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林叔,司空妄並不比別人了解得多。雖然相處了三年,可捫心自問,司空妄只知道他姓林,六十二歲,同樣也是外來,現在開著一家冥衣鋪,扎紙人的手藝不錯,而且是個不錯的風水師。至于其他,司空妄不知道林叔是從哪里來的,是否有家人,甚至連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林叔之于司空妄就像是一個迷,從當初他拿著一封信找到林叔時就是。這麼久了,這團迷沒有解開卻好像越來越理不出頭緒了。
面對司空妄的詢問,林叔卻並沒有回答,只是把頭搖個不停,自顧自的向前走,給司空妄留了一個蒼老的背影。
下午的時候吃了虧,所以禿子表現的很听話,遠遠地就能看到孫五繼家大門上那面鏡子反sh 出來的光。院子里的狗似乎被四猴子砸的不輕,現在見到司空妄和林叔也不叫了,只是弱弱的哼了兩聲就又縮回了窩里。
進了孫五繼家屋里,司空妄和林叔兩人之間沒再說什麼,也確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外面又拿了些柴塞到了爐子里。畢竟屋子里有幾天沒燒火了,涼氣不是一時半會能消盡的。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火炕已經燒的有些燙手了,這時候四猴子和禿子鬼鬼祟祟的回來了。
「什麼東西,怎麼還有血味?」林叔剛剛把電視打開,正在看新聞,突然皺了皺鼻子,看向禿子手里提著的袋子。
「好東西!」禿子得意的答道,然後拉著四猴子兩人跑到了廚房。兩個人縮在廚房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麼,不時傳來鍋碗瓢盆叮叮 的踫撞聲。但一會兩人就明白了,因為那股濃厚的狗肉香實在是讓人垂涎y 滴。
四猴子拿著碗筷先出了廚房,給司空妄和林叔一人一只,又把自己的和禿子的擺好,然後像模像樣的喊了一嗓子︰「小二,上菜嘍!」
「來嘍!」禿子非常配合的應了一聲,端著一個大盆來到了眾人前。大糖瓷盆里裝了滿滿的熱氣騰騰的狗肉,香氣四溢。在孫五繼家窗台下放著一只花盆,里面插著發芽蔥,四猴子拔了兩顆扒了下,也不洗不切,用手掐成幾段扔到了鍋里。
司空妄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拿起筷子就開吃,可林叔就有些不明白情況了,拿著筷子看著肉,吃也不是,不吃還饞。
「你們在哪弄來的狗肉?」林叔問。
禿子吃得正歡,听見林叔問,含含糊糊的答道︰「就那個什麼柱子的那個,下午拿雪潑咱們的那家伙。」
「四柱子」四猴子在一邊補充道。
林叔恍然,終于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原來是他家的狗,我早就看那只狗不爽了!林叔惡狠狠地說完,也加入了戰團。
四個人風卷殘雲,一大盆狗肉居然還沒夠,林淑端起盆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打了個飽嗝對禿子說︰「怪不得你小子中午吃飯時候像頭餓狼,到了晚上一桌子菜都沒動幾口,原來早就打算好了。」然後小聲的問︰「剩下的狗皮、狗腸子什麼的你們都收拾好了嗎,不會被人找來吧?」
禿子正在悠然的剔著牙,听見林叔這麼說,他嘿嘿一笑︰「這個您老大可放心,我們又不是新手,保證他一點痕跡都找不到!敢惹他禿爺,也不去打听打听,禿爺是什麼人物,吃他一條狗給他漲漲記x ng。」
禿子說完腦袋上又挨了一下子,四猴子在一邊說︰「你也就吃的能耐。」說完無視了禿子的憤怒湊到林叔林叔邊上問︰「林叔,您老人家安排的事我辦完了,您看看我的事?」
四猴子說的自然就是那個林先生所說的跟二疤瘌的司有關的殺劫。
