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与商 正文 第九十八章,趁心

作者 : 一个木头

在暮色中走回房的莲菂,是怀着很强的逗乐子心理。林姑娘,刘姑娘,还有什么灰不溜丢的一堆姑娘都过来让我取乐才好。想想良月及众丫头,这又是一个乐子。

雪珠子又晰晰地下起来,莲菂看这微雪暮色,突然不高兴起来,在这里越住越熟悉,老夫人是自从张明堂骂过自己狐狸精以后,对自己好上许多,更象是一个长辈。就是安夫人也会有亲切的时候,不象以前看到自己就板起脸。

莲菂轻轻叹气,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安公子对自己从来温和,发脾气的时候就不多。再这样下去,莲菂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他,只是会对这里更熟悉,觉得住得很舒服。就是自己打拼有钱,不也是要过这样呼奴唤婢的日子。

苦笑的莲菂想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成亲的想法?不认为自己适合古人,而且古人纳妾收婢都有理,莲菂不愿意和别人用一个丈夫。说不上是洁癖,只是自己的心思。再说莲菂姑娘遇到的男人,象梁五那样的粗人算是一个,梁五对莲菂姐妹照顾有加,只是混混的身份对莲菂来说,相当于黑社会。

再遇上的就是安公子,月光下遇到他,初见光洁如水,多见就被他算计。安公子只想着这姑娘有几分小聪慧,让她明白不对公子好不行,没有想到莲菂独立个性,向来是自主惯了。莲菂不习惯,觉得心里憋气的很。

憋气到无奈时,莲菂自己找乐子。今天和安公子拌拌嘴,就是莲菂姑娘在百无聊赖中找的乐子,都说我能气你,那就装作我口没遮拦,我说话无防头。这几天就是这样的心思,莲菂苦闷之余,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让她装成幼稚小女生,还真的是有难度。一直在碰壁,是她对身处的这古代环境还是不习惯。

事不过三这句话,被莲菂当成座右铭,再不高兴,生气也不过三分钟或是三刻钟或是三个钟点儿,最多不过是三天,天大的脾气也不能再生下去。

此时行过三棵树的莲菂把心底的苦涩放到一边,房里还有林姑娘,是可以取乐,还是可以教唆?安公子把琼枝放在莲菂房里,心底里想的最多是莲菂以后不会和自己胡缠。此时莲菂对自己无情意,她不觉得有什么;到以后有了情意,这个小搅和只怕没完没了。

现在琼枝姑娘由莲菂看着,公子是清清又白白。不是浪荡人的安公子,如果没有这一场潜在的祸事,成亲后只会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多了一个莲菂出来,安公子心中内疚,心里又没有别人,事事要考虑眼前也考虑到莲菂一个人。

打算拿别人当乐子逗的莲菂姑娘笑吟吟回房去。前面看到院子门,蓝桥画角一起走出来接她,再就悄声道:“来了一位林姑娘,说在咱们房里住几天呢。”

相对与丫头们提醒和安慰的语气,莲菂姑娘是春风满面:“那咱们要好好对她才是。”蓝桥和画角互看一眼,应道:“是。”再看姑娘面上春风,丫头们心中对莲菂多了一层佩服,真是贤惠人,难怪公子这么喜欢她,一点儿嫉妒都没有。

房里已经掌上灯,小枫在灯下布置晚饭,还有两个人给她打下手。小枫只是笑:“小姑娘坐着等吃吧,不用帮忙。”留弟从农家出来,一个好的优点就是喜欢动手。

在这一点儿上,莲菂从来不阻止她,就是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帮一下忙,虽然要引起来丫头们惶恐一下。

还有一个帮忙的人就是琼枝姑娘,琼枝自来到这房里,已经看到房里各样摆设,不比自己家里差,而且精美的东西器具不少,要比自己家里好才是。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官儿,钟离大人不是一个以清廉出名的官儿,也不算贪官,家里各项使用符合他的品级。此时钟离大人的爱女琼枝姑娘来到这不南不北的城市里,看看这商贾人家,是样样比当官的人家里还要强。

寄人篱下的琼枝姑娘,看到的三个丫头都大方展样,一点儿怯场面都没有,不由她本来就要同宋姑娘向好的心里,加上三分拿捏。

琼枝姑娘要报仇,由安公子书房中一番话,琼枝姑娘觉得有理,要天下更多人一起反奸党,自己的父仇才能得报。眼下住在安家,这位公子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性呢?

