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一一七章 事发

作者 : 荆钗布裙

邢夫人便开口笑道:“你瞧我身上这件也不怎么样啊,还不因为是宫里赏下来的,过年穿着既是太后的的恩典,又显得体面不是?限赶着家里针线上的人三天完的工呢。”因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王夫人,淡笑道:“当然了,太后娘娘日理万机,顾不上这些小事也是有的……”

王夫人脸上便很有些不悦,只回了头和王子腾夫人说话。史夫人突然意识到话说得不妥当,连忙笑道:“太后哪里管这等芝麻绿豆事左不过各家都是到内务府按例领出赏赐来,那些人随便弄些什么陈年旧货出来应个景罢了,反正太后也见不着,不过是那么个意思……”

邢夫人这才不言语了。凤姐却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簇新的红绫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史夫人又连忙从桌上拿起戏单子来,笑向凤姐道:“刚你不是还让我点出戏吗?就让孩子们唱一出《拷红》吧,我喜欢听那个调调。”

王熙凤便笑着招手叫来琥珀,让她出去说给梨香院的女孩子们。大家这才又重新说笑起来。

唯有贾母微闭着双目,远远地在软榻上歪着不言语,象是盹着了。

等到客都散尽了,王熙凤回了房,便将昭儿叫了来,命他到外院把贾琏找来。昭儿去了半日,才扶着半醉的贾琏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贾琏见了凤姐,便一脸恍笑道:“这青天白日的就想我了?”

王熙凤挥退了下人们,照着贾琏兜脸啐了一口,横眉立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在贡缎上做手脚了?年下宫里赏下来的那些尺头不会就是你带回来的这一批吧?”

“怎么可能?”贾琏呆了一下,便不以为然地说:“内务府的人亲自开箱验货,又画了押才入库的,怎么会有问题?再说了,历年收进来的上用宫缎在大库里堆得山高,何用巴巴地等着我们的东西给各府发年赏?”

王熙凤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是不是在东西上动了手脚?”

贾琏见凤姐直勾勾地盯着他,心里倒也有些忐忑起来,半晌没言语。凤姐又连问了几声,贾琏这才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也不想想,真那么老老实实的能捣腾出钱来么?你以为贡品就个个都是好的了?不过是把内务府打点好了也就罢了,反正皇上太后也不到库里查去。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偏你又当个什么正经事来问我……”

“可你自己瞧瞧,这东西能拿得出手么?”王熙凤拉着自己身上的小袄下摆,直问到贾琏脸上去:“你自己模模,这连市卖的都比不上,现在就公然穿在那些公侯夫人们的身上了万一让谁捅到太后那里去,说起来是她的娘家人,这让她怎么护着你?弄得不好连二老爷都跟着你吃挂落了”

贾琏听了这话,又往凤姐身上看了看,也有些心惊,但还强作镇定地笑道:“行了,哪有那么厉害。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么?又不单单我一个人……再说了,谁说赏下来的这些尺头就是我进上去的这批了?内务府的人把我才送进去的东西就拿出来赏人,他们岂不是疯了?”

王熙凤黑着脸不语,眼睛一阵急眨,沉声道:“我这眼睛跳得厉害,心里也堵,只怕要有不好的事。我看不如让大老爷替你暗暗先给娘娘递个请罪的折子,只说今年才上任,诸事不大熟悉。旧年一场大雨把库房冲坏了,成品料子都泡了水没法用了。这离回京的日子又近,仓促间现赶着制成的这批料子未免有些粗糙,特向娘娘请罪。这笔损失咱们甘愿自己赔补出来。娘娘听了这话,也不会太怎么样你。没事就算了,若是真有小人想为难咱们,娘娘心里有底,也不至于仓促间没有对策,何况可以立刻把你的请罪折子给人看,也能堵了人的嘴……”

没等她说完,贾琏头已摇得拨浪鼓一般,冷着脸道:“胡说,照你这样,那两万银子岂不是一分落不下,咱们反倒还得倒贴钱进去么?你脑子进水了吧?让我把装进荷包里的钱再吐出来,你这不是剜我的肉么?我辛辛苦苦跑到南边去是为了什么?娘们儿家头发长见识短,还没个风吹草动呢就自己把胆子吓破了。行了,别给我混出主意了,你只把老太太和太太们伺候好了,几个孩子养好了就是你的事儿完了,外头的事不用你管。”

