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女子 五十回 勸說哥哥無勸辜敗身

作者 ︰ 林繼明

民國三十年十二月八日,珍珠港事變爆發,在上海的日軍進駐公共租界的中區和西區,勢力進一步擴張,租界內一片風聲鶴唳,世界反法西斯同盟與日本帝國主義在經歷了兩年的明爭暗斗後,同年八月,法、英美撤出上海租界,歷時近百年的上海公共租界宣告結束,日本全面接管上海,由汪偽政府領導的上海維持會組織群眾上街歡迎日軍進入租界,關阿狗是這個會的骨干分子。早在兩年前,歐陽雅為了「送瘟神」在閘北的一條鬧市區買了一座平房,三十幾個平米左右,里面睡覺外面搭出鋪子做水果生意,錢是他掏的,掏得非常樂意,終于把他連帶著上官露的姨媽一起送出歐陽公館,也保住了他的名聲。關阿狗從此與歐陽雅夫家斷絕往來,姨媽生了一個女兒,她平時既要照料水果鋪,又要照顧兩歲的女兒,關阿狗惡習難改仍然在外面賭博,水果賺了點錢大多數被他給輸掉了,那日關阿狗最後一把沒錢不肯走,把老婆當了賭碼,結果還是輸了,幾天後債主帶人上門來要老婆,關阿狗垂頭喪氣的對姨媽說︰「老婆,你先跟他們去,我保證很快把你贖回來。」姨媽抱著女兒哭天喊地的跪在債主面前哀號道︰「請你們看在我兩歲女兒不能離開媽的份上,就饒了我吧。」來的那幾個人都是社會上打砸搶的流氓,根本就不理會這套,奪過她女兒就往地上扔,另一個拖著姨媽就往街上走,關阿狗抱住女兒一聲不吭的躲在屋里不敢出來。他們這一鬧驚動了四方鄰居都出來圍觀,但都沒有人敢管這閑事,正在這時,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其中男的飛起一個掃蕩腿踢翻了幾個流氓,男的把姨媽帶到女的跟前,它跪在地上就謝恩,這女的原來是美代子,她現在榮升為特高課行動隊隊長,負責抓人和審訊,今天她外出執行任務回來到閘北來逛逛,正好看見有人在欺負一個弱女子,就上來打抱不平,這回,關阿狗抱著女兒出來感謝,美代子問明情況後讓身邊的特務掏出疊錢給流氓,算是替關阿狗還了賭債,她的中文水平很差,能夠听懂,說起來卻結巴似的,這是她跟唐辛亥學的,這兩年里又有些進步,便自稱中國通來,她狠狠抽了關阿狗一記耳光用蹩腳的中文說︰「老婆的,是用來疼的,你的再賣老婆,我就要你的命。」美代子對此是深有感觸的,她記得在年幼的時候,自己便是隨母親被父親賭輸給了一個日本浪人,始才路過停下看了會,關阿狗听出對方是日本人,看得出來頭不小,連忙跪在地上懇求收留他,稱願意敬犬馬之勞,美代子正在組建上海維持會,需要這類生活在底層不要命而且道德敗壞之人充當鎮壓老百姓的工具,便把他收攏下來,從此關阿狗成為了一名徹頭徹尾的小漢奸,不但自己鐵著心的為日本梅機關辦事,還回來向街坊鄰居宣傳大日本親善,後來他還積極的組織群眾上街歡迎日軍進入租界,每人兩百塊,人少就拉馬路上的乞丐,有一次被歐陽雅夫外出談生意坐在黃包車上看到,聲音叫得最響亮的那個人居然是自己的大舅子,馬上回到家告訴關潔說︰「你哥哥越來越不成話,以前吃喝嫖賭敗了家業倒也罷了,如今當起了漢奸還那麼的囂張,小心被鋤奸隊給宰了,你沒听說國共兩黨正在秘密鏟除這些人嗎?」關潔對這個哥哥也早無話可說了,每年也就去看望兩三次,過年的時候送點紅包給佷女,或者偷偷塞點錢給他,平時不去,怕惹了丈夫不高興,這回听到哥哥在霞飛路丟人,連忙趕過去要拖他離開,關阿狗走開了,她被幾個維持會的人抓了起來,關在會館里私設的審訊房里堵上嘴巴手腳捆住的在玩弄,晚上關阿狗回來在外屋喝酒,他現在晚飯基本上在會館吃,因為不要錢又有手下人伺候,吃完飯若無事情干才回家去,平時從來不照顧女兒和生意,他正一口口的喝酒吃著豬頭肉,里屋的審訊房出來個一臉滿足的手下,早年頭頂生熱癤頭一塊一塊的稀了頂,人起綽號「瘌痢頭」,五十開外,原來只是個乞丐,是關阿狗以前揀垃圾時結識,笑呵呵上前獻媚道︰「隊長,您回來啦?」關阿狗邊吃邊應了聲問︰「你在里面啊,我以為你們都出去了。」瘌痢頭指指里屋說︰「我們下午抓來一個鬧事的女人,說是來找她哥哥的,他娘的,我們都是她哥哥啊,這回在里面敘兄妹情呢,隊長要不要現在進去敘敘?」關阿狗瞪了他一眼說︰「身份你們確定了嗎?不要亂抓人,抓錯了日本人歸罪下來吃不了兜著腦袋走。」瘌痢頭說︰「我們問過她,她不說,肯定沒有什麼大花頭,從她的衣著打扮看是個有錢人家的太太,漲鼓鼓的。」他手比劃了一小胸部補充道,「人還蠻標致的呢。」關阿狗笑笑說︰「好,等我喝完酒進去,不過老子有言在先啊,我現在身居要職,不像你們這些小嘍羅可以胡來,出了事我沒有參與過,你們扛著,我什麼也不知道,我進去時你們把那女的臉給我遮住。」瘌痢頭笑著說︰「隊長不看看這美人的臉蛋多可惜。」關阿狗打了下他的腦袋斥道︰「我看她的臉蛋,她不也看到我了嗎?笨蛋。」外面風也似的闖進來幾個人嚷道︰「有肉吃了?」這是他們的行話,玩女人是吃肉,這幫人都是社會閑雜人員,討不上老婆的光棍,逮著機會等于是吃了頓肉,瘌痢頭忙攔住他們說︰「別急別急,等里面幾個忙好讓隊長先進去,然後才輪到你們。」關阿狗揮揮筷子不屑的說︰「你們先進去吧,我還要吃一會了。」

