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139第一百一十五章

作者 ︰ 朱砂

「這閑話是哪里傳出來的,我心里明白。|每兩個看言情的人當中,就有一個注冊過°°小°說°網的賬號。」孟瑾親手端了碗酸梅湯給顧嫣然,微微一笑,仍舊是不緊不慢的。

「表姐是說,王家那邊?」顧嫣然一點就通,皺起了眉頭。

今日無事,顧嫣然便來了晉王府。從前有晉王妃在,孟瑾不過一個側妃,凡來拜客,須得先去見過晉王妃才好過來,顧嫣然縱然想來也不好太過頻繁,如今晉王妃進了東宮,王府里就是孟瑾做主,顧嫣然才好多來幾次。須得將來進了宮,只怕比從前在王府還不好見面,趁著這機會多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不就是。」孟瑾微笑,眼梢輕輕挑了挑,「說太子妃病弱不能理事,疑惑我尚未進宮就打算把東宮握在手里了,將來再恃子而驕,太子妃竟有如虛設,東宮便成了我的天下。想來太子和太子妃听見這話,不會歡喜罷。」

「打得好算盤!」顧嫣然冷笑,「還說王尚書如何如何清高自持,若這些流言背後沒有他的暗許,想來王夫人不敢如此膽大妄為,妄議東宮!」

孟瑾端起酸梅湯飲了一口,含笑道︰「隨便他們說什麼罷,清者自清。」

顧嫣然看看她手里的酸梅湯。兩人飲用的湯都是一般,只是她這碗加了些碎冰塊,孟瑾那碗卻沒有,反而像是剛剛煮出來的,還有些溫熱。

「今兒這天熱,表姐是身子不適?」

孟瑾低頭笑了一下︰「也沒有什麼不適,只是如今不宜用冰,又想喝點兒酸酸的東西……」

「酸酸的東西……」顧嫣然疑惑地低語了一句,忽然眼楮一亮,「表姐莫不是——」

孟瑾抿嘴一笑,點了點頭︰「前幾日母親帶著大夫來診了脈,還不到兩個月,所以也不曾聲張。」

顧嫣然又驚又喜︰「太子殿下知道了?」

「還不曾。只是報了最近身子有些乏,恐是感了風寒,這幾日就不進宮了,免得給太子妃過了病氣。」孟瑾說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算是避避嫌罷。我一個側妃,家里又不弄權,身家性命都是倚仗太子和太子妃的,听了這些閑話憂心過甚不自在了,也是有的。」

顧嫣然既覺好笑,又有些擔憂︰「只是表姐這又有喜,太子妃會不會愈忌憚?」

孟瑾沉默片刻,緩緩道︰「即便忌憚,也是無奈。好在陛下與太子殿下都非昏庸之人,我只听殿下的公斷便是。」

顧嫣然低聲道︰「若是太子妃對表姐存了什麼心思,改為扶持那一位——」往王嫻院子的方向點了點頭,「畢竟銘哥兒是長子……」

孟瑾這次倒輕笑了一聲︰「若是立長,那如今太子就該是齊王了。之前請封釗哥兒為世子的折子都遞到了宗人府,只因王家從中作梗才拖延未決,倘若太子妃進了東宮反倒扶持起銘哥兒來,這般前後變化,難道殿下不會疑心麼?」

太子的兒子,將來總有一個要成為未來的皇帝,若無嫡出,自應取有德有才之人,太子妃若因個人私心,不顧江山社稷,只管扶持那個對自己並無威脅的,雖是情理之中,卻必為太子所不喜。許家在外又有能征善戰之名,若是引起太子對太子妃及其娘家的疑心忌憚,那許家也就算走到頭了。

顧嫣然還有些擔憂︰「畢竟殿下與太子妃夫妻情深……」

孟瑾抿緊嘴唇,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太子對太子妃確實有情,但如今人人都說他能被立為儲君是太子妃救駕之功,說得多了,太子也有幾分厭煩。更何況太子妃如今病骨支離,不復容貌,甚至不能與太子多加親近——太子縱然並不重于,但一個連幾句話都不能多說,略坐得久一點就直喘氣的妻子,卻也是漸漸地疏遠了。

這些疏遠未必出自太子內心,甚至太子還在刻意彌補,但這並不能抹殺他們如今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的事實。無論何等情感,都是親近出來的,太子與太子妃不能親近,反而是與孟瑾相處更多,那麼這份兒夫妻情深,說到底,也還是會被人漸漸分薄。更不必說將來太子登基,必要充實後宮,那時候奼紫嫣紅,太子的眼楮還能在太子妃身上放多久,又有誰知道呢?