只觉得安公子样样事情安排妥当的琼枝姑娘,觉得自己要是想知道安公子的真心思是个正义之士,还是畏畏缩缩,就得从这位宋姑娘嘴里打听,宋姑娘应该是最知道安公子心思的人。

房外听到说话声,小枫先温婉对着琼枝提醒一下:“我们姑娘回来了。”琼枝姑娘睁大眼睛,她家里原本有两个姨娘,护母出走的时候,当然是把她们丢下来。对于做姨娘的人,琼枝姑娘说不上高看,也说不上小看。不过见过安公子那样整齐的人物,琼枝姑娘好奇心起来,儒雅公子的房中人,会是什么模样?

门帘高打起来,房中烛光照在走进来的一个人面上。她头上挽着松松的髻儿,斜插着一个点翠芙蓉花胜,一个莲花白玉钗,再就是两朵珠花儿戴在头上,珠花儿中间珠子虽然不大,却是光泽盈润。

再看她身上,一件雪衣是大红色带出毛风帽,光看着就觉得暖和,进来就春风满面腮边含笑:“是林姑娘,你好呀。”然后两个丫头一前一后,一个帮着她解项下雪衣的系带,一个在后面取下雪衣来。

琼枝微瞪圆了眼睛,原听说宋姑娘宋姑娘的喊,只是让人不明白,此时看她发髻是清楚明白,这实在是一个姑娘,而不是一个房里人。这姑娘还没有同安公子圆房。

也含笑走上来的琼枝自视身份,心里并不愿意同她行礼,就是平辈礼都不愿意行。琼枝姑娘就象见闺中熟悉的闺友一样,伸出自己的手,打算同她拉拉手对着站一站就混过去。

把莲菂的手拿在手中,琼枝又是微愣一下,这手指暖和中带着一点儿有力,不象自己和母亲和丫头们的手,拉起来是柔若无骨。借着拉手站得近,琼枝再把莲菂面庞仔细打量过,她耳边鬓角细细汗毛在烛光下是带着微泽,她真真切切的是没有绞面开过脸。

琼枝姑娘惊奇,,原以为有些苟且,不想却是一位姑娘,看房中摆设和桌上饮食,安公子对她是相当的好。

“我来,打扰宋姑娘了。”琼枝姑娘对着莲菂越是打量,越是好奇,心里原本有几分轻视的心,想着自己落到要和姨娘同住的地步。

这一会儿见到莲菂,看她双目灵动,眉宇间大大方方的一股子爽快劲儿,和自己见过的扭捏闺秀们都不一样。琼枝姑娘收起轻视的心和自怨自哀的心,对着她客气一句。

莲菂对她也好奇,确切来说是想弄明白她对安公子喜欢几分?喜欢一分,莲菂会促成三分;喜欢三分,莲菂会促成七分;至于会不会一分也不喜欢,莲菂没有想过,费妈妈向来是经老了事的人,好生生地跑来对自己说这位林姑娘,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林姑娘请坐,咱们吃饭吧。让你们等我,真是失礼。”莲菂请琼枝坐下来,对着她秀丽的面容看着,更觉得费妈妈猜的对。这样年纪的姑娘,千里随母从吕梁来到这里,一般来说,为亲事的原因为大。过去的姑娘抛头露面,一定是有个非来不可的原因。

只是莲菂回想安公子让看着她不要乱跑,就要在心里好笑,难道这个是母亲同意,而她不同意?莲菂姑娘笑逐颜开,我才不看着她,我只管我自己,再就是顺便帮着促成一桩姻缘,最好是个醋坛子,好好挟制安公子。

房里开始吃饭,三个丫头站在一旁帮着布菜,看得琼枝是奇怪,数要成双,这第四个哪里去了?莲菂也奇怪,这位林姑娘,她没有丫头吗?不是有一个小丫头叫惠儿,而且她进家里来,安公子难道一个临时服侍的人也不给?看起来这房里三位姑娘要平分三个丫头。

蓝桥也觉得奇怪,她为着自己月钱在心里很是担心。等到饭后,房里在说话,蓝桥和画角收拾饭桌子出来,蓝桥问出来:“林姑娘睡在姑娘对间呢,你晚上往她房里睡去,公子让我只跟着姑娘。”

画角也撇撇嘴:“也没有说让我去,小枫一向在姑娘房里,你是向来轻闲不上夜的人,偶然来一个亲戚,你辛苦一下又有什么?”

