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妻子不在娘家。+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王申夫感到事態驟然嚴重了。母女倆會去哪里呢？自從妻子發病來，原來對王申夫不理不睬的妻弟突然對他客氣起來，甚至一臉的對不起王申夫的表情。開始王申夫有點納悶，後來王申夫才搞清楚，原來妻子做姑娘時也得過這病。娘家人一直對他隱瞞這事。妻弟在妻子病發後說，你們家太安靜了，你要像我媽一樣多同她吵吵，她才會正視現實。但王申夫不這麼認為，妻子的病主要是喪子之痛。妻弟這段日子加入了某個紅衛兵組織，戴著一個紅袖套。妻弟說︰「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朝卉也被帶走了？」王申夫說︰「我想是這樣。」妻弟說︰「她會去哪里呢？」王申夫搖搖頭。妻弟說︰「會不會在朝陽出事的地方？」王申夫覺得妻弟說得有道理。他扭頭就朝那地方走。
但是，妻子也不在那地方。他站在橋上高喊妻子的名字，朝卉的名字，他喊得精疲力竭，但沒有得到任何回音。站在橋上，向東望去，江水平靜，在黑暗中閃亮著黑色的光。冬天的冰雪早已蕩然無存，不留痕跡，就好像在這江面上沒發生過任何事情。是的，朝陽的遭遇，至今想來都不真實，像一個超現實的夢境。
整個晚上，王申夫和那個年輕的醫生到處游走。這個過程，王申夫很少說話。他們去了妻子和女兒可能去的地方。現在，那個年輕醫生已經知道王申夫的妻子把女兒帶走這件事了。事情比他們原先想象得要嚴重得多。王申夫倒是很冷靜，一直一絲不苟地觀察著每一處可疑地點。年輕醫生感到王申夫的精力真是充沛，而他已經累壞了。他走路都有點跟不上王申夫了。後來，天終于亮了。他們一無所獲。王申夫回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醫生，說︰「你累了，你先回去吧。」年輕的醫生說︰「那你怎麼辦？」王申夫說︰「我好好想想。」
王申夫在江邊坐了下來。江在這個城市的東邊。雖然是夏天，但江面上刮過來的一陣風讓他感到徹骨寒冷。他是個內斂的男人，在人面前他不容易流露情感，但當那個年輕的醫生離開後，那種孤單無助的感覺迅速攫住了他。他失聲慟哭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命運是如此不可捉模，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露出可怕而暴戾的面孔，他被打擊得快要崩潰了。♀他知道自己，一直不是個堅強的男人，他的內心其實一直很軟弱。
天空不是一點點泛白的，天空在某一刻迅速亮了起來。城里還很安靜。他知道一會兒，太陽會從東邊升起。想起太陽，他就想起《東方紅》那首樂曲。這首曲有著金色的光輝，有著磅礡的氣勢。他想，憑他個人的能力是找不到他們了。他打算去一趟工廠，向郝書記匯報一下他家庭發生的又一個事件。也許又是一個悲劇。
七
朝卉是被幾只燕子的叫聲驚醒的。她醒來時，第一個反應是自己昨晚上做夢了，夢里，有人在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那叫聲十分恐怖，就好像那人眼看著她被一只野獸叼走而無能為力一樣。母親正坐在旁邊看著她。她發現母親的臉上有傷痕，還發現母親的褲筒子和衣袖是濕的。就在這個時候，母親從懷里掏出一只面包，遞給朝卉。朝卉想，在自己睡著的時候她一定下了船。這面包一定是母親偷來的，她臉上的傷也許是她偷東西時被他們打的。朝卉的心緊縮了一下子。朝卉的肚子確實是餓了，朝卉想起來了，她昨晚沒吃過東西。朝卉吃得有點狼吞虎咽。母親在一邊很滿足地笑著，朝卉被母親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朝卉把半只面包遞給母親，母親緊張地搖了搖頭。母親的臉上有害怕的神色，就好像這玩意兒是一枚炸彈。朝卉知道她的意思，母親是說她已吃飽了，朝卉不用擔心她。朝卉看出來了，母親好像很害怕，她所有的表情里隱藏著一種害怕。
朝卉發現母親除了把她叫成朝陽外，她實際上像一個啞巴，只會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因此，朝卉也就不說話了。最初，朝卉要干什麼事，比如想喝點水時，朝卉會告訴她要喝水，但後來朝卉就不再說話。要表達什麼的時候，朝卉首先想起的是動作和那些啊啊啊的音節，而不是說話。朝卉發現動作比劃和音節也一樣可以表示意願。也許母親也不懂動作和音節的意思，但朝卉覺得這比說話要有效果。朝卉就不再說話了。朝卉習慣于跟著她叫。
朝卉在這條破船上。朝卉跟著母親又喊又叫，朝卉感到很溫暖也很開心。朝卉很久沒這樣開心過了。「呵呵呵呵——」朝卉常常這樣叫。朝卉覺得這很好玩。
下午，母親又跳下船去找東西了。朝卉獨自一人在船上。朝卉想，母親一定對她很放心，認為她不會跑掉的。也許母親根本沒有這樣想過。船就在橋下，離岸很近，如果朝卉想要到岸上去應該是件十分方便的事。也許朝卉會不小心把衣服弄濕，但要上岸確實不難。這會兒，朝卉獨自一人呆在船上，很茫然。朝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現在這樣應該是高興還是擔憂。母親不在的時候，朝卉突然感到十分孤單。朝卉感到心里重得要命。朝卉想，也許她不該跟著母親來這里。也許她得把這些事告訴父親。但當母親在的時候，朝卉就不這麼想。母親待她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在母親的懷里，朝卉感到溫暖。
橋梁上又傳來燕子的叫聲。朝卉探出頭去看。它們的窩就築在上頭。一些小燕子伸長著脖子，在啄大燕子嘴里的食物。小燕子嘴角的那層黃黃的東西還沒退盡，它們的嘴張得很大，很貪的樣子。
朝卉不知道父親這會兒在干什麼。朝卉很想回家去看看。朝卉想，也許這會兒父親正在找她呢。但是朝卉又很擔心父親叫人把母親抓起來，關在那個有鐵絲網的醫院里。朝卉不願意他們把她抓起來，那樣的話朝卉一年見不到母親一回。那樣的話，朝卉寧願像現在這樣陪著她。
母親是傍晚的時候回來的。這次她看來沒有被人捉住，因為她的臉上沒有傷疤。這次她不但偷了面包，還偷了一些水果。她高興得像一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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