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 第五章 雨霖樓

作者 ︰ 一簑風雨

月色皎潔,宛若一條長河流淌在大地上,繁星點點,恰似黑色幕上綴著的寶石,清風徐來,撫慰漫漫長夜。此時,萬家燈火,皆已熄滅,唯獨雨霖樓,依舊歌舞升平,笙樂不止,熱鬧非凡。

只見樓閣中央是一用雲母石砌成的舞台,上面還雕刻著精致細美的牡丹花樣,*的松木柱子支撐在舞台周圍,上面還涂著清漆,恰似一幅牡丹綻放圖。三十名舞女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壯哉!美哉!一個個似天仙下凡,舞的是天闕仙曲。

「天闕沉沉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一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宮漏長。」杜審言看的心潮澎湃,激動道︰「這便是霓裳羽衣舞嗎?我還以為已經失傳了,今日一見果真是嘆為觀止。」

杜審言轉念一想,便又覺此曲與陳國後主的玉樹*花無異,乃亡國之音,玄宗作得此曲,可謂禍害無窮,致使晚年昏庸無道,幸得安史之亂沒有撼動大唐根基。于是對此曲又是深惡痛絕,不願再听。秦寂見他沒了興致,郁郁不樂,則把他拉到房中飲酒作樂,喚來佳麗相陪,見他還是面帶陰色,于是提議吟詩作對,以解煩悶。

杜審言復展笑顏,當仁不讓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秦寂接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杜審言又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秦寂再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說罷,臉上露出少有的沉悶之色。心中想到自己的妹妹便叫秦霏,小時還拿這句來開開玩笑,如今他卻有家難歸,眾人皆道他胸懷坦蕩,孰不知他也曾憧憬兒時那般依偎在父母身旁。

忽听得陣陣古琴之音,琴聲婉轉悠揚,仿佛在勾勒一幅潑墨的山水畫卷,皓月當空,幽林漸晚,溪鳴長夜,寒峭孤立,哀禽相嘯,飛鳥與還。秦寂稍帶哭腔道︰「好你個杜學究,竟把廣陵散奏成了哀樂,嫌我還不夠難過是吧,我偏不隨你的意,來大口喝酒。」兩人相視而笑,知己莫過于此。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吟詩之人既不是秦寂,也不是杜審言,分明是一位翩翩公子,青衫折扇,眉目如畫,可是步履之間,輕盈婀娜,體帶馨香,粉面紅唇,膚如凝脂,吐氣若蘭,妖嬈嬌媚。他所吟之詩乃是詩經中的氓,罵得是二三其德,負心之漢。

杜審言嬉笑道︰「秦兄,你怎地到處欠下風流債,就連這位小哥也看不過去。」秦寂不慌不忙道︰「弱水三千,怎能只取一瓢。」此時還不忘邊說邊做,緊摟著一個侍候的歌女,親密之狀,令人咋舌。惹得之前吟詩的那位公子霎時臉頰通紅,又羞又怒,忍不住罵道︰「秦寂你無恥。」

他越是如此,秦寂便越興起,「你管我啊。」聲音略帶諷刺又不乏嘲弄。那公子怒得直接把扇子扔向了秦寂,連聲啜泣不止,「你殺我表哥,我還在父親面前為你說情,你就這般討厭我嗎?」見秦寂依舊無動于衷,傷心欲絕,轉身便走,「秦寂,我恨死你了!」杜審言瞧在心里,不是滋味,想來本不應管,可又生得一副菩薩心腸,于是追上前去。

「李嫣姑娘,秦兄他和你鬧著玩的,別太當真。」杜審言抱歉賠禮道。可她頭也不回,走得毅然決然。秦寂搖頭嘆氣的望著她離去的身影,自言自語道︰「是我配不上你。」突然察覺周圍似有殺氣,暗中謹慎提防,不出所料,數道黑色身影驟然出現,為首是一長髯老者,手持一柄古銅闊劍。

「秦寂小賊,快把穆宸的傳人交出來。」那老者身材偉岸,聲音雄渾有力,只需一眼即可瞧出是內力深厚之人。杜審言識得他便是丹楓八眾之一的松濤手韓安國,心中忐忑不安,大覺不秒,想必會有一場死斗。