这话把蓝桥噎了一下,蓝桥有些挂脸色。画角自重新进来,轻易不敢得罪人,蓝桥又是公子和姑娘都说有缘,单独指给莲菂姑娘的,画角看蓝桥变了脸色,赶快吃吃笑一下道:“不然咱们排一排吧,今儿晚上我去,明儿晚上你帮忙去一晚上可使得?”

蓝桥这才好过一些,她低头想一想道:“也只能如此排上夜,只是这位亲戚姑娘要住到几时才走,咱们这里清静着呢,她一来只怕不得清静。”

“可不是,我刚才传晚饭去,听送饭的婆子告诉我,林姑娘下午在公子书房里坐了半天,然后公子就把咱们姑娘喊去又说了半天。”画角也忧愁一下。琼枝姑娘来,莲菂是兴兴头头的打算不能做冰人就强做媒人,房里丫头们先忧愁上来,姑娘傻乎乎,全无防范的心思。

小枫从外面走进来,低声笑骂道:“房里不送茶也不送水,小蹄子们在这里只是偷懒。”蓝桥看看外面无人,悄声问小枫:“姐姐你看,这位姑娘来意不清楚。”这样年纪奔远亲,这远亲家里还有公子这样适龄的人,丫头们和莲菂及家下人等想的一样,是为着亲事而来。

“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小枫心里更糊涂,刚从房里出来的她,看到房里一片和谐,我们姑娘傻乎乎,或者如安五所说,对公子没有情意,这身边来了这样一个娟秀的人,竟然在房里和她谈笑风生起来。

也糊涂的小枫先稳住丫头们的阵脚:“送茶送水来,不要再磨蹭。”转身走出来的小枫重新回到房里,听到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是莲菂笑盈盈:“你会的真多,我样样都不会。”

琼枝姑娘手里拿着一个交绳,莲菂不会;要打双陆,莲菂摇头笑:“我也不会,公子一定会,你可以去找他,他性子最好,一定会陪你。”莲菂有意无意间把安公子一通夸,小枫在心里叹气,果然我们姑娘是傻子。

“我姐会认字,也会写字,”留弟坐在旁边写功课,这样插一句。提起来认字,琼枝姑娘觉得找到一个可以说得下去的话题,笑着说一句:“姐姐初学的是孝女经还是别的什么书?”说到这里,琼枝心里一痛,孝女经上孝女都是我这样没本事为父亲伸冤报仇的人吗?

提起来自己会认字,莲菂就想起来自己在安公子书房里看到的书,一堆繁体字就没认出来几个。莲菂对着留弟微嘟一下嘴:“写你的字,姐姐不如你,你还能出门上学呢。”我只能在这里坐井观天。

对着留弟抱怨过的莲菂再看琼枝时,无意中捕捉到她面上的凄苦伤痛。那伤痛过于沉重,把莲菂吓了一跳。再看时,林姑娘又是满面笑容,只是眼眸中时时有悲苦流露,在刚才就有,只是这一会儿莲菂留了心,才看在眼里。

她怎么了?莲菂存着疑惑的心思和琼枝攀谈:“吕梁哪里好玩,怎么走,走什么路?你们是水道来还是旱路上来?”第一次出京的琼枝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张张嘴又合上装着喝茶,喝过茶才有话回出来:“我在家里从来不出二门,就是逢年过节的庙会儿灯节也不让去看,这一次随母亲来,也有水路也有旱路,遇到公子接我们的人,就是坐着马车来。”

这勉强滴水不漏的回答让莲菂在心里感叹一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这就见到一个。灯下看她肤色细腻如脂,只是有些地方粗糙一些,眼角也有一些细纹,莲菂随口道:“路上一定风沙多不好走。”

一路逃难过来的琼枝心里又难受一下,风沙倒也罢了,颠簸倒也罢了,对着母亲时时的悲泣,还要忍泪相劝,琼枝坐在这安谧的房间里,看眼前到处花团锦簇,想着父亲惨死一定是惨状难堪,又伤心上来。

没有说上两句话,林姑娘就要伤心一下,莲菂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难道不喜欢安公子,或者是母亲强压着她要订亲事?还是对着我,觉得我占了先?莲菂心思歪到十万八千里去,琼枝心思远到十万八千里去,两个人虽然都有心和对方好好亲近,却不得不说上几句就要不欢而散。

