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久 五.媽媽,疼!

作者 ︰ 憂燃

()清晨就下起了微雨,一葉而知秋,泥吧門前的樹被雨打落了些許葉子,青源倚著門框看著落葉,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棕狐的前腿好利索了,看見主人望雨興嘆,遂小心翼翼地走近,側翻、仰倒、抱腳,動作一氣呵成,青源低頭看了看它,不動聲色地用腳尖點住它的肚皮,將它輕輕推開,棕狐不甘示弱,正準備躍起抱腿,青源迅速閃開,大步走向雨中。

「嗨,青源,今天有沒有活動?」木果迎面走來,她撐著一把大傘,走到青源面前,替他遮住雨。「我要去郊外辦點事,那里風景不錯,值得一看,要不要陪我一起去?」青源接過雨傘,問她。木果忙點頭,小臉笑得燦爛,青源攬住她的肩,二人一起向巷外走去。「喂,干嘛摟著我,小心我敲你。」木果咬著牙說。青源笑說︰「下著雨呢,我的大小姐,不摟著你我們都要淋濕。」說話間二人已走到巷口,巷口停靠一輛黑色商務車,司機正在車旁迎候,看見青源,忙恭敬的打開車門,請二人上車。

車子離開市區,又開了將近兩小時後,來到了玉翠山腳下,司機並沒有停,沿著山路向山上開。山路崎嶇,司機邊小心打著方向邊說︰「這位小姐還沒來過玉翠山吧,您看左邊,這道深溝下面,就是傳說中的水怪湖,每年都有人冒險攀下去拍照片。」木果打開車窗嗅了嗅說︰「就連成精的王八也不會住在這麼淺的水溝中,騙人的啦。」司機笑笑又說︰「小姑娘別不信,我在網上看過那些照片,應該不是假的,那水怪有鯨魚那麼大,還長著三個腦袋,可嚇人了。」木果白他一眼不再說話,青源問司機︰「赤假柳不能見雨,你們可有做好預防?」司機笑說︰「自然自然,烏總特意交代過的,昨天晚上就用防雨布將它們遮好了,您請放心。」青源點點頭,又問他︰「到底什麼重要事,叫我過來?」司機搖搖頭說︰「不知道,她讓我請你來一趟,只說有重要的事,至于什麼事,她沒說。」

車子繞山而行,走了一小時才到達山頂,雨偏巧停了,太陽在雲層中露出半張臉,陽光下,遍地花草迎風起舞,奼紫嫣紅。木果下了車,揉揉雙眼,驚喜道︰「青源你看,好大一片花草。」青源笑說︰「這座山屬于私人地產,主人平了山頂,才開發成一片花草種植基地,里面有不少珍奇花木,還有許多藥草,我現在常用的一些稀有品,都是這里的老板提供貨源。」青源手指前方一幢房子說︰「走,先去和主人打聲招呼,再來陪你好好玩。」穿過籬笆,踩過青色草地,木果仔細的打量房子,笑眯眯地說︰「這房子到跟玄天的很像。」房子蓋得十分別致,整體是木質的,牆壁由細圓木捆扎而成,沒有上漆,只是稍稍做了處理,屋頂是土瓦,卻在邊角處開了一個洞,一棵老樹伸出了冠頂,枝葉茂盛,蓋住了屋頂的洞。外牆上布滿了爬山虎,爬山虎之間穿插了幾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小花皆向房門處綻開,似是路引。

