公子举手还礼,慢声慢语地道:“史兄先来寻的是我,怎奈我吃不下这许多,金不换老爷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富商,史兄事情办得顺利,我也是喜欢的。”

“公子此言差矣,我在这里打听过两天,人都说安家才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富户,公子是对我不放心不信任吧。”史大郎笑着说出来,对着安公子的儒雅气度上下看看,再问道:“公子有衣巾,不知今科秋闱得意否?”

安公子不介意史大郎的指责,突然从天而降几船大米,价儿也不高,安公子还真的是不敢要,他看不清来人是什么来路,觉得他草莽气息重,象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安公子对着史大郎举荐了金不换,还帮着史大郎订高了价格,在安公子心里,只怕金不换赔钱太少。

对着史大郎套近乎的询问,安公子直言相告:“我今年犯太岁,大病一场误了科闱,唉,可恨呀可恨。”

史大郎哈哈一笑:“不是吧,我听说公子是为娇娃而得病的呢?”安公子适时的再脸红一回,然后心中疑惑大起,这个人对我打听得也太清楚。

“让史兄见笑了,”安公子面色绯红,眼眸中却是微光一闪在史大郎身上扫过,就此说话更注意:“我不是英雄也难过情关,此事不要再提才是。”

史大郎笑着道:“不提不提,我知道公子是有见识的人,就想多说几句。我是外面走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公子不要见怪。”

觉得这个人来历玄妙的安公子微笑以对:“我常年在家里寸步儿也没有往外面走过,也喜欢和走南闯北的人说说话,听听你们的见闻。”

“要说见闻吗?倒是没有,不过今年是多事之秋,象是犯太岁的人不少,”史大郎叹息一声,竟然嘘唏起来。安公子注目于自己手中茶碗,慢慢带笑问道:“史兄指的是什么?”

史大郎声音不高却是激昂:“我常年京中行走,京中认识不少大人,前日听说几位大人蒙难,就连都察院的钟离大人也惨死,唉,让人痛心让人伤心呀。”

“这事情如今是尽人皆知,史兄前日才知道,算是知道的晚。”安公子展颜一笑,开一下史大郎的愁怀:“京里大人们的事情,我们是草民不懂,何必多管。”

随着一笑的史大郎调侃道:“公子说的是,公子镇日在家里安乐,何必多管外面的事情,等公子他日中了举,再管也还来得及。”

安公子装糊涂:“史兄说得是,人生于世,得过且过随波遂流,我坚不如山,柔不似水,反正是水到桥头自然直,管那许多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

“好一个水到桥头自然直。”史大郎放声笑了一声,嘴角边似是不屑又似嘲弄,象是不愿意再和安公子攀谈下去。史大郎重新转入做生意的正题:“我贩米足有十几年,安公子,咱们是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吧,明年再来,还请多多照应才是。”

安公子把糊涂装到底:“金老爷那里,难道不付银子?”史大郎也圆滑地道:“做生意当然是价高者得。”

转入沉思的安公子想上好一会儿,才重新露出笑容:“按史兄说的,多个朋友多条路,明年你来,有我能捧场的地方,当然我是要捧场。”

史大郎再次长笑一声,站起来双臂有力地一抱拳:“明年再会,公子不要食言才是。”然后是铿锵有力地两个字:“史某告辞了”

“史兄好走,”安公子起身只送到门口,庞管事送史大郎下去。留在楼上的安公子回思史大郎的话,他对我这么关注象是另有原因?

庞管事再回来,对安公子道:“这个人不是生意人,”安公子一惊道:“什么?”安公子也不是个生意人,他算是个读书人。他不过家里是商贾,见过几个生意人罢了。要说分辨,还是庞管事的眼力界儿好。

“他说是贩米十几年,他连江米都认不出来,”庞管事把疑惑告诉安公子:“这是从小六子那里打听来的,”给小六子几两银子,他就什么都说出来。

安公子低头想一想,最近做事情也没有什么破绽才是,遂对庞管事的道:“随他去吧,外面行走的人多是奇奇怪怪看不懂的多,我们的米来处清白,这就可以了。反正和他做买卖的是金不换,不是我们。”

对于这一件事情,庞管事的也觉得公子做的对:“这些急着月兑手的商人们,当然是先找咱们家。咱们家不要,那就是金家。咱们有源头,这些零星小便宜,还是不贪地好。”

安公子叹气:“就是这个话了,便宜莫贪,这句话半点儿也不错。”说到这里,安公子眼睛明亮,便宜莫贪,菂姐儿就是上了这个当。不是公子要算计你,是公子我也没有办法,再说你当时,也有自己的麻烦在身。