人都進去了,關阿狗邊喝酒邊抽煙,懶洋洋的樣子,姨媽本來就丑陋,生過女兒後臉上長滿妊娠斑褪不掉,關阿狗對她越來越乏味,但是他吃得多喝得多,這方面就旺盛,于是拿塊布蓋在姨媽臉上心里想著郝允雁,姨媽頓感無比的羞辱,她不敢反抗怕被打,關阿狗經常外面喝醉了酒回來尋事,動不動的訓女兒,姨媽上來說幾句就被她一頓毒打,想逃回歐陽公館去,又不願意看歐陽雅夫鄙視的眼神,沒有人傾訴眼淚往肚子里咽,她是個好勝的女人,個性又倔強,既然把她趕了出來,她就寧可嫁雞隨雞,嫁狗隨了關阿狗過苦日子,不過她的生意在這一帶水果鋪是最好的,左右鄰舍听說她家男人是上海維持會的隊長都來討好買她的水果,這一刻姨媽才自豪起來,到處跟人說︰「以後有事來找我啊,我家阿狗在上海灘人脈廣著呢。」

關阿狗喝差不多時,一聲吼︰「你們好了沒有?」片刻間里面稀里嘩啦擁出老的少的七、八個男人,滿臉的紅里透著蠟色,圍著桌子意猶未盡的議論開了,瘌痢頭湊到關阿狗面前請示道︰「隊長,按照您的吩咐,那女人頭上套了只麻袋,保證看不到您。」說完對其他人嚷道︰「你們幾個給我听著,這件事隊長完全不知道,他也沒有參與,明白嗎?誰要漏出半個字,我打斷他的腿。」