「吱」的一聲,房門開了,人未走出笑先聞︰「青源,好久不見。」聲音嬌媚,而人亦如聲音,一個漂亮的女人出現在二人面前,木果細細打量來人,看年紀,這女人大約三十出頭,一頭濃密的長發,燙成波浪似的大卷,嬌小精致的臉上化著清雅的淡紫色妝容,一身黑色長袖毛線連衣裙,緊緊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材,腳下一雙黑色平底尖頭皮鞋,鞋面上還瓖嵌著一朵皮質的小花。「非我族類!」木果在心中給對方下了定義。青源向木果一笑說︰「木木,這位就是此處主人,烏雲雅,她也是雲雅連鎖花店的老總。」烏雲雅看了看木果,眉心輕微的蹙了一下才笑說︰「從來沒見你帶人來過,這位小姑娘是?」青源笑了笑剛想答話,木果已然轉身就走,只丟下一句︰「你忙你的,我去花草地玩,你辦完正事來找我。」青源無奈的搖搖頭,烏雲雅挽住青源的胳膊笑說︰「她似乎不高興了,你不去哄哄?」青源微微側身,躲開她的手,向屋內走去。烏雲雅將失望的表情藏起,走進屋里倒了一杯紅酒遞在他手中︰「嘗嘗看,自家的酒坊釀的,味道還好,喜歡的話帶回去一箱。」青源晃了晃杯子,淺嘗一口,點點頭︰「還行,現在可以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烏雲雅苦笑起來︰「難道非要有事才能邀請你來?這幾年,我們每次見面無非是取藥,送藥,我私下約了你無數次,你一次沒有答應過,那一次,我去了泥吧,當著你那里一群伙記的面求你吃頓飯,你到底只是搖頭說不,青源,難道我就這麼沒有魅力?想想真是可悲,外面追我的人一大把,我卻為了你天天守在山上種草藥,我烏雲雅真是賤的可以。」「你可以不種,不必為了我麻煩自己。」青源淡淡地說,他放下酒杯,轉身欲走,烏雲雅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他,小聲地哭泣,「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為什麼不喜歡我?」青源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讓她的身體與自己保持一定距離,「如果不能供貨,請提前通知我一聲。」他繞過她,推開房門,向屋外走去。房門關上的一瞬間,屋內傳來一陣瓷器碎裂聲,他沒有猶豫,不急不慢地向花草地走去。屋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小雨,他的白色風衣被雨水打濕,卻依舊閑庭信步,直到走到一大片淺粉色月季前才笑著說︰「這麼美的月季,真想把它給摘了,從哪朵開始摘呢,這朵不錯,就是它了。」他的手快要接觸到那朵花時,粉色的影子一晃,那一大叢月季花瞬間少了一大半,卻化成了一個淋濕了的木果。木果撅著小嘴看著他,「我要回去了,這里不好玩?」青源月兌下風衣,蓋在她的頭頂,笑說︰「那就回去。」兩人也不叫司機,一步步地順山而下,「她讓你幫她做什麼?」木果拉了拉青源的衣袖問,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嗯,有點冰,幫你暖暖。」,「不說算了。」木果甩開他的手,青源苦笑,這件事他還真沒辦法開口告訴她,他只好再次握住她的手腕,任她再怎麼用力也甩不月兌。

兩個人沿著山路,一邊走一邊使力較勁,忽然,木果停了下來說︰「噓,你听,有小孩子在哭。」青源迸住呼吸,靜心聆听,果然,在右手邊的山壁處,隱隱傳來了小孩子的哭聲,他走到山壁跟前,貼住山壁仔細听,那哭聲卻又停住了。木果用鼻子嗅了嗅,說︰「不是我這一卦的,完全沒有味道。」青源看了看山壁,又輕輕敲了敲,敲到某處時聲音一變,心道,是這里了。他拔出斬鬼刃在山壁上挖出一個雞蛋大的圓洞,又將一個紅色炮竹放進去,以手示意木果躲遠,「躲遠些,火藥中我加了赤假柳,威力很大。」木果乖乖的躲開十米遠,青源點燃引線,迅速跑到木果面前,緊緊地擁住她,用手捂住她的耳朵,轟的一聲巨響之後,木果推開青源說︰「快看,有個山洞。」

山洞很大且深,似一張大大的黑口,也不知通往何處,青源笑著問木果︰「不怕的話就陪我進去。」木果皺眉︰「對妖,我到是十拿九穩,鬼嘛,我雖不怕但是也無法治它,你有沒有趁手的兵器借我一用?」青源遞過斬鬼刃笑說︰「有我在,不用擔心。」他拿出隨身帶著的小酒壺遞給木果︰「來,喝一口。」木果接過用鼻子聞聞,皺起了眉頭,「好重的藥味兒,這是什麼呀?」,「醒目酒,喝了不僅可以夜視,也可以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東西。」木果飲了一口又遞還青源,青源也飲下一口,又拿出轉輪手槍,檢查了一下子彈說︰「沒問題了,我們走。」

兩人進了山洞,一前一後走著,木果觀察兩旁石壁,又模了模說︰「很潮濕又有青苔,估計里面會有活水。」又向前走了一會兒,腳下果然有了水,且越來越深,漸漸漫過腳面,又走了幾步,水到了木果的膝部,青源拉住木果的手,叮囑她小心,水中似乎有水草,刷在兩人的腳面,有些癢。木果忽然站住,「听,哭聲,就在前面。」青源放開她的手,叮囑她︰「在這里等我。」木果還未及答話,青源卻已走出幾步遠,接著向左轉了個彎,身影便消失不見了。「討厭,丟下我一個人。」木果靠在石壁上,把玩著手中的斬鬼刃。