毫不内疚的安公子起身往外面去,想想莲菂没事儿就把自己和林姑娘扯在一起,哼,公子我谢冰人的是几个爆栗子。

走出酒楼的安公子,心里其实不定。金不换买这两百石的米,价格是安公子定下来,金不换是稳赔不会赚。但是史大郎话里话外鬼鬼祟祟地象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安公子坐在轿子里还有想心思。

想了一会儿,撩开轿帘往外面看,看到是过了县衙的门。安公子在轿里吩咐轿夫们:“去衙门。”轿夫们把方向重新倒过来,回到县衙门前停下。

几个书案素来是认识安公子,知道他是来看最近的邸报和公案文书。看来看去没有新的。在安公子心里,巴不得简靖王、恭顺王、康隐王等诸王一起造反才好;再想到天下涂炭,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这想法才重新作罢。

上轿回到家中,门上先过来一个青衣短打的奴才,跪下来叩头:“安其叩见公子。”安公子大喜,安其是跟着祖父出去的人。这宅子一盖好,安老太爷就说去寻儿子,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大雪地里老人在外面,安公子心里时时挂念祖父和父亲两个人。

眼下看到安其,应该离祖父回来也不远了。安公子面上俱是笑容:“安其你起来,告诉我老太爷在哪里?”

“老太爷再停个几天就要到家,让奴才先回来报个信儿,说这年下的酒,还得他回来喝才行。”安其也是笑容满面,让安公子光看着就先放下心来,说明祖父在外面应该是一切都好。

安公子命安其跟着自己进来:“跟我来,我有话回你。”把安其带到门上的一个小厅里,安公子坐下来,让安其慢慢地说:“老爷现在哪里,老太爷是如何找到的他?”宅子盖好以后,安公子和父亲通信,从送信人的嘴里就听到他是形踪不定,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不过离来离去的都没有离过一个地方太远。

“我们按着老爷上一封信的地址,在那里住了近半个月找到老爷,”安其为难地搔搔脑袋,对公子道:“具体的事情如何,奴才也不知道。奴才是每天出去找老爷,有一天奴才回去,听安实说,老爷来会过老太爷,然后老太爷就说,咱们回来吧。奴才就回来了。”

听起来整一个糊涂蛋儿,安公子也掌不住一笑:“你说得真是干净,公子我都不知道如何问起?”安其嘿嘿笑几声。安公子又问过祖父的起居,还是让人赏了安其银子:“大冷天的侍候老太爷出去,放你三天假,回去歇着吧。”

安基得了银子出去,安公子带着当车往祖母和母亲房中来,去告诉她们祖父要来家里,这个年除了父亲还是不在家里,其余的人还是大家团圆。另外还有多出来的莲菂和林夫人母女。

停了几天安老太爷进京,恰好是在除夕那天进的京,这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安公子和祖父很是相象。安老夫人带着全家的人出大门接他,安老太爷看到莲菂进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到林夫人母女时,反而多看几眼。

进来坐下以后,林夫人母女略坐一坐就回去,安公子把莲菂也打发走,自己送祖父到房中歇息。安老太爷才问出来:“这一对母女是什么来路?”

安公子撩起衣袍跪下来:“请祖父恕孙儿自张主张留下这母女二人。”安老太爷一句话就说中了:“是钟离大人的妻女?”看到孙子点点头,安老太爷也觉得棘手:“路上回来,不少城门口挂着她们的影像,我们住店行船时,夜半都查得凶。”

“那影像我们这城门口也贴的有,我看过了并不像。左大人正在筹划送她们去西北,我打听一下,往西北的路已经都封了。”安公子对着祖父只是觉得为难、并没有觉得害怕的表情,就微微笑起来:“容她们再住一时吧。”

安老太爷听到孙子这样说也无话,看到孙子还跪着,他抬一抬手:“你起来吧,帮人是件好事情,再说钟离大人的事情,人人都知道是件冤案。”

起来的安公子对着祖父就是一通好话:“祖父料事如神,一看到她们,就猜得出来。”安老太爷微笑:“不是我料事如神,现今外逃的孤身母女两个人,就只有钟离大人的一妻一女,年貌相当,人数也相当,而且左大人是你的老师,左大人又是一个正直的人,这几条放在一起,猜的就算不中也不远矣。”

重提这件冤枉事情,安公子只是嗟叹:“隔三差五让人去衙门里打听,这案子一天不平冤,一天不让她们出门。就是左大人说让她们去西北,我看路也难走的很。”安公子告诉祖父:“不仅是祖父您路上看到查的紧,我们往西北的货车和商船都停下来不能去。”

安公子问祖父:“您觉得这仗能打多久?”安老太爷回想自己路上所见,摇一摇头:“我亲眼所见,简靖王兵多将广,而且号令严明。就是他的屯粮我也去看过,支撑个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安公子苦笑:“十年八年以后,钟离姑娘也年纪大了,我不能把她摆在家里误她终身。祖母和母亲还不知道她们的来历,母亲要为她说亲事,几次盘问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家里可不能留她十年八年,以后孙子娶了亲事,不方便的地方太多。”

“这仗打上十年八载,未必十年八载不能通商,”安老太爷还是乐观地:“我带着安实两个男人,来去都花了不少钱打点才过得来。看这情势紧张的,明年她们也未必能去得了。”因说琼枝的亲事,安老太爷转而想起来莲菂:“怎么还没有开脸?”

