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与商 正文 第六十二章,荒年里卖什么人

作者 : 一个木头

五根手指晃一晃,这是多少钱。在有弟和来弟的心里都起涟漪,一小圈儿一小圈儿融融地往四面散去,然后来弟先想起来,这开心事还不是自己的。

难怪街上多见到根雕的东西,原来这几处县城做这手艺的人不少。有弟把面上切好,正拿在手里抖一抖散,心里想着五两还是五十两。

“有弟,权当是一堆柴禾,想的越好,只怕不好。”来弟把有弟面上心思看的清楚,这句话是说给有弟听的,也是说给来弟自己听。

木宝再从后面过来的时候,把手里的陶盆放在灶台上,里面是洗干净分好的兔肉,再对着灶台上瞅一眼:“你们用什么烧这兔肉?”

“那你烧?”来弟和有弟一起对着木宝看过来,木宝赶快客套着:“我不跟你们抢。”走出屋门去,外面有个小板凳可以坐下来,木宝还不忘记交待:“多放辣椒,多放葱姜。”

院外不时有村里人走过,叔公们的儿子们也看过来,象是没有什么事情。王媒婆特意过来看一眼,是觉得痛心,这姑娘咋相中一个捕快,捕快吃官饭是有力气的又无处可以镇吓的人,成亲后翻脸打人,这亲事不好。

来弟偶然看到大牛走过,就想捂嘴笑一笑,今天晚上再来砸门,多打你两巴掌不可。杨小懒是个等吃的,木宝决定学一学。想想自己帮着这姑娘在衙门里说过不少好话,就是树根的事情。

那个于师傅也还记得来弟,来弟经常去,做到混一个脸熟,于师傅听过木宝的话,也就是一笑:“她弄来的一个树根,我倒是相得中。”

这事情板上钉钉,木宝才对来弟说,今天就是不遇到来弟,也会在城里找到她说一声,这姑娘常去的地方,木宝都看在眼里。

野兔肉多放辣椒,热辣辣香喷喷,再回上有弟做的是捞面。这是来弟的主意,有弟还在奇怪,下好的面为啥要放在冷水中过一过,当然夏天这样吃是凉快一些。

木宝一下吃下去三大碗,这才算是对杨小懒所说,这家面好吃有些心得。吃过抹嘴,木宝扬长走路。没有听到有弟在身后纳闷,有弟要是知道得自己的手艺招来的人,不知道他做何感想。

下午来弟去地里看过,玉米长出来不少,看着就喜人。头顶上大太阳,只要天天有,玉米是长的唰唰快。

夏末无雨,人就是汗人儿,来弟从地里回来,一身衣服象是从水里拎出来。前面一片湿,后面觉得贴在身上,也应该是一片湿才是。好在这衣服不甚透,就贴在身上不过是身材出来让人能看到一个大概不太雅。

有弟在闷热中做活很是烦闷,手里挥着针对来弟:“明天有弟跟你进山去,帮着姐扛东西,山里应该凉快一些。”

来弟无意中找到一片宝藏,安公子要想的事情太多,随口答应下来安三就要去办,对于安公子自己早就不记得。来弟可以好好地享受那片山林,她一个人又能吃用多少,这就是安公子被来弟装傻弄到目瞪口呆的时候,不放在心上答应下来的原因。让这姑娘一家住在山林里去,她又能吃用多少。

山里都有啥?来弟和有弟坐在屋里有说有笑在白话。有弟道:“山桃葡萄应该还有大石榴。”有弟就见过山里的野生石榴,一个村里的孩子去弄来过,不过是在附近无人管的丘陵上,那就少的多。

“今晚早睡,明天早早地去,”来弟在山里转过两次,只转上一小部分路,不过心里大致有了一个谱,应该去弄什么回来。

睡到炕上,来弟也动动嘴:“那里有水谭,应该有鱼虾,草药看好在哪里,再弄些野味回来。有弟,家里这屋子修一修,不知道要多少钱?”木头竹杆瓦片人工,来弟算一算麦秸杆儿,倒是足够。

全是绿色,而且白拿,只要自己花些力气,至多交上一个税钱,来弟在心里想着自己钻上这一个空子,多钻几天是几天,可不能浪费。

第二天姐弟俩个人起五更走出村去,走上一程人才完全清醒地来,路上就有嘻嘻哈哈的说话声。有弟看看天色,对来弟道:“可以吃早饭。”

有弟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绳索布袋和吃的。递一个给来弟,这是白面窝头,没有酵头,所以有些硬。油纸包着昨天剩的兔肉,姐弟两个人边走边吃一个痛快。眼看着前面就要到山里,来弟嘴角边露出笑容,有弟是能帮忙,走上这一会子路,还是脚步儿飞快。

