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与商 正文 第九十九章,跳墙

作者 : 一个木头

到晚上房里一片欢笑声,心里常常是悲伤的琼枝姑娘对着莲菂也是哭笑不得。有哪一家的房里人象她这样,说起话来从来不拿安公子当一回事情。而且她此时,正把从安公子那里拿来的围棋子儿当抛子儿扔。

“啪”地又是一声响,留弟在一旁拍手:“有些准了。”小枫和画角从房里出来,放一个大垫子铺在地上。莲菂姑娘再拿白玉棋子儿当飞镖打,也就不会落在地上是清脆的一声。要知道这棋子儿已经摔碎了好几个。

对着莲菂的全然不当一回事,琼枝想起来人说她是个佃农家姑娘,虽然她自己会伪装,性子上来还是可以看出来象是个野人,琼枝满月复心事都想笑:“公子明天说要这围棋,姑娘可怎么还给他?”

“蓝桥,把那碎的也收好,一起还公子,就说我,”莲菂眼珠子一转,主意就出来:“就说我下棋太用力,按在棋盘上就碎了。”莲菂笑得和蔼可亲:“我一向有些指力,公子他也知道。”

丫头们都掩口笑,琼枝不经意地摇摇头,对宋姑娘大方是打五分;对于她说起话来不把公子放在心上,琼枝觉得这以后公子娶亲,妻妾有得斗了。

莲菂对林姑娘,由初到的时候兴趣浓厚,过上这几天就意兴阑珊。明天安公子要请客,要锁这院子门,这是为何,一个疑点?林姑娘自来到以后,可以看出来心事重重,象藏着海一样深的心事,这是一个疑点?都说林夫人病重,林姑娘对着自己从不提起担心母亲……

疑点太多疑点重重,莲菂姑娘还是只管自己和留弟,再就是想着自由身。手里拿着围棋子儿出气的莲菂眼角瞄瞄琼枝,又不怀好意地说出来:“林姑娘不用为我担心,我家公子最是和气的一个人,对人又好又会心疼人。”

地上站着的三个丫头一起在心中申吟,莲菂姑娘又开始了。她每天必对着林姑娘说公子怎么怎么好,大有安公子无人要往别人怀里推的架势。

听在耳朵里的琼枝是很认真,这位未来如夫人说来说去都不是琼枝要听的话,琼枝只想知道安公子是不是一个正义的人。

两个人一个谈东,一个说西,说到要睡觉的时候就分开各自回房。琼枝睡下来只想着明天安家的客人是不是桑大人,再想的就是桑大人在这城里,自己报仇或许有望,要是回京里去,那就难上加难,我该怎么办呢?琼枝姑娘一夜没有好生睡。

倒头就睡得香甜的莲菂管不了许多,明天只能呆在院子里,对着那个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强颜欢笑的林姑娘,莲菂觉得想多了就头疼,冰人只能见时机说话,硬推却是不行。

一觉起来,看外面栏杆上,都有霜冻,但是天色一早就是晴朗,小枫欢喜地说一句:“今天象是要出日头,画角蓝桥记得把房里几盆水仙花儿搬出来晒晒,姑娘说还不开花,晒一晒就开花早。”

这院子是一进,三间正房一间做房。小小的院子小小的亭台都关在月洞门里面。在枫树下指点留弟打拳的莲菂,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商妈妈,我们送早饭来了。”随着敲门声就是门环声和铜锁声响。

商妈妈应声从门房里走出来,先对着莲菂行个礼陪笑脸:“姑娘夜来不舒服呢,还是回房里去吧。”噘着嘴的莲菂只得进房中来,被人锁在院子里不说,还要说我病没好。

看到莲菂进屋里去,商妈妈才把两扇黑漆门拉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门环上拴着一把大铜锁,锁外面是站着送早饭的两个厨房上的婆子。

用钥匙打开门,接进红漆食盒来,两个厨房上的婆子好心询问一句:“说姑娘又不舒服了?”商妈妈苦着脸道:“可不是,昨儿还能出院子逛逛,一定是外面受了风,公子说今天家里又有客,而且乱走动不好,外面的人进来过病气给我们也不好,我们是要锁门锁几天的。”

婆子们很是同情:“难为宋姑娘,以前是外面跑惯的,乍进到家里守这规矩,是要过些日子才习惯。”送饭的妈妈们说这一句,就笑着道:“一会儿我们再来收食盒。”这才转身离去。

