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勢必是雨下整夜的了。♀
雨水下得忽大忽小,屋檐的殘水,滴滴篤篤,持續不停。小區里的綠化用地上種著許多綠葉芭蕉樹,蕉葉的葉脈碩大,葉衣柔軟孱薄,被水擊打,又把雨水濺到地上,搖搖晃晃,透過漫射的光。
地面斑駁陸離。
路燈的藍光迷漫在水汽中,惹來嗜光的蛾子。
小區安靜極了,只剩下雨水帶來的聲音。
一場秋雨一場冬。
喻少卿忽覺寒噤,就把邱雯雯擁得緊貼些,這樣可以互相取暖。動物互相堆疊,用皮毛來溫暖對方冰冷的身體,而人類則延伸了這種行為的意義,激動、開心、傷心,都可以擁抱一下,以表心意。
「冷嗎?雨下得久了,氣溫也跟著下降了不少,反正我覺得有點冷。」
「還行吧,要不要拿一張毯子給你?」
「嗯,不要太厚。」
「厚的那張,你想要,我也不給你蓋。」
「為什麼?」
「沒什麼。」
邱雯雯走進臥室,拿出一張粉紅色的毛毯,笑吟吟地丟給他。
「毯子很暖,很好,手感不錯,只是為什麼上面有那麼多黃色的小鴨子?我蓋著,你不覺得怪怪的?」
喻少卿拿過毯子,蓋上,拉邱雯雯過來一起享用溫暖。
「不會啊。挺可愛的。」
「嗯——」
「嗯——」
一個眼神,一句話,貌合神契。
「怕是今夜不能到外面玩了,本來還想載你去兜風呢。」
「就算沒下雨,我不肯,你會怎麼辦?」
「不會的。」
「你那麼肯定?」
「嗯,你怎麼會拒絕,兜風又不是過分的事情,再說你人那麼好,怎會忍心拒絕我?」
「我怕你的車技不好。」
「居然不信我的技術?我的技術是頂級的,就連發哥看了也要驚嘆,舒馬赫看了也要膜拜。走,我們現在就去,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車神。」
他拉著她的手,做出立即出去的樣子。
「別,現在下著雨,路滑,更危險。」
「就是要這種條件才好,否則怎麼顯得我技術高超呢?我們出發吧,不怕淋濕,我有雨衣。」
「得啦,我信還不行嘛,你是車神,技術高超。」
「好假。」
「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
「哈哈,我也不信。」
「說到路滑,我想起一起小事故。那是冬天,我們一群人趁著春節後的空閑小聚了一下。那天早上下著綿綿的小雨,把路給弄濕了,下午天空放晴,水泥地干了,泥水地還有點濕軟。他們一幫人懶出骨了。」
「怎麼回事?听著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是的,你听下去就好。」
邱雯雯點點頭。
「到了晚飯時間,卻沒人主動做飯。既然沒人做,我只好動手了。咦,我不是人麼?」
「哈哈,你是人。你還不是夫子自道?!無奈了才得動手。」
「可不能這麼說我,我已經很偉大了。我拿上菜籃和一把小刀,叫上花克韻去菜園摘菜。」
「菜園?」
「嗯,我們是在村里面聚會的。」
「不錯。」
「花克韻拉上他的摩托車,因為路太遠了。我早就听說他的車技很渣,但沒親眼見過,所以寧願相信他,假裝安心地坐了上去。」
「後來怎麼樣?」
他搞了很久,車子才正常啟動。可是車子開到臨近菜園的地方時又拋錨了。後來回來的時候很順利,只是在上坡的時候出了點差錯。」
這時,喻少卿再也憋不住,兀自狂笑起來,止也止不住。
「哈?怎麼樣?」
邱雯雯看著歇斯底里的喻少卿,意識到一些東西,也跟著笑了起來。
有一塊小坡地,是用石子居多的混凝土鋪成的,凹凸不平,旁邊有一個深深的排水溝。克韻開回來,到了入口,要左轉了,又要上坡了,但是上坡要加速,轉彎要減速,兩者太矛盾了。」
說至此,他已經笑得十分瘋狂,居然擠出了晶瑩的淚水,氣一抽一抽的,就要緩不過來。♀
「你干嘛那麼逗?說完再笑吧,你看你,太夸張了吧!」
「——」
喻少卿調整情緒,繼續說道︰
「克韻一下子加速過大,離心力太大,一下子把我們甩到溝的邊緣,差點就掉下去。幸好未雨綢繆,看到這種情況,我等著跳車。」
「成功跳車?」
「當然啦。克韻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人摔疼,車摔爛。我在車子倒地的一瞬間彈了出去,人和菜都沒事。後來只要一提起這件事,他就拒絕討論,說太丟臉了。」
「這都摔倒陰溝旁了,確實夠丟臉。說了那麼久,渴了吧?要喝些什麼?」
「白開水就好。」
邱雯雯站起來,從抽屜里拿出一次性紙杯,為喻少卿倒了一杯熱騰騰的白開水。
「你先做著喝喝水,我去洗一下臉。」
「白開水好甜!」
「是你嘴甜吧!」
她走到衛生間,往手中抹了點洗面ru,雙手摩挲積下後便往臉上抹去。她的身子把燈光擋住。她有什麼動作,影子便有什麼動作。