「姐姐,你也被人丟下了嗎?」一道女童的聲音響起,嚇了木果一跳,她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女孩,女孩個子很矮,在水中只露出半個身子,瘦小的身體被的衣服包裹著。「我的媽媽不見了,我找不到她,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女孩哭著說,蒼白的小臉上滿是委屈。木果心中疑惑,不知她是人是鬼,女孩慢慢靠過來,拉住木果的手︰「姐姐,我好冷。」她的手似冰塊,讓木果打了一個寒戰,看著那張可憐的小臉,木果實在不忍心,雙手握住小女孩的手,反復揉搓,並向她的小手上呵著熱氣。女孩眼淚汪汪地看著木果,「姐姐,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似乎害怕听到拒絕,女孩低下頭,一串淚水滴落在木果的手背上,木果終于忍不住說︰「好的,姐姐不會丟下你。」「真的嗎,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女孩撲到木果的懷里,嘴唇貼著她的身體說,聲音起伏高低,猶如詭異的樂曲,讓木果的心變得柔軟而脆弱,她摟住女孩,不停地說︰「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斬鬼刃掉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響,女孩手撫山壁,山壁上憑空多了一個洞口,她拉著木果的手走進洞口,洞口隨即悄然合上,地上只余那把斬鬼刃,在黑漆漆地山洞里閃過一道寒光。

青源沿著左側山洞向里走了數十步,哭聲忽然消失不見,山洞也到了盡頭,水卻深了許多,直到他的胸部,水質混濁,無法看清水底。青源拿出酒瓶,將剩下的藥酒全部倒入水中,片刻後,水清如鏡,可見清楚地看見水底有一個小孩,手腳被繩索捆綁著,面朝下躺在那里。他沉入水底,抓住小孩的衣服向上一拉,誰知竟沒有拉動,仔細一看,孩子的脖子上還纏繞著一根鐵絲,鐵絲的另一頭纏在一塊大石上,他用力一拉,將石頭上的鐵絲拽斷,這才抱起孩子浮出水面。這是一個小女孩,四五歲左右,是被勒死的,脖子上的鐵絲深深嵌入肉中,她的眼球向外鼓著,瞳孔上翻,左手大拇指夾在鐵絲與脖子之間,肉被勒開,可見白骨,她泡白的身體上有多處傷痕,有燙傷,硬物擊打傷,身上幾乎無一處好皮。青源抱著尸體向外走,走到木果所在之處,看到斬鬼刃的寒光一閃,不由得眉心皺起︰「今天本想破例,你卻逼著我不放過你?」話音剛落,左側山壁開了一個洞口,小女孩牽著木果的手走了出來,她看了看青源抱著的尸體說︰「我不會傷害姐姐,我只想讓她陪著我。」木果直直站在那里目視前方,兩眼卻無焦距,青源知道她是被迷了心智,他放下尸體拔出轉輪槍頂住小女孩的眉心說︰「不要逼我動手,快幫她解了迷心咒。」小女孩松開木果的手,木果身子晃了一下,青源趕忙扶住她說︰「別怕,靠著我。你中了迷心咒,頭會暈一會兒。」小女孩對著木果說︰「姐姐,對不起。」隨即又抓住青源的轉輪槍,將槍管對準自己的眉心說︰「你打吧,只要讓我沒有感覺就好,這里又冰又冷,我好難過。」木果按住青源的手搖搖頭,青源嘆了口氣,問小女孩︰「記得回家的路嗎?」