琼枝想推睡,这房里温暖如春,窗户半开着跑炭气,地上摆着两个大火盆,在房里只着一件薄薄的锦袄就行。这样的富贵气象看在失意无家可归的人眼里,有些扎人眼睛。

而对面两姐妹,一个青春已成,面色上少见血色,听说她大病过应该是这个样子,唯其没有血色,衬得一张面庞敷粉一样白女敕,琼枝心想安公子有福气;还有小姑娘留弟,黑亮眼眸直鼻子,因为常闲不下来,面颊上多是红扑扑,烛光下看着让人想拧上两把才舒服。

琼枝又要不舒服,我要有姐妹,也象她们一样亲昵无间,就是奉着母亲逃难,也不会一个人时时觉得孤苦无助。左叔父让我们到这家里来,公子样样照应无遗漏,琼枝心底怨恨冲天,觉得自己还是个薄命人。薄命人对上这一对姐妹花,心底里默默的流泪,一直流到心眼儿里去。

房外小枫进来:“良月姐姐来了,”良月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进来,莲菂欠欠身子,留弟也笑脸相迎。琼枝把这位良月的面庞记在心里,看起来象是一个体面的丫头。

“我给林姑娘送衣服脂粉来,家里一时没有,是外面备办了来。”家里只有莲菂一个青春少女,琼枝身量比莲菂要娇小的多,给莲菂备的衣服对琼枝是样样不合适,只能外面买去。

良月说过,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来一个大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两套衣服,里衣儿鞋脚都俱全,良月笑着对琼枝道:“姑娘将就着穿吧。”再递过来一个镶螺钿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几件首饰和脂粉。良月再道:“公子说,再有缺的,姑娘这里样样齐全,能着些儿用吧。”

听到这里,莲菂笑眯眯:“我有呢,我的给她用。”良月从小丫头手里再送过来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是莲菂的两件衣服:“这是给姑娘的,”再是一个金镶八宝的匣子,良月这一次没有打开,笑着递过来:“公子说姑娘留着玩吧。”

留弟在后面推推莲菂,莲菂才勉勉强强站起来,不然的话她还不想站着。安公子给琼枝姑娘准备衣服,也有莲菂的,用意何在,莲菂心里恨恨,我明白着呢。看我明天,就把这位林姑娘塞到你怀里去,管她有没有意中人,我舌灿莲花也好,三寸不烂之舌也好,我明天一准儿把她的心思说动了,明天不行后天接着说,我要是用起心来,一定比王媒婆还要厉害呢。

说完了话,良月出去,莲菂一直送到门外,算是借着这个空儿走动走动,解解自己脸上的尴尬劲儿。只是出门送良月,就忘了看那个金镶八宝的匣子。

重新进来的莲菂先看到留弟面上一抹诡异的笑容,就是琼枝也面红忍笑的样子。在这两个人的眼光中,莲菂的脸也红了,不用看,那盒子里不会是好东西。

“宋姑娘少坐,我失陪了。”琼枝这就推睡回去,回到房里等着丫头送水来洗,琼枝心里还是想笑,这位公子可真是有趣,人都在家里,还送什么红豆。

莲菂在琼枝回去后,让小枫把衣服收起来,再把金匣子也收起来。留弟笑嘻嘻:“姐,你不看看?”然后提醒道:“好看着呢,”留弟不知道红豆寄相思,只是偷着打开看过,里面一个一个嫣红润泽的小巧东西很是好看。再看琼枝要笑,留弟才觉得这东西意义不同。

来到榻前捧起衣服的小枫也笑眯眯:“姑娘打开来看看,”其实是小枫想看看匣子里是什么。莲菂瞄瞄留弟再瞄瞄小枫,心里犯嘀咕。古人爱送旧帕子,拔人家头上的金簪子,再就是同心结的白玉佩,以示感情坚贞。

这里而什么呢?莲菂也耐不住好奇心,试着把匣子打开一条缝觑一眼。小枫伸着头来看,还没有看到,莲菂“啪”一声合上匣子,板起脸:“你只把衣服收起来吧,这东西我自己拿房里去。”

莲菂姑娘又心里恨,此物最相思,让你单相思去。她模糊一眼看到里面是什么,这一会儿再也不想看第二眼。耳边传来留弟的吃吃低笑声,莲菂恼怒地低声道:“认真写字,先生要为学的不好打你手板儿,回来我打你第二顿。”留弟骨嘟起来嘴,这才不笑低头写字。

直到睡下来,莲菂把金匣子是放在枕畔,她是怕小枫或别的丫头们看到。而小枫和留弟还以为莲菂很喜欢很宝贝。

小枫一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假寐,听到对面床上有翻身子的声音。透过锦帐往里看去,房里微薄的烛光下,莲菂正打开公子送的金匣子,从里面掬出一把红豆来。笑得有些颤抖的小枫轻轻拉拉身上的锦被,把自己的面庞盖起来,只露出来一双眼眸微闭着,看着那白玉手掌中通红的一把红豆。