安公子面上一抹羞赧:“她病好以后,看着虽然能行能动,安五对我说,还要休养才行。我回过祖母和母亲,让她休养一年,等明年夏天再圆房,再说菂姐儿现在,”安公子对着祖父低声道:“她还不喜欢我。”

安老太爷爆出哈哈两声笑:“也有不喜欢你的人,这是强扭的瓜,你得扭得顺当才行。”安公子立即笑嘻嘻:“可不就是这个话,现在已经好多了,到明年或许更好些。”

“要是不好你可怎么办?”安老太爷打趣孙子:“我们家里三代都是单传,没有干过强逼人的事情,到你手里,这事情做的漂亮。祖父我看着都稀罕。你这一条儿,可不是随我。”

和孙子开过玩笑,安老太爷也是和妻子老夫人一样,是过来人的见识:“生下孩子就什么都好。我这一趟带回来虎骨虎筋不少,这些个治损伤最好,多给她用一些,也就是了。”

安公子谢过祖父,再把家里和生意上的事情一一回过。安老太爷歇下来,安公子才出来。当车跟在身后没走上两步,安步快步走来,呈上手抄的公事公文:“这是衙门里今天新送来的。”

站在当地的安公子打开看过,面上不知道是惊还是忧。京中命各处调兵往西北开拔,如祖父路上见闻一样,现在是正式行文各处,不许和西北通商。

“去宋姑娘房里,”安公子把手抄的公事公文放在袖子里,要去告诉莲菂这个消息。行到莲菂房外,安公子踌躇一下,菂姐儿在家里才是胆大的人,听到兴兵杀人放火,会不会惊吓到她。

可不告诉她也不行,她迟早会知道。一想到菂姐儿闹腾起来,安公子有些头疼。只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守院门的商妈妈已经看到公子,先陪笑过来:“林姑娘来看姑娘,在房里正说话呢。”

已经被下人们看到,安公子这才进来。他来莲菂房里是很少,此时听到林姑娘也在,又给安公子一个进来的理由。莲菂和林姑娘说话,能说什么话出来安公子嘴角边噙着一丝笑容,林姑娘在说话上面,不是莲菂这大胆近似于泼皮的人对手。

画角在房里看到公子漫步进来,对着榻上说话的两位姑娘先回一句:“公子来了。”琼枝面上又是一阵慌乱,她给莲菂做了个荷包送过来,然后就是听了一通语带双关的话语。正在不好意思要走的时候,安公子来了。

“我们迎迎去,”琼枝姑娘先站起来,在院子里对着安公子行过礼,就道:“我该回去了。”然后走得飞快人不见了。

莲菂笑眯眯地后面道:“多谢你的荷包,公子也一定是喜欢的,有闲空儿记得再来看我。”对着琼枝逃走一样的背影还扬眉看看,这才笑逐颜开对上皱眉看着自己的安公子:“公子今天闲的很?”

“进来我和你说话。”安公子率先走进来,看到留弟不在,觉得说话正方便。小枫送上茶来,听到公子道:“你们出去吧,我和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小枫和蓝桥一起出来,带上画角三个人站在廊下眯眯笑。房里的莲菂不好意思起来:“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丫头的面说?”

“正经话,”安公子先看到榻上小桌子上一个荷包,藕荷粉红淡青三色,光看颜色就十分雅致,安公子随手拿起来看看,莲菂是笑逐颜开的眼神儿和笑逐颜开的话语:“这是林姑娘送的,公子你喜欢,只管拿去。”

安公子对着莲菂的笑容,尽量放缓声音:“菂姐儿,你表哥梁五最近还有信来吗?”。好好的问梁五,莲菂愣了一下道:“他上一封信是两个月以前来的,留弟让我去信给他,说他最近懒得写信就不好,留弟昨天又自己写了封信给他,催他回信。”

“这信发不走,”安公子柔声道:“他来信你也收不到。”莲菂“啊”地一声,这才注意到安公子是郑重神色来对自己说话,莲菂小小受惊:“怎么了?”

安公子这才说出来:“西北要开战,你表哥是在简靖王虎威将军帐下,应该是陷在那里了。”莲菂好一会儿才弄明白,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留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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