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 第三章 折楊柳

作者 ︰ 一簑風雨

原來是陸離率著丹楓谷眾弟子復來,那時被秦寂罵退後並未走遠,而是在暗中等待時機,不出所料,果然斗得兩敗俱傷,此時出手則佔盡了便宜。惹得歌舒贊大罵直娘賊。話不多說,眾人已經圍上前來,擺的是丹楓谷參差蒼檜劍陣,將歌舒贊圍在圈內,對方武功雖強,卻也處處受到牽制,以靜制動,以逸待勞,既可攻,復可守。

御泠手陸離並不急于進攻,反而長劍直指那外族少女,他明白此刻歌舒贊即使身受重傷,也難以擊殺,不過只需略施小計,即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歌舒贊深處陣心,知他詭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大罵他無恥至極,丹楓谷竟然出了此等敗類,隨即又大呼道︰「雅兒,快逃!」

然則劍已襲來,為時已晚,陸離嘴角露出陰褻的笑意。之後,他卻再也沒能笑得出來,因為那一劍竟然被擋了回來,出手相救的竟是那名玄衣少年,手中還握著那柄通體澄澈碧綠的秋水劍。陸離怒不可言,憎惡至極,「原本便是尋你而來,竟然自己送上門,可是活得不賴煩了。」

蘇域並不答話,腳踏凜冽兮風步,沉吟浩然正氣訣,一套靈動飄逸的斂清劍法發揮得淋灕盡致,精妙絕倫,剎那間,宛若秋風凋碧樹,漫天黃葉繽紛飄舞。御泠手陸離見絲毫不佔上風,又羞又惱,自己大他數輩,卻吃了苦鱉,若是傳了出去可就要貽笑大方,無奈之下只得使出看家絕技御泠十三劍。他既已如此無恥卻還顧及名聲,真可謂是做了妓女,還要立個貞節牌坊。

只見陸離劍招加快,雖然不及斂清劍法那麼精奇,憑著霸道的內勁,漸漸將蘇域壓制住,蘇域並沒察覺到有任何異樣,只道是他的劍法平松不齊,斗得六七劍之後,他才發覺體內真氣亂流,數股強烈的寒勁沒入心田,攪得他頓時氣血翻涌,生不如死,待到十三劍之後,蘇域意識模糊,只覺周圍天昏地暗,周身痛苦難熬,冷得面無血色,嘴唇發紫,直接昏了過去。

御泠十三劍之所以如此厲害並不是因為劍招有多麼精妙,而是在那十三劍中,每一劍都被陸離暗施了他修行多年的御泠真氣,以劍為媒導入對方體內,若是內家高手,察覺不難,然而蘇域修為尚淺,全憑劍技制勝,因此中了他的毒計卻全然不知。

忽的傳來一絲長嘯,陣陣蹄聲,原來那少女身手一般,然其畢竟生于草原大漠,馬上功夫卻是一流,御著韁繩,駕著那匹片羽駿馬,疾馳而來,將昏迷在地的蘇域拉到馬上,揚塵而去,那片羽全身紫鬃,馳騁起來活如一道霹靂閃電,縱使陸離輕功再好,也追之不及,只得含恨遠望。歌舒贊這下沒了擔憂,全力御敵,即使是參差蒼檜劍陣也大大的吃緊。

少女策馬狂奔,又怕又急,見後面無人追來,這才想起了身中寒毒的蘇域,探了探他的人中,發覺尚有一口氣在,只是全身冰涼,冷得發緊,苦思之後,勒馬停在前方小鎮。

「折柳鎮,好奇怪的名。」少女識得漢字,讀了讀鎮口牌坊上的大字,然後又拍了拍蘇域的臉,細聲道︰「你可別死了,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于是托著蘇域到鎮中問醫,可大夫見了都只是搖著頭說︰「脈象紊亂,治不好了。」吃了數次閉門羹,直走到巷口最後一家,也還是這樣的答復,少女不解的斥問道︰「醫不好便不醫了嗎,世人皆道大夫救死扶傷,如此說來,你便做不了大夫,還不趁早關門。」

大夫听著急了︰「好你個番婆子,也敢來這里撒野,不醫便是不醫!」

「誰稀罕。」少女氣的雙頰通紅,甚覺中原人道突厥人無禮亦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氣頭剛過又不知如何是好,欲哭無淚。

時下天色已晚,日近黃昏,先得找個安身之所,再作打算,歌舒雅攜著蘇域進到一家名為采薇樓的客棧,匆匆吃過晚飯便扶他上樓休息,眼看著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卻又無計可施,心下焦急萬分,蹙眉緊皺,不知覺中已眼眶微紅。忽然門外傳來叩門之聲,歌舒雅提高警惕,打開門才發現是一位身著綠衫長裙,與她年歲相仿的妙齡少女,柔美淡雅,清新可愛。

