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表哥自多情

作者 ︰ 朱砂

上香回來第三日,韓晉就被孟素蘭打了個包,連同兩個小廝一起送到北麓書院去了。韓磊也跟著去了,不過比起韓晉裝滿了幾個藤箱的行李,他那個小包袱瞧著十分可憐,連帶身邊的小廝也是瘦巴巴的。

托了韓家的關系,顧浩然也得以進了北麓書院,他跟韓磊一樣念的是童生班,這里頭都是十歲左右的小孩子,都是尚未進學,將來要考童生的,所以稱為童生班。韓磊在這班里算是年紀大的,不過他念書笨笨的,即使在這個班里也不怎麼出挑,還不如顧浩然得先生賞識。

韓晉則是進了高些的班,這里頭的學生在十五到二十歲不等,許多都是外地慕名而來的學子,當然其中也不乏官宦勛貴人家子弟,大部分都是已有秀才功名在身,要考舉人的。至于考進士的學生,那就在更高的班里,功課比他們重得多,平日里無事都是見不到的。

這些事一半是顧家小廝回家講的,一半是韓晉寫信回來說的。到書院的頭三個月,除了童生班的孩子小,每旬有一日假期可以回家之外,其余人不但不能回家,就連家人都不許去探望,為的就是讓他們安心讀書,不要被外事分神。

孟素蘭一連幾個月沒有見到兒子,想得揪心揪肝,趁著韓磊回來休假時便問個沒完。韓磊雖然每旬都有假期,但他第一個月里也只是回來了一次,說是功課跟不上,不敢再將時間耗費在回家度假上。直到第二個月,他才回來了,順便帶了韓晉的信來。

「書院里可冷?鋪蓋和炭火夠不夠?」孟素蘭看了信還不夠,逮著韓磊問個沒完。

「鋪蓋是家里帶的,書院每人還發一床褥子,都挺厚實。」韓磊老老實實地回答,「只是炭火不多,先生說,讀書不是享樂,要成器,就要吃得苦,略冷一冷也沒什麼,所以炭火每人份例有限。」

「這怎麼成!」孟素蘭急得坐立不安,「難怪晉兒信上說冷,若凍了手腳可怎麼好!」

韓老夫人皺皺眉頭︰「你坐下。♀先生說得沒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咱們家雖不說去擔什麼大任,但略吃些苦也沒甚壞處。再說,那書院里頗有些勛貴子弟,書院再嚴格,難道能讓他們凍壞?」

「祖母說的是。」韓磊老實地道,「孫兒听說也是有人賣炭的,雖說數量不多,但節省著用也不會凍了手腳。」

孟素蘭略略放心,這才想起來問道︰「你頭一個月說功課跟不上,連休假都不回來,這會兒怎樣了?」

韓磊低了頭︰「兒子愚笨,勉強才能敷衍過去。」

「這也不必著急,莫把自己身子熬壞了。」孟素蘭滿意地說了幾句。庶子愚笨,這才好呢,若是比韓晉還要出色,倒是糟了。

「多謝母親關心。」韓磊連忙站起身來听著,又補充道,「听說大哥在他那個班里成績不錯,尤其是大哥的畫,書院里同窗都說好。」

孟素蘭唇角忍不住要往上揚,口中卻道︰「叫他去書院是念書的,怎麼倒畫起畫來了,真是胡鬧。等他回來,看不叫他父親訓斥他。」

韓磊垂手道︰「書院里臘月十五放年假,到時候大哥就能回來了。」

孟素蘭點頭,看著韓磊走了出去,才滿意地吁了口氣︰「這就好,我還真怕晉兒在書院受苦,可是不送他去,又怕他荒廢學業。」

「學業才是最要緊的,年輕人吃些苦頭沒什麼,當年老太爺讀書的時候,冬日里為防自己打瞌睡,還特意在書房里不放炭火呢。」韓老夫人淡淡地說,口氣不甚滿意,「晉兒已然十五了,若是寒門子弟,這時候已然要頂門立戶了。你莫把他寵壞了,須知將來這家里還都要靠著他呢。」

孟素蘭低頭答應,又陪著韓老夫人說了幾句話才退出去,走了幾步,又想該讓韓磊再給韓晉帶件厚的大氅去才是,于是腳下一轉又往韓晉的院子走去。

韓晉的院子十分雅致,院中迎面便是一座假山,上頭栽滿藤蘿香草,旁邊還種有幾本牡丹花,年深月久生得十分高大,後頭站個人根本就看不見。孟素蘭帶著飛白才走進去,就听見假山後頭有人在說話︰「姐姐,這個是少爺讓我帶回來的。」

孟素蘭一听這聲音,就知道是韓晉的貼身小廝吳鉤。韓晉最愛李白的詩,讀了李白的《俠客行》,就想著學劍。韓家本是文人,自是不能讓他當真去學武,而他自己其實也吃不得那苦處,只是學了幾招花拳繡腿,還給兩個小廝起名為吳鉤和鹿盧,聊補自己不能仗劍風流的缺憾。

跟吳鉤說話的人,孟素蘭更是熟悉,乃是韓晉的丫鬟綠珠。韓晉身邊兩個大丫鬟綠珠和紅線都是韓縝給的,綠珠端秀,紅線嫵媚,少不得將來是給韓晉做通房用。只是孟素蘭怕她們勾引壞了自己兒子,平日里都讓韓晉在前頭書房念書,很少到後宅來,綠珠紅線雖然有些顏色,卻也英雄無用武之地。

「這是——帶鉤?」綠珠有些詫異。吳鉤來找她時,她還以為這是韓晉給她捎的好東西呢,心中還暗暗高興,打開來一瞧卻是一副男人用的帶鉤,頓時模不著頭腦。

吳鉤咂了咂嘴,覺得下頭的話有些難以出口︰「少爺說,讓姐姐把這東西轉給嫣表姑娘。」

「轉給嫣表姑娘?」綠珠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忽然明白了,頓時臉上紅了起來。這一半是氣,一半是羞。韓晉相貌英俊讀書有成,將來前途必然不差,她和紅線可都卯足了勁兒爭著呢。雖說她容貌比紅線略有不如,可能書善畫,而韓晉最喜歡紅袖添香的風雅事,故而對她反比對紅線更為寵愛。如今倒好,這位表姑娘才來了多久呢,竟然就讓韓晉為她捎東西了?

