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零紀事 第三章︰梨園牆里 第二節

作者 ︰ 水龍

他這般想來,心情更加不好,李泌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看出葉夢書的忐忑不安,再寬慰道︰「萬事皆有定數,葉兄只要盡了人事,其余種種,都只听天由命罷了。M」

葉夢書心中百感雜陳,既因李泌的關心微微感動,卻又想道︰「我博覽群書,因而多學古人做派,凡事推己及人。若有別人傷心難過,我常為他們分析排解,想不到今日輪到我被別人安慰,暗中卻覺得好不習慣。」當下郁郁又說了兩句,也不久留飲酒,很快便告辭回去了。

過了兩天,果然消息傳來,本次制舉考生一個都沒錄取。留在吹花別院等待消息的考生無不喪氣,紛紛抱怨李林甫小人弄權,阻塞言路,可除此之外,誰都無法可想,只能收拾行裝,各自回鄉去了。三五天下來,吹花別院里人去樓空,復又冷清無比。

這座吹花別院雖然是李泌家的宅院,但葉夢書覺得自己和李泌相識至今,也不過見了三四次面,縱然知己于心,卻談不上交情極深,若是就這麼在院中住下去,顯得狂妄失禮。何況自己本就是個驕傲的人,過去住在這里乃是因為朝廷指定,而今他也不願向李泌開口,顯得自己處處及不上人家。

待到有一天又送別了一批考生離去,嚴武也收拾東西回自己府上,吹花別院剩下的考生不過七八人。葉夢書不想賴到最後離去,早早收拾好行囊,檢點懷中錢囊,來長安後制舉考生吃喝皆是別院負責,沒什麼花銷,那日終南山中紅衣青年扔下的錢囊里還剩下不少銀兩,加上自己的原本的資財,節省一點,再挺四五個月也不在話下。一切整理完畢,想起在長安城中畢竟只有李泌是真正朋友,才情年紀又都相近,總得去向他說明去向,便去了落雨庭院。

一路上葉夢書思緒起伏,想到李泌听說自己要到別處找地方居住,必然要挽留自己,到時候自己定要堅拒,不能示弱。又想到馬上各州郡考生一到,就得登記分組,三人一起居住,自己這般喜歡安靜,三人同住的生活怕是不會太習慣。隨即又想到日後拜會名流尋求推薦,到處投遞文章積累名聲等等不得不為的事情,心中更加煩亂,偶爾還想過就此離去不考,但總歸舍不得一場建功立業的機會。

落雨庭院也在群賢坊里,從吹花別院出來短短一程就到。夕陽未落,葉夢書到了門前,見也沒個人職守,便輕輕推門進院。走了幾步,始終不見有人招呼,葉夢書心中奇怪,但只道李泌性子安靜,不願人多吵嚷,也不疑有他,見尋不到人,就在院中高聲喊叫︰「範陽葉夢書,前來拜訪李兄了,來得晚了,還請見諒。」喊了幾聲沒有人來應答,他便提高了聲音,又叫了起來。呼喊聲遠遠傳出,忽然听到正對面的大廳里「撲通」一聲,似乎有人摔倒。

葉夢書吃了一驚,走過去俯身查看,見是個管家模樣的人,從後堂出來迎客,卻不知何故倒在一邊,昏昏沉沉,人事不知。葉夢書愈發驚訝,連忙舉目四顧,院里除了這昏倒的管家外並無異狀,只是偌大一座宅院,庭中空空蕩蕩的,在夕陽映照下說不出的詭異嚇人。正躊躇間,忽地脖子一緊,有人悄然潛到背後,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葉夢書受制不能回頭,只听那人嘀咕道︰「這是何人,怎地沒有中毒?」葉夢書識得這聲音,正是李林甫府上的四先生,按李泌的說法,江湖上稱為毒魔邪神的便是。但此刻他脖頸被扣,不能出聲呼喊,毒魔邪神的手法又巧,便連手腳掙扎都不能夠。

毒魔邪神口中兀自嘀咕不休︰「‘酥骨輕眠’什麼時候這般不中用了?這麼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都放不倒。」想了許久也不能明白,忽然發狠道︰「總歸是大事要緊,你這書生命不好,闖進來險些誤事,既然沒昏過去,那便干脆死了吧。」手上用力,便要結果葉夢書。

千鈞一發之時,驀地一把閃亮銀劍從斜刺里攻來,直指毒魔邪神肋下要害。這一劍來得太快,又是攻人之必救,毒魔邪神一驚,不得不松開扣住葉夢書喉嚨的手,在那劍身上點了一點,劍身一矮,來人便借勢反手上鉤,仍舊攻向毒魔邪神肋下,劍速愈快。