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不需要林妹妹和病西施的。

安家的这片山林是他们家的坟山,山脚边是一小排屋子,里面住着看山的人。来弟现在是明白老看山人为什么以前对她放行,那也是安家屯的人,是安保叔的娘舅,他们是一家人,老夫妻两人,带着两房儿子媳妇在这里看山。

靠山吃山,这山里再来上不少人,也是能养得好。来弟对着巡山的人笑容满面地点头算是招呼过,听着有弟在身后一句遗憾的声音:“姐,你要是个男人该有多好?”

这句话让来弟一愣,回身来看着染在碧树青苔中的小小身影,来弟是着实地不明白:“有弟,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有能出力的地方。”这里男女不平等,人人是知道,不至于不平等到小小孩子也有这样的观念吧。

浓荫静林中,只有姐弟俩个人的说话声,有弟撇撇嘴,象是为来弟不值:“姐,你是个男人,以后就可以留在家里,不用去别人家。”

原来是为这个,来弟松一口气,觉得有弟姐弟情深,刚松这一口气,被有弟下一句说出来,差一点儿没有岔了气。有弟又说道:“丫头是受苦的命,赶茺年家里没吃的,都是卖丫头。”说过以后,小嘴儿再一撇,有弟对着啼笑皆非的来弟道:“姐,你没赶上是个男人,你这么能干,真是亏了。”

有弟面上多嘘唏的意思,象是在为来弟不值;来弟哭笑不得,她还想着交过租子,存上几个钱,就可以去叔公家里问问,有弟到底是咋回事儿。来弟可以挣钱支应门户,理当让有弟恢复女儿身。

存上钱才能去,当然是怕有改族谱名字之类的事情,或许还要请一请村人,现在听起来,这个难题又难上一层,把有弟的小心思拧过来还要花上不少功夫。

身后的有弟踩在落叶小径上,还在低声说话:“老天没有眼力界儿。”听得来弟觉得心头火起,她不是冲着有弟火起,是冲着这围绕在身边的世事世情,丫头怎么了,赶茺年卖丫头,还不是为着丫头好卖钱……来弟牵强附会地为找着理由,最后不得不承认,荒年卖丫头是因为小子要留下承继姓氏。

眼前一片夏日山林好风光,林木开阔处,还有不知名的野花。来弟认出来野生木香花,还有晚开的野蔷薇。这种天气还有蔷薇花。心中闷闷的来弟开心了,摘取几根枝条放在有弟的竹篮子里。

引得有弟问一声:“这是草药?”来弟嘻嘻笑:“是香料。”长一院子蔷薇花也卖不了几个钱,来弟这样对有弟说过,看着有弟脸上就有肃然的神色,看着真是可爱。

伸出手来的来弟,在有弟头上轻轻抚模一下,心里笑眯眯,你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包在姐身上。

坑中又见一只野兔,一只山鸡;有弟找到几株葡萄,他就站到那里摘葡萄,行至水潭边上,里面大白鱼可见,数十条在一起,象是好找的很。

来弟和有弟先是欢呼一声,然后一起再对着“嘘”上一声,千万别把巡山的人招来,让他们看着应该是不好。

在水边站一下,这鱼并不惊走,来弟可以开心怀,这鱼不怕人,这里少有人捕鱼。看一看另外的水池边,象是有小小山丘,象是坟山在那里。来弟更要小心,或许是坟山这里的鱼没有人捉,所以这鱼不怕人,而且多。

没有渔网的捉鱼法,要么是尖树枝扎,要么是自己下水里去捉,来弟选择第二种,也可以顺便洗个澡。

有弟麻溜地已经爬到树上去,看着来弟下水,有弟吓了一跳,刚要说你不会水,就看到来弟在水里痛快地游了一个来回。有弟放下心,也不管来弟是几时学会,有弟在树上摘果子找鸟蛋。

来弟拿着一个布口袋下到水里,悄无声息的把一条鱼套到里面,再上岸来倒出来。夏天水凉,有弟也没有好意思弄太多鱼,弄上个几条再带出去再说。

上来拧身上的湿衣服,再看有弟颠颠儿的过来:“姐,你看,十个鸟蛋。”来弟和有弟今天是丰收一回。

山中鸟声啼,老看山的人看着来弟和有弟一起走出来,坐在山口的石头上慢慢说一句:“以后要早出来才行,晚了山里有狼,也有野猪。”