喻少卿一面呷著開水,一面想象著邱雯雯洗臉時的樣子。想想又覺得百無聊賴,就仔細端詳屋內的物品來。
沙發對面立著一個微型的紅褐色的木質書櫃,書櫃上擺滿了書籍。
喻少卿走到書櫃前,想瞧瞧櫃子里的書都是些什麼作品。他從下往上看,不得不蹲下來。他留意到《受戒》、《大淖記事》、《雞鴨名家》、《羊舍一夕》、《邂逅集》、《晚飯花集》、《茱萸集》、《逝水》、《浦橋集》、《間草木》、《旅食小品》、《紙集》。
「你很喜歡汪曾祺先生的作品吧。看你的書櫃上都是汪曾祺的書。」
喻少卿察覺到邱雯雯在身旁,邱雯雯也知道喻少卿也愛書,並不詫異。
「是的,我喜歡汪老寫的文字,他的散文沒有苦心的經營,文字很質樸,簡直如話家常;他的小說寫了很多中國文化特色,我被他的文字感染了,覺得很多傳統文化好有魅力。」
一說到讀書,這個畢業于中文系的女生就精神抖索,激情洋溢,聲情並茂,各種書面語根本停不下來。
喻少卿覺得她可愛極了,不忍打斷她。
邱雯雯問喻少卿︰
「你喜歡哪個作家?」
他想了一下,說道︰
「李世民!」
「啊!」
「哈哈,且听且吟。斜廊連綺閣,初月照宵幃。寒冷鴻飛急,園秋蟬噪遲。露結林疏葉,寒輕菊吐滋。愁心逢此節,長嘆獨含悲。這是《初秋夜坐》。」
「沒听說過李世民的詩詞。」
「很正常,李世民作為一位皇帝,以治國善稱,他的詩不出眾。我偶然看到了這首《初秋夜坐》而已。其實我喜歡的作家也是汪曾祺,最喜歡他的《受戒》。」
「真的假的,你說說《受戒》的主要情節。」
「一個小和尚遇到一個小姑娘,兩個小孩產生朦朧的愛意。小姑娘問明子沙彌尾是什麼,明子說沙彌尾是住持的預備人,小英子不許明子當沙彌尾,要給他做老婆。大概就這樣了。小說的結尾好有趣咧。」
「基本是這樣。小說的結尾有趣?」
「是啊。」
「你指的是什麼。」
「非要我講明?」
「嗯。」
「不說。」
一些事情挑明後就不好玩了,所以大家都自覺轉移話題了。
「咦,你的手上有顆紅點,那是什麼?讓我來看看。」說著喻少卿拉起邱雯雯的手,放到眼前嗎,仔細地看著。其實手上並沒有所謂的紅點,他只想要看看這白皙的手,看看這細膩的皮膚是什麼樣子。
那所謂的紅點就住在心里面。
「呀,在哪里?」
「你看,在這里。」
「哪里?我沒看到!誒呀,根本就沒有什麼紅點嘛。」
你壓根就是想吃豆腐,那點壞水我還不知道嗎?邱雯雯心里想著,抽開了她的手。
「在這里。」喻少卿抓住她的小手,悟在他的心髒的部位。
「看見沒?」
「沒有,我只看到你肚子里的壞水。」
「」
一個男子耍壞無非是在哄女子開心,就算話再假,在兩個傻瓜面前也會覺得情真意切。她的心暖暖的;他的心也暖暖的。可惜木訥的男人數量不少,木訥的女人也不少,在以前叫做木薯牛,可是放到如今來,就叫做萌呆。看來時變境遷,觀念也跟著改變。
夜深了,雨還在下著,更冷了。
「這麼晚了,已經11點,我得去洗澡。我的筆記本電腦在房里,我給你拿出來,要不然你一個人多無聊。」
邱雯雯打掉喻少卿的手,走到臥室里把筆記本電腦拿給他玩,隨後去洗澡。
喻少卿隨便點著電腦,很無聊,忽然想到邱雯雯設計了好多衣服,他還沒看過,但得先問問主人,否則私自看會死的,但是你不說,我不說,只有天知道,地知道,她在里面洗澡,她也不會知道,只要我把歷史記錄清理一下就天衣無縫、完美無瑕了。喻少卿心里劇烈地活動。這樣做是不是顯得我有點賤格啊?想太多了,沒那麼嚴重,我不就是看一下衣服而已麼?喻少卿馬上打開「我的電腦」,除系統盤之外的盤都翻了遍,飽覽各種美圖,不僅有設計圖,還有各種自拍他拍圖片。
「哇,這張好!」
喻少卿自言自語,努著嘴,頭搖來晃去。
「這張也不錯,哇。」
他咬著大舌頭,頂著嘴角,頭斜著。
這時邱雯雯洗完澡,走了出來。喻少卿趕緊關掉窗口,並清理了歷史痕跡,臉不變色心沒變化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瀏覽器,瀏覽新聞。臉上恢復了正常。
「準備睡覺了,明早要早起,說不定明天會很忙呢。」邱雯雯走過來。
「嗯,好吧。我這就把電腦關了。」
「外面雨那麼大,你就不要回去了。你就睡沙發吧,我這兒實在沒其他的床了。」
「那好吧。」
「別動什麼壞心思,老實點。」
「抱一下總可以吧?」
喻少卿直接緊緊地抱住邱雯雯。
「啊——」
「啊——」
喻少卿學邱雯雯叫。
「晚安。」
邱雯雯走進她的臥室,把門關上了。
「晚安。」
喻少卿揮揮手,吐了吐口氣,然後關掉了客廳的燈。
外面的雨聲一下子大了許多,怎麼回事?
他翻來覆去,心里想著。
那是幻覺吧,明天指不定還有什麼事情忙呢。
想到這兒,他就睡了,迷迷糊糊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