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 第六章 烏衣巷

作者 ︰ 一簑風雨

不知睡過了多久,蘇域方才醒來,睡眼惺忪的望了望四周才發現自己竟在一輛馬車上,一旁的歌舒雅還不省人事,腦海里只模糊的記得昨晚入住了一家客棧,之後的事便再也記不得了,硬要去想只惹來一陣頭疼。忽然听得一個甜美的聲音,透窗而望,原來是言笑晏晏的少女,雅致清麗,秀美絕俗,似乎不染一絲塵瑕。她騎著的即是蘇域的那匹片羽駿馬,如此美貌之人正是秦寂的妹妹秦霏,她突然發覺蘇域已經醒來,便微笑道︰「昨夜你們都中了丹楓谷人所放的**煙,我爹爹出手相救,所以把你們都帶到了馬車上,又得知你是故人的弟子,便想請你去金陵城紫金山羅幕閣作客。」

「在下羅幕閣閣主秦澤,與令師尊乃是至誠摯交,不料他淡泊江湖,行蹤不定,難得一見,思之念之,便欲請小友去寒舍敘上一敘。」說話之人乃是一中年男子,身材修長,氣勢威嚴。

蘇域將信將疑,猶豫不決,前番時日,自己連中詭計,不免有些後怕。那少女直直的望著他,眼神如孩童索物一般天真可愛,讓他只覺無處躲藏,雙頰火熱,便狠下心來答應了,心中霎時舒暢許多。

一陣涼風襲過,絲絲寒意*入心底,眾人不知為何初春時節亦有此等淒冷。馬車突然停止了前進,一名老者正擋在道路中央,此時僅用單腳著地,身體懸空而坐,一把黑色胡琴便擺在另一只大腿之上,輕蔑的笑道︰「笑死老夫了,虧你說和穆宸是摯交,好不要臉。昆侖之上,你們四名絕頂高手竟一齊上陣,圍攻他一人,若是他沒有奇跡般的刺出那驚天一劍,將你們擊退,恐怕早已命喪黃泉,溘然長逝,如今卻來騙他的徒弟,無論是丹楓谷還是羅幕閣,意圖明顯的很。」

那老者即是幽冥梵音歌舒贊,他的一席話讓秦澤怒不可言,斥聲道︰「我敬你乃漠北一代宗師,便不予計較,若是再出言誣陷、不讓開的話,休怪我不客氣,別忘了,你的孫女還在我手里。」話語之間隱隱有威脅之意,是的原本心平氣和的歌舒贊暴跳如雷,一怒之下奏起了幽冥梵音。

秦澤既知此戰難免,于是拔劍出鞘,一柄墨色琉璃劍綻放出淡淡的光澤,颼的一瞬,秦澤已使出箭湍身法引劍襲去,如龍游蒼穹一般華麗,然而劍尖只停在歌舒贊喉嚨三寸之處,不得前行,原來他竟用琴音和自己身後無比的內力結成一道無形屏障。兩人皆是當世的頂尖好手,自然斗得不相上下。當他們苦斗之際,蘇域一片矛盾,他不禁有些向往穆宸一劍*退四人那一瞬的華麗,傷感,失落,踟躇不已,假若歌舒贊所說是真,自己便又中了圈套,但看得秦霏那天真無暇的臉龐時,又不願去相信。

兩人愈斗愈烈,秦澤即使箭湍驟雨並使,亦無法傷及歌舒贊,而幽冥梵音已奏了五重,對于秦澤也是毫無效果,相較于秦寂,秦澤雖稍遜于箭湍和驟雨,至于羅幕輕寒則強他數倍,因而能夠抵御住那五重幽冥梵音,至于到了六重之後,則漸漸吃力。如此看來,秦澤的實力還是遜了一籌,斗了數百合之後劣勢已依稀可見。

高手與高手的對決,勝負往往就在瞬息之間,秦澤即使稍佔下風,也不是輕而易舉能夠擊潰的,然而秦澤暗暗吃驚,想當年這幽冥梵音再厲害也不過七重,如今這廝已修煉至九重,權衡之下,亦知自己只可勉力相抗,愁苦之際,見自己的四名弟子已經趕來助陣。那四人被稱為羅幕四秀,是年輕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氣,以多敵少,形勢立刻被扭轉過來,並且四人以秦澤為中心,大擺羅幕閣的霧嵐劍陣,與那丹楓谷參差蒼檜劍陣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陣如其名,此時宛若一團烏沉沉的迷霧,朦朦朧朧的飄來,殊不知其中暗藏這無限殺機,就如同烏雲遮天,下的不是驟雨,而是劍雨。