關阿狗抹了把油光光的嘴站起身,伸伸懶腰無精打采的說︰「真沒意思,老子不喜歡這個,你們非要我進去,給你們面子喔。」說完指指桌上的小半瓶白酒和幾片豬頭肉對瘌痢頭說,「這賞你的。」

里屋的審訊房門被關阿狗踉蹌著推開,他有點醉態腳步打著花,一個豐滿似乎有點變了形的女人像頭褪了毛的肥豬手腳捆著躺在長桌上,一動不動跟死過去一樣,關阿狗搖晃著控制自己不跌倒,結結巴巴的說︰「你是富家太太吧,不好意思讓你蒙著臉,外面這幫人粗魯,我很溫柔的。」說著月兌光衣服撲了上去,關潔昏昏沉沉的猛然听出這聲音是自己哥哥,慌忙堵著嘴喊起來,身體拼命掙扎,關阿狗根本不管這些,自顧自的忙完後說︰「你真靈光,可惜了,今天晚了,明天我讓人把你放出去,不過你要是去報警會更殘,我們是上海維持會的,日本人的隊伍,報警沒用,你一晚不回家,老公一定在到處找,你就編個故事說在小姐妹家過的夜,這樣你臉上也好過。」

關阿狗回去了,第二天準備去維持會上班,瘌痢頭急匆匆跑到他的水果鋪門口喊道︰「隊長,隊長,我是瘌痢頭。」姨媽在擺鋪子要做生意,跟他也熟悉笑道︰「看你這人賤的,哪有自個兒喊自己瘌痢頭的,他在吃早飯呢,你要麼進去,要麼門口等著,別吵吵鬧鬧的影響我做生意。」瘌痢頭害羞的模模腦袋說︰「隊長太太,您有所不知,瘌痢頭我被喊了幾十年了,听了親切,我本姓孫,有次日本人叫我孫君,我還听不習慣呢,生什麼細菌啊?還是瘌痢頭听著像自家人在叫。」姨媽痴痴的笑起來譏諷道︰「吆,原來你姓孫啊,那以後我就叫你‘生瘌痢頭」好了。」關阿狗夾了只皮包出來大大咧咧的問︰「是瘌痢頭啊,嚷什麼嚷,老子吃頓早飯也不太平。」瘌痢頭掏出半包壓癟的香煙抽出一支遞上去,又從褲兜模出火柴連幾根才劃出火給他點煙,關阿狗不耐煩的罵道︰「冊那,跟你說過好幾遍了,你的火柴不要放褲兜里你就不听,你這家伙的褲子沒有干的時候,呵呵呵。」瘌痢頭難為情的也笑起來,關阿狗抓起他的香煙看了看問︰「是日本煙嘛,哪偷的?」瘌痢頭得意的說︰「哪偷得到這麼貴重的香煙,是美代子小姐賞我的。」關阿狗吃醋的吆喝起來道︰「啊吆,檔次上去了嘛,那日本娘們看上你啦,以後老子還得請你多光照了。」瘌痢頭忙解釋︰「隊長,您這是在寒潮小弟啊,上次我抓了個抗日分子,美代子說我會辦事,就讓身邊的太君要了香煙賞我的,您要喜歡就拿去吧。」關阿狗將煙放口袋里邊走邊說︰「日本娘們這話我沒說過啊,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瘌痢頭笑逐顏開道︰「隊長,我們要發財了,您猜昨天那個太太是誰嗎?」關阿狗悶了口煙問︰「誰?」瘌痢頭說︰「是上海灘頂頂有名的亨得里商店的大老板歐陽雅夫的太太。」他還沒說完,關阿狗嘴巴上的煙掉地上,驚慌的問︰「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瘌痢頭重復一遍後說︰「這可是一只肥雞啊,我听說這個歐陽雅夫很有錢,他的太太現在扣在我們這兒,給她按個通匪的罪名,我們去她家要贖金,若不給我們就交到憲兵隊里去,看他給不給。」說完搖頭晃腦起來,關阿狗楞了半晌掄胳膊就給了他一巴掌罵道︰「你他媽的,我真想弄死你。」他剛想說那太太是他妹妹,又收了回去改口問,「人還在會館里?」瘌痢頭不知道自己錯在哪,捂著被抽紅的臉怯生生答︰「還在那呢,兄弟們就得您回去拿主意呢。」關阿狗掏出煙點上連吸了幾支開腔道︰「我警告你,昨天我沒有去過會館,也沒有踫過這位太太,記住了沒有?」瘌痢頭忙說︰「記得記得,兄弟們我也嚴令過,隊長您放心。」關阿狗在路口一揮手來了輛黃包車兩人上去,瘌痢頭小聲進言道︰「隊長不用擔心,這個歐陽雅夫我知道,一向跟日本人對著干,綁了他太太日本人不會怪罪我們,說不定他們還正好想出出怨氣呢。」關阿狗沒有睬他,思忖良久道︰「既然事情到這份上,我覺得撈上一票也不錯。」瘌痢頭笑了,獻媚道︰「對,先告訴他們她是抗日分子,要殺頭的,然後狠狠的敲他們一筆,隊長拿大頭,我等兄弟拿小頭。」關阿狗擰擰他的臉說︰「算你識相。」