「不說這些了。」孟瑾收拾一下心情,笑道,「今日怎的沒抱元哥兒過來?上回你們走了,釗哥兒還一直念叨,問幾時小弟弟再來,說他還有好些玩藝兒沒有拿出來,要等下回元哥兒來了一起玩。」

說起孩子,氣氛頓時輕松起來,顧嫣然也笑道︰「還是太小了,若他再大些兒,倒是正好玩到一起去。」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隱隱就傳來些動靜,听著倒像是誰在大聲喝斥似的。孟瑾這院子里的人素來規矩,斷然沒有當著客人去訓斥小丫鬟的道理。顧嫣然不覺皺了皺眉,問孟瑾道︰「是那邊的?」

孟瑾嗤地笑了一聲︰「不是。如今府里沒人做主,也翻了天了。不在自己院子好生伺候主子,滿府里亂逛。說是天氣熱了,遵醫囑叫銘哥兒多出來活動活動,其實是打了哥兒的招牌作威作福呢。府里那幾處賞景的地方,都被她佔住了,若有小丫鬟們從那里過,就說是沖撞了哥兒,要打要殺的。竟像是這府里只有她一個似的。」

「這是什麼道理?」顧嫣然眉頭皺得更緊,「從前做姑娘的時候,只覺得她是個老實的,怎麼如今這樣囂張?怎見得王府里就只許她的哥兒賞玩了?」

孟瑾擺手道︰「不值得與她生氣。其實這倒也好,外頭傳得沸沸揚揚說我跋扈擅權,如今她在府中這樣囂張,倚仗的是什麼?殿下心里明白,倒省了我去分辯。這些日子,我只拘著釗哥兒,或是進東宮去探望太子妃娘娘,或是就在院子里玩耍,橫豎天氣這樣熱,倒是在屋里涼快些。那荷池邊上,假山腳下,雖說景色是好,到底怕熱著了他。」

顧嫣然嘆道︰「表姐這樣方是愛護哥兒。只銘哥兒本來體弱,這樣大熱的日頭底下出去,中了暑如何是好?我們這幾日出門尚且要撿清晨傍晚,何況小孩子。難道她不知道?」

孟瑾一笑︰「糊涂人,哪里說得清。」

外頭隱約的喝斥聲漸漸低了,院子里另一個大丫鬟文繡氣鼓鼓進來回話︰「是東宮里來人傳話,讓側妃明日進宮。小丫鬟菱角在二門上听了,忙忙的過來回稟側妃。因貪近路從荷池邊上過,王側妃就說沖撞了哥兒,要拉下去打。奴婢去了求情,總算是不打了,叫奴婢給側妃帶話,說荷池那邊不許人再去,要扣菱角的月錢。」

這一番話 哩啪啦地說出來,連杜若都變了臉色。孟瑾靜靜听了,淡淡一笑︰「菱角扣一個月月錢,讓她照舊出去當差,只要以後見了王側妃那邊的人,繞著些走就是了。杜若幫我記著,等進了東宮,叫她來我身邊當差。」

杜若便笑道︰「這是是菱角的福氣了。」晉王入主東宮,這王府里的下人卻不是個個都能跟著進宮的,即如太子妃院子里,放出去了幾個,又留下幾個平日里不得用的看院子。如菱角這般只在二門上傳話的小丫鬟,將來多半也是留下來看院子的命,縱然能跟著進宮,也就是個灑掃的粗使宮女。孟瑾這一句話將她提拔到了身邊來當差,至少也能做個二等宮女,簡直就是一步登天了,不是好福氣麼。

文繡在旁邊听著,見孟瑾吩咐完了菱角的事便沒了動靜,不由得道︰「側妃就這樣又輕輕放過了麼?從前也就罷了,今日是東宮那邊著人傳話,王側妃也敢這樣囂張,側妃很該拿著機會好生落她一次才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文繡是晉王府的丫鬟,雖則在孟瑾院子里跟杜若一樣做一等大丫鬟,但孟瑾對她自是不如杜若一般能說心里話,只笑了一笑便不再多說。

