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 第三十九章

作者 ︰ 高冕

返回故鄉一個月後,袁世凱帶著七拼八湊的一千五百兩銀子,再次背井離鄉,按照徐世昌指點,奔赴南京尋求前程。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然而,盤桓十幾天,跑遍親朋故舊宅邸,袁世凱還是沒撈到一官半職。平素的袁世凱,沮喪之時便在秦淮河的煙花巷里尋求解月兌。數天後,他清醒了,知梁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便前往素有冒險家樂園之稱的大上海去撞大運。大上海洋氣繁華,街頭行人如蟻,但袁世凱覺得莫名地孤獨。舉目四顧,這座大城市竟找不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暮色蒼茫,袁世凱不由自主走向紅燈籠高高掛的地方,那里是妓院,螺螄一樣附在門口的**辣的風塵女子,給他帶來一時的慰藉。一連十幾天,他一家接一家地逛著上海灘的青樓花巷,領略江南女子的萬種風情。有天夜里,他又來到一家掛紅燈籠的妓院,也沒抬頭看看招牌就闖了進去,嫻熟地向鴇母扔去一大錠銀子,在鴇母隨之喚出的一長排姑娘中,點了一個俊臉蛋上沒媚笑的嬌小丫頭。那小女子很特別,進了房掩上門,也不張嘴要銀子,也不大大咧咧月兌衣服,而是給他敬上一杯香茗,斯斯文文地坐在床沿上看著他,輕言細語與他拉家常。說話間袁世凱知她姓沈,蘇州人。她從他的長相中就猜出他是「北方大哥」。姑娘問,大哥這樣一個讀書人怎麼也到這種亂糟糟的地方來。袁世凱一下無言以對。沈姑娘察覺了,說像大哥這般眉宇間英氣逼人的棟梁之材,即便科場不濟,也是有千條路萬條路可走的。袁世凱听了為之心動,心想這煙花巷中竟還有這等慧眼不凡的奇女子。沈姑娘又道︰小女子雖是青樓一賤人,但也听說如今官場並非只一扇大門,只要肯鑽營,旁門、側門、後門也都是進得去的。我看大哥絕非平庸之輩,豈能與那班癟三一個樣子,在這亂糟糟的地方埋沒自己!沈姑娘的一席話觸到袁世凱的心痛之處,使他回想起生父、嗣父、叔父對他的殷殷期待和苦心栽培,羞赧不已,心想自己功不成名不就,竟跑到這種地方醉生夢死,豈非形同禽獸。他愛上了這個蘇州小女子,打開的話匣再也合不上。一連三天,兩人說呀說,仿佛有說不盡的話。第四日凌晨,小女子將自己全部積蓄包進袁世凱衣服里,一字一頓地說︰哥哥今日一走,小女子就下洗衣房干活,從此不再接客,待贖出自家身子,一心專等哥哥。只盼哥哥早日成就功名,來接小女子。小女子願做牛做馬,服侍哥哥一輩子。袁世凱听著不禁流了淚,沒有海誓山盟,只是把她摟得緊緊的。

這位沈姓小女子,宛如黃浦江畔的一盞航標燈,使他從滔天濁浪中浮出來,振作精神重新走上尋求高官厚祿之路。

袁世凱遠奔廣東潮州,投到潮州府知事兼辦海關周馥門下。周馥官雖不大,但兼著海關肥差,倒是有錢。此人是袁世凱嗣父袁保慶至交,當年曾得袁保慶力薦,投靠朝廷第一紅人李鴻章做文牘,得到李鴻章器重,才有了眼下出息。周馥不忘舊恩,不到兩個月,就花銀子為袁世凱捐了個正五品同知。袁世凱沒有白跑,連升四級,從七品官一下升到了正五品官。圓月當空的夜晚,袁世凱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上海灘的那位奇女子,想起她那番錚然有聲的勸說。周馥知他有抱負,不願他誤在自己手里,說本想把他推薦給李少荃爵師(即李鴻章),但人家現在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位高權重,一下不好冒瀆,只好先推薦給他的女婿、記名道張佩綸。張佩綸是周馥同年至交。袁世凱帶著推薦信北上,初秋時節趕到直隸總督府所在地天津,費了一番周折找到張佩綸。但張佩綸看完信直搖頭,前來求官的人快把總督府的門檻都踏爛了,僧多粥少,他實在無能為力。♀張佩綸看在周馥情分上沒打發他走人,要他先在府中打打雜,待機找差。

袁世凱滿心不情願地在總督府打著雜,盼星星盼月亮等待好消息,但張佩綸告訴他,空缺的都是一些芝麻官。袁世凱很焦慮,自己年已二十出頭,靠人家的銀子捐到五品同知官餃,卻一屁不值,只是一個虛名好听而已。這讓野心勃勃的袁世凱時常產生強烈的饑渴感。循規蹈矩趕科場沒出息,循規蹈矩花銀子捐官同樣沒出息。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如此虛度光陰!到年底,張佩綸看他滿臉愁雲的樣子,也沒什麼好辦法,搜索枯腸,給他指了條路子,要他去投李鴻章部屬、淮軍統領吳長慶試試。張佩綸本來只是試著說說,沒想袁世凱一听來了精神。袁世凱心想,自己叔祖、叔父都是從軍發跡的,大概老天爺要叫袁家後代都吃這碗飯的;再說,袁吳兩家交誼深長,吳長慶還是嗣父袁保慶的拜把兄弟。于是,光緒七年(1881年)春節剛過,時年二十二歲的袁世凱,迫不及待地辭別張佩綸,出津門,渡海河,興沖沖奔赴山東登州,投入淮軍重要統領吳長慶幕下。