“多谢老伯,我们知道了,”来弟对着老看山人说上一句,拉着有弟欢快地回家去。一盏油灯下,坐着来弟和有弟头碰着头。

“十个鸟蛋多少钱?”刚进家门,饭也顾不上吃,就坐在油灯下算今天有多少进项。来弟摇头笑:“鸟蛋不卖,给有弟吃。”

白生生的十个鸟蛋,还有几条大鱼。来弟在月夜下走到屋后看一看,对着清灵灵溪水,这里要是能养鱼多好。

一个陌生的环境,最先要的是生存。没有跟出来的有弟在屋里开始点火做晚饭,倒不着急喊来弟进来,屋里生着灶火,外面更凉快才是。

来弟关心着有弟,是认可有弟在身边,要好好照顾有弟;有弟关心来弟,心里还在想着,姐亏了,应该是个男人,比丫头要好的多。

王媒婆难得起来早一回,坐在院子里正在和家里人拌嘴,听到有弟在院门慌乱的声音:“王大娘,我姐病了。”

最近的就是这两家,三婶家里一大早就没有人,铁将军把门。有弟就往王媒婆这里来,声音都带着哭腔:“王大娘,请你来看看。”

王媒婆赶快拿着扇子走出来,屋里还有田老汉一句话:“你哪里去?”田老汉和王媒婆拌嘴,是怪她到处说来弟没名声。王媒婆只是背地里和人叽叽咕咕,昨天和本家的几个亲戚说,让田老汉听到,夫妻两个人正在拌嘴。

“有弟姐病了,喊我看看去呢。”王媒婆不是好声调地回一句,颠着脚儿跟着有弟一起过来。看炕上的来弟面上通红,模一模她身上滚烫,有弟在旁边哭:“这可怎么办。”这是昨天来弟下水里贪凉,热身子入冷水受了风寒。

王媒婆和有弟比,算是积年的老人家,先喊一声有弟:“家里有姜汤吗?你烧些姜汤,我家里拿些红糖去,给你姐热热的灌上两碗发发汗就好的快。”

“俺姐是什么病?”有弟这就不哭去找姜带问上一句,王媒婆觉得自己不是医生,也能看得明白:“这是受的风寒。先把姜汤灌下去,俺家里有两味常备的药材治风寒的,我去拿来给你。”

转身从炕上下来,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丈夫田老汉,田老汉这才放心,果然是来弟生病。田老汉也进来看一看,再对王媒婆道:“你会拔火罐,一会子给她拔一拔,去风寒最好。”

王媒婆立即冷下脸,继续早上的拌嘴:“我是萝卜吗,还要你教。”来弟睡在炕上昏昏沉沉,还能听到王媒婆在屋里对着小有弟说话:“看看你这屋里,没个男人怎么行,”王媒婆唠唠叨叨地:“有弟呀,你得心疼你姐才行。家里家外就是你姐一个人最操劳,要是有个帮手,你姐也享福,你也享福才是。”

论起来王媒婆,就是一个一般的邻居。邻里之间,说不关心,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关心,住在一起,肯定有拌嘴的机会。王媒婆算是对自己媒婆这个行业喜欢又尽心的人,她想起来来弟搅了她的谢媒银子,就要怪她名声不好。现在来弟病倒,王媒婆倒是实心实意地对着有弟说话:“家里得有个帮手。”有弟这么小,等他长大,也要个几年。这几年的使用,以后有弟娶亲事,钱从哪里来。

来弟是头疼身子酸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能听着;有弟是被这话说动,觉得自己是不对。这个时候把梁五也抛到脑袋后面去,有弟对着王媒婆不顾暑热在这里看护着来弟很是感激:“王大娘,您的话在理儿,不过等俺姐好起来,再对她说这件事情。”

王媒婆连连点头笑,手里的扇子不停地摇,这屋里是热,而且还烧着灶。王媒婆一半地好心是真心话,家里缺一个男人,而且女大当嫁;一半是抓住机会,就象她对别人说亲事,姑娘不同意,媒婆也会帮着家里人出主意一样,王媒婆想着,到成亲的年纪,就要说亲事才是。

一半是火一半是水的人,如王媒婆这样的,倒是多的是。有弟不疑有他,在心里是深深地赞同,姐是到说亲的时候。一会儿锅里姜汤开,泛着一股子甜滋滋的味儿,这是王媒婆拿来的红糖,有弟把这人情也放在心里。

王媒婆帮着扶起来弟来,让她痛喝两大碗姜汤,在炕上发汗。有弟又煮上小米粥,这也是王媒婆拿来的。来弟喝过姜汤,王媒婆在这屋里热的实在是坐不住,摇着扇子要回去:“有弟,给你姐吃软乎的东西,晚上我再来,给她拔拔火罐。”

睡在炕上的来弟出上一会子汗,觉得神智清醒许多,只是苦笑。这样的日子,来弟哪里能生得起病。能挣扎得动的时候,来弟用手撑着半坐起身子来,想问问昨天山里弄来的东西,有弟是怎么收拾的。

屋门是关着,木头门破旧有缝隙,可以听到院里有人在说话。是有弟的尖嗓门儿:“树根是有,不过你出多少钱?”

