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滄海 第二章 一夜秋涼

作者 ︰ 琴昂

變幻莫測的西北寒流吹過三天之後,大雨已停息,深秋的天氣一天天冷起來。

化工廠大門口,蘇躍富左手夾著一只雪茄煙,右手提著一只活雞,搖晃著豬頭形的大腦袋,逗著一條半人多高的藏獒又說又笑,臉頰兩邊掛著的松馳的大肉餅隨著笑聲一上一下地抖動著。

「蘇老板,你說話是不是天上的星星--沒準數。」王大海在寒風中豎起瓦爾特茄克杉衣領,用手大力地拍著鐵門。

蘇躍富把右手抓住的一只活雞,往空中一拋,雞哀鳴著撲翅三四米遠,還未落地,藏獒一個騰躍,咬入口中,鮮紅的血四濺。他拍拍手,彈掉身上幾片雞毛說︰「是誰在那里老逼啊!」

王大海目光如炬,冷冷地說︰「有人真牛逼,殺死人還這麼逍遙。」

蘇躍富突然停止正要開口的謾罵。他將口中已經熄滅的雪茄香煙重新點上了火。仔細打量四周後,眼光落在了王大海身上。蘇躍富憋著氣,從他濁黃色的眼楮里透出陰冷的閃光,端詳面前的小伙子,方形的臉上五官粗大,從線條強硬,搭配適當的臉上,一眼就看出這人堅實有力。小伙子的下巴高高突起,聳展在兩眼之上的額角都顯得異乎尋常地堅強。小伙子的兩楮大而神,遠遠地分開,上面橫著濃黑的眉毛。青灰色的眸子,強烈而雄健,透著心靈深處的精神或靈魂所洋溢出來的力量,誘人不可抗拒。蘇躍富眼楮左右一 ,使勁吸了幾口煙,狠狠地一字一字地說︰「你是干什麼的?」

「化工廠職工王世貴的兒子王大海。」

「我以為是哪路大佬呢?這里不是薩拉熱窩,也不需要瓦爾特來保衛。」

「我是來討還血債的。」

「在這操事,你還女敕著。」

「人就麼白白地死了,連你家的這匹狗都不如嗎?」

「是你爸爸帶頭在破壞生產,上面正在調查。」

「你是蓄意謀殺,在三天前強制工人操作報廢鍋爐,造成二死五傷的重大事故。」

「你們這是造謠。」蘇躍富邊說邊揮手讓保安開門放狗。

王大海眼疾手快,轉身取下腰間的軍用皮帶,一邊用手在空中揮舞盤旋皮帶,不讓藏獒靠近,一邊說︰「光頭、小瘦子操棍子拿石頭。」

藏獒在主子的唆使下,撲向王大海。王大海鎮定自若,一個仰臥,藏獒咬空,他接著左滾兩圈,魚躍而起,猛地站立,抽手揮鞭,軍用皮帶鐵頭子重重地砸在藏獒的眼楮上。頓時,藏獒漫無目的地嗷嗷叫。見機,章文高高舉起竹杠子用力地砍在藏獒的頭部。秦軍也急忙用石頭狠錘藏獒的一只腳。

蘇躍富惡狠狠地嘶叫︰「快!上,打死這群小子。」

保安以及手拿棍棒的一群人從廠里沖出來,王大海見狀,對著章文和秦軍喊︰「光頭、小瘦子,你們快跑。這里由我來應付。」

棍棒像雨點一樣落在王大海的身上,在一次極為凶狠的一擊後,他趴了下去,頭昏眼花,再無力跑起來,他虛弱地蹣跚著,血從鼻子和嘴里流出來,那件漂亮的瓦爾特茄克衫上已血跡斑斑。蘇躍富走上前來,對準王大海的鼻子,重重地揮手一拳,較之這次的劇痛,他前面所遭受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王大海像頭凶殘的獅子一樣大吼一聲,全身朝蘇躍富撲去,蘇躍富側身,左手用力一掌,王大海在空中劃了一圈兒,便頭胸向前栽倒在地。蘇躍富用穿在腳上的厚皮鞋底,踩住王大海的頭說︰「說,是破壞生產。」

王大海蜷伏著,雙手抱膝,奄奄一息。蘇躍富叫兩個馬仔架起王大海後說︰「好漢不吃眼前虧,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是報了警,警察也得一個小時後才到。哈!……哈哈!快說,是破壞生產。」

王大海在蘇躍富的狂叫聲中,稍有清醒,堅強地盯著蘇躍富說︰「殺我,來啊!你這個凶手。殺我,來啊!你這個滾刀肉。」王大海掙扎著甩開架著他的馬仔,往前沒有走到三步遠,他便撲倒在地。

當晚十點,王大海被朋友抬回家,在自己的床上蘇醒時,旁邊是焦急憤怒的媽媽、妹妹和弟弟。

「這個千刀萬剮的滾刀肉,是要挨槍子的死鬼,一槍打十八個眼的死鬼。」方金鳳用熱毛巾小心地敷著王大海頭上腫脹得鴨蛋似的包,嘴里不停地嘮叨著。

妹妹緊握著哥哥的手低聲哭泣,弟弟咬著牙默默地站在床邊。

王大海頭往上翹了幾次,上半身想坐起來。

方金鳳伸手托住王大海的背,叫王小荷把一個枕頭塞進王大海的肩下,又把被子往上拽拽,重新包抄住兩肩,擋風御寒,然後用雙手壓壓腳上的被子,心痛地說︰「又想動,傷筋動骨一百天,要靜養。」

