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妃 夜訪天牢

作者 ︰ 清風舞

殘垣破壁,幾只灰鼠從上方透氣的小窗中竄出竄入,成為牢里唯一的動靜。

月光從窗口灑下,在地面映出方形白光,稀薄的余暉落在正閉目養神的男子身上,連灰色囚服也鍍上了一層清淺的薄暈。男子黑發張揚,囚衣破舊,此刻懶懶地斜靠在牆上,似乎睡著。然而唇邊的淺笑不曾褪去,即使最是落魄,卻也從不失從容。

有八個人進來了,他早已听到了腳步聲,卻依然一動未動。冰冷的牢門被人推開,發出沉重刺耳的聲響。

他維持著斜靠牆上的姿勢,沒有抬頭,只是眼角笑紋加深。

刑部大牢一共九層,越是上層,關著的越是刑重的罪犯。

而他是最上層唯一的住戶。

「你們全都出去來人一揮手,一同進來的護衛便恭順地魚貫而出。

那人竟也不懼眼前惡名昭著的凶犯,反手便關上了牢門。環視了牢房一周,最後視線定在他的身上,「探子回報,北庭已召齊精兵十萬,日夜操練。根據亦寒的分析,北庭的皇帝白駿會選在這個冬天,也就是他們最驍勇的季節,興兵攻入東岳

傳言中,東岳這個昏庸的皇帝,曾經因為害怕他的三弟,從龍椅上摔下來。

然而如今站在東岳刑部大牢第九層,皇帝身姿挺直,未見半分民間所傳的窩囊樣子。

「如今皇宮住著不少各國細作,除了外面那七個影衛,宮中朕身邊的侍衛,臣子,女人,沒有一個是值得信任的!要讓北庭掉以輕心,只能讓他們確信你仍被我關在天牢。三皇弟,這段時間可要委屈你了

「皇上言重,這樣胡來的計劃本來就是我提的,自然由我承擔。況且我在這里吃好睡好,何來委屈?」

「三皇弟一心為了東岳,卻要蒙受如此冤屈。等到時局穩定以後,朕定會詔告天下,還你清白!」

他卻只是嗤笑一聲︰「虛名罷了,我並不在意。何況殺禁軍,意圖奪帝位,欺瞞天下,哪樣事情我沒做過?皇上真覺得我還是清白的?」

皇帝臉色微變,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住東岳。無極,你我看著父王一步步迷上酒池肉林,將朝政棄下不顧。東岳從舊時四國中的霸主地位,到如今年年被北庭入侵,西方又有西皊虎視眈眈。少時我們就一起發誓振興東岳,可是內憂外患卻讓你我不得不偽裝自己,忍氣吞聲,就等著將來有一天徹底鏟除朝中毒瘤!無極,你此時定不能輕言放棄!」

皇帝面容嚴肅,一心想著如何讓他相信他為東岳做的事情沒有錯,而他卻笑得停不下來。

這個皇兄從小就不懂得何為玩笑,每次都會一本正經的被他戲弄。皇帝是皇長子,一生下來就被封作太子,被賦予要振興東岳的責任。而他生性不羈,向來游戲人間,東岳的政權如何他絲毫不感興趣。

他會幫助皇帝,不過是因為如今東岳面臨的局勢激起了他的挑戰欲罷了。

自從先帝荒廢朝政後,朝中大小事務皆由六部接管,而兵權則握在大統領魏東權手中。

皇帝初登位時只是十七歲的少年,卻有著雄心壯志。還是太子身份時他便已游遍東岳,體會人民疾苦。即位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頒布詔書,減免全國賦稅。然而詔書被戶部尚書擋回,而後以國庫存糧不多為由,賦稅不減,反而大幅度提高了各地的地稅。皇帝即位後沒有實權,即使曾多次嘗試整頓朝綱,卻反被六部制住。

皇帝在不得已之下,只能表面扮演一個昏庸無能之輩,而暗地里培養自己的勢力。

潛伏十年,終于羽翼漸豐,然而正要一舉用武力鏟除六部勢力之時,北庭竟挑在這個時候進犯。魏東權與六部狼狽為奸,遲遲不肯出兵,而皇帝怎堪忍受東岳土地和人民被北庭奪取一分一毫!這一戰過後,皇帝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兵力和人才耗損大半,元氣大傷。

東岳與北庭相接的北疆兵防太弱,那時的顧無極剛滿二十,已習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皇帝便將他派去北疆的陽州,封號北靖王,有意要他肅清外敵,讓北庭人聞風色變的羅剎也因此而生。

然而一年前遠在陽州的顧無極突然接到皇城傳來的急報,皇帝得知魏東權有意興兵奪權。如果能得顧無極在北方的兵力相助,定能反將魏東權拿下。然而駐守陽州的兵力決不能有半分松懈,更別提趕往皇城救駕。

正當皇帝急得焦頭爛額之際,顧無極卻提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他一人快馬趕往皇都,宣稱要殺皇帝奪帝位,實則是為了重創魏東權手中兵力,殺他個措手不及。禁軍讓他開出血路直殺到皇帝面前,這讓「貪生怕死」的皇帝有了奪走魏東權兵權的借口。早早擬好的詔書越過了六部的眼線,未等他們商量好應對計策,魏東權已被撤下大統領一職,兵權也暫時由鐵鷹將軍方旭接管。

