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心智動搖,藍伊感受到這波動,不耐煩地望向雲姝,卻見她的靈魄一瞬間呈半透,顯是極不穩定。♀這個樣子……顯然是身體受到極大傷害。雲姝氣衰力竭,張口欲言,藍伊卻不容她多羅嗦,這可是刻不容緩的時候。藍伊雙手結印,袍袖翻轉間一道藍光打入雲姝體內。雲姝上不覺如何,卻已經在新萃宮中醒來,果然身體已經倒在了地上,顧不得這些,只听屋外沸反盈天,忙奔出門外。
這麼大一片場地,如今比之往日宮主召集眾人開會場面更盛。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雲姝下了狠心,擠?雲姝的本事實在不怎樣,前進兩三步總要後退一步,奈何世間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雲姝還是在人們的不悅,乃至雲浮殿人的憤怒中走到了最中央。卻迎上風姿綽約的熒惑,笑意盈盈道︰「雲姝,好久不見。」
雲姝愣在當場,俏臉雪白,唇色盡失。流珠看著人們望向雲姝的眼神越來越不好,心知不好。再不顧往日嫌隙,流珠本在前排,此時更如疾風般奔到雲姝身邊,抓住她的手明眸圓瞠,底氣雖弱,卻仍鼓足勇氣,怒視熒惑道︰「你別亂說呀,雲姝和你沒才沒這麼熟,亂套什麼關系。」熒惑似笑非笑地覷著流珠,知道流珠惶惑地低下頭去。雲姝下意識地抬起頭,想遞給熒惑一個祈求的眼神,卻被流珠狠狠地搖了搖手。流珠輕聲道︰「雲姝,別說話,別看她!不然我做的這一切就白費了!」
雲姝心領神會,感動非常,然而此時卻顧不上這些。雲姝上下打量場地中央,熒惑手下,結界之中正在申吟呼痛的明顯是鳳臨攬月。攬月!鳳凰尾羽!雲姝沒有沖出去的沖動,因為此時她正忙于尋找宮主。宮主正在人群中央,好在服色不同,也算易于尋找。宮主雲姝流珠三人目光交接,于火花電石間確定她們三人都不知道徹頭徹尾的真相。三人均是眼神頻閃,雲姝流珠以為是結盟所用,宮主則在心中反復回想雲楓的話,不是說只是召喚魔寵的必須步驟嗎?不是只要將鳳羽在佔星樓上供奉七天,受日月精華洗禮即可嗎?怎麼會?!
「老天,鳳主是不是快不行了?可凌風、淺陌和令雲還在湖畔論道,什麼時候才會注意到這邊呀?」正此時,凌風令雲淺陌三人按前後順序排成一線,向這邊奔跑而來。熒惑揚手設下屏障。凌風奔到近前,假以神兵利器,卻仍不得其門而入。
就算是平日逞凶斗狠的男生也忍不住偷偷哭了兩下,何況素來嬌弱的女孩,現場哭聲震天,流珠早就扯著令雲的袖子哭個不停了。夢媛正捏著帕子拭去月盈臉上的眼淚,凌風神色太過駭人,即使淺陌幾番示意,蝶舞也不敢撲進他懷里哭泣,或僅僅以帕子拭去他臉上細密的汗。
雲姝舉目四望,圍在一起迅速結成薄弱防御的男生,相約而泣的女生,突然自責自己氣量狹小,所謂的陣營之爭根本就不足輕重吧。雲姝凝神靜氣,濃密的睫毛如蝶翼震顫,只不過用了一朵花開的時間,整個人的氣韻都不一樣了。合了眸,雲姝向虛空中伸出手,紫玉魔簫感受到主人的召喚,欣喜異常。待雲姝緩緩睜開眸,似乎古井無波,卻偏偏讓人覺得那一雙似幽潭萬丈,斂盡無窮變化。悠揚的簫聲響起,起初不過是滴水擊石之聲,單調而歡快,極具節奏性,眾人只覺耳目一新。♀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簫聲似乍寒還暖般動人心弦,不但能听見鳥語花香,也能听見小草沖破地表的一聲歡叫。快了,越來越快,連風聲都要被撕碎。雷霆乍驚,暴雨突瀉,越來越急的鼓點,是誰沙場秋點兵……
歌聲響起,不同那日黃鶯初啼,而是子規啼血,一點嫣紅沒有墜地即是,而是落在白色絲錦之上,點染了幾朵開得正好的梅花。映著夢媛身姿如松,恰若雪中寒梅一株,並沒因被瞬移到這晚秋而茫然不知所措,反而顯出十二分傲然來。
一時間哀聲遍地,誰知是眼淚太多,以至于都載不動了。還是樂能通神,功參造化,風和日落,卻無端端落下雨來。淅瀝瀝的小雨里,熒惑看著這一群哭得仿佛世界末日的人,非常糾結。魔亦有道,除了精靈族的靈力精純,她只斬殺了各族的王,像他們這樣,她還看不上好嗎。