外面是于师傅的声音:“小兄弟,你多少钱肯卖?”外面寂静一会儿,这寂静勾的来弟心中发痒,有弟不会同人说价钱,想想木宝的一只手掌上,张开五根手指头摇一摇,来弟还要支撑着下炕,就听到外面是有弟的声音:“你要都给你,一共是十个呢。”

来弟还没有出门,有弟把这生意谈干净。有弟再说话:“你们进来搬,俺姐病了,在炕上睡着呢,你们别惊动她。”

只能再睡下的来弟,闭着眼睛听着木门打开,有脚步声进进出出。来弟也实在是不舒服,想想这些树根劈成柴禾卖不了多少钱,再想想有弟昨天就在说着五两,要是五两也是一大笔银子。

等到脚步声都出去,还听到于师傅在屋外对有弟道:“小兄弟,这钱你收好,给你姐请个医生去。”旁边还有王媒婆的声音,是欢喜地道:“我验过了,有弟,你快收好,这钱可以给你姐办份拿得出手的嫁妆。”

到底是多少钱?来弟觉得病一下子轻上三分,有弟倒是机灵,把王媒婆请来验银子,光听王媒婆那话,来弟在心里就有希冀,五两,一定是五两银子。有着五两银子,离修整屋子就近上一大步。

于师傅的脚步声走开,然后是王媒婆对有弟笑逐颜开的声音:“有弟呀,亲事要让别人家里送来锦帕宝方,还要问他们要一对簪子,一对金戒指才行。你这钱足够打两张床,打一套盆桶枕头,再办上一箱子布衣服。”

王媒婆应该去当金牌冰人,来弟这样想一想,觉得头又跳着开始痛。痛上一会儿,才听到有脚步声响,是有弟进来。来弟申吟一声:“有弟,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来弟醒过来,有弟欢天喜地坐在炕沿上,把手里的一张纸给来弟看:“姐,看看这是多少钱?你弄的那些树根,卖大钱了。”

一张崭新的五十两银票出现在来弟的眼前,来弟喜欢的看上一眼,头又开始痛。用手抚着额头揉上一会儿,来弟才夸一下有弟:“有弟,你真会讲价钱。”

有弟又撅着小把钱放进炕洞里,那里有一个放钱的旧竹子攒花匣子。放好钱的有弟喜滋滋,这真是一笔突然掉下来的横财。

“这要夸那捕快,他对着咱们摆五根手指头,我对着刚才那人,就摆一下五根手指头。”有弟的话说完,来弟只想暴笑,就是身体跟不上。听起来象是白日打抢。或者找一个原因,于师傅急着要树根,而来弟弄回来以前,是用她的眼光选过又选择的。

有弟摆了摆五根手指头,他压根儿就没有说钱,就把这张银票拿到手里。其中原因,来弟此时也没有好精神去推敲,头疼如裂的她只有一个心思,是不是老天看我病了,送这些钱来让我好好休息两天的。

与此同时,有弟也笑眯眯说出来:“姐,有了这些钱,你只管生病吧。”一想话不对,有弟再改一下:“只管歇着吧。”

再把昨天的东西如何归置说一下,有弟道:“鱼我洗过杀了用盐腌着呢,卖了这些钱,我把野兔送给那人了。”来弟笑一笑,有弟和自己一样,都没有见过五十两银子。

揉着额角的来弟慢慢才想起来:“王媒婆来帮忙是不是,给她一条鱼,再给三婶一条鱼。”这样分派过,来弟又睡下来,这一下子可以放心的歇着,就象有弟说的,有钱了可以生病。

晚上王媒婆果然过来帮着来弟拔火罐,一面点火捻子,一面不放过来弟在絮叨:“这病说大不大,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头疼是不是,我拔过你就好些。来弟呀,你今年算是得过的人家,不过这家里还是需要一个人才是。”

火罐拔过,来弟身子轻松不少,就是头更疼。王媒婆的声音有如紧箍咒一样。来弟在心里哀号,我不是那只姓孙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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