商妈妈重新先锁好院门,把两扇门阖好,同着另外一个封妈妈把早饭送进来。饭毕小枫送留弟出去上学,依然是开锁再锁上门这一套工续不少。

心中发虚的先是琼枝,她觉得安公子是为着不让自己出门才这样做,琼枝会针指,就帮着丫头们做针指;莲菂伏在桌子上写字,让她学围棋学这些古人觉得高雅的玩意儿,莲菂不喜欢。她更愿意出门和人交流,在这古代有自己一席之地。她还是写她的字认她的字。

关于锁院门这样没有解释不公平的待遇,莲菂觉得从自己遇到安公子,没有人权的地方就说不完道不尽,也犯不着为这一件事情难过。至于林姑娘如何想,莲菂都懒得管。

今天是好天气,等到日头出来,枝叶霜冻化净的时候,蓝桥和画角把房中水仙花儿搬出去放在廊下晒太阳。琼枝对着水仙花旁站着的安五看看,虽然觉得突兀,还是问出来:“外面那人是谁?”内宅里大模大样出现一个外面男人,京里小姐出身的琼枝姑娘是不习惯,而且也觉得亵渎宋姑娘才是。

莲菂这一会儿只会撇嘴:“护院安五,”说到这里,莲菂笑逐颜开对琼枝道:“你看我早上打拳,说我功夫好,外面那个才是厉害人,你要学跟他学去吧。”莲菂再加上一句:“他还能打伤人呢。”

对着一位姑娘说男人,琼枝是不自在,莲菂哪里能想起来男女避讳。她低下头对着自己刚写的字端详,听着琼枝低声回一句:“我只想跟着宋姑娘你学,只是不知道我现在学,还来不来得及?”

“你学了打算做什么来不及?”莲菂不假思索反问一句,问得琼枝慌乱了:“我,我只是想着应该身强体壮。”

这话让莲菂心里不高兴,对着廊外站着的安五翻一眼,我本来是身强体壮的,现在倒好,每天一早提气,都提不起来。莲菂闷闷不乐:“也不一定,只能算是找件玩意儿不闲着罢了。”

琼枝又做了几针,引得蓝桥来看:“林姑娘好手艺,”蓝桥对着莲菂笑眯眯:“姑娘写累了,做会儿活倒是好的。写字念书是外面男人们的事情,咱们还是做些活计的好。”

这话莲菂最不爱听,房里丫头们就是小枫也是不时劝着:“学学活计吧,这才是女孩子要做的事情。”莲菂姑娘正不高兴,把手中笔放下,对着蓝桥笑着道:“外面男人很了不起吗?他们能挣钱,你不是也在挣钱。”

画角对这句话很喜欢听:“姑娘说的是,我妈常说我哥哥不中用,还不如我和姐姐。我和姐姐都在二门里侍候,每个月的月银都给我妈放着,我哥哥跟着管事的出门经商,都二十出头,还没有当上管事的呢,不能往家里拿多少钱回来,也算是一个不用人。”

乍听到这样的言论,对古代重男轻女制度不满的莲菂可以说是激动:“对,你说的很对。”莲菂姑娘此时附庸小婢,用满是希冀地眼光看着她,你是一个可教之才,姑娘我喜欢你。

这样的人才莲菂要器重她,不管她是打定主意走,还是同安公子谈判,给他当管事的,莲菂姑娘需要自己的人。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刚这样想,莲菂立即在心里“呸呸呸”,我不是苍蝇,画角也不是有缝的蛋。那她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停下针的琼枝想到自己的心事,也道:“其实有什么,男人能做的,女人又能差到哪里去?”蓝桥以一对三,也不气馁不愿意让步。她努力地想出来一句:“男人可以支应门户,可以养家。”

“那你的月银是留着打算做什么?”莲菂好笑地问一句,蓝桥这就回答得很快:“我自己放着,到时候让我妈给我……”说到这里,蓝桥说不下去了。

“外头男人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莲菂姑娘开始演讲,地上两个小婢地上一个姑娘,都瞪着黑眸看着她。收到这样的眼光,莲菂精神头来了:“他们能挣钱,我们也能挣,对不对?”丫头们和琼枝觉得这句话有理,都点点头,针指也一样能赚钱。

感觉良好的莲菂姑娘继续下去,眉目间都焕发出光彩,象是使者对着三个信徒:“男人挣钱是为什么?”蓝桥小声道:“养家。”

“那女人挣钱呢?”莲菂眼睛发亮问出来,画角和琼枝一起红了脸,蓝桥也低下头不说话。莲菂良好地感觉到此断掉,断得她不甘心:“怎么了,你们挣钱是为什么都没有想过,”莲菂赶着画角问她:“你拿月银就是为着交给你家人的吗?”。

画角被逼无奈红着脸回话道:“我妈帮我放着,也是以后给我办……”下面的话低不可闻,画角也和蓝桥一样,说不下去。不放过的莲菂从榻上往前探着身子支起来耳朵:“是什么?”