「你,」雲姝又被點名,卻神色淡然地繼續手里的事,「你們,這樣不怕會激怒我嗎?」熒惑聲音平和,卻絕對不乏身居上位的威嚴,夢媛惶惑地止了吟唱。雲姝淡淡地掃她一眼,能感到她深刻的恐懼,轉過頭來神色坦然地迎上熒惑的目光道︰「不怕。」「哦,」熒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蕙質蘭心的雲姝,眼中華彩萬千。「因為我們不值得,你,從來只與強者為戰。」
雲姝嫻靜地說完這句話,低眉斂目,熒惑張狂的笑意突然彌漫開來,與此同時,凌風頹然跪地,新萃宮眾人及其他人也默然不語。是呀,他們太弱,就像地上的螻蟻,真正的強者根本不屑一顧。雲姝卻遠非這般垂頭喪氣,一如星雲所言,「人世不同神魔兩屆,有春夏秋冬四季變化,人類弱小,可就算卑微似螻蟻,他們的愛憎嗔痴卻如此真實……」就算貪婪,卻還是在危急關頭,忘卻自身得失,彼此幫助。就算怯懦,卻還是會顫抖著,試著保護……
熒惑大概是終于笑夠了,淡淡地凝眸,覷著雲姝的方向道︰「鳳凰,浴火重生,你們知道,本殿下自然也知道。不要枉費心機,這火,你們滅不了。新萃宮眾人鑒證,從此,鳳臨族覆滅。」熒惑瞬間消失,無跡可尋,凌風的淚也終于落了下來。
精靈族好歹還有夢彥,玉隱還在復活當中,但凌風根本不可能管理魔族的同時打理鳳臨。雖是熒惑棋高一籌,但是……雲姝眸光閃爍,神族對于瀕死之人,還是有辦法護他最後一絲氣息。但那需要︰眾人的訴禱、血親的眼淚和……六芒星陣。
時間緊迫,來不及商量試探。洶涌澎湃的力量似乎突然間沖破了心理的樊籬,舉手結印,只見白芒乍現,衣袂飛揚間若天女臨世。素指縴縴,依次點向凌風、流珠、令雲、淺陌、月盈,口中輕叱︰「攝!」
這就是攝魂術了,凌風心神俱喪,無心理會,令雲流珠錯愕糾結地相對無言,淺陌月盈驚恐地瞪向雲姝,這個妖女要做什麼?!熒惑一走,屏障撤去,然而結界還在,五人騰空而起,雲姝亦飛身而上,及至落定,恰在以攬月為中心的六芒星的六個角上。雲姝雙手向前平舉,而後縴手飛楊,像是觸模琴弦的動作,婉轉成花,反復地結印推出,再結印再推出。美人如花,神色肅穆,翩若謫仙,這一切都很美好。然而詭異的是,他們六人動作一模一樣,若提線木偶,整齊劃一,卻讓人膽戰。
陣中之人更是心緒莫名,唯一共通之處是,他們都很是奇怪,雲姝怎麼忽然間變得這麼強。凌風以為這是救攬月的手段,登時精神了三分,連身體不受自己控制都不畏懼了。令雲流珠知道不妙,靈力飛速地流逝,似乎整個人快被黑洞吸納,可是雲姝不會害他們的吧?淺陌月盈則是最驚慌失措的,雲姝她到底要做什麼?!縱然陣中有一半是雲姝的朋友,可以雲浮殿和雲羅宮的關系,誰又能保證雲姝不會使什麼邪門歪道的法子傷害他們呢。果然雲姝這段時間靠近他們沒安什麼好心。
生的力量延綿不絕之下,熒惑的結界還是松動了,攬月終究還是在徹底灰飛煙滅前,被蝶舞抱了出來。雲姝收了陣法,凌風急不可耐地一把搶過來,此時異變陡生。攬月的身體急速退化出鳳凰的真身來,鳳凰奄奄一息地耷拉著身體,羽毛上不再閃爍華彩,耀眼非常。攬月卻又忽然在耀眼的金芒中燃燒起來,瞬間化為灰燼,凌風連淚都來不及落,卻又看見一只雛鳳從這灰燼中飛了出來。好似金烏,耀眼美麗非凡,凌風呆坐在地,她就落在他僵直伸出的手掌之上,低下頭輕輕啄了兩口。
兩個時辰後。
此時雲姝已經在正殿外的回廊上踟躕良久,宮主去了別院閉關,提到別院,雲姝就想到雲羅宮此時應是十分寂寥吧。淺陌月盈令雲凌風,及凌風肩頭的小鳳,從鳳凰涅磐之後就將他們一起關在這正殿之中,流珠則驚恐地瞟了她兩眼,飛也似地逃了。雲姝本沒覺得什麼,可淺陌月盈這樣焦急地與凌風議事,再加上宮主平日行事,總不算是狠絕,不由起了疑心,干脆在此等候。
廊外的雨越下越大,雲姝伸出手,幾滴雨珠砸了下來,有一點疼痛的感覺,滿院枯黃,映著她愁眉不展。終于,殿門開了,幾人衣衫都有些凌亂,如此想來自己方才听見的廝打聲是真的了。淺陌月盈令雲依次踱出殿來,各自看了雲姝一眼就離開了,看得雲姝也有些窘迫。最後出來的是凌風,褪卻往日狠戾,凌風眼神空洞地看過來。凌風踉踉蹌蹌地走過來,近到雲姝都能看見他慘白的臉上輕輕跳躍的淡青色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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