袁世凱當是屬于亂世的。平靜的生活將他淹沒,滄海橫流的洶涌波濤卻將他高高托舉。

機會終于到來了。光緒八年(1882年)6月,朝鮮局勢大亂,戰雲籠罩,如同一只引燃的火藥桶,隨時可能爆發。事件起因是,清同治三年(1864年),朝鮮國王李升死去,十二歲的李熙以支系繼承王位,因其年幼由父親大院君李罡應攝政掌權。同治十二年(1873年)李熙親政,大院君交出權力,因李熙生性懦弱,最高權力漸漸落入閔妃為核心的親日外戚集團手中。閔妃背後的閔氏集團,是朝鮮世家巨族,政壇上很有勢力。日本國在明治維新後實力大增,急于擴張,積極推行「大陸政策」,把吞並朝鮮作為實現其戰略圖謀的第一步。光緒二年(1876年),日本逼迫朝鮮簽訂不平等的《江華條約》,否認大清國對于朝鮮名義上的宗主權,從此在朝大肆擴張其政治經濟勢力。大院君不甘心失去大權,閔妃集團便廢除其創建的軍隊,剪除其羽翼,另聘日本教官編練軍隊。改革軍制,毀了很多官兵的飯碗。留在軍營的官兵因拿不到軍餉怨氣沖天。日本勢力在朝擴張,引起朝鮮國內很大不滿,加之閔妃集團自恃有日本做後盾,驕橫跋扈,為所欲為。光緒八年六月九日(1882年7月23日),漢城欠餉士兵首先揭竿而起,殺死貪官污吏,攻佔武器庫,焚毀權貴宅第,襲擊日本使館,處決日本教官,包圍王宮,閔妃在亂中喬扮宮女倉皇出逃。原先失勢的大院君集團乘機卷土重來重掌大權。日本聞訊後,謀劃借機出兵朝鮮,用武力奪取更多權益。清政府接到駐日公使情報和閔妃派出的專使金允植、魚允中求救後,決定派水師統領丁汝昌率三艘軍艦、淮軍統領吳長慶率六營官兵急赴朝鮮。因1882年為農歷壬午年,發生在朝鮮半島的這場兵變,史稱「壬午兵變」。

光緒八年七月初十日(1882年8月23日),吳長慶率本部人馬,乘運兵船從山東登州啟程,向朝鮮進發。年近二十三歲的袁世凱十分豪邁,任憑海風拂面,屹立船頭,放眼遠眺,大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之感。听到要往朝鮮平亂的消息,袁世凱興奮得睡不著覺。他在寫給兄長的信中說︰「弟限于資格,中原難期大用。抵高麗,能握兵權。」他還說,「既建功業,不愁朝王李熙之不我用。」他斷定,「李熙,庸主耳,無能為,奪其政權歸我掌握,猶反手也。」很難相信,這些話出自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之口。但青年袁世凱就以這等口氣說話。他以超人的政治嗅覺,一下認準,異國之亂是自己千載難逢、出人頭地的良機;一下明白,自己到朝鮮後應當干什麼,應當怎麼干。

袁世凱決意抓住這次機遇,在吳長慶面前好好露一手。一年多前,吳長慶接納袁世凱,本意是要他讀書趕考。當時,南通籍狀元張謇在吳長慶幕府中任首席幕僚,吳長慶便命袁世凱拜張謇為師,學習詩文。袁世凱見吳長慶也要他讀書趕考,暗自叫苦不迭,但他一時不敢逆吳長慶之命。吳袁兩家交往,開始于袁世凱叔祖袁甲三時代。吳長慶父親吳廷襄,當年是安徽廬江地主團練首領,咸豐年間太平軍圍困廬江,吳廷襄派吳長慶前往宿州向袁甲三火速討救兵。袁甲三一時拿不定主意,向子佷們討主意。袁保慶以「紳士力薄,孤城垂危」為由,力主馳援;袁保恆則以「地當強敵,兵不能分」,反對救援。結果,爭論數日,廬江被太平軍攻佔,吳廷襄被殺。從此,吳長慶與袁保恆絕交,而與袁保慶「訂兄弟之好」,情同手足。袁世凱是袁保慶嗣子,為報袁保慶當年恩德,吳長慶有意讓袁世凱好好讀書,登科場謀功名。這種陰差陽錯的安排,令袁世凱哭笑不得。袁世凱硬著頭皮去啃書,但心猿意馬,哪里啃得進去。據師傅張謇回憶,袁世凱文章做得一塌糊涂︰「謇曾命題,課以八股,則文字蕪穢,不能成篇,謇既無從刪改,而世凱亦頗以為苦。」但他發覺,此人雖非讀書材料,「偶令其辦理尋常事務,井井有條,似頗干練。」課讀間張謇問及袁世凱志趣,知他心思不在科場功名,而在于投筆從戎、請纓赴戰。張謇遂主動向吳長慶推薦袁世凱。袁世凱本善于鑽營,且時常憂國憂時,「作激昂慷慨之談」,很快博得吳長慶好感,視他為「有造之士」,將他超拔為慶軍營務處幫辦,月薪三十兩銀子。袁世凱春風得意,常令差弁打著「幫辦營務處袁」的明晃晃餃燈,在慶軍夜營里到處轉悠。投奔吳長慶,是袁世凱人生重大轉折,他從此踏上了軍事政治生涯。吳長慶是將袁世凱領進官場的第一人。雖然論官階,營務處幫辦草芥之微,沒品級、不入流,但扎扎實實是個官,一個月三十兩白銀看得見模得著,袁世凱很重視自己好不容易謀來的頭一個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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