“嫁妆,”蓝桥红着脸帮着回话:“是给她办嫁妆。”真是羞死人,姑娘好生生问这个。莲菂想当然听不到蓝桥的心里话,再往下问:“办过嫁妆以后呢?”

廊下站着的安五为着怕林姑娘乱说话,才侧耳听一听,听到这儿决定里面的话不能再听了,想想家里不少人说宋姑娘通身的气派不象佃农家里的姑娘,安五此时心想,听起来象极了。

琼枝也红着脸,不知道莲菂下面要问什么。画角面上更是红得象要滴水,更是声若蚊讷:“订亲事,”

“订过亲事呢?”面对莲菂如追穷寇的追问,蓝桥一气回答出来:“画角姐姐订亲事就成亲,成过亲后就有娃。”画角嘤咛一声,对着蓝桥道:“当着姑娘,我不好骂你。”然后避到房门外去,一出房门,就看到安五。因房里有火盆向来温暖,莲菂心中闷闷素喜阔朗,门帘向来是高打起来。

画角对着安五的面无表情,担心打着门帘他什么话都听到了,更是恨不能地上有条缝才好,画角仓皇奔到自己房里去害羞一会儿。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莲菂还嘀咕一句:“说一句自己挣钱也养家有这么难。”榻上坐着的莲菂还不满意,转而来开导蓝桥:“挣钱就为着办嫁妆找个男人成亲有娃,”蓝桥申吟一声:“姑娘你,说话小声些。”莲菂叹气,真是榆木脑袋:“我们也可以养家,何必要事事以丈夫为主?”

这才是莲菂姑娘洗脑的重点,自己最强大,我们最厉害。蓝桥傻了眼,琼枝羞涩地提醒道:“三从四德。”

莲菂皱眉头:“不对的就不听。”房里不再是申吟声,而是两道响亮的吸气声。廊下的安五摇摇头,公子要好好管教宋姑娘才行,这不是性子拧的问题,而是她野惯了,一个人带着妹妹当家惯了,她见识上就以自己为主。

还要趁热打铁继续对着蓝桥洗脑的莲菂,对面一位姑娘地上一个丫头都红着脸是要避开她的表情,莲菂姑娘心中闷闷不乐。

挣钱为什么,打嫁妆找男人然后给他生娃,房中满目锦绣,在莲菂看来都是死气沉沉的鱼眼睛,让她更是烦闷。

重新又闷闷的莲菂继续写她的字,和这里的姑娘们说来说去,她们活着就是为着打嫁妆找男人然后给他生娃,莲菂时时想同丫头们洗洗脑袋,到最后只想撞墙。

莲菂觉得琼枝疑点多多,琼枝觉得莲菂身上新奇多多。看着莲菂伏身子写字,从面容可以看出来她很是用功。琼枝是好奇:“这么用心学这个是为什么?”这认真让人觉得她有原因。

“为以后,”莲菂回答过,看到琼枝不解的面容,再找一个理由出来:“不会写字不会认字,出门没有路走。”

害羞过重新进来的画角扑哧一声笑出来。莲菂放低声音不无哀怨:“我说错了吗?”。画角自进来,揣摩宋姑娘性子其实是个讨喜的人,对公子除外。宋姑娘爱和人说话,有话也不藏着,有话也能说得中听。画角也慢慢地敢说几句玩笑逗她喜欢。

“姑娘不用出门,就出门也是人跟着,”画角这样问一句,莲菂扁扁嘴,嘴硬一下:“那我也自己会认字心里舒服。”画角陪笑哄她:“可不是,公子是才子,姑娘是才女才是。”

一听安公子,莲菂皱皱眉:“是吗?才子,什么柴?”莲菂姑娘心中暗笑,废劈柴吧,还柴子。

没有听出来的琼枝是知道莲菂认字有限,忙用手指在小桌子上比划着给莲菂看:“才字是这样写,是说看书多文章好的人。”

莲菂是恍然大悟,然后笑得很是难为情,提起笔来写上一个柴字给琼枝看:“我还以为是这个柴,正想问是老榆木的还是黄杨木的。”

安五在外面忍不住咧咧嘴,他虽然不知道宋姑娘肚子里墨水多少,但是一直服侍她到现在,对她会装憨的性子多少明白一些。安五觉得宋姑娘在讽刺公子。

房中琼枝笑容满面,这也是她探问安公子的一个机会,琼枝不看丫头,只是对着莲菂笑:“宋姑娘学认字原来不是公子教的,我听说公子有才名,还以为姑娘学字是为着公子喜欢?”

