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急吼吼地要面聖,弄得段蘊還以為這些人有什麼治國良策。♀
其實折騰半天,那幫人就是來專門提醒她︰陛下啊!您可知道明年是個怎樣激動人心的年份!那可是我大理國華誕一百年整啊吧啦吧啦……您知道這有多重要麼!
段蘊︰「……」
朕知道。
「陛下您應該知道……吧啦吧啦……五十年國慶的時候吧啦吧啦……今年是百年國慶,為此我們應該吧啦吧啦……」
儒生們啵啵宣講了整整一個下午,第一表現出來他們極高的愛國情操,第二表現出來他們對禮教的極端重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陛下您看我們這麼優秀還不給個一官半職麼!
他們自己覺得自己簡直為國做了不得了的大事,傳出去定是一段佳話。即便沒有因為這個踏入仕途從此開啟自己輔佐君王的宏圖偉業,起碼皇上也會下個旨表揚一下嘛。
您真的想多了呢,親。
段蘊被他們講得快困哭,幾次就要睡過去了,她從小就煩這些東西,偏偏儒生說話還故意用些晦澀難懂的詞語,催眠效果就更是**。
尼瑪啊當初是哪個有毛病的把儒學禮教這堆東西從大華傳播到我大理國來的!
尼瑪啊交關稅了麼朕同意了麼!
她都快要被煩死,自然對儒生的話听得有一搭沒一搭的,不冷不熱,勉強應付,和那幫人所想象的皇上激動萬分的情形完全不同。
儒生們于是心痛了,陛下您怎麼如此不重禮教呢!怎麼如此不重諫言呢!天哪首輔大人是怎麼輔佐皇上的!
首輔大人躺著也中槍。
之後事情還沒有完。
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的眾儒生們回去之後非常不開心。
盡管看出來皇上不太睬他們,可是好歹自己也是面聖過的人,這麼一想又覺得很是牛掰,所以有事沒事就把這話題拿出來說一說,當談資用還是很好用的。♀
在大理國這種重文輕武的國家,儒生還是蠻受人尊敬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件事就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得明安城人盡皆知,再然後,大理國都幾乎人盡皆知……
登基才一年的小皇帝段蘊,成功被傳言黑得體無完膚。
本來只是說她不識賢臣不重禮教,然後變成不用賢臣不學禮教,接著惡化為不敬老臣沒有規矩,再後來甚至變成目無尊長行為乖張……
越傳越離譜,這就是流言的威力。
段蘊對此「呵呵」無數遍,終究還是忍不住大罵,「臥槽!去他女乃女乃的!媽個蛋蛋的!朕怎麼招他們惹他們了我靠!特麼的朕被黑出翔啊!」
何棄療掩面,「陛下,淡定啊!注意言辭啊!」
正在氣頭上的段蘊︰「滾粗!」
後來很不幸,那天小皇帝中氣十足,罵聲太大,正準備進殿商量對策的安正則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
三天之內,《禮記》十遍,陛下您自重。
當晚段蘊剛想找清塵代筆時,何棄療出聲提醒,「陛下,丞相大人說這次會一頁頁仔細過目。」
段蘊怒氣沖沖地看過去,小何公公連忙主動站到旁邊角落去。
陛下,奴才知道您肯定不想看到奴才,奴才自己消失。您繼續忙吧,奴才只能幫您到這了。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段蘊痛定思痛,終于明白當初為什麼她求了好久安正則才允許她召見那幫儒生。
朕真是作死啊,皇上的心在滴血。♀
這件事讓段蘊的「好皇帝」夢一片一片地破碎了,輿論這個東西,名聲這個東西,最讓人無力。
正直的史官大筆一揮給她記了個「不識賢臣不重禮教」的罪名,這倒是和那幫儒生的原話頗契合,段蘊已經感謝史官全家了。
好在她還有丞相大人,安正則第一時間力挽狂瀾,全面修整段蘊形象。
他先找了一群德高望重的文臣到處吧啦吧啦說皇帝的好話。惡化的傳言開始慢慢止住。
又找出當時面聖的那批儒生,安相親自跟他們促膝長談,儒生雖然很多時候討人厭,卻很有正義感,看皇上因為自己被黑得如此慘也有些過意不去。這幫系鈴人也紛紛為段蘊闢謠。
然後安正則自己站出來,先檢討了一番他作為首輔,又是當年皇太孫的太傅,沒把皇上輔佐成堯舜禹湯那樣的,都是他的錯。
安相言之切切,情之鑿鑿,首先感動了大理全國各地的姑娘以及大媽們,看啊,皇上畢竟是安相的學生,安相是誰?她們的男神啊。安相的學生怎麼會差?