「這個你不必著急,我從你面相上看出來了,你暫時還沒有事,死不了。而且你的事還要看看周圍情況才行。」
在晚上要睡覺前發生了一件令林叔驚喜的事情。在放被褥的那只炕櫃里,四猴子居然找到了一只暗格。在下午四猴子和禿子翻東西的時候因為禿子突然撞邪所以落下了這個地方,到了晚上禿子閑著沒事又翻了一遍,在最下面發現了它。打開後卻沒有找到任何值錢的東西,只有一塊羊皮。
這塊羊皮巴掌大小,邊緣極不工整,似乎當初是從一塊整體上硬撤下來的,上面寫了些什麼東西,密密麻麻的。
禿子對這種東西自然是不感興趣的,撇了撇嘴把羊皮扔到了一邊,可林叔看到羊皮後卻是兩眼放光,一把搶在了手中,速度快到讓司空妄驚訝。
林叔手里拿到了羊皮殘片後到一邊借著燈光興致勃勃的研究起來。對于這種東西司空妄自然同禿子一樣x ng質缺缺,倒是四猴子卻表現出了極大地興趣,湊到林叔身邊也想看看,卻被林叔轟了回來。
在四嶺村的第一夜就這麼風平浪靜的度過了。
第二天,天剛剛蒙蒙發亮司空妄就醒了,因為從外面傳來了極大地吵鬧聲。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腰背,林叔三個人還睡得正香林叔甚至還保持著端看羊皮的姿勢。
昨天晚上雖然把屋子燒的暖和了,但他們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想要把屋子燒熱,炕就要足夠熱,所以當他們想睡覺的時候炕面已經燙手了。幾個人干脆各自找了個地方和衣而睡。
外面的吵鬧聲仍在繼續,這引起了他的興趣。輕手輕腳的挪了出來,司空妄打開門到了院子里。
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心情頓感舒暢,城市與鄉村的差別立現。在城市里絕對嗅不到這樣令人心情愉悅的空氣。凝神听了下吵鬧聲,司空妄大概了解了吵鬧的緣由,喊叫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四柱子。喊叫的緣由自然是被禿子和四猴子弄來分而食之的大狗。
無意于听听別人吵鬧,他采取了作為賊應有的態度,退回了屋里。
回到屋里的時候林叔三個人都醒了。林叔是因為年紀大了,覺輕,四猴子和禿子則完全是被凍醒的了。這也是平房的一個特點,所有的熱都來自于火炕,但火炕不能像樓房里的暖氣一樣有專人燒鍋爐,時間長了就會涼。
司空妄走到廚房,那里還有昨天剩下的柴,正好用來生火。
「外面在喊什麼?」既然醒了,外面的聲音自然也就能夠听得到了,林叔一邊活動著僵硬的脖子一邊問。當得知是四柱子後,林叔非常干脆的選擇了閉嘴,又跑到窗前看起了那張羊皮殘片。司空妄實在想不明白那麼小的一塊羊皮究竟有什麼吸引力——即使是畫滿了他不認識的文字。
「哈哈,活該!讓他知道一下他禿爺的厲害。」最高興的是禿子,似乎直到現在他才真正覺得報了昨天的仇。
司空妄這邊火剛點燃沒多長時間孫友全就來了,是來叫他們去吃早飯。
既然是早飯,自然就沒必要那麼麻煩了,而且昨天晚上他們四個人還吃了整整一大盆狗肉,壓根還不餓,草草的扒拉了幾口就算是吃過了。幾個人稍微坐了一會,在林叔的授意下,孫友全帶他們出去參觀四嶺村周邊。
在孫友全家,司空妄又感受到了那種被注視的危機感,就仿佛獵物正被捕食的野獸注視一般。
雖說是參觀考察,但其實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看的。四下里望去,具是雪漫山崗,唯獨林叔所說的蛇王毒牙的那兩座山上怪石突兀仍清晰可見,竟是沒有積下一塊雪白。
因為是冬天,所以基本上沒有人進山,又因為剛剛下過大雪,幾個人走的更是辛苦,深及膝蓋的雪讓四猴子和禿子怨聲載道。孫友全雖然沒說什麼,但臉上的表情卻也看得出並不情願,只是礙于有求于人所以無可奈何。
五個人的隊伍里,只有司空妄和司空妄若無其事。司空妄是因為體力好相比于從前所受的訓練,現在這點雪路簡直就是無足輕重。至于林叔則就有些奇怪了。