“要是风雅我才附庸,”莲菂最要跳的就是别人说她讨安公子欢心,忍不住就溜出来一句。琼枝掩口笑:“那你学字认字,是附庸什么?”

口水战对莲菂这样无聊的人来说,可以点燃她的激情。莲菂放下笔,摆出来认真辩论的姿势,先清清嗓子打算来个开场白:“学字认字是为着做个明白人,”

琼枝也要失笑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制度下长大的琼枝姑娘打趣道:“姑娘说我们呢。”莲菂笑容满面打哈哈:“啊,不是不是,你们不认字也是明白人。”

辩论尚未开始,就此有夭折地趋势。倒是琼枝叹气:“宋姑娘说的原也对,庙堂之上为什么是男人,不过就是他们有才学。”琼枝姑娘深恨,我要是男儿身,父仇一定得报。

莲菂姑娘眼睛亮晶晶,又笑得贼兮兮:“庙堂之上的都是楠木柴禾吧?”安五偶然一听,这位姑娘越来越胡说八道,可以推想出来,她刚才问公子什么柴,此柴不是彼才。

院外响起来锣鼓点子声响,莲菂愣了一下:“外面在做什么?”

“家里请客,外面找了小戏班子来在唱戏。”蓝桥听着锣鼓声,向往地道:“姑娘你爱听哪一出,偏是咱们不能出去听,要是能出去听,坐在戏台下面抱着手炉吃瓜子听戏,那才是乐呢。”

蓝桥对着莲菂是询问的眼光,你又得罪公子了吧?

莲菂也心痒痒的:“有戏听?真是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听?”房外传来安五忍无可忍的声音:“宋姑娘您不是病着呢。”

“带着我玩,或许我好得快。”莲菂转转眼珠子,对蓝桥道:“咱们到院墙根子那里听听去,这样也不行?”转过脸来再看琼枝,莲菂期待她答应,大家一起去。

琼枝不想听戏,却想听听外面请的是什么人?就是莲菂不说,她还在想主意掇着莲菂能出院子看看才好。反正桑大人没有见过自己,琼枝可以肯定自己露一面,不会连累到安公子。

“带上我也去,我也喜欢听戏,”琼枝装出来很是迷戏,和莲菂蓝桥同时站起身来。安五对着石径上日头看看,就没有阻拦,只对蓝桥道:“加件厚衣服。”这样说过,安五去搬高几椅子,在院墙根下有日头的地方布置起来。

莲菂重新加一件娇黄色的披风,琼枝是一件浅蓝色的锦袍。蓝桥画角都跟在身后,四个人刚到墙根下面,听着外面又有打门声,是当车的声音:“商妈妈,公子让我送点心来。”

门环响过门锁响,莲菂觉得开个门这个费劲儿,小枫现在都是陪着留弟在学里,放学才回来,不然这回来开门,门环和门锁加上商妈妈又要费一次事。

点心放在几上,旁边是暖罩子,里面是热茶。莲菂懒洋洋地听着戏文,其实她也听不懂,只是听热闹罢了。戏曲停下来一会儿,莲菂也没有听出来,日头晒得她眯着眼睛只是要睡不睡,耳边又传来说话声,是哈哈地大笑:“安公子,这里是藏娇的金屋否?”

这是桑大人的声音,琼枝没有听过,她只是有所感应地身子一僵,然后是安公子带笑的声音:“这宅子新盖不久,这里面堆放的是杂乱东西不中看。”莲菂撇撇嘴,你才是杂乱东西不中看呢。

院外安公子笑语继续道:“前面亭台梅花大开,请大人那里去品题一二,或有梅香浮动处,还请大人赐笔墨为幸。”莲菂又撇撇嘴,不要写得鸡搔狗刨,比我还不如。听着安公子话里这巴结样,莲菂看他不起。就知道压着别人臣服他,然后他再臣服别人,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地生物链,公子倒是乐在其中。

“永年公子,这园子不错,公子房中美姬也应该佳人才是。”挖出来五通的事情,让为官多年的桑大人,明白此时是自己为所欲为的时候,眼前这些人敢说半个不字,就把这事回京里添油加醋回报去。桑大人对着安公子说话不客气。