關阿狗來到維持會館問︰「那女的還在里屋?」一人說︰「是的,還綁著,有人看著。」關阿狗訓斥道︰「她是一塊肥肉,你們不要再玩了,別玩死了要抵命的。」瘌痢頭問︰「隊長,誰去通報歐陽雅夫?」關阿狗沒好氣的說︰「你們這些 大說得清楚嗎?」屋里人一個個搖著撥浪鼓。關阿狗心里已有計劃,他一會裝著才剛剛知道,跑到歐陽公館去報信,說關潔犯事了,按照規矩應該送憲兵隊去的,他準備救出來,但是需要用錢堵別人的嘴巴等等,這些只能他親自去。

昨天晚上,當維持會的幾個值班的盛了翻端給關潔吃時,她破口大罵,亮出了自己身份,但是沒有說是關阿狗的妹妹,因為他也參與了,不想提他名字,不承認跟他是兄妹關系,值班的馬上報告給了瘌痢頭,幾個人合計著就要敲詐這筆錢,關潔亮出身份也是迫不得已,因為不這樣恐怕她會死在這里。

歐陽雅夫知道關潔是去霞飛路找哥哥去的,一夜不歸就慌了神,判斷可能是被維持會的人抓了起來,甚至抓到七十六號特務機關內,如果真進了七十六號魔窟就別想活著出來,第二天早上他準備上門去報警,關阿狗神色慌張的跑進歐陽公館,歐陽雅夫正在叮囑二媽自己要去警察總署,若關潔回家了馬上來通知,關阿狗喊道︰「妹夫啊,不得了啦,我妹妹你的大姨太被維持會里的人找走了,我才剛剛知道這件事情。」歐陽雅夫緊張的問︰「為什麼要抓她?」關阿狗煞有介事的說︰「抓他的人說妹妹這時在霞飛路宣傳抗日,這可是死罪啊。」二媽過來問︰「阿狗,你不是維持會的隊長嘛,把她放了不就成了?」關阿狗一拍大腿說︰「是啊,我也想在她還沒有被送往日本憲兵隊前救出她,可我手下這幫人難弄啊,我私自放人那是與犯人同罪,可是關潔是我妹妹,我大舅子的姨太太啊,我當然要救了,我是想能不能大舅子拿點錢出來堵住這些人的嘴,這樣我就好行動了嘛。」歐陽雅夫听出這是敲詐,問︰「多少錢?」關阿狗點上煙,展開手掌作了個五的姿勢說︰「他們要這個數。」歐陽雅夫怒目圓睜道︰「五萬?你這是搶劫啊?」關阿狗笑笑嘲諷道︰「妹夫啊,你當我妹妹還是當年的婊子,只值這個錢啊?她現在是上海大老板的姨太太,人家說了,五十萬現鈔立即放人,要不然,嘿嘿嘿,把你姨太太玩夠了再送日本憲兵隊,那你就別想再看到活著的她了。」他頓了頓覺得不妥補充道,「那是我手下人說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啊。」二媽听不下去了,本來就看不起他這個人的,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下訓斥道︰「你還是人嗎?關潔是你妹妹。」關阿狗不高興了,板起臉說︰「你有話好說,動什麼手,人不想要了是吧,好,我這就走,好心卻當了驢肝肺,再見。」他假模假樣的轉身要走,歐陽雅夫攔住他說︰「大舅子留步,我願意出錢,不過數目是否大了些,我一時湊不出這麼多錢。」關阿狗戳戳他胸脯說︰「你不要搞錯,這不是我要,也不是我開的價,是抓她的人說的,他們本來就不想冒這個險,你給不給看著辦吧,反正我通知你們了。」說完又要走的樣子,歐陽雅夫沒有選擇余地了,對付這種無賴他只能認倒霉,五十萬雖然太多,但對于他愛著的關潔相比是多麼的渺小,這筆錢他還是拿得出的,馬上說︰「好,就五十萬,怎麼交易?」