這下子毒魔邪神更是被逼得向後跳開,徹底離開葉夢書身邊,但那劍光不依不饒,繼續追擊不休。毒魔邪神剛剛落地,後背就是一陣火辣,卻是與方才那一劍相反的方向傳來一道劍氣,在他後背劃出一道傷口。

本來拳、劍、刀、毒四魔邪神乃是李林甫手下最最推重的武林異人,四人里面,前三人的武功都是極高,偏偏毒魔邪神武功略遜,難纏之處全在于用毒。若是被他事先準備充分,對任何人都是極大威脅,但今日來落雨庭院,所做的種種準備都是為了秘密潛入之用,這時情況突然,大出意料之外,見落雨庭院里的人已經發覺,便先有了去意,又見來人劍法奇特,厲害非常,更生怯懦。毒魔邪神發一聲吼,足下加力,轉身縱到屋頂之上。用劍之人也跟著跳起,半空中再劃出一劍,毒魔邪神揚手撒下一把綠色粉末,回身就走,但剛剛躍出,又覺左臂一緊,經脈不暢,竟是再也抬不起來,顯然又中了一道劍氣。

毒魔邪神心中大驚︰「此人劍氣縱橫,怎麼模不清來路?而且我這一把‘腐骨蝕髓’撒下去,便是鐵人都化他一層皮下來,怎麼也不起作用?」正想間只覺手臂酸麻劇痛,對方又是一劍刺來,他驚惶中不及躲閃,右臂竟被刺穿,血泠泠而下。心中叫苦道︰「哎呀,不想這次傷了雙手,怕不是要養上一年半載了。」不敢稍停,竟連來人模樣都沒看清,一路遠遁去了。

整個過程不過幾息之間,葉夢書剛被扣住,還道必死無疑,卻見一人倏忽而來,霎時間已經出劍趕走了毒魔邪神,待事情了結,這才看清來人,正是黑盔奴。

毒魔邪神那一把「腐骨蝕髓」腐蝕性奇強,但黑盔奴身上的黑甲也是極厚,只是最外面一層被腐蝕掉了不少,里面卻豪發無傷。至于面具部分,也因黑盔奴抬臂遮擋而一無所損,依舊露出一雙眼楮冷冷四顧,似乎在尋找是否還有敵人環伺。待到確認一切安全,才向葉夢書點頭示意,走到撲倒在地的管家旁邊查看。見他檢查了一陣終卻始終不明所以,葉夢書連忙出聲道︰「他中的是‘酥骨輕眠’之毒。」

毒魔邪神此次前來,抱的就是能成則成,不成功也不能留下把柄的原則,是以選用的「酥骨輕眠」在江湖中算不上特別罕見的迷藥。黑盔奴既知是何等藥物,便從黑甲內掏出一個小瓶在管家面前晃了一晃,那管家便緩緩蘇醒。

管家醒來,還是一臉茫然,黑盔奴不說話,葉夢書便把情形對他說了。那管家也是個精明能干之輩,身上居然也有不弱的武功,運氣調息一陣,很快就恢復了精神。听過葉夢書描述,又說明潛入出手之人乃是李林甫手下的毒魔邪神,神色大變,連忙帶著葉夢書和黑盔奴向內廳走去。

原來當時毒魔邪神潛入院里不久,恰遇葉夢書進門呼喊,引得管家出來迎客,便暗暗送出這種無色無味的毒藥過來,卻不知道葉夢書前些日子喝過半壺溶了「漸磐三花丹」的藥酒,那藥丸效力持久,過了近半個月仍舊對尋常毒物免疫,一份酥骨輕眠,只藥倒了管家一個。而黑盔奴既和葉夢書相熟,此時李泌正在會見貴客,他不能在身邊護衛,正覺得無聊,听到葉夢書來了,便跟出來相見,萬幸如此,才救了葉夢書一條性命。

落雨庭院是李泌家在長安的主宅,卻反而不如吹花別院面積廣大,只是修建得更加考究,畫棟雕檬,風亭池塘,錯落其間。一路上也見不到幾個人影,葉夢書不知情形厲害,隨口說道︰「這座庭院佣人原來不多。」黑盔奴不答,那管家心情急迫,也是隨口應答︰「我家公子喜靜,除去黑盔奴永遠隨身護衛外,常駐長安的就我們五六個老家過來的,其他僕從都是現用現雇,平日里還要多些,今日……」說到這里忽然驚覺,改口道︰「今日早晨有一位公子的至交好友來此,那位貴客更加喜歡安靜,便把不相干的人都放了幾日假。想不到這毒魔邪膽敢悄悄潛入這里,若不是正好趕上公子你不怕他的毒藥,黑盔奴又尋聲出來,後果當真不堪設想。」說話間到了內院,管家把葉夢書安排到一間屋里,自己和黑盔奴急急去隔壁屋里報信,想來李泌和那客人正在一處。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飄零紀事最新章節 | 飄零紀事全文閱讀 | 飄零紀事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