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失憶夢一浮生 第十二回, 墨翰令 二

作者 ︰ 白逸秋

艷紅而吉利的綢緞將整個百花宮裝飾得華麗而隆重,這是百花宮歷代宮主只有在即位時才最為喜慶的一天。可當百花宮的侍女們看到這些漫天飄揚的紅色時不由得想起當年前任宮主和墨大俠結婚時也是如此盛大令人影響深刻的景象。精雕細刻的回廊間,假山小榭無不巧奪天工。假山上十年如一日般,‘叮咚叮咚‘川流不息的流動著來自山澗的泉水。而就在此時這個回趟之上更有著一位讓人過目不忘之人,而這位便是這代百花宮宮主。

在眾多美若天仙般的侍女帶領下,男子身著白袍,白袍上金絲刺繡的祥雲紋栩栩如生。將偉岸的身軀包裹的嚴嚴實實,不言繁重卻讓人更加心生敬仰。腰間明黃的蘇繡腰帶以白色的金線緞帶整齊的捆綁在腰間,愈加顯得腰身修長而有力。三枚青白玉束以青色的流蘇于金線白袍成鮮明的對比,顯得名貴至極。長而墨黑的雲發,被一根質地通透微微泛青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的玉簪隨意的別于發頂,看起來既不凌亂卻又瀟灑如風。雲發下那張鬼斧神工的臉頰如刀削般精致,鳳眼狹長,挺鼻薄唇。仿佛世間無人能及,驚才風逸。完全集合穆無雙這天下無雙的美人全部美貌。可就在這個看似讓別人羨慕不已的男子身上卻感覺不到那麼一絲絲的幸運,反而更多的是寒冰三尺。

墨翰令余光瞟了瞟,身旁不斷經過的侍女們總是不自覺的停下腳步看自己的目光。依舊面無表情的走著,似乎所走的每一步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回憶一種痛苦。終于要自由了嗎?墨翰令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一時間竟然想起了那個離自己和母親轉身而去的父親,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君遷瞟了一眼墨翰令微微緊蹙的眉頭也只得沉默。即便自己跟隨了這個主子多年對他的習性雖是了如指掌,可是這主子向來性格冷酷。很多時候還是在他面前保持沉默比較好。終于到了交接儀式的百花閣,墨翰令筆直的站在門外。抬頭看向用純金打造的牌柄,默默的笑出聲來。一字一字的念道︰「百花閣」這就是當年母親總是留給自己背影走近的閣樓,墨翰令轉頭看著原本打掃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卻恍惚間看到了當年那個在大雪天里跪在地上饑餓卷縮的自己。不知道沉思了多久,直到從百花閣中走出母親的貼身侍女青梅,墨翰令方才回過頭來直視樓閣。