锦帐内的留弟睡去,而小枫是蒙着头在睡,蒙头睡是小枫的坏毛病,一向知道的莲菂,这就可以放心地大看特看匣子里的东西。此时无人不必装生气,莲菂可以痛快地玩一会儿,要知道以前,从没有人给她送过红豆,何况是这半匣子红豆,一个一个通红圆圆的一掬就是满把,光看着就招人爱。

玩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最下面是一方锦帕,莲菂触手下面丝滑可以扯动,就扯出来看看,嘻嘻一笑地看着上面两句情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下面两句空的还有地方,安公子没有写,是因为菂姐儿此时无情意,公子我只是单相思一片。等到他年有了情意,再写上也不迟。

骚包,单相思,自大狂,自大加一点两点加上一堆点子……莲菂嘻嘻无声笑着月复诽安公子,全然不管自大加上一点还算是一个字,加上一堆点子就是四不象。

掬一把红豆在手里,虽然不喜欢他,感觉还是良好。自己玩了一会儿,莲菂从锦帐里探头出来到处找,明天把这东西放在哪里好,要是让丫头们看到,还是觉得难为情。

从描金衣柜看到碧玉杆儿酸枝木的衣架,找呀找呀无地方,莲菂低声自语一句:“这匣子上面怎么没有锁呢,应该加把锁才对。”小枫在被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忍笑的她不住提醒自己,明儿起来要告诉蓝桥和画角,千万不要乱开姑娘的金匣子,免得羞到她。

琼枝姑娘自此在城里安家宅子里住下来,和莲菂算是一个伴儿。安公子第二天抽个空儿亲自去看过钟离夫人,让她只管放心琼枝姑娘住在家里。回来后让良月过来告诉琼枝钟离夫人的病情,安公子本人是没有往这院子里来。

一连三四天,天上不时飘着小雪,吕家临水里的园子里,传出来悠扬的戏曲声音。今天是吕家老爷宴请桑大人。

这园子盖的时候选址在水边儿,夏天方便垂钓,冬天方便赏来往河船。此时园内一溜三开间的门面翘角檐下吊着五盏拷栳大的红灯笼,因是白天灯笼都没有点。往上再看,是两层楼盖着歇山式顶子,飘飘洒洒的小雪朦胧如雾,小楼虽然不高,在雪中却隐现出危楼突兀飞檐之感。

没有架子的桑大人,不论哪一家或请或送都要笑脸说一句:“不好不受你们的心意。”然后就毫不客气地收下来或应邀前来。

这楼是为看戏而盖,楼前面是一个黄土台子,自家人要看戏时,外面请一班小戏子,搭起来布幔就可以演。坐在楼上的人对着火盆,看得也是舒舒服服。

桑大人此时眼睛看着戏台上,两只手却不闲着。左边一位如花娇娆,右边一位妖娆如花。左边的韶颜皓齿形容袅娜,正娇声道:“我叫如烟,是金老爷的第三房妾,金不换老爷让我来好好服侍大人您。”

右边的玲珑纤秀态度风骚,也是柔语中:“大人叫我碧云,奴是棉花胡同里赵官人家的第五房妾,赵官人让我来好好服侍大人您。”

和几位同窗立于楼板前装着吹吹新鲜冷风的安公子,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是什么场景。小周公子侧着脸儿半对着桑大人,看到他右边送来剥好的香蕉,左边送来去皮去筋络的柑橘,桑大人骨头酥到没有,光吃东西就忙不过来。

这丑态让小周公子只是嘻嘻笑,而旁人不忍看,觉得本城里出了这两个拿姨娘巴结人的人,真是丢人。旁人只要看小周公子面上笑容,就可以明白身后景。

“刘县,”桑大人吃过香蕉用过柑橘,好不容易腾出空儿来的嘴喊一声刘知县,刘知县陪笑脸。这官场上的事情他在京里当穷京官的时候,就没有少见。刘知县不觉得难堪,只要把这尊神糊弄走就行。

一连几天刘知县不辞辛苦,陪着这尊不请自来又必须好送走的神,心里还寄一线希望,希望桑大人能先回京去,立生祠的事情就可以拖一拖,等看过别处如何应对,再学着来应付过去。