田公公对着左大人,有给安公子做媒的意思,当然田公公要做媒的名士太多了,不下上百个,不过桑大人嫉恨之余,再为着田公公有话,就只和安公子的宠姬过不去。

莲菂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下子明白安公子把自己锁在院中的含意。再听外面是安公子不卑不亢地声音:“小妾丑陋,怕惊到大人,再说她一直就病着,祖母说她病重,几日前就送到城外养病去了。大人请这边走,今天请的是翠烟楼红牌桃红柳绿……”

脚步声渐远去,站着生气的莲菂踩着椅子就趴着墙头往外面看,一定要看看这是哪个混蛋大人。“姑娘,”画角和蓝桥小声拉着她下来,安五两步就到了近前,压低声音不满地道:“宋姑娘你安生吧,公子一片心思护你。”

琼枝适时的插了一句话:“桑大人好。”安五默然,琼枝眼睛一亮,弄明白外面就是桑大人,他好是不是,我大仇可以报了,琼枝心里浮现出来一个主意,这主意也不会连累到安公子。

“这个桑大人是谁?”爬墙头没有爬成的莲菂问安五,安五对她满脸不豫的面色只是摇头:“姑娘消停会儿吧,外面有天大的事情,也是公子担着,您安生养病安生呆着安生就行。”

对着这一堆安生,莲菂故意露出笑容:“我不安生你要怎么样,几时我好了再同你比试比试。”安五摇头转身走开,一声长叹让莲菂红了脸。安五事后那表情,一直当自己是三脚猫。

重新再坐下来,莲菂还在生气:“什么混蛋大人,”琼枝在旁边只是看着劝。桑大人一行是看戏中出来走走散闷,现在他们回去,不一会儿戏台上又开始热闹起来。莲菂听得气闷,看琼枝倒是眉梢轻扬,气色比以前要好许多。

中午门环和门锁又响上一次,是小枫带着送午饭的人进来,留弟却不在。午饭就摆在院子里,小枫道:“小姑娘随着老夫人看戏去了,”对着莲菂沉闷地嗯一声,小枫眉开眼笑地道:“我知道姑娘闷呢,我打听过了,这位客人后天就离开,公子这几天事情多,就是为着应酬这位大人。”

“后天就要走?”琼枝吃了一惊,心里刚想出来一个主意,桑大人这就要离开。琼枝的吃惊看在莲菂和小枫眼里,小枫把碗箸安放在莲菂面前,带笑问一句:“林姑娘倒想着他多住几天?这可使不得。”

陪着留弟上学的小枫在二门外面问的清楚:“都说这位大人伸手就只会要钱,要过钱还要……”说到这里,小枫觉得失言,不过两位姑娘都能听明白是要什么。

小枫继续道:“说是城外面乱了一阵,乱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街上调来好些兵,”琼枝心里跳一跳道:“是查什么人吗?”。

“不是,是要盖什么祠堂,”小枫说到这里,被安五听到,安五咳上一声,小枫这就一笑停下来:“我也不懂,为着姑娘关着闷,我才问上两句。”

接下来小枫再也不肯说了,莲菂撇撇嘴乱猜一气:“他要死了吗?立祠堂。”琼枝一下子想起来:“是立生祠吧?”立生祠的说法早在去年就有了,琼枝虽然不得出门,也听家里的丫头们说过。丫头们当然是从钟离大人和官员们的谈话中听到一句半句。要说大家子人多,如果家里下人管得不严,传起话很是迅速。

“生祠是什么?”莲菂看看安五,再小小声问琼枝,琼枝也看看安五,再小声道:“给活人立祠堂。”似懂非懂的莲菂看到安五又看过来,心中更是闷气,我是囚犯吗?听句话儿说句话儿都不行。

饭后莲菂气得睡觉去了,琼枝姑娘装着听戏,在院墙根下面踱步,想着桑大人,想着自己如何能到桑大人面前去。身旁是两道紧紧盯着的眼光,琼枝苦笑,这位安五护院,他竟然是寸步不松。

重新回到房中来的琼枝,看到留弟已经回来,莲菂生气自己象囚犯,睡着还不肯起来。听到琼枝在外面问:“午时也过了两刻钟,宋姑娘可以请起了,只是睡晚上可怎么办?”