關阿狗問︰「你什麼時候可以湊到這筆錢?」

歐陽雅夫說︰「半天吧,晚上就可以。」

關阿狗說︰「那好,我去跟手下人說不要把關潔交憲兵隊,晚上如果你湊齊了錢,馬上去我們設在江寧路的上海維持會會館里,那里有人等著,記住,少一分錢不行。」

歐陽雅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湊齊五十萬現鈔萬塞在一只皮包里,按照地址找到維持會會館,關阿狗已經布置定當,關潔穿上衣服頭上依然套了只麻袋坐在外屋,他自己躲在里屋準備交易一結束就出來分錢,把手下人樂壞了。

「你是歐陽先生?」門口有人問。

「是的,錢帶來了,人呢?」

那人將歐陽雅夫帶進屋,七八個人圍著一個女人桌後坐著,女的從體態和衣著看顯然真是自己的關潔,歐陽雅心疼的喊了聲︰「關潔,你受苦了。」關潔听到歐陽雅夫來了,在麻袋里嗚嗚哭起來,嘴上仍被堵著。有人問︰「錢全帶來了嗎?」歐陽雅夫搬上沉重的箱子桌上打開,整捆的百元法幣靜靜的躺著,那幫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都看花了。那人問︰「五十萬?」歐陽雅夫冷冷的說︰「是的,要不你點點?」一人收起箱子將關潔頭上的麻袋取下,嘴巴里的布抽掉又解開繩子,歐陽雅夫忙上前搶過關潔抱住她,關潔無力的被他抱著,沒有去抱他,仿佛手臂動不了似的,此刻歐陽雅夫心如刀割,當他剛才看見關潔神態的一瞬間,他完全明白了,這一晚滿屋子里的男人們不會錯過她。關潔回到家後也不說一句話,她不是說不出來,而是為哥哥的無德心痛不已,她不想告訴歐陽雅夫,歐陽雅夫心里明白也不願意去問,問了丟面子的只有自己,而且會伴隨一輩子,還不如往好的去想,自己可以騙自己。關潔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吃飯也在床上吃,她吃的不多,很勉強的讓佣人喂上幾口,六歲的女兒交于二媽照料,她也好像忘記了自己有女兒了,那天她發高燒了,歐陽雅夫請來醫生到家里來看私診,那是位跟隨歐陽家十幾年的老中醫,且有時也看西醫,把過脈檢查過婦科後道出了一個晴天霹靂的診斷——關潔得了婦女病而且懷孕了。歐陽全家知情者頓時噤若寒蟬,歐陽雅夫把大夫拉到一邊說︰「大夫,您是歐陽家十幾年的大夫,我們一直把你當自家人看待,我有個不請之請,不知您否答應。」大夫問︰「什麼事,歐陽公子請說。」歐陽雅夫說︰「您說大姨太得了婦女病,我怕這孩子出生了不健康,所以想不要了,您能不能這個?」他沒有說打胎,因為這個是國家不允許的,大夫當然听出來了,猶豫半晌說︰「好吧,因為我們是自家人,我就給你開幾帖藥方,不用你去抓,我會帶來,喝三五次就可以,不過將會有大出血,沒有生命之憂,但很傷身體。」