此时听到桑大人喊,刘知县心里先是一跳,再就陪笑道:“大人有何吩咐?”桑大人眼角瞄一瞄楼栏杆那里站着的几个书生,面上是满意之极的神色:“我初来时贵县教化倒也一般,这几天看看是越来越好。”

十几个书生是天天来陪着桑大人,此时有几个同安公子站着,还有一些是散坐着。桑大人不知道安公子小周公子他们天天必到,是想着应付立生祠的事情。得意的桑大人还以为是他们知道钦差的威严,这才天天来陪着自己。

桑大人满意,刘知县觉得是福气。他打着哈哈笑着:“卑职斗胆,请大人一年来指教一次,那就是我的福份了。”这样的吹捧又让桑大人飘飘然,飘飘然过后,桑大人也没有忘记正经事,他抚模左右两位美人儿的手,再对着刘知县道:“给田公公立生祠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如今天寒地冻,破土不如春暖花开的时候。”刘知县刚这样说过一句,桑大人就冷下脸来哼一声,刘知县赶快对着安公子几个人使个眼色,安公子小周公子吕公子莫公子慢慢走回来坐下。

这城中小有名气的几位书生坐下来,桑大人要觉得自己说话受人重视,心中得意脸上更肃然:“春暖花开事情更多,光农耕就足够你忙活的,而且冬天农闲,可以招募来的闲人也多。不如我看着你们破土动工后我再离开,回京里对着田公公,也好为你多说上几句。”

刘知县被逼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再小心请问桑大人:“请问大人,这破土动工的日子,是大人吩咐下来,还是看看历本子上的吉日?不知道大人选中的地点又在哪里?”

抚着山羊胡子的桑大人故作沉吟地道:“明天就是吉日,你们这里不乏风水好地方,刘县不要笑话,风水方面的书我也看过一些,有一处按书上说,是风生水起之地,”说到这里,桑大人对着身后喊一声:“人来。”

跟桑大人的一个仆从递上来一卷城图,这是桑大人来到以后,从刘知县手里要过来自己看的。此时展开在桌上,两位姨娘也知趣的退开一步。桑大人约着刘知县和这楼上看戏的人一起来看,手指着河道弯弯之处,桑大人露出笑容看着众人,犹其是看着书生们:“这地方如何?”

“好,”刘知县今天是第一个夸奖,不会再让别人无故抢去头筹。以金不换为首的一些商户只看着金不换是笑容,大家也是笑容;以安公子为首的书生们,和以安家为首的商户们,和安公子一起露出笑容。

桑大人红光满面哈哈笑起来:“见笑,让各位见笑才是。既如此,明天就破土动工,我也亲自去看一看,挖上第一锹。”

这是刘知县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逼着自己动工以后桑大人才走;而安公子几个人胸有成竹,不怕你逼着破土动工。听到桑大人说还要挖第一锹,莫公子努力地忍着笑,刚刚忍住,看到小周公子把脸转到一边儿去,嘴角一丝笑意露出来。莫公子用袖子装作无意把筷子拂落,低头捡筷子,在桌子下面狠狠无声笑两下,才若无其事的坐直身子。

是夜,除了刘知县和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以外,别人应该都是好觉一夜到天明。安公子一早起来,更衣过先到外面看天气,或许是老天也有感知,点点小雪居然停下来,只有清冷扑面的气息象是在暗示,雪随时会卷土重来。

“昨天姑娘和林姑娘在做什么?”安公子用早饭的时候,安五进来回话,安公子照例问上一句。安五垂手回道:“姑娘一早起来在院子里打趟拳,说她总是不好,心里着急;林姑娘倒是安生地房里不出来。”听起来还是菂姐儿不安生。

安公子举起银筷来,眉间舒展面有笑容:“告诉她,静养几年才能好,这不是着急的事情。”安五回过话出来,与一个小厮擦身而过,安五认出来是刘知县的家人,两个人对面一笑,一个走出去,一个走进来。

小厮径直进来见安公子:“我家老爷说,桑大人要一早去,请公子用过早饭,就到城外去吧。”安公子听过答应道:“我这就去。”等这小厮出去,良月看着安公子把面前燕窝粥飞快喝完,忙过来插一句话:“公子素来说养生,要细嚼慢咽才是,任大人们怎么忙乱,公子还是依着平日的习惯好。”

“取我衣服来,我也吃好了,”安公子这就站起来要衣服出去,良月慌忙进房里取衣服,丫头们算着安公子吃饭还有一刻钟才吃完,不想这一会儿就出来了,留香着了急,赶快把漱口的茶水送上来,安公子立在廊下漱了口,就匆忙出去。