小枫和画角蓝桥一起摆手:“能睡着就好,我们姑娘有头疼病儿,要是犯起来只是睡不着。”外面这样说话,莲菂不得不起来,就起来也是不喜欢,为着有客人在,面上是勉强的笑容。

这位客人偏偏抓住这一条儿不放,琼枝含笑道:“这一天关的,不要说是宋姑娘,就是我也闷得紧。想来桑大人能呆一天不成?家里现请的小戏子,晚上要是演,咱们也得去听听才好。”

莲菂对着外面努努嘴:“他要是走了,我也想听戏去。”留弟再插一句:“姐,好听呢。”黑了脸的莲菂黯然嗯一声,心中想想安公子是为护自己,不过全不感激,人家好好地知道我是谁,为来为去是因为公子加之青眼,莲菂怀壁其罪。

琼枝一心想耸着莲菂出去,对她低声笑:“桑大人不稳当,咱们就出去也不往他面前去,姑娘何不让人对公子说说,咱们站得远些听听也是好的。”

前后几句话一说,莲菂起了疑心,这个一会儿要悲伤一下的人,不问母亲的病,却把听戏放在首位,莲菂不动声色地装懊恼,本来她就真懊恼:“公子不是好说话的人。”

“姑娘不是天天说,公子如何温和如何会疼人?”琼枝笑容满面激她一将:“关上一天了,象是犯人。”

对着激将法,莲菂心里最稳当。要是觉得别人耍她,莲菂拿手是装憨,对着琼枝殷切地面庞,莲菂故意叹口气:“公子温和会疼人,应该是对着他以后的妻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与公子毫无瓜葛的一个人。”

先表明心迹的莲菂再笑嘻嘻:“倒是林姑娘你,是远客,你也被关在这里当犯人,我为你鸣不平。姑娘你要心里明白,男人是不可以相让的,让他一步他要进十步,成亲以前有手段要先拿下来才行。”

三个丫头低头装听不到,如果不是安公子说过,不让林姑娘和莲菂姑娘单独在说话,三个丫头也想避出房去,此时只能装作听不到。

琼枝飞红面庞,宋姑娘对着我,时常就说公子好在哪里,今天这话更是透彻,她一个未来房里人,倒为着公子牵线搭桥,琼枝想想安公子温文儒雅,心中刚是一动,再被父仇压下去,我这清白身子要给人,也给一个能为我报父仇的人。

情势扭转过来,变成莲菂耸着琼枝去说:“我其实是借住在这里,我说话不管用,林姑娘去说最合适,晚上看不看成戏,就全看林姑娘的了。”

琼枝有些咬牙:“宋姑娘,你只是借住?你那一匣子东西,倒是讨人喜欢。”提起来金匣子红豆,莲菂笑得百依百顺:“你喜欢,我送给你。”

“不,不,”琼枝被吓到,赶快摆着双手只会说不字。莲菂一时没有玩够,还舍不得给她,看她吓成这样,莲菂抿着嘴儿笑:“那这样吧,你去说一次,我去说一次,咱们两个都想出去,都得出点儿力气。”

一旁写字的留弟笑逐颜开:“我也去说一次。”头上就被莲菂敲一记,然后斥责道:“没有你的事情,写你的字。”留弟小姑娘骨嘟着嘴,低下头来写自己的字。

三个丫头对着琼枝姑娘都想怒目而视,好好的挑事情。琼枝苦笑着同小枫商议,觉得她最年长应该不会给自己钉子碰:“麻烦小枫姑娘去对公子说一声,我和宋姑娘闷得很,晚上出去看看热闹可使得。”

安公子还在陪桑大人,幸好请来小桃红小柳绿两个名ji,这两个ji女是别处请来的,还不是这城里的。桑大人,安公子针对此人,早早就约下两个名ji有备无患。

算一算这一次花了不少钱,安公子在热闹戏台下,正在心里盘算,得让我旁边这个山羊胡子给我找回来才行,公子我不是吃亏的人。

台上旦角正咿咿呀,身后安步悄声回话:“小枫来回话,说林姑娘想出来看戏,”安公子不耐烦:“回她说不行,”难道她不知道不行,安三去了京中左大人处没有回来,安公子心想不然让安权再去一趟,给左大人带封信,我这儿也不能久呆,这位姑娘看着要生事情,以后也不会是安生人。

又过了一会儿,当车又来到身后:“宋姑娘要出来听戏,说她闷着要生病,她一生病就头疼,一头疼就……”安公子听过道:“送条绳索给她去,对着她说公子的话。”

当车来到莲菂房里,莲菂似笑非笑听着安公子的话:“再闹捆起来扔到柴房去。”琼枝不说话了,三个丫头也不说话了,留弟在后面悄悄的拉拉莲菂:“姐,你安生一会儿吧。”