又一個月過去了,關潔在痛苦的折磨中懷孕止住了,婦女病也日漸好轉,人瘦了一大圈,豐滿的人瘦得嚴重身上的皮就會像張皮走起路來飄著,歐陽雅夫經常喝酒消愁,那天喝醉了在太太房間里咆哮著說要殺關阿狗,上官露勸道︰「老爺,這話可不許隨便亂說,被人家听到,要哪天姨夫真的出事,您就有嫌疑了。」她這話是好心,歐陽雅夫听著不痛快了,本來就不待見這個太太,馬上聯想到她曾被白敬齋玩弄生出兒子的事來,指著她鼻子奚落道︰「你這個骯髒的臭女人給我住嘴,當初就應該不讓你生出孽子來。」他這一說,上官露馬上想起白敬齋無生育能力的,跳起來回道︰「什麼孽子,那不是你兒子嗎?」歐陽雅夫瘋了,嚷道︰「不,我不承認!」他痛苦的順手抓起五斗櫥上的一只清代官窯瓷瓶向她砸去,踫在床架上跌落在地,等瓷瓶粉身碎骨時才猛然清醒這是父親當年從一名太監佣人手中覓到的寶貝,今日的市價大約上千萬,氣得沖過去用腳去踹上官露,兒子哭著抱住他腿喊道︰「爹爹別踢姆媽。」歐陽雅夫推開他怒道︰「去你的,誰是你爹爹?」上官露不想再隱瞞了,大聲說︰「別罵他,他是你的親兒子,白敬齋沒有生育能力的!」

歐陽雅夫像是被雷劈中,望望兒子又望著上官露半天說不出話來,固然兒子是他親生的是事實,那麼太太第一次明確的承認給白敬齋糟蹋過,恍然間,他發現自己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干淨的。關潔可以走動了,在客廳里陪女兒講故事,聊補她前段時期對她的冷落,听到歐陽雅夫在太太房間里大喊大叫,便進去勸說了幾句,正听道他在喊︰「沒想到你真的是不干淨的,你承認了,不要抵賴。」關潔進去就說︰「雅夫,別那麼大脾氣嘛,小心傷了自己身子。」歐陽雅夫罵上官露其實也連帶著因為關潔的事,見她說風涼話,氣不打一處來順嘴就罵︰「你也不干淨,給我滾!」——這是歐陽雅夫第一次如此面目對關潔,她怒道︰「我本來就是妓女出身不干淨,你才知道啊?」說完氣呼呼走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二媽勸道︰「老爺,大姨太身體才好你可不要再節外生枝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忍一忍吧。」歐陽雅夫沒有說話,出奇的平靜,二媽出去吩咐廚房上早飯時,他偷偷從櫃子里取出自己防身的手槍,一塊紅布包裹著,他從來沒有用它對準過人,他抽出彈夾往里塞子彈,被二媽在門口看到,又縮了回去不敢聲張。吃過早飯歐陽雅夫對二媽說︰「我去上班了。」走到客廳門口停下,傷感地補充了句,「如果我有事回不來,家里就靠你支撐著了,我叫你二媽你永遠是我長輩。」一通語無倫次後匆匆開車走了。二媽前後一聯想猜他是去殺關阿狗了,急得馬上去關潔的房間,大喊道︰「不得了啦,我剛才看見老爺藏著手槍出門去了。」關潔問︰「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有防身手槍我知道,現在市面上混亂,帶把槍去上班很正常。」關潔那是在氣頭上,要在平時她是寧信其有,會緊張的去找歐陽雅夫問清楚才罷休的。

二媽判斷的沒有錯,歐陽雅夫正的是去找關阿狗尋仇的,他開車來到姨媽的水果鋪前停下,沒有熄火,估計早上關阿狗還沒有去維持會,殺了他馬上撤離。姨媽在整理鋪子準備營業,抬頭驚奇的望見他,他們倆也有大半年沒有見過,放下活熱情地招呼道︰「哎呀,稀客,您可從來不到我家的,今天……呵呵,好好。」她一邊將他讓進屋,一邊過節似的喊關阿狗︰「孩子他爹,你妹夫來啦,你這懶惰蟲快起床泡茶啊,茶葉在哪我不知道呢。」姨媽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歐陽雅夫徑自大步流星走向內屋,邊說︰「別喊了,我去看他吧。」