「有什麼事嗎?」歌舒雅詢問道。

那少女矜持有禮,細細說道︰「我家婆婆見那位公子身中寒毒,命不久矣,于心不忍,想要醫上一醫。」歌舒雅見她天真淳樸,半信半疑,扶著蘇域來到另一間客房,房內檀香幽幽,恰如少女閨房一般。

「婆婆,人帶來了。」少女說罷,諾諾退出房外。歌舒雅忽听得屋內一絲嘆息,聲音清脆動听,哪里會是什麼老婆婆。

「秋水片羽俱在,你又在何處!伊嘆紅妝韶華催,吾哀傾國紅顏老。」然後又傳來幾聲嗚咽,听得歌舒雅便也覺得流年已逝,韶華易老,傷感不已。

「扶他進來吧。」

歌舒雅如夢初醒,恍若隔世,終于回過神來,將蘇域攜入內屋,床上正端坐著一個絕子,即使隔著面紗也能感受到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膚光勝雪,身形婀娜,淡雅月兌俗,幽韻撩人,縴縴素手還握著那一柄秋水長劍。歌舒雅把他放到床上,忍不住問道︰「你是誰,和他有什麼關系?」

「你就叫我嚴婆婆吧,我和他其實沒什麼關系。」說罷,便月兌了蘇域的上衣,雙掌抵在他的背心,暗運真氣為其療傷。歌舒雅羞怯靦腆,不敢相望,可听得蘇域不時發出痛苦申吟的時候,又心生關切,才發現他的胸口已是青一塊,紫一塊,瘦削的身體顯得蕭索單薄,惹人心疼。

約模半個時辰過後,嚴婆婆長舒一口氣,緩緩停了下來,顯然是費了很大的精力。

「你扶他去休息吧,再調理三日,即可無恙。」

歌舒雅又扶著他回到自己客房,她從小到大,向來是爺爺的心肝寶貝,如今卻要伺候一個相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想來就覺得自己可笑,然他畢竟曾出手相救,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一時間矛盾不已。

如此而來,三日匆匆而過,蘇域已能下床行路,對于歌舒雅,不知該恨還是該謝,最好便莫過于沉默不言,何況他向來生性冷淡,因而三日以來,不曾和她有什麼交流。和那位嚴婆婆卻談了不少關于穆宸的事,知她沒有惡意之後便敞開了心扉,舊事歷歷在目,不禁黯然神傷,眼前時時浮現著從前跟隨穆宸游歷大好河山的點滴時光,又憶起穆宸如何叫自己習劍,如何教自己念書,時而如嚴厲的父親,時而又似親切的大哥,在他心底,已經把自己當成穆宸的一部分。

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穆宸。

「你就是你,並不是他。」

嚴婆婆的話似一把利劍,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底,讓他從虛無幻境中醒來,回到殘酷無比的現實。她撫模著蘇域那輪廓分明的臉,溫柔的說道︰「你還小,不必胡思亂想,人不能永遠活在別人的背影之中。」

蘇域似懂非懂,只覺她的手柔膩溫暖,仿佛要把自己融化一般,情不自禁的流下一滴眼淚,想必這便是母親的感覺。

「我能叫您一聲娘親嗎?」蘇域此時真情流露,情緒難抑,而他又生性靦腆,最為怕羞,因而這句話說得細如蚊鳴。

歌舒雅無聊之際,見蘇域剛從嚴婆婆房中出來,並且眼眶微紅,神色低沉,想必是哭過一場,生起一陣好奇,心想他先是受到爺爺的威*而面不改色,其後身中寒毒卻也咬緊牙關,挺了過來,如此倔強固執之人竟也有柔弱的一面。她喚來了那天夜里的那名少女詢問情況,原來她名為紫袖,是那嚴婆婆的侍女,然而她也是搖頭不知,然後又沉思了良久,自責道︰「做丫鬟的怎能妄自猜測主人的事。」

翌日清晨,蘇域一早便收拾了行李準備離開,對歌舒雅冷冷道︰「我要走了。」

「走便走,與我何干。」忽然又想起爺爺曾經囑咐不能讓他逃了,于是又急忙跟上前去。蘇域不再理會她,行至灞橋邊上,一陣春風拂過,楊柳如落英般隨風飄舞,宛若一幅意蘊悠長的水墨畫卷。蘇域折下一條柳枝,若有所思。

「折一條柳枝作甚?」歌舒雅很是不解。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離別之際,這柳條便是最好的送別之物。」他忽然想起昨夜與嚴婆婆緊擁著痛哭的場景,便又情難自已。歌舒雅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就和草原人送別的歌謠一般,寄托者無限的思念,心想,原來折柳鎮是這般來的。

嚴婆婆望著蘇域遠去的身影,不由得有落下淚來,「我做了你一個晚上的娘親便永遠當你是我的兒子,阿宸,此刻你又在何處?」紫袖見她潸然淚下,不知是何緣故,又不敢多問。

「袖兒,我們回曦月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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