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真也沉了臉，看見冬至拿了一把芭蕉扇子，無趣地在扇柄上搓來搓去，扇葉子以扇柄為軸轉著圓圈。她知道冬至听煩了，索性也不言語了。譚四方見她安靜下來，又接著說︰「不開玩笑了，咱們原歸正傳啊！……」這個過渡還沒渡過去，又見喬大真張大嘴要發言了，譚四方只拿眼死死地把她瞪住。想著人總是年齡越大脾性越穩重，她怎麼跟人反著來，年齡大了，脾性倒是越急了。
不得以，喬大真把眼珠子一挪，不去看譚四方。側臉不說話，也是要把下巴揚起四十五度來。
︰「冬至今年快二十歲了，雖然家里窮，但也是貧壤地里長狀苗，咱生長得健康，學問也夠深。在鄉下這正是出嫁的年齡，好歹咱家里就這麼一個閨女，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冬至嫁遠了。我細細盤算了一下，別的村子統統不去考慮，咱就……」譚四方終于進ru了正題。
︰「那就嫁到咱村西去，相當近。」喬大真恐他要說到的答案自己不滿意，強先一步說話。
︰「村西不行，不如就嫁到村東春禮家。」他終于說出了重點，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我和春禮爹是拜把兄弟，兩家的感情自不必說。冬至和春禮從小就是青梅竹馬，春禮長她五歲，年齡上也合適。這小子人長得忠厚結實，是莊稼地的一把好手；咱家冬至又是聰敏伶俐，舞文弄墨的。這一對放在一起真是文武雙全啊，咱兩家結親也是門當戶對的。這幾天我正和春禮爹商量，今年就把兩孩子的婚事辦了，春禮也為了婚事準備翻蓋新屋呢。」譚四方喜滋滋地講，他早就把這一對看成兩家人的希望。
︰「我就知道你要和高大海做兒女親家。可惜，你說晚了一步，我閨女冬至現在可是名花有主了。」喬大真說時，解下她的圍裙在空中抖了抖，態度上對譚四方提到的婚事簡直不屑一顧。
名花有主的根據是晚飯前香婆來家提親的事實，不管怎樣，是在冬至父親說出春禮這樁婚事的前一個半小時，她答應了香婆的提親。另一層，冬至母親覺得春禮那小子太過忠厚了，不夠靈通。忠厚在一定的環境時期會讓人感到溫暖，時過境遷下，也許會讓人想到它的貶義詞︰憨厚……他不就會兩下莊稼把式嗎？也只能在地里刨出兩碗飯吃，能富裕到哪去。把養了近二十年的冬至嫁給他，豈不太虧了？
︰「啊，有主了？……誰是她的主？」譚四方抬臉一驚詫，用右手中指撓著他的青頭皮說。
︰「那你甭慌著打听，反正是咱村數一數二的人家。等著親家抬著禮擔給你送彩禮時，讓你看個明白，也讓你風光一場。這家可是你這輩子都高攀不起的。」喬大真臨到話根處，卻又來賣關子，不肯說是哪一家來提親。
︰「你會數嗎，還數一數二呢？我閉著眼楮就曉得，你指定是找香婆拉的媒。她這人，我頂討厭，只要給錢就瞎保媒。她撮合的人家，一半以上將來都得散伙了。」父親譚四方說。
︰「你這人，睜眼說瞎話。你討厭她，當年何苦給人家挑水落風流的話柄呢？你不知，香婆可是咱這十里八村的大紅人，哪家姑娘小子到了歲數不都找她保媒？象你說的個個都會散伙，怎麼還有人天天找她跑腿呢？你倒說說是哪家散了？……這次，我可是沒動嘴，沒動腿。是有人家看上咱冬至了，找她來保媒的。」喬大真比手劃腳地說個仔細。
︰「哼，我就是看不慣那個香婆，比我的年紀都大，還整天穿得紅花柳綠的走街串巷。自己的男人早死了，她怎麼不給自己保個好媒呢？」譚四方說。
︰「她的名字叫紅香嘛，不準人家穿紅戴綠的？人家又對死去的那個死心塌地的，又擔心後來的對兒子白起不好，所以才不嫁。沖這一點，我就算她一個貞烈女子。她給咱冬至保的媒，我放一百個心。」喬大真說。
︰「我是冬至的爹，她的親事我要親力親為才放心。就這一個閨女，還讓外人來攙和？再說，我和春禮爹早就結下親家，只等這倆孩子長大，以前不說出來是怕孩子們害羞。這事，你心里不是不知道。而且，春禮那孩子你也喜歡。現在你怎麼就突然變了心意，去答應香婆的提親呢？」
︰「我說，譚四方，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時過境遷？以前我是挺喜歡春禮那孩子，那是膝下無子，可現在瞧著他當我女婿不合適呀。他是有爹沒娘的，和高大海一對老實巴交的父子，家境還不如咱家呢。就那兩間歪七倒八的土房，遇著刮風下雨天就能把人埋了。冬至真要嫁過去，你晚上能安心睡覺嗎？」
︰「老實確是老實，但可靠啊，人家那才叫胸中存得住大氣的人。跟你一樣，天天把功夫掛在嘴上，就一張嘴跟鐮刀似的鋒利，去拉人家的心。這些年，除了地里的活干著，農閑時，父子倆都去鎮上找散活兒掙錢啦。到現在手上也該存了個大數目了。這些日子，他跟我商量著把土屋推了，重起三間瓦房呢。蓋房，就是要給春禮和冬至成親作準備。知道嗎？」
︰「起新房是那麼容易的事？不把手頭折騰光了，說不定還要欠一債。到時拿啥娶親？光是嘴上說說，夸個海口，你親眼見到那筆大數目了？再講了，春禮娘死的早，家里沒個女人照應，兩個爺們兒天天湊合著吃喝。我們冬至在家也是金貴著呢，嫁過去給他們當老媽子不成？這樣看，可不抵香婆說的這家，紅磚綠瓦的房子擺個現成，隨時都可迎我們冬至進門。那一去可是享少女乃女乃的福。」喬大真撇著嘴說話。
譚四方被喬大真一通歹說，心里開始冒火，嘴里也不饒恕道︰「說來說去，你是嫌春禮家窮，他性格上又沒前途。你是一頭扎進錢窟窿里了，要做個勢利的小人。兩個孩子小的時候，可是你天天念叨要將冬至嫁給春禮的，現在全然變卦了，要去攀高枝佔風頭了。你這樣不守信用，我可怎麼有顏面去跟春禮爹交待呢？」
夫妻倆為了冬至的親事，一念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