「側妃也太好說話了!」文繡忿忿,「若依奴婢說,憑什麼荷池那邊就不許別人去?銘哥兒去玩得,難道我們釗哥兒去不得?側妃就該每日帶著哥兒也去逛逛,看那邊能怎樣!」

孟瑾不在意地擺擺手︰「一個荷池有什麼爭的。」

文繡急道︰「側妃這也不爭那也不爭,最後難道要叫那邊踩在頭上不成?釗哥兒如今被圈在院子里悶得很,這樣大的王府,怎麼就不讓出去玩了?」

孟瑾微微一揚眉︰「是釗哥兒說悶了想出去玩?」

文繡噘著嘴道︰「不是。奴婢前兒去給哥兒送菱粉糕的時候,哥兒就喊悶。奴婢還答應帶他去荷池看荷花摘蓮蓬呢。」

孟瑾的眉頭又不易察覺地皺了皺︰「你去做事吧。」

文繡仍舊嘀咕道︰「哥兒最喜歡看荷花,難道為了王側妃,咱們就不去了不成?叫外頭人知道了,還當王側妃有多得意呢。到時候進了宮,難道就讓她踩在側妃頭上不成?別的不說,就為了哥兒,側妃也不能隨便低頭。那邊本來佔了個長幼有序,側妃再軟了,將來叫咱們哥兒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別人登——」

「住口!」孟瑾听她越說越不像話,眉頭一皺打斷了她的話,「宮里的事,也是你能妄議的?」

文繡仿佛才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跪下︰「奴婢失言了。奴婢只是替側妃不服氣——」

「夠了!」孟瑾眉頭皺得更緊,「叫你不要妄言,你倒越說越起勁了。」

「還不快下去!」杜若便在旁邊說了一句。文繡這才起身,滿臉不情願地退了出去。

孟瑾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道︰「你去仔細問問釗哥兒的乳娘,釗哥兒怎麼想起要去看荷花?」

杜若有些不解,但立時去了。顧嫣然在旁邊听著,心里一動問道︰「表姐是疑心……」

孟瑾反問道︰「你看文繡這丫頭如何?」

顧嫣然想了想,才道︰「听說她是太子妃給表姐的人,說起來該是個穩重明白的,只是方才那些話,雖然是為了表姐的臉面,這時候說起來卻不大妥當。」

孟瑾一笑︰「就知道你是明白人。文繡自來了我這院子,我也不敢很用她,但她的脾氣我也約模看清了些,雖說平日里嘴快些,卻只是自覺是太子妃的人,說話少些忌諱,若說這般口口聲聲為了我的臉面說話,倒也少見。」

這話極有深意,顧嫣然不由得微微有些變了臉色︰「這是慫恿釗哥兒去荷花池麼?」那荷花池邊有什麼?

孟瑾微微一笑︰「不管有什麼,我是不會讓釗哥兒去的。」她將目光移向窗外,緩緩地補了一句,「不過我倒想知道,她說這話,究竟是為了誰?」

杜若也不過片刻就回來了,道︰「哥兒午睡已然起來了,奴婢細細問過了乳娘,說是前日傍晚她領著哥兒在院子里走動,那邊——」示意了一下王嫻院子的方向,「有個小丫鬟,抱了幾枝荷花蓮蓬打院子門口過,被哥兒看見了,才鬧著要去看荷花的。乳娘記得側妃的吩咐,拿了點心把哥兒哄過去了。誰知今日文繡過去,又說到天氣熱了,荷花開得好,哥兒便又鬧了起來。」

她也是個精細的,說完這些話便低聲道︰「奴婢已經吩咐了人,一會天黑了,就去荷花池那邊瞧瞧。」瞧瞧池邊、亭子里,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腳。這顯然是要誑著孟瑾帶釗哥兒去荷花池了。

晉王府里的荷花池面積不小,池邊以小塊的湖石高低壘成堤岸,中間一條九曲竹橋直通池心的小亭。池中種著大片的荷花,那水足有四五尺深,下頭全是淤泥水草,休說釗哥兒這般小的孩子,便是個不識水性的成人跌下去,也有七八分危險。

孟瑾淡淡地听著,神色不動,目光卻漸漸冷了︰「這會兒不必去看。釗哥兒不去荷池,動什麼手腳?莫不是讓銘哥兒跌下去不成?你也不必去打草驚蛇,只叫人悄地里盯住了。若是文繡再去哥兒的院子,你只叫乳娘對她說,被釗哥兒鬧得吃不住勁,等我哪日午睡下了,便悄悄帶著哥兒去荷池瞧瞧。」

杜若不敢多說話,低聲應喏著下去了。孟瑾這才冷笑著對顧嫣然道︰「表妹看看,我這里安分守己,卻有人不依不饒的。這會兒天氣這般熱,那池子里的水卻是涼的,釗哥兒若跌了下去,就算救起來,怕也少不了大病一場。若大家都成了病秧子,便好論長幼了。」