女同胞們雖然在政治上說不上話,但是大街小巷各種閑聊場所可都是她們的天地。安丞相的腦殘粉們很快成為幫段蘊闢謠的第一支主要力量。
小何公公感嘆,「安相的人格魅力就是不一樣。換做我去說,肯定沒有這效果。」
清塵評價,「這難道不是看臉麼?」
小何公公︰「……」
人艱不拆啊喂!
段蘊寫到手斷的手抄版《禮記》十份,被安正則分發出去,一份貼在皇宮門口,四份貼在明安城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口。余下的五份快馬加鞭送到大理國五大主要郡縣,在府衙門口貼了。
這是皇上親手抄寫的文章,而且抄的還是《禮記》。
陛下什麼意思還不夠清楚麼?
大理國民頓悟,看來皇上真是被傳言黑了。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可畏啊可畏啊……
給段蘊洗白的最後一項內容,就是建國百年的祭祀大典與修葺行宮。
在大理國民看來,最能表現皇上重禮教是個好皇上的事情,就是在這上面花錢,花得越多心越真誠,他們越高興。
國庫里沒有銀子就要向民眾征稅啊你們不知道嗎,但是大理民眾就是願意啊。
朝廷雖然還是舍不得白花花的銀子……不過這百年一遇的事情讓他們趕上了,不花不行啊。
借著花銀子的契機,段蘊又被洗白了一番。
皇上多舍得在禮義教化上下功夫,肯定是好皇上了。
段蘊吐血三斗,終于挽回了形象。
當然這之後,賢君這個名號是與她沒什麼關系了,眼下不被罵就好。其實被罵的日子在後面,這就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總之自從那次事件後,段蘊一听說有儒生要面聖就遁得比策馬奔騰還迅速……*。*。
到達行宮的第一個晚上,段蘊華麗麗地失眠了。
她今天在車上睡了半路,本就不困。
之後又吃枇杷吃多了,以致晚餐時間看什麼都沒胃口,干脆就一口也沒吃。結果到睡覺的時辰,她又餓了。
皇上在龍床上翻來覆去,把被子弄得皺皺巴巴不成形狀。翻滾得她自己都熱了。
還是睡不著,段蘊用枕頭蒙住頭,整個人拱在被子里,「嗷嗷嗷」地叫了幾聲,隨後撲通一下直起身子坐好,煩躁地自言自語,「丫的,朕肯定是又認床(1)了。」
她抬頭往窗戶外邊望去,銀色的月光靜靜照在地上,還真是疑是地上霜啊,段蘊默默感嘆。
反正也睡不著了,她索性跳下床,想出去轉轉。
清塵是今晚為她守夜的,但這丫頭最會偷懶,現在趴案上睡得正熟。
段蘊就沒弄醒她,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寢殿門口的小侍衛正想跟上,被段蘊制止了。
「朕就繞著這個宮殿走一圈,不走遠,行宮修葺一新,朕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
小侍衛不放心,「陛下……」
「外圍還有人守著,沒事的。」
小侍衛默默退回去。
結果她繞宮殿轉一圈還沒走夠,不知不覺就走到正殿後面花園里去了。
夜間興起一絲小風,原本靜謐的花叢微微動了一動,花香隨即飄了出來。
段蘊使勁嗅了嗅,很奇妙地染了一分好心情。
她跑到欄桿那邊去,雙手撐著頭對月亮發呆。
「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2)……」突然想到這句歌辭,段蘊輕輕吟了出來。
「陛下念什麼呢?」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耳側。
「丞相……」
「嗯。」安正則聲音很輕,「怎麼穿一件單衣就跑出來了?」
「剛剛睡不著,在床上翻滾得都快出汗了。」
安正則上前一步離她近了些,手中一件輕薄的褙子(3)輕輕搭到段蘊身上。
「方才都有些起風了,雖已快到初夏,還是注意些為好,這個季節切莫貪涼。」
「唔……是。」段蘊低下頭去,不自覺地嗅了兩下,那件褙子上帶著淡淡碧螺春的茶香,很有它主人的特色。
「安相怎麼不睡,深夜到這花園里來?」
「陛下不是也沒睡麼。」
「朕今天在車上的時候睡多了,睡不太著。」
「難道不是因為認床麼?」安正則話里有些笑意。
「安相還知道這個?」段蘊抬起臉看他,覺得今晚的丞相大人似乎比往常溫柔三分。
怎麼會不知道呢,畢竟在她身邊數年,又畢竟,早已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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