涨红脸的留香才对良月道:“姐姐你看,今儿我送晚了,”良月也纳闷:“今天公子是早了些,公子一向睡觉吃饭都按钟点儿,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是往城外看生病的林夫人?林夫人一来就病,都说病得重。说她自己怕过病气给家里人,自己要外面住,管事的天天延医过就来回话,看着公子也是尽心一如莲菂姑娘生病时。

宅门里的丫头们深居一如姑娘们,不知道外面城里闹哄哄。田公公奸名算是远播,又屡屡迫害死不少官员,名声比十常侍还要糟,钦差大人压着刘知县给田公公立生祠,老百姓们心里先是人人不服。

不服归不服,这生祠桑大人是铁了心一定要立,也给他自己在田公公面前立上一功。城里城外都站满了衙役和士兵,木宝在街上来回巡视,看着周围从几十里外驿站借来的兵,人数是不多,却把驿站都借空了。

城外河道弯弯处,更是站满了人。桑大人不畏严寒亲临监督,下轿后从刘知县手里接过铁锹,如他所言挖了第一锹。然后笑呵呵把手中铁锹还给刘知县,重新坐入轿中抱着手炉,是看着破土非盖不行。

立祠堂先要挖地基,冬天冻土不比石头软。钦差大人不错眼睛盯着,刘知县是招募一百多个干惯农活的百姓齐动手。周围人只看到泥土纷飞,没多久在这方圆地方就挖下去一尺多深。

笑逐颜开的桑大人想着下午也得辛苦才行,要看着刘知县招来铁匠,给田公公铸一个铁的塑像摆在生祠里受人跪拜,这份功劳在田公公面前,应该是头一份。

小周公子对着安公子附耳道:“看他精神倒还有,说昨天晚上,金家和赵家的两个贱人陪了他一夜,这一夜枕头风也没有把他骨头吹散倒也奇怪。”

肃然地安公子象是耳朵边上听的是圣贤书,神色安然地只是看着那些百姓们往下挖。旁边的吕公子莫公子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象是关注地很。

一尺、两尺、三尺土下去,然后“当”地一声闷响,看热闹的人一起伸头看,还有人小声议论:“挖到金珠宝贝了吗?”。在轿子里的桑大人也伸出头来看看,问一声:“怎么了?”

“回大人,象是下面有什么东西?”站在旁边看着挖的是一个老班头,这就高声回一句话。桑大人一面道:“挖出来我看看,”一面从轿子里走出来。

刘知县也过来,亲自看着苦工们一锹一锹小心地挖出来,然后大家一起怨声:“晦气”站在坑边儿上居高临下的桑大人,他站位好视野清楚,更是看得清楚。不由得桑大人面色红上一阵再白上一阵,居然这里埋的有这种东西?真是晦气到了极点

这里开锹的时候,是桑大人挖的第一锹,看得清楚这地面冻得结实,这晦气东西不会是有人现埋进去的。桑大人对着那东西多看两眼,面上是恶狠狠的表情,把一旁的刘知县吓了一跳。

在桑大人亲选的这一块风生水起的风水宝地上,挖出来五通的塑像。五通是南边儿流传的五个yin神。太监是下面没有,五通却是yin神。这消息要是传到田公公的耳朵里,他要是不多心不生气那就奇怪了。

“大人,”刘知县跪下来请罪:“自卑职到任以来,这满城父老可以作证,从没有动过这里土地,这种东西应该是以前就有的。”

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布衣长者抚须回想低声道:“象是几十年前,这里有人拜这yin邪东西。”这话随即被人传人,一直传到桑大人耳中。

只有安公子几个人肚子里暗笑,这就几位公子干的事情了。每个人领了一块地方,不仅在这里能挖出来这五通塑像,今天就是换一个风水之地再挖,也能挖出五通来。这一着当然是很险,不过桑大人此时面上红白紫涨轮流上演,他哪里还有心情今天换一个地方再挖起来。

冻土比石头还要硬,几位公子不是直接从上面挖开埋的这东西,而是使几个心月复人先从一旁或看看有没有枯井,或是有没有下陷的地洞,从地下面一路挖过来这样更容易些。

而河道弯弯的这一块儿,是从河岸松软之处先挖开一个洞,再一路挖过来。桑大人昨天订好日子破土,安公子对刘知县进言:“这已经是腊月初,不能误了桑大人回京与家人过年团聚,既然订下日子一定要动工不可,不如招募上百个苦工,这样快些,大家都便宜。”