不止如此,顧無極利用失蹤的一年,在雁棲山訓練了大量精兵。

東岳這幾十年來在兵力上已是大不如前,北庭連年進犯,早已模清東岳虛實。即使畏懼陽州有個嗜血羅剎,但遲早也會舉兵攻打過來。為了到那時打好這一仗,東岳不得不提早準備,而表面仍是裝作一個風雨飄搖的空殼子。

此次顧無極出現,並被囚于天牢,其實是東岳設下的餌。東岳內憂外患多年,若不及早準備,怕是難逃亡國的命運。

而皇宮里虛實敵我均未明,這一切計劃知曉的只有皇帝和顧無極,以及八王爺亦寒,在其他人眼中,顧無極就是意圖謀權奪位的亂臣賊子。連方旭一道以來也只是按皇命行事,全然不知皇帝和北靖王其實都在做戲。

顧無極從方旭手中逃出,再返回夜明山莊,也是為了故意造成他從別的地方去到雁棲山的假象。可是事實上,他這一年來都在雁棲山。

雁棲山上他中計再次被囚,不過是早已精心布局後的結果。

「皇上且放心,我既承諾助你保住江山,便會傾盡全力他微微仰起頭,長發掩蓋住了森冷笑意。皇帝會深夜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來天牢,不就是想听他這樣的承諾麼?終究皇帝對他還是存有疑心。

「朕不宜在此久留,無極,你確定已備有足夠兵力對抗北庭?」

「這是自然,這一年來我們的人已喬裝成商戶分批進入陽州,就等北庭攻來,殺他個片甲不留!皇上可是不信任我?」暗銀色的眼瞳在月光下清洌如水,卻藏住了半分危險。

皇帝卻是被他看得有些慌了神,急忙說道︰「不,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

「一年前撤下魏東權大統領一職後,皇上該是奪回皇都大半兵力了?」

「魏東權奸詐狡猾,要讓他交出兵權很是不易。所幸方旭是個人才,僅憑武力便降服了不少將士,目前皇都里即使魏東權和六部有心謀反,也難有作為。然而皇都以外,駐守西南方的林將軍,卻是立場不明。林嘯天是父皇仍在位時欽點的將軍,長久以來一直守在西南邊疆。這些年來西南並無戰事,他也甚少來皇都覲見。對了,听方旭說此次你來皇都之前,就是和林嘯天的女兒在一起?」

驟然听得皇帝提及霜晚,他面上波瀾不興,仍是那樣無所謂的笑容,「對,尋常女子而已,並未從她口中知獲林嘯天之事

皇帝又繼續道︰「听說林嘯天的兩個女兒也在這次的秀女當中,將她們留在朕的身邊,正好能夠借此牽制林嘯天

顧無極聞言,向皇帝淡淡地掃去一眼,而後收斂了笑容。皇帝說這句話時,原本英挺的五官稍稍扭曲,面上亦浮現了陰寒笑意。當今皇帝雖與先帝不同,有著興國的雄心,卻有一點與先帝相像,便是沉溺美色。

而且皇帝是個多疑的人,他自然知道皇帝並不是完全信任自己,甚至對他有些忌憚,若被皇帝知道他有任何在乎的人,恐怕也會暗中想方設法利用。

霜晚現在只是林嘯天女兒的身份,就已經引起皇帝的注意。若是再讓皇帝知道了他對霜晚有特殊的感情,霜晚恐怕會淪為皇帝用以牽制他的棋子。他心中滿是提防,又猛地看見皇帝手上拿著的,赫然是霜晚的發飾!

顧無極微眯起了眼,暗含的凌厲殺氣有那麼一瞬間就要爆發出來。幸而皇帝未有所覺,只是見他盯著自己手中的發飾,便語氣平常地解釋︰「這是在觀月亭里撿到的。你在這里應該也听見了方才一曲天籟。除了沾衣,朕從未听過有人的琴技如此出眾!可惜朕到那里時,並沒看見是誰皇帝的語氣頗有些遺憾。

原來皇帝未與霜晚照面,顧無極已然恢復平靜,只道︰「方才的琴聲確是一絕

他本也有些意外除了明魅,是誰會在深夜彈琴。

原來是她……

他一改先前懶洋洋的坐姿,突然站起身來。

皇帝已有一年沒見過這個三弟,去年最後一次見面,是他渾身浴血,手提一把長劍,殺入正殿。即使明知那是做戲,但當時有那麼一瞬間,皇帝卻真的覺得害怕了。

顧無極的身高比皇帝本就要高出些許,此刻他站在皇帝面前,常年練武下形成的巍然氣勢自然襲來,讓皇帝瞬間就感到了巨大的壓迫感。他緩緩走近,但只是輕拍皇帝的肩頭,淡淡地道︰「皇上,時候不早了,您出來太久,恐怕不妥

「也、也對。那朕先走了皇帝竟然有些結巴起來。

牢門一打開,七人影衛早已侯在門口。

皇帝走後,牢門外面重新落鎖,刑部大牢跟皇帝來時一樣,回歸靜寂無聲。

顧無極獨自一人