平時的林叔絕對是能坐車就不走路,能呆著就不動的人,但此時林叔興致勃勃的走在最前,無視了大雪帶來的不便。他手里拿著一塊不知原來裝在哪的羅盤不時比對,似乎是在找著什麼又不時在一張硬紙板上寫寫畫畫。
北風在耳邊呼呼刮吹過,像一把把小刀子刮在臉上,雖然不曾流血,卻是將臉刮得生疼。天氣卻是很好,稱得上是陽光明媚。縷縷陽光算得上是冬天僅有的一點溫存,照在雪地上,整個天地間一片閃亮,若是看得太過入神一定會被晃得眼冒金星。
幾個人先是去了村南方向的「兩顆毒牙」其中的一顆,然後下山爬北邊的一座。
在司空妄看來,這山到沒有林叔說的那麼可怕,倒有些像護衛左右的兩個守衛。不過畢竟對于風水這一類學問他並不了解所以也不多說什麼,不然又會讓林叔抓住教育自己的機會嘮叨個沒完。
站在半山腰上向下望,心情格外舒暢。
雖說是山,其實也只有十四五層樓的高度,卻因為地勢的問題顯得很巍峨。這兩座山都很陡,又因為風大的關系,林叔爬到半山腰就停下了。這一停下除了司空妄和林叔,其他人都癱倒在地上。不過看得出林叔也只是硬撐罷了,強自站著,卻不忘拿著那塊羅盤比對,在紙板上畫。看司空妄伸頭來看,林叔卻把紙板收了起來。
「林叔,我看這里的環境好得很,完全適合建一座度假村,咱們回去吧。」四猴子躺在上疲憊地說,連頭都懶得抬起。
四猴子的話是孫友全最愛听、最想听的了,所以他在四猴子說完後不住的附和著。
「年紀輕輕的這麼不中用,連我個老頭子都不如。」林叔自然是知道四猴子叫喊的原因,估計他自己也累得夠嗆,于是對四猴子說︰「等一下,看完東邊的山咱們就回去。
一听到要去村東邊的山,原本在一邊賠笑著的孫友全突然不笑了,他湊到林叔身邊小心的對林叔說︰「東邊的山就沒必要去了吧,這麼深的雪,大家都走了一上午了,也累了,該回去吃飯了。
經他這麼一說,司空妄抬頭像天上看去,果然,r 頭已經很高了,估計應該十一點了。
「沒關系,咱們去看完了在吃飯。」林叔活動了下因為走了一上午而有些疲酸的腿。
自從見到孫友全以來,因為有事相求所以他一直表現的很卑微,可以說是對司空妄幾個人有求必應,有問必答,但這次卻一反常態。
「那邊還是不要去了。」第一次拒絕,孫友全卻說的格外堅決。
孫友全的堅決卻引起了四猴子的興趣,他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雪問︰「為什麼不能去?」
「東山那邊有熊。」
「熊冬天不是要冬眠嗎?」
「還有狼,成群結隊。一到冬天,山里吃的少了,他們都餓得眼楮發紅,吃人連骨頭都不吐。」
「我們又不往深山里走,遇不著狼。」
「……」
孫友全什麼也不說了,眼神里卻表明了自己的堅決。
僵持了一會,終于是林叔屈服了,他聳了聳肩最了個無所謂的手勢,也不再跟孫友全說話了,抬腿向山下走。
這一下四猴子樂了,剛剛問孫友全的那些話只是好奇心使然,或者說是純粹的惡作劇心理,現在林叔改口不去東山了,他樂得輕松。
同樣高興的還有禿子,不知道四猴子究竟向他許了什麼承諾才讓他跟來的。看到可以回去了,不由得高興起來,摘下頭上的帽子向上拋去——出門的時候,孫友全為了照顧這個禿頭特意給他找的。卻沒料到飛起的帽子被風一卷跑到了老遠外。
「媽的!」禿子低聲咒罵了一句,卻也不能不理,只好跑去撿帽子。
那一陣風很大,以至于帽子被吹到遠處的一塊大石頭後,禿子在四猴子的嘲笑聲中匆匆追上去後突然在石頭後面喊起來。
司空妄以為是禿子遇到了什麼危險,追了上去。那天禿子撞邪的一幕他還記憶猶新,邊跑邊祈禱可別又出來什麼狐狸、耗子上身。
司空妄幾個在孫友全的指點下是按著四嶺村村們平時爬山時走的路,是這座石頭山上少有的平坦的路線。出了這條由一輩輩村民踩出的路,就體現出山路的威力了,坑窪的陡坡,大小的石栗,司空妄越來越慶幸這座山上存不住雪,否則真不知道這路該怎麼走。
繞過了那塊石頭,禿子並沒有如司空妄想象中的那樣癱倒在地,渾身抽搐,卻真有一只狐狸!