歌舒贊正要大罵秦澤無恥,又有些擔憂自己的孫女,于是凝神聚力,手指挑出一個急音,霎時掀起一陣音浪,將劍陣稍稍震退,腳下疾步,使出瑜伽身法,如長蛇一般迅捷,轉眼間出現在馬車上,此刻歌舒雅已經醒來,望見自己日思夜想的爺爺,激動得流滿面,一只手拉住歌舒贊,而另一只手牽著蘇域道︰「一起走。」眼里充滿著溫柔。

最後蘇域還是掙月兌了她那滑膩溫軟的手,待他回過神來,只望見那黯然消逝的背影,腦海里生出不該有的落寞,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也許已經後悔。秦澤見他有些失神,以為他在懷疑自己,于是彬彬有禮道︰「域公子若是懷疑在下,不願去羅幕閣也沒有關系。」蘇域只是輕輕諾了一聲,顯然是沉浸在剛才微妙的悲傷之中。秦澤這才放下心來,眾人繼續前行。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此詩乃是詩豪劉禹錫組詩《金陵五題》之一,千載傳頌,膾炙人口,道的便是那金陵城的滄桑變化。王道不振,人心散落,大唐不復貞觀開元之盛,藩王割據,流民失所,世間一片慘淡之象,唯有這金陵城秦淮河畔依舊美人如玉,車馬如虹,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不曾停止。于是有詩又曰︰「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

烏衣巷位于秦淮南岸,乍眼看去,僅是由青石鋪路的一條窄窄的小巷,然而巷中所居之人卻是非同尋常。就如同詩中所言,王謝兩家乃江南德隆望尊的士族,當年幾多風流人物,如今皆化作秦淮河水一去不復返,然而繁華的舊夢卻隨著隱隱笙歌沒有散盡。瓊樓玉閣,舞榭歌台,白日煙花流水,晚間月照嬋娟,畫舫青樓,紙醉金迷,明眸流盼里,觥籌交錯間,士人的骨氣漸漸被桃花美酒腐蝕掉。

那羅幕四秀便是王謝子弟,羅幕閣之所以能在金陵立足,便是因為背後有著江東士族的支撐,此時的金陵刺史李宗即是黃州刺史李岱的胞弟,可想而知,秦寂與李嫣那滑稽婚約便由此而來。

羅幕閣眾人行了數日,終于回到金陵,初入城內,便覺一股蒼莽淒涼之意,「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嬙來。」東漢末年,烽火不休,孫吳自武昌徙至建業,南京建都始此,大隋滅陳之時,金陵城破之後,六朝宮闕一朝摧毀,大火連綿,數日不息,待到初唐時候,金陵業已廢置,頹敗不已,烏衣巷的高華府邸也已蹤影無存,王謝顯族,聲勢漸微。

突然一個大漢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大路中央發著酒瘋,嘴里還夾雜著污言穢語,形容猥瑣,丑陋不堪。來往的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已經圍觀起來,不料人越來越多,把本來就不太寬闊的路堵得水泄不通。于是秦澤便派了坐下弟子前去查看,那弟子生得儀表堂堂,相貌不凡,正是羅幕四秀之首的王子珩,去了才發現那大漢竟是數月前和自己發生過口角的一名苦工。雖說那大漢喝得醉醺醺,但他依稀記得那日被王子珩辱罵的情景,于是瘋笑道︰「有錢人就了不起,如今我也是有錢人。」說罷還向他砸了一錠銀子。王子珩身出士族,向來瞧不起下等勞奴,如今怎能忍受住這等嘲諷,嗖的一聲便拔出了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見那大漢臨危不懼,鎮定自若的說道︰「若殺了我,碧海幫的兄弟不會放過你。」王子珩听罷,恥笑道︰「拿不入流的碧海幫威脅我,你腦子進水了嗎?」那大漢見他不以為意,便站起了身,「若是碧海幫玉太歲一出手,到時可悔之晚矣。」

「子珩,趕路要緊。」秦澤怕他多生事端,喚了回來,眾人還是艱難的通過了此處,回到了紫金山羅幕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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