然而秦寂卻鎮定自若,悠然自得的喝著小酒,面帶微醺,還不忘拿人開涮,「老伯花甲之齡依然不舍此處,想必是寶刀未老,屹立不倒。」韓安國驟時便被他的穢言穢語激得火冒三丈,二話不說,仗劍來襲。秦寂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憑借著羅幕閣的箭湍身法,躲避得游刃有余,韓安國大喝一聲,氣出丹田,反手輒是一記松濤驚浪掌,威猛無窮,勢不可擋,秦寂只得避其鋒芒,仍是以箭湍身法屢屢化解他的攻勢。韓安國此時劍也無法,掌也無用,面露苦色,秦寂卻以逸待勞,神態淡然。杜審言知他武學奇才,身兼箭湍、驟雨、羅幕輕寒三大奇功,足以應付那松濤手韓安國,于是便撫琴相助,並不出手。一時間,琴音與殺氣交織,譜出一曲華麗的樂章。

箭湍、驟雨、羅幕輕寒三大奇功乃是羅幕閣初代閣主秦越所創,相傳秦越依次入得道教、佛教、景教、波斯拜火教,習得各自其中精妙之法,于是開宗立派,于金陵紫金山建成羅幕閣,自此名傳千里,揚威中原。秦寂此時憑著箭湍身法,佔據上風,韓安國如何不惱,另外四名丹楓弟子顧不得許多,則一齊上了,五人齊擺參差蒼檜劍陣,將秦寂深鎖陣心。丹楓八眾之一的松濤手韓安國向來光明磊落,名譽江湖,如今出此下策亦是無奈之舉,以多敵少又覺顏面盡失,踟躇之間,夏炎已經出鞘,赤色劍芒如同熊熊烈焰。秦寂不再遲疑,使出驟雨絕技,強行突圍。此劍法之所以喚為驟雨,顧名思義,劍招疾快繁多,劍氣如傾盆驟雨般令人防不勝防。如此一來,攻守兼備的參差蒼檜劍陣竟被他生生破去。究其原因,其一便是驟雨劍法勢無可擋,其二則是韓安國那半分猶豫。

劍陣被破,眾人皆驚。韓安國連連失位,節節敗退,已無退路。秦寂正一劍,反一劍,右一劍,左一劍,劍劍精妙,樣式繁多,舞得他暈頭轉向,眼花繚亂,破綻百出。杜審言又一曲廣陵散奏畢之時,秦寂刺出最後一擊,將他的長髯削去半截。

身體發膚,授之父母,這削髯之恨更勝斷頭之痛。韓安國抱定視死如歸的決心復戰秦寂,劍劍指其要害,招招要他性命,在他身後仿佛有著一望無垠的林海松濤,此刻正涌起鋪天蓋地的浪潮席卷而來。

羅幕輕寒不類尋常功法,並不能提升內力修為,而是養氣練身、明澈心扉的無上心法,能使修行之人在酣斗之際依舊頭腦清醒,能更快更準的察覺對方破綻。秦寂此時就如獵豹一般,靜心潛伏,一旦獵物稍有不慎,露出空檔,則一擊殺之。獵物被仇恨沖昏了頭,全然不知大難臨頭,待其察覺,悔之晚矣。秦寂適才留他性命,不料他卷土重來,此番決計不能在心慈手軟,于是長劍破空,揮出濃墨重彩的一筆。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韓安國在劫難逃,突然殺出一位中年男子,錦帽貂裘,身軀凜凜,相貌堂堂,手執一柄墨色琉璃劍,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秦寂那致命一擊格擋住,儼然一派宗師風範,大聲喝道︰「逆子休得猖狂。」毋庸置疑,那中年男子即是秦寂的父親羅幕閣閣主秦澤。此後,兩人打得昏天黑地,箭湍斗上箭湍,驟雨對抗驟雨,你來我往,各不留情,誰都不佔便宜。

「哥!」秦寂忽听得背後有人在喚,聲音極甜極清,轉身望去,只見一方當韶齡、清麗絕俗的少女,約模只有十五、六年紀,雙目猶似一泓清泉,臉白如玉,膚光勝雪,窈窕娉婷之態,無人不愛,無人不憐。就在此時,只因為這片刻的疏忽,背後已中了深深的一劍,口吐鮮血,腳下不穩,直接被打下樓去。杜審言見事態不妙,亦跳窗而出,攜身受重傷的秦寂逃走。少女看得心疼,淚水不止,悲傷之狀令人憐愛不已。

雨霖樓上幾番爭斗終于收場,秦寂與杜審言也已去得無影無蹤,松濤手韓安國礙于羅幕閣閣主的面子,沒有繼續發難,怏怏而退,臨走之際還抱著滿腔怒火,心中篤定不殺秦寂,枉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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