「我沒什麼事。滾刀肉今天發毛了,我們把他燿武揚威的寶貝藏獒打得要死,比打他自己還要心痛」王大海看看哭喪著臉的大家,笑著說。

「嘿嘿,打得好,哪要它跑出來欺負人呢。」王小荷拍著手說。

「這是什麼世道?他滾刀肉憑什麼橫行霸道。」王金鳳打了一碗糖水雞蛋湯端給王小荷,接著說︰「喂給你哥哥吃了,注意別燙著嘴。」

「有錢能使鬼推磨,把上邊的人塞得好,不然怎麼好端端的一個公家廠子,象變戲法似的就能一下子變成這個無賴私人的了。」王大海說。

「滾刀肉還真是豬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你爸爸給他賣命,命都賣掉了,不但一毛不拔,還說是破壞生產。尸骨未寒,兒子去說理,要賠償,又被打成這樣。這天理在哪?良心在哪?」王金鳳望著丈夫的遺像,擦著眼角的淚自言自語。

「有錢人就可以不講道理嗎?」王小荷一邊用湯匙喂哥哥吃,一邊說。

「這滾刀肉哪是人投胎的,筒直是魔鬼現世。那養的狗一天一只雞,三天一盆牛肉脯,就是沒錢給工人。當時就不能相信這魔鬼,把死人抬到他家去。等給了賠償,上邊處理了這魔鬼再火葬。」王金鳳氣憤地說。

「無賴只能賴一時,不可能賴一世。媽媽,你放心,爸爸是不會白死的。」王大海注目著父親的遺像,堅定地說。

在方金鳳與大兒子、女兒怒訴蘇躍富時,一旁始終沉不語的王長江悄悄地離開房間,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都還以為王長江一直在房間里寫作業呢。可是王長江已經乘著夜色潛伏到蘇躍富住的別墅,在別墅前的空地上倒上汽油,一根火柴點燃,火焰迅速漫延,紅色的火龍在地面成一個「死」字形燃燒起來。

王長江臉色蒼白,滿身灰塵,跌跌撞撞地闖進門,直奔小房間,跑到哥哥王大海的身邊坐下,底頭不語,整個人在微微地顫抖。

王大海看著弟弟有些異常的舉動,拍拍弟弟身上的灰塵後,緊握住弟弟冰涼哆嗦的雙手說︰「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滾刀肉家的院子出場上燒了一個‘死’字。」

「什麼!火燒起來了嗎?」

「是的,救火車都來了。」

「誰叫你去燒的?」

「我自己去的,為爸爸報仇。」

王大海思索了一會,用手擦去弟弟額頭上的黑斑點說︰「爸爸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報仇。長江,我倆定一個約定,為給爸爸報仇,你的責任是把書讀好,就說火不是你燒的,如果查到你就說是我燒的,記住了嗎?」

「嗯!」王長江熱淚盈眶,與王大海面對面,每人都用右手握拳,拍拍胸脯後,雙手伸直,指尖相連,掌心拉開,成屋頂形,再用右手握拳舉起。在做手語的同時,嘴里共同說︰「我是家中梁。」

王大海微笑著對王長江說︰「長江,洗個臉,換一套衣,寫作業去。」

王大海強撐著身子,穿好衣服下床,到屋外漫步。廠區道路上,昏暗的路燈,在深秋的寒風中,搖搖晃晃。宿舍里的人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熱烈地說著蘇躍富家的火災事故。

「燒得還不夠,滾刀肉禍國殃民,這是報應啊。」

「听說只燒了一個‘死’字,人和房子都沒燒到。」

「這個暴發戶,一肚子壞水,不是燒不到,是時候未到。壞事做多了,老天都要滅他。」

「哪算得上暴發戶,暴發戶是不管正門偏門總要做點生意的。他滾刀肉簡直是國企大盜,是對化工廠的掠奪和糟蹋。」

「這化工廠可是我們老工人從一窮二白的荒坡上,一鍬一杠,一磚一瓦,自己干起來的。怎麼改制一下子就改成滾刀肉私人的了。」

「現在當官的哪還問百姓死活,只要自己得到一根毛,就可以送掉一頭牛。」

章文穿過人群,找到王大海,一同到王大海家里。

章文說︰「海哥,我剛從所里出來,被李所找去問話,還有小瘦子等幾個懷疑對象都被找去了。」

「調查火災的事。」王大海急切地問道。

「在所里,听說小瘦子骨頭軟,剛燒時,滾刀肉的馬仔就找到他,還沒打,僅拿著棍子嚇嚇,他就說了。」

「說什麼?」

「他說,你老小找過他,他沒去。你老小是不是該出去躲一躲。」

「長江,他一個小孩子能干什麼事,是我叫他打電話的。」

「海哥,你干的不就是我干的,讓我去頂。」

「這事你別瞎攙和,我是被滾刀肉急的,不把事情搞大,沒辦法解決。」

「海哥,你別上滾刀肉設的套,他滾刀肉和李所是把子關系,如果你到所里去了,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人是很難出來的。」章文憂慮地看著王大海說。

「要相信政府,躲總不是辦法。」王大海抬頭看看牆上父親的遺像,方桌上寫作業的王長江,在掀起被褥的床板上糊火柴盒子的媽媽和妹妹。站起身,走過去給風信子加了水後,輕聲對章文說︰「滾刀肉是條狡猾的狐狸,**白道都走得深,看來與他斗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章文說︰「那也不怕他。海哥,只要你說怎麼干,我就去干他。」

王大海用力按住章文的肩膀說︰「小人報仇從早到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好,海哥,我听你的。」

章文說完,與王大海一起坐到床邊,與方金鳳、王小荷他們一起,動手糊起火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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