這話說得平淡,顧嫣然素來也知道孟瑾的脾氣,這般冷笑著說話,已經是怒極了。為人母的,若被人算計到親生骨肉身上,實是大仇。只是听孟瑾這幾句安排,顯然是已經有了打算,便道︰「表姐莫要為這等小人動氣,只消揭穿了她也就罷了。不說別的,表姐這肚子里還有一個呢,總要為了自個兒身子著想。」

孟瑾黯然道︰「揭穿了又能如何?如今東宮正是眾矢之的,求著平安無事還不能呢,若是我自己揭出東宮妃嬪互謀子嗣的丑事來,豈不是給太子添堵?何況她到底生了長子,便是太子妃也不好處置她的。」

顧嫣然默然無語,輕輕拍了拍孟瑾的手。表姊妹兩個對坐了一會兒,孟瑾方打起精神笑道︰「看我,如今王爺總算是順利入主東宮,我倒說起這喪氣話來。表妹別擔心,雖說不能將這事揭破,我也要斬她一條臂膀,叫她知道疼,日後不敢也不能再伸手便是。」

孟瑾既這樣說了,顧嫣然自不會再扯著這事說個沒完,遂轉而說些別的話。孟瑾又叫乳娘將釗哥兒帶了來,兩人哄著他玩耍了一會兒,天色將黑,顧嫣然才回了平南侯府。

進了屋里顧嫣然才現,周鴻尚未回來︰「侯爺還沒回來?」她今日回來得就不早了,往日這個時候周鴻已經到家了。晉王遷入東宮之後,許家極其識趣,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就連周鴻也跟著閑散了些,有什麼事都讓給同僚出頭,自己一到時辰就下衙回家逗兒子了。

「侯爺叫元寶送了信回來,說今日怕是回來得晚,讓夫人自己先用飯,別等著。」石綠一邊上來幫著丹青給顧嫣然更衣卸妝,一面回答,「元寶說,今兒皇上召集了許多官員,山東那邊送來消息,說是地動了,連著黃河河堤都塌了好些,水淹了一大片地方。」

「地動?」顧嫣然本要去廂房里看元哥兒,聞言猛地站住了。地動素來是大事,被視為上天降罰,若是造成了大災,皇帝還要下罪己詔的。難怪周鴻沒回來,地動加著決堤,出了這樣大事,不是要召集官員商討對策?

周鴻直到深夜才回來,顧嫣然正在床上朦朧著,听見聲音忙睜開眼︰「怎這樣晚才回來?用了飯了?我叫廚下備了米粥和幾樣小菜點心,要用些?」

「嗯。」周鴻這下半晌沒半點東西落肚,也餓得前心貼後心了,「怎麼還沒睡?收拾飯菜自有丫鬟們,你困了就先睡便是。」

「怎麼睡得著。」顧嫣然說了這幾句話,睡意也跑了大半,索性起身替周鴻寬衣,「地動的事究竟如何?莫不是有什麼麻煩?」

周鴻苦笑︰「你看出來了?今日便有人話里話外地說,地動乃是上天示警。最近朝中哪有什麼大事要示警的,無過是冊立了儲君罷了。」

顧嫣然看他臉色沉重就知道一準兒有事,只沒想到是這樣︰「這是有人借機生事,想要動搖東宮?」

「只是入主東宮,並非登基,此時根基尚還不穩,不借機動搖,難道要等登基了再來不成?」周鴻冷笑了一聲,「老天不開眼,竟給了他們機會。」

「所謂上天示警,到底只是虛妄之事。」顧嫣然也只能這麼想,「至于決堤,那是常有,好生派人去賑災撫民便是了。」

周鴻嘆了口氣︰「連年征戰,國庫也不充實。跟羯奴那邊雖說定下了互市,至今才有眉目,也指望不上。今日齊王在朝堂上提出要捐出王府中的存糧,還說要讓齊王妃出面,從京城各勛貴府上募些糧米銀錢,陛下十分高興。我看,這些日子齊王府要忙起來了,惜太子已經進了東宮,倒不方便再做這些事了。」

「太子總是太子,能幫著陛下調度糧米賑災才是正經,這些招攬人心的事不做也罷。人各有本份,守住自己的本份就足夠了。」顧嫣然說著,便想起了孟瑾,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原來大到國,小到家,人都是這般無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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