对着那绳索看的莲菂突然道:“把绳索留下来,几时我不安生了,我自己捆自己。”当车把绳索交给小枫,对着莲菂也没有好脸色,桑大人席间提过你多次,要让你出来敬酒,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相信你在城外养病。当车走出院门心想,从来就是不识好歹,公子为护你花尽心思。

陪着琼枝双双碰个钉子,莲菂瞥瞥林姑娘,安生许多,这就没有能耐了。莲菂心里气上来,停上一会儿再对着小枫道:“你去问问公子,柴房在哪里,我今天晚上要住在柴房里。”

小枫不肯去,留弟也拉长声音劝:“姐,你别说话了。”莲菂想想,我还不如继续睡觉不起来呢,当下站起来:“我还睡觉去。”

一觉睡到晚上,也不起来吃晚饭。当车从前面送饭来,再就是问小枫:“公子挂念呢,说又该闹别扭了。”小枫心想公子向来知道人心事,对着当车小枫瞒了一下:“不许出去,又睡觉去了。”

当车撇嘴:“这还不是闹别扭吗?”。小枫翻了脸:“你才闹别扭呢,冬天冷睡着不好吗?”。当车后退两步,看着瞪眼睛的小枫:“你凶什么,都是你们不好,不劝着才会这样,你才好意思凶得出来。”

小枫没了脾气,再喊当车近前两步小声问:“林姑娘是怎么人,她几时才走。”当车得了意:“你还有求我的时候,告诉你吧,我不说。”当车洋洋得意而去,回安公子:“宋姑娘睡了。”

当车觉得自己还算是好心人,至少没上她的眼药。

安公子得到回话,知道是在闹别扭,眼前没有心思去管她,这位桑大人说这宅子好,晚上要在这里下榻一夜。五通只堵住生祠,别的一切堵不住,田公公要是知道,反而可能是一场祸事。安公子忍气吞声留下桑大人,让人去他留净室香褥,方便他晚上在家里招J。

戏台上的锣鼓声一直闹到深夜,莲菂是一直就睡着,生气晚饭都没有吃。睡到半夜里,肚子里骨碌碌,不想喊小枫起来,自己披着起夜穿的锦袄儿,走到外面找点心吃。

小枫听到动静跟出来,揉着眼睛送茶过来,又道:“晚上公子送来的新鲜点心,等我去拿。”走出来的小枫在月明下,看到院墙上有一个人,小枫吓得“妈呀”一声跑进来,在房里喊着:“安五。”

安五也站在院墙下在,就是小枫没有看到他,只看到抓院墙的琼枝。听着小枫的声音,安五无奈:“林姑娘,你下来吧,我去回公子。”房内跳出来只披着小袄的莲菂,出来就喊一声:“是谁?”

莲菂叉腰站在廊下威风凛凛,琼枝被她这一嗓子闹的一惊,反而发抖。小枫躲在莲菂身后探头,这才松一口气:“原来是林姑娘。”

安五总算是可以插上话,对着小枫横眉怒目:“进去。”威风凛凛的莲菂看到安五怒目,也怒目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小枫莲菂对着安五和琼枝一通看,月下的琼枝是着意打扮过,秀雅动人有施脂粉。

“快进去”安五从牙缝里迸出来这句话,小枫未必乱想,就是宋姑娘那面上表情,好似在抓奸。真是亏她想得出来。

打不过安五从此心里就弱他一头的莲菂这才吓一跳:“进来就进来,你凶什么?”主仆两个人走进来,莲菂问小枫:“什么情况?”小枫摊开手:“我也不知道。”

安五把上夜的画角喊进来,还教训了她两句:“林姑娘醒了,你就只睡着。”画角心中恨得不行,听安五说去回公子,画角心中鄙视,半夜三更的打扮这么俏丽,她想干什么

苍白着面庞的琼枝,看不到画角眼角的鄙视,她只坐着等着。直到听院门有响动,琼枝赶快站起来往外面看,画角看着她那个着急样子,心里又是一通看不起。

院门上来的果然是安公子,他一听这位不安生的姑娘夜里爬院墙,他就赶快过来。走到廊下看到菂姐儿房里有动静,安公子先打起莲菂房中门帘,缓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进来以后就笑一笑,莲菂头发散乱披着翠色绣金线的一件小袄,坐在榻上正在吃。看到安公子进来,莲菂毫不掩饰地白眼他,用手指指隔壁:“林姑娘等你。”是几时半夜三更莺莺小姐要跳粉墙,这张生来得太晚。

“让她等会儿吧,你肯起来吃饭了,还以为你打算饿上两天。”安公子在对面坐下来就调侃莲菂。小枫垂手含笑退下去,姑娘睡妆凌乱,公子就这么坐下来,小枫不糊涂,赶快出来的好。