本市最大的雜貨批發市場,這里聚集了五百多家商戶,每天凌晨三點開始做生意,直到下午五點收工。剛剛兩點,郭記雜貨店的燈就亮了,店主郭懷坐在床上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妻子鳳春,悄悄地下了床。他走到後院雜物間輕輕敲了敲門,門開了,他推門進去,不一會兒,屋內就發出一男一女的急促喘息聲。郭懷離開後,鳳春就睜開了眼楮她緊緊抓住身下的床單,眼角滑落兩行淚,這樣的日子何時到頭?「媽媽,疼!」她又听見了那個聲音,自從女兒不在了,這個聲音一直困擾著她,女兒失蹤三年了,她不時听見女兒叫疼的聲音,有時在工作,有時在睡覺,聲音動不動就響起,驚擾著她的生活。她坐起來,開始穿衣服,每天辛苦的起大早做苦工,是她的必修課。別人家都是男主外,可他們家出門接貨的活一向是她來做,再重的貨包也要自己一個人推回來。後院的雜貨間睡著一個女雇工,是郭懷找回來的,細白的皮膚嬌弱的身體哪里是做體力活的人?那女人每天只嗑瓜子做兩餐飯,還常常當著她的面與郭懷打情罵俏。她裝傻,越發賣力的做事,自己這麼能干,丈夫應該不會離婚了吧,可郭懷說,再生不出男孩就要離婚,他有錢,自然有人願意幫他生兒子。離婚後,她該怎麼辦?沒有親人可以投靠,離婚後只有死路一條。鳳春去後院洗臉,她看見郭懷出了雜物間,他的上衣敞開,露出圓滾滾的白肚皮。郭懷看了她一眼,罵著︰「還不出去接貨,只知道躲懶。」她沒有說話,郭懷走了過來,一巴掌扇在她的後腦上,又揪住她的頭發說︰「整天做出這付死樣子給誰看,老子欠你的?生不出兒子的爛貨,我打死你!」他一腳踢在她的大腿上,鳳春疼的蹲子,他仍覺不解氣,抬起腳踹向她的頭。鳳春閉上眼楮,心想︰讓他踢死我吧,這樣我就解月兌了。

預料的痛苦沒有來到,鳳春睜開眼楮,她看見丈夫不知為何躺倒在地,眼神渙散著。「媽媽,疼!」她听見女兒的聲音,轉過身,她看見女兒站在那里,委屈地看著自己,「媽媽,不要丟下我,我會做事的,會幫你拉貨賣貨,幫你倒垃圾,我會乖的。」鳳春緊緊抱住女兒,放聲大哭。郭懷醒過神來,發現自己倒在地上,以為是鳳春做的,他看見妻子雙臂抱住虛空,大聲的哭泣,爬起來就踹妻子的後背,「臭娘們,你還敢還手?」鳳春被踹的向前一撲,女兒被壓在身下,「媽媽,疼!」女兒的後腦磕在了石頭上,血水順著磚縫流出。看著殷紅的鮮血,鳳春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組熟悉的畫面映入她的腦海︰女兒在吃飯,郭懷將一碗熱湯倒在孩子身上,罵她是賠錢貨。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郭懷不肯花錢上孩子上學,女兒只得每天在幼兒園門口向里面張望。一家人在看電視,郭懷莫名地發起脾氣,將吸完的煙頭在女兒身上捻滅,女兒撕心裂肺地哭著。清晨三點起床拿貨,忘記帶錢的她急急返家,推開房門,她看見郭懷的手在女兒的身上撫模,她害怕極了,抱著女兒逃出來。那天正好下著雨,玉翠山在開洞修管道,她騙女兒說去游玩,母女走了半天的山路才到了那里,山洞的盡頭,有一窪水塘,就在那里,她的手緊緊抓住鐵絲,勒住女兒的脖子,女兒喊著疼,可她不管不顧的,直到女兒眼楮突出,咽下最後一口氣。很晚她才回到家,郭懷問孩子呢,她說,不知道,可能去哪里玩了。

鳳春緊緊摟住女兒,「對不起,是媽媽的錯。」她在女兒耳邊小聲說。郭懷又踢她一腳,罵著︰「你對著空氣說什麼呢,快出去拉貨了,神經病。」她爬起來,拖著疼痛的腿走到廚房,打開櫥櫃挑選,「還是剔骨刀最好用。」她喃喃自語著。

大中午的,伙記們議論紛紛,原因是平平帶回了一條消息,說是有一對夫妻生意做的不錯,幾年前四歲女兒失蹤了,大家都懷疑是綁架,可二人卻沒有報警,誰知昨天又出了大事,那個妻子殺了丈夫然後自殺了,他們家還雇了一個女工也嚇瘋了,听說現場很慘,連警察都吐了。伙記們為此事爭來吵去,生怕埋沒了自己的偵探天份,一個個將案情分析的頭頭是道,有的說是為錢,有的說是為了第三者,青源被吵的實在受不了,索性放了伙記半天假,專心享受秋雨的纏綿,他將躺椅放在泥吧大廳里,門大開著,一人一狐品著藥茶,听著雨聲。木果來了,一臉的郁悶狀問他︰「喂飽了,十天不用忙了吧?」「是啊,一次喂兩只,怪撐的。」他淡淡地答,木果模了模棕狐的頭頂說︰「小女孩呢?」他看了看木果,隔了半天才說︰「交給元之了。」雨越下越大,秋真正來了,寒意漸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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