「宮主,請吧!」說完青梅敬重的側身讓道,請墨翰令先行進入樓閣後自己方才緊隨其後。就在越來越接近樓閣大廳中央的位置,墨翰令亦漸漸開始清楚的看到大廳高座上一個鳳凰牡丹屏風後那早已瘦弱得不成人樣的母親。再也沒了當初的冠絕天下的美艷,有的只是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停頓了片刻,墨翰令掀開衣袍下擺毫不遲疑的朝母親跪下恭敬道︰「母親,翰兒到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不帶任何的感情只有那遠遠的疏離感。屏風後那早已過了美艷年齡的白衣婦人透過屏風看向跪在大廳中俊美剛毅的男孩,手不住的微微抖動著。或許是因為一時間連穆無雙也不知道說什麼,也或許是因為在這之前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說話。時間就這樣一刻一刻的走動的,連墨翰令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穆無雙才微微道︰「來人,移開屏風,本座要好好看看我的翰兒。」被積蓄在心里多年的母愛就在屏風被移開的瞬間化為了滿臉的淚光,墨翰令抬頭看向憔悴不堪卻滿臉淚光的母親。沒有任何動作就這樣遠遠的望著,穆無雙朝墨翰令招了招手。墨翰令才起身漫步走到母親身旁,穆無雙抬起抖動不已的手緊緊抓住墨翰令的手臂道︰「翰兒,你長大了。」墨翰令望著母親一手握著自己,一手不停地撫模著自己的頭,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父親還在,那時候母親還會在花叢中引來蝴蝶翩翩起舞,那時候自己還可以笑的無憂無慮。穆無雙瞧著望著自己發呆的墨翰令心中的愧欠感油然而生,她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自己做了什麼。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只要一看到墨翰令的臉就會想起離自己而去的墨宇軒。是一種需要用盡平生的力氣去愛才能轉化成的恨,又讓她如何消受得了。撫模著墨翰令的頭,穆無雙問道︰「翰兒,你還記得你的父親嗎?」顯然是被這個問題愣住了,墨翰令微眯鳳眸看向母親想了許久道︰「如何能不記得?」听到墨翰令的回答,穆無雙淡淡的笑了。不見喜悅卻越顯淒涼。穆無雙接著道︰「那你恨你的父親嗎?」墨翰令這次沒有遲疑而是立馬回道︰「那娘,你恨嗎?」穆無雙無聲的看了一眼墨翰令沒有再回答。而是伸手從身旁拿出一個明黃的錦盒遞止墨翰令眼前堅定的語氣道︰「打開它。」墨翰令想也未想接過錦盒打開,只見原本略帶灰暗的百花樓此時被一串血紅的光亮照得亮如白晝。墨翰令吃驚的看向母親道︰「這是?」穆無雙笑了笑放開撫模著墨翰令發絲的手,斜倚在白虎皮裝點的長椅上。悠悠道︰「這就是歷代百花宮宮主證明身份之物,麒麟珠。」墨翰令了然望著珠子,看向母親道︰「這就是歷代宮主保護之物?」穆無雙沒有正面的回答墨翰令的問題而是仿佛自言自語般道︰「從現在起你就是百花宮的宮主了,你的未來你自己去決定吧,母親累了。」言畢用神示意墨翰令將麒麟珠拿出來,墨翰令望著錦盒中的麒麟珠看了很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又是個許久,墨翰令才伸手從錦盒中拿出麒麟珠放至手中。轉身面朝眾人,一時間「百花宮宮主,千秋萬代,永垂不朽」的聲響響徹了整個百花宮。當墨翰令用傲視群雄的目光掃過跪在百花閣外跪了一片黑壓壓的宮眾,再回首時。只見原本望著自己的母親早已不知道在何時已經緊緊閉上了她那靈動的雙眸,只傳來跪在母親身旁的青梅輕輕壓抑著的抽泣聲。墨翰令看著長椅上沒有了呼吸的母親啞聲問道︰「她走了嗎?」青梅不住的點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墨翰令蹲,伸手輕輕理弄著母親那有些許亂發的雲鬢慢慢道︰「母親,你愛了爹一輩子亦恨了一輩子。一定累了吧?那就好好睡一覺吧!」說罷,伸手不顧青梅的阻攔抱起那似乎已經沒有了重量的身軀,若無旁人般向當年母親起舞的地方走去。不知情的青梅和君遷自然是嚇得魂不守舍,深怕墨翰令做出傻事緊跟著跑去。

「母親,你看見了嗎?當年起舞的你,愛你的爹還有那個呀呀亂語的我。」墨翰令對著懷中母親道。青梅和君遷此時看著行尸走肉般的主子,除了無聲的淚往下掉卻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沒有回應,沒有罵聲。墨翰令繼續道︰「我都已經開始忘了是從什麼時候,母親你不再對我笑,不再溫柔的拍我的臉。不再陪伴我讀書,寫字,吃飯」墨翰令說著又看了一眼懷中的母親接著道︰「是因為父親嗎?」依舊沒有回答,墨翰令只听聞到一陣陣無情的風聲。隔了半響,墨翰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那翰兒給你報仇好不好?」淚無聲的滑過墨翰令的臉頰。又似極其留戀又或者徹底遺忘般的眼眸盯著穆無雙看了很久很久,才將懷中的母親輕輕的放在花叢中。轉身對著君遷冷靜道︰「給我火把!」青梅一下被驚醒了立馬朝墨翰令跪了下來抽泣道︰「宮主,你不能這樣對你的母親」墨翰令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青梅道︰「或許這才是她想要的不是嗎?」良久見君遷依舊沒有遞來火把愈加冷聲不容更改的聲音道︰「火把!」饒是再不忍的君遷見到此時已經冷到如此程度的主子也不敢多言,不多時便找來了火把卻還是不願意交給墨翰令。墨翰令一把奪過君遷手中的火把向母親走去,卻被青梅抓住了衣袍。墨翰令斜眼看向君遷,君遷自是懂墨翰令是什麼意思。只得忍住一把將青梅拖至一方不讓她再靠近墨翰令,墨翰令越走越近。淚也開始不斷的往外流,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母親。腦海中不自覺的開始閃過小時候所有的回憶,酸甜苦辣一一掠過。而後緊緊閉上眼,良久。就在睜眼的那一霎那墨翰令將火把丟擲母親身旁。熊熊的大火瞬間燃起,燃盡了所有的繁花。燒毀了墨翰令所有的記憶,艷紅的火光中那張曾經名動江湖傾國傾城的臉漸漸被吞噬在了大火中。而火光映呈下那張俊逸天下的臉頰上除了冰冷亦只剩下那不為人知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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