吳鉤干咳了一聲︰「這是少爺吩咐的。」

「這可是男人用的東西——」綠珠把帶鉤放在手里看了看,「這帶鉤也不是少爺的東西啊……」

吳鉤壓低聲音︰「我告訴姐姐,姐姐可別說出去。少爺說表姑娘喜歡他那副珊瑚帶鉤,可那東西是老太爺賞的,不能送人。這副白玉帶鉤上頭也是天然有墨色生成靈芝之形,還是少爺拿一幅畫跟同窗換來的呢,想來表姑娘也會喜歡。」

孟素蘭在假山後頭氣得手都抖了,默不作聲地對飛白做了手勢,悄悄退了出去,到了院子外頭才咬牙道︰「一會兒去給我把吳鉤拖到二門打二十板子,不許他再在少爺身邊當差!」居然幫著韓晉私相傳遞,好大的膽子!

飛白連忙答應,看孟素蘭氣得亂戰,低聲道︰「太太別生氣,奴婢去把那帶鉤要來就是了。其實不過是表兄妹間送點子東西,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這話說得倒也不錯。雖然多有中表為婚的,但表兄妹之間畢竟是親戚,縱然有所饋贈,說出去也無傷大雅,非比與外人之間的私相授受。

孟素蘭听了這話,氣方稍平了平,冷笑道︰「倒想不到這丫頭能讓晉兒這般放在心上。給我盯著綠珠,我看晉兒房里這兩個也是不安分的,老爺糊涂,放這麼兩個狐媚子到兒子房里,自己風流還不算,還——」猛然發覺這話不好在丫鬟面前說出來,又硬生生轉了口,「遲早有一天,全都攆出去!」

假山後頭的綠珠和吳鉤並不知道孟素蘭來過,吳鉤說完了話,連忙就出去了。這里是後宅,他一個小廝,若非主子召喚是不該隨便進二門的,這還是給了看守二門的婆子一點好處才進來,所以交托完東西便溜了。

只是他剛出了二門,就听說孟管事找他。孟管事是孟素蘭的陪嫁,在韓家不過是個副管事,遠比不得韓家的管事位高權重,但因他是孟素蘭的人,所以孟素蘭有什麼事大都吩咐他,在府里也無人小覷了去,吳鉤雖是韓晉的貼身小廝,卻不能與他比,所以一听便連忙跑了去︰「孟管事找小的有什麼事?」

孟管事拉著個臉︰「太太說了,吳鉤伺候大少爺不力,打二十板子,回家去養傷,傷好再回來當差。」

「啊?」吳鉤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剛想分辯兩句,孟管事一擺手,已經有兩個小廝過來,將吳鉤堵了嘴按到長凳上,掄了板子就打了起來。

吳鉤在外頭挨打的消息,綠珠很快就從守二門的婆子那里得知了,頓時眼皮就亂跳起來。她心思深,吳鉤的罪名說是伺候韓晉不力,可是他一向仔細恭敬,這個伺候不力是哪里來的罪名?

想來想去,綠珠的目光不由得投向自己的針線匣子,那里頭藏著那副白玉帶鉤。吳鉤的罪,恐怕不是伺候不力,而是伺候「太力」了吧?私相傳遞,這事兒豈是小廝該做的?

「姐姐想什麼呢?」紅線從外頭進來,看綠珠坐著發呆,隨口就問了一句,「吳鉤今兒回來了,有沒有說少爺幾時回來?」她今日偏出府回家去看爹娘,竟錯過了,待一回來,就听說吳鉤挨了打。

「說是臘月里書院就放假了。」綠珠心不在焉地回答。

紅線只以為她也是想著韓晉才提不起精神,暗暗撇了撇嘴。雖然都是貼身的大丫鬟,但因為綠珠善書畫,韓晉對她更為寵愛,紅線自然少不了有幾分嫉妒,眼珠一轉就笑道︰「那也就是不到一個月罷了。說起來,自打少爺去了書院,姐姐有好些日子不曾練書畫了罷?別等少爺回來,看姐姐的功課倒是退步了。說起來,先生是書畫雙絕的,可惜姐姐得不到他的指點,不然定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

綠珠知道她在諷刺自己。一個丫鬟,哪里能讓家里的先生指點?她這會兒滿肚子心思,也懶得跟紅線打口舌官司。紅線卻並不罷休,笑嘻嘻道︰「我听說,嫣表姑娘的書畫是極好的,連先生都夸贊過,姐姐若是能求嫣表姑娘指點指點,也有好處——」

她的話還沒說完,綠珠已經呼地站了起來,嚇得紅線後面的話都咽了回去,還當綠珠要跟她翻臉,卻見綠珠一言不發地走到自己床頭,從針線匣子里拿出一包東西,轉身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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