老狐狸,絕對是老狐狸!司空妄的第一眼就做出了結論。它原本應該是一只火狐狸,但現在毛皮卻已經泛白了,雖然是紅白相間,卻絲毫不顯得突兀,而是一種異樣的協調。雖然身上已經泛白,長長的尾巴卻是不帶一絲雜s ,火紅的有些刺眼。在這寒冷的冬季里,那條尾巴給人刺目的灼熱感,如同一簇火焰。不過此刻那團火焰卻是無法跳動燃燒了,一只鐵夾緊緊地咬住了一只細弱的腳。
「這東西不錯,弄回去正好做個圍脖,一定能賣不少錢。」禿子手里拿著根樹枝挑逗那只狐狸,卻礙于它呲出嘴外的利牙不敢上前。
司空妄在觀察著狐狸的時候,去發覺這只狐狸也同樣看著司空妄。一人一獸的對視中,司空妄卻感覺到自己的對面同樣是一個人。雖然是在白天,那兩支狹長的眼中卻也似乎放著幽幽的光,似乎含著一種只有人才有的感情。
它在祈求。
這時候其他人也趕上來了,孫友全看著那只狐狸解釋道︰「這是我們村里的人下的,冬天里山上采不到山貨,就有人打點狐狸、黃皮子,扒皮賣錢。」
司空妄沒有听孫友全在說什麼,他只是跟狐狸對視著,突然他上前撥開禿子的棍子,走向那只狐狸。
「小心!」喊的是孫友全,他也曾下夾子打過這種小動物,明白困獸在絕望時候的威力。
讓人們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面對逐漸靠近的司空妄,那只狐狸居然收回了鋒利的牙眯起了眼楮,輕輕地伏在了地上。
司空妄走到狐狸身邊蹲下,伸出手輕輕拂過它的背脊,光亮而柔順。然後,司空妄打開了它腿上的鐵夾。
司空妄放走了狐狸讓禿子不高興了,他憤怒的把手里的棍子擲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司空妄的鼻子開罵︰「**的是不是真以為禿爺怕你!你沒听老子說要扒了它的皮做圍脖,告訴你,老子忍你很久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老子撂了你!」
禿子咬牙切齒,一張臉鐵青,嘴里雖然這麼說卻並沒有往上沖。因為他自己也知道他只能嘴上說說,真動起手來自己絕不可能是司空妄的對手。
四猴子趕緊過來打圓場,攔住了禿子勸道︰「做什麼圍脖,你忘了昨天沖著黃皮子了,狐狸這種東西也邪門的緊,你弄死了這只其他的就來找你報仇了。」四猴子並不擔心狐狸來找麻煩,畢竟那種事虛無縹緲。他擔心的是司空妄發怒跟禿子打起來。
還好事情沒有向四猴子擔心的方向上發展。雖然被禿子指著鼻子罵,司空妄卻什麼話也不說,定定的立在原地,看著那只受傷的狐狸一瘸一拐的走遠,最後消失在一塊石頭後。
「走,下山。」司空妄突然回頭說道。
司空妄這一系列的做法讓人不能理解,但終于可以下山了,幾個人的熱情有恢復了。但接下來意外又出現了。
林叔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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