如果不是上百个苦工一起开挖这一片,还未必能这么快就把五通像找出来。

桑大人一心谄媚,碰上这一个大钉子。刘知县更是惊慌,而一旁众人,也纷纷跪下来陪着刘知县请罪:“大人明鉴,不想这里原本就有这晦气东西在。”

围观百姓和一城士绅都跪下来,桑大人邀功的心是没有了,可是伸手要钱的心更盛了。回去指望着我来遮盖,就得把我的嘴堵得严实才行。

看看跪下的富商们和告老还乡的几家官员们,桑大人笑得很是无奈:“我当然是相信你们,只是这话要是传到京里去,不知道田公公是不是相信你们。唉,你们先起来再说话吧。”

这伸手要钱的话儿,人人都能听得懂。本来钦差走,也要有一笔礼物相送。刘知县算得停当,再加上一些,这事情也就可以过去。再看看两边的富商们,安公子是微微颔首,吕老爷金不换等人都是微点头示意。

在这城外寒冷北风中,桑大人可以明白自己又要多敲到手一笔银子,重新坐到轿子里回城的桑大人觉得此地无限好,大有乐不归蜀之意。

再乐不归蜀三天后也要启程,桑大人想想明天是安公子家里请客。安家算是这省里的大富商,而安公子又是一个玉人。的桑大人由此推想起来,入他眼的那位宠姬应该貌美如花才是,明天要看得喜欢,让她多敬我几杯酒。

这一件大快人心的消息在城里很快就传开了,街头巷尾都在背地里嘲笑,太监要立生祠,五通看着不舒服,所以地遁过来要和太监这样下面没有的半残人比比谁更齐全。这话只是背地里流传,一时还没有浮上表面来。

陪着桑大人回到城里,再就是午饭胡吃海塞,说话胡说讨好,又是到半下午的时候,安公子他们才得已离开桑大人的下处。

“永年兄,就此别过。”几位公子也是谨慎人,在县衙门口和安公子一一拱手,各自回家。今天的事情真是让人睡觉也要笑出来,公子们都想聚在一起把酒痛笑上一回,只是桑大人还没有走,犯不着落在桑大人眼里让他抓到把柄。

安公子回家去,在轿子里露出厌恶的神色。这位酒色财气全来的钦差大人,今天席面上不止一次提过明天安家请客,把酒者是谁?

莲菂平白给小周公子看到,安公子心里都不会舒服,何况是给桑大人看。莲菂一直病就没有好,说一声称病分毫不难,安公子就是憎恶地很,有朝一日我得志,先诛这样的小人

回到家里的安公子,先喊来管事的预备明天的酒宴,把接待桑大人的事情安排好。安公子不慌不忙喊来小枫,亲自交待她:“明天家里请要紧的客,你们闭门无事不要出来,回去告诉姑娘,还是我对她说过的话,出门一步让她仔细着。”

安公子是郑重严厉说这番话,小枫回来等不及晚上有空儿再回,当着琼枝的面就回给莲菂听。正和琼枝说话的莲菂听过笑嘻嘻:“请我去都不去,什么要紧客人”再转过脸来对着琼枝道:“明天我们在房里下围棋,你正好教我下围棋。”

说起来围棋,莲菂才想起来,问小枫道:“你去公子那里,有没有问他要副围棋过来,他是一定有的。”自古书生们象是不会下围棋的人少。

小枫哎呀一声:“姑娘看我全忘了,我再去一次吧。”小枫一溜烟儿走得飞快出了门。琼枝才若有所思地道:“明天是什么客人?”以琼枝猜测,应该是她的仇人桑大人。

“管他那么多,这天冷出门不好,房里呆着正好玩。”莲菂是一天不出门晃晃就闷得要死的人,只是看着琼枝这个以前门都不出的闺秀,觉得她更端庄稳重,莲菂姑娘装了好几天不出房门的闺秀,打算林姑娘在的这几天里,就一直忍着。

不一会儿,小枫重新回来,兴高采烈把手里拿的东西放下来:“姑娘你看,都是好玩的。”小枫带回来的围棋盘围棋罐儿,还有一副象牙骨牌。

莲菂姑娘笑眯眯,打开围棋罐儿,顺手掂两个棋子出来,却是白玉的棋子儿。莲菂在手里掂掂分量,觉得圆滑重量刚好,又手感舒服丝滑细柔。莲菂在心里嘀咕一句,拿这个当暗器打人倒是好,就是我没有准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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