他們住的是陳舊的木板房子,與鄰居並不相連,但一座座排列整齊形成了一個有規模的棚屋區,對面就是馬路,架著有軌電線蜿蜒的連綿到深處,所以是條閘北的交通要道。歐陽雅夫走進內屋,姨媽跟在後面被他擋住說︰「姨媽,今兒個我與大舅子有話單獨談,你就去忙吧。」關阿狗躺在床上正用芭蕉扇拍著蚊蟲,听歐陽雅夫來了苗頭軋出不對勁,對關潔做過壞事心里總在發虛,怕妹夫知道找上門,果然看他今天臉色鐵青,連忙下床討好的將電風扇轉向他說︰「不好意思,我這里悶熱得要命。」歐陽雅夫腳往後一踢門關上,手插進口袋里握住槍,關阿狗似乎預感到他來者不善,眼楮直勾勾鎖住他插進口袋里的手,歐陽雅夫開口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吧?」關阿狗怯生生抬頭弱弱的問︰「你,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情?」歐陽雅夫冷笑聲,根本就不想對一個行將死亡的人費口舌,先殺了他,然後接姨媽去家里住,以後再給她找一個象樣的丈夫,晚上再來把尸體偷偷扔進蘇州河,那里每年會撈起幾千具面目全非的無名尸,有的是黃浦江上游沖過來的,有的是誰殺了人扔進去的,時值亂世之秋上海警察署無力去追查。他之所以選擇白天,是因為這里所處閘北繁忙地帶,馬路上車來車往,背後是嘈雜的居民區,听到槍聲就像听到誰在放鞭炮一樣的平常——他的計劃很完美。

關阿狗越發掂量出情況對自己極其不利,咕嚕著說找茶葉準備溜出是非之地到馬路上去,歐陽雅夫抓住他胳膊往床上一推,掏出槍說︰「想跑?你認為還能活著出這屋子嗎?」

姨媽在門縫偷看著,她也覺得氣氛不正常,見佷女婿要殺丈夫,奮不顧身破門而入驚慌的問︰「歐陽先生,干嗎要殺我丈夫?」歐陽雅夫的槍仍然對著關阿狗,淡淡地說︰「此人該殺!他曾經對自己妹妹下手,這次又讓維持會里一幫人對她下手,這種人還配活在世上嗎?」姨媽目瞪口呆,關阿狗曾經**郝允雁她知道,是他自己在床上炫耀的,姨媽雖然也鄙視這個男人,可是有了他的孩子又能怎樣呢?這回听了有點不可思議,忙問︰「不會吧,是不是搞錯了?」歐陽雅夫說︰「我會在沒有調查清楚前敗壞我姨太太的名譽嗎?」姨媽問關阿狗︰「阿狗啊,你做過沒有?」關阿狗低頭沒有吱聲,眼珠咕嚕嚕轉著暗中察言觀色,姨媽明白了,跪在地上求情道︰「歐陽先生,看在姨媽面子上就放過他吧,他死了我靠誰養活啊?」說著頃刻間淚流滿面。歐陽雅夫說︰「姨媽,你不要擔心,一會我把你帶回家,我養你一輩子。」姨媽雖然對丈夫沒有絲毫感情,只是不想讓孩子沒有爹,額頭頻頻的往地上砸,關阿狗也雙膝跪地承認錯誤道︰「妹夫我錯了,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重新做人,看在我妹妹份上別殺我啊。」歐陽雅夫一腳踢開他說︰「你還好意思提你妹妹?她是你妹妹怎麼可以對她干這種敗壞倫理之事?今天我要不殺你,天也不容。」說完舉槍頂到他腦門上,正在這時,關潔從門外闖進來,喊道︰「雅夫,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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