莲菂嘴里塞得满满的,对着安公子还要嘴硬:“柴房在哪里,我吃饱了好去柴房。”安公子好笑:“你不是送过柴,还在原来的地方盖着柴房,你要去,等除夕晚上去,住到明年也好算天数。”

“哼”莲菂哼一声,安公子又要笑:“吃得一脸都是,留弟都比你吃相好看。”莲菂继续埋头苦吃,看到安公子还不走,好心地提醒道:“都闹到跳粉墙了,你还不快去。”

安公子一愣:“你听过西厢记?”莲菂摇头晃脑:“你再不去,就要上演书房里传信了,只是你怎么不给她一个丫头呢,没有红娘这可怎么演。”

“自从你对我说过不能白养人,我想想你说的对,我白养着她都觉得浪费,何必再给她丫头。”安公子从怀里取出丝巾递过来:“擦擦你的脸吧,象花脸猫。”

莲菂接过来在面颊上一通乱擦,看着丝巾变成棕色这就丢下来,继续小声取笑安公子,睡饱了精神足的莲菂道:“人家是你亲戚,怎么算是白养人,你难道不会待客之道?”

安公子故作受教状:“你说得很是,你也说过白养着你也不好,明儿给你改个名字叫红娘,你服侍她去吧。”站起来的安公子往房外去,一面漫声道:“若共你家小姐同鸳帐,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红娘,你说是也不是?”

“无耻”莲菂拿起丝帕在后面扔过来,看着安公子不慌不忙走出去,莲菂愤愤不解气,把你送给魏王去,给你改个名字叫龙阳君,看你脸白白,很有当男宠的先天条件。

吃饱喝足的莲菂在烛光下酝酿自己的好奇心。小枫重新进来请她去睡,莲菂不想去睡,悄悄同小枫商议:“咱们去听听吧?”

小枫是一脸正色地劝她:“姑娘请放心,公子和她清白着呢。”莲菂姑娘笑逐颜开打个哈哈:“也不用太清白,刚强易折,清白者易染。”小枫装作没有听到,只是笑容可掬再一次请莲菂去睡。

隔壁上演戏码儿,莲菂舍不得去睡,又不能出去,就支着耳朵努力地听隔壁动静。小枫根据自己一直以来和莲菂打交道的经验,笑嘻嘻悄声道:“姑娘是要等公子走才肯睡是不是,当然这是礼节。”

“礼节?”莲菂大吃一惊,然后若无其事:“那我就礼节一回吧。”主仆两个人在这里胡扯互相笑,隔壁房里则是水深火热之中。

安公子是很生气,为着不吵到莲菂,他压低声音但是愤怒,双眸中闪动着的是阴沉:“林姑娘,你又想干什么?”画角让她回房去,安五门外守着,房里只有琼枝一人,琼枝跪下来:“求公子把我当成丫头送给那桑奸贼去。”说到这里,琼枝失声痛哭起来。

怒形与色的安公子恨声道:“你要是我亲妹子,我给你窝心脚糊涂,你真是糊涂无知妇人。”琼枝泪流满面,这是自父亲出事以后,她第一次当着人落泪:“我想过了,不会连累公子,只是求公子以后照顾我母亲,琼枝这辈子不能报答,下辈子当牛作马报答公子。”

外面响起安五的声音:“姑娘,公子同林姑娘说过话,就去看你,你先睡也行。”安公子走出来,对着莲菂是无奈:“睡去吧,我说话要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去看你。”

“我睡了你就不用进来。”偷听的莲菂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得悻悻回来,小枫笑得象是早知道会这样:“姑娘您再等会儿?公子同林姑娘只是说话是不是?”

莲菂又捧腮坐了一会儿,觉得今天什么也听不到,这才不情愿地去睡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乐子,也没有乐成。

隔壁房里,安公子对着琼枝说话已经近尾声,全部的谈话就是琼枝哭个不停,求安公子把自己当成丫头送给桑大人。安公子耐心地等着她伏在地上哭,也没有喊她起来,如果这是一个男人,安公子真的会给他一脚,这是个女人就只能忍着。

“天晚了,你我男女有别,为着姑娘名声,有话明天再说吧。”安公子最后道:“明天你到我书房里来,我对你细细地说。”

让安五重新喊进画角来,安公子亲自交待她:“好生服侍,”这才走出来,往莲菂房里去。身后琼枝泪眼婆娑看着安公子的背影,画角抽动一下嘴角,我们姑娘待你多客气,你半夜里玩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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