他梗着脖子丢下这句话,照旧趔趄着脚出去了。王熙凤心里焦灼担忧,但真让她就这么把刚到手的这一大笔钱交出去,自然也是万分不舍。因此虽然也坐立不安的,但也唯有天天在心里默默祝祷,希望只是自己瞎担心,一切平安无事才好。

然而,该来的还是了。

事情先是出在贾琏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个小旦琴宝身上。原来琴宝自打跟着贾琏一路进京以后,就被安排在外头一处客栈里暂住。谁知回到京里就碰上过年,贾琏忙着各府拜年应酬,自然没闲工夫到她那里去。这个女人却是天生的浮浪性子,这次到京里人生地不熟,偏贾琏又半个来月不见人影,不免方寸寂寞。偏她原来在苏州时就另外有个相好的,是和织造衙门作生意的生丝商人,贾琏从他手里买丝,也是经由琴宝从中介绍。

这刘姓商人因进京办事,也和贾琏的官船搭伴进了京,偏也住在琴宝同一家客栈。

大正月里,闲来无事,琴宝和这刘姓商人一对寂寞的人儿自然干柴烈火,干脆便背着贾琏快活起来。

谁知有一天,这对野鸳鸯相伴到京城里四处闲逛了一番,回到客栈便发现房间里失了窃,丢了不少东西。刘商人立刻报了官。不过半天,那偷东西的小贼便在顺天府落网,人赃并获。

顺天府尹这里却有些犯难,因为从小贼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很不寻常。其中一枚玉扳指看着象是宫里的东西,怎么跑到琴宝这样一个风尘味十足的女人身上去了呢?难不成也是偷的?据琴宝自己说,那是荣国公府的大公子送她的……另外搜出来的却是一些帐册,上面记录着大笔的生丝采买交易,价格也甚是可疑,因为同样进的一批生丝,却分成了两本帐册,价格相差千里。收货人仍然是江宁织造衙门贾琏的字样。

顺天府尹觉得颇费踌躇,不敢决断,连琴宝和刘姓商人一并扣押下来,先将玉板指和帐册一并送去了内务府。

内务府查档,这只扳指的确是先帝某年赏给先前贾家国公爷的。而看到那两本帐册之时,连南安王也沉下了脸:“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明目张胆作花帐,贪污朝廷的款项,好大的胆子”即刻便命刑部着人去贾家先把贾琏看管起来,不准随意走动,待禀明了太后,再作处理。

元春正在慈宁宫里满心不自在。新制的宫装送到浣衣局里洗过一次,居然落了色。她原本心里有些猜疑,故意避口不谈此事,谁知第二天在朝堂上,都御史当堂便将查获的两本帐册呈了上去并参了贾政一本,道:“臣会同了内务府总管南安王爷又清查了一遍今岁的贡缎,发现其中十之六七竟是以次充好的不堪之物。今又查获了其罪证,象这样低买高卖,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就如同朝廷的蛀虫一般,实在可恼。

太后若不严惩,只怕难以服众。”

南安王早已抢先一步跪倒在地,沉声道:“当日江宁织造押运的官船到了码头,臣想着贾公素来为官清正,又是当朝国丈,断不会有何营私舞弊之处,便没有太过查验,只将头船上的缎帛验过后便画押入库了。万没想到这头船竟是给后面的船作了个障眼法……”他说着,便面现沉痛之色,恳切地朗声道:“此事虽然错在贾公,但臣身为内务府总管,竟然偏听偏信,也有失职之罪,请太后一并治罪”

元春脸上阴沉得厉害,坐在御座上半晌方缓缓道:“本宫向来不徇私情,凡是有违国法之事,无论是谁,皆一视同仁,严惩不怠。但此事来龙去脉尚未查清楚,仅凭两本帐册就定了案子未免有些草率了吧。贾琏身上并无官职,就先交顺天府审理吧。”

都御史立刻道:“贾琏虽无官职,但却是为江宁织造衙门办差的人,这样的大案岂能交到地方衙门上,自然应交由大理寺审理。”

大理寺卿董培也上前一步,道:“太后放心,臣定会秉公执法,将此事审得水落石出。”

元春脸色铁青,只得勉强说道:“也好,这事就由董爱卿去办吧。哀家相信你会不辱使命。只有一样,去贾府带人的时候不用惊动了贾老太君。”

董培恭声道:“微臣领命。”

屠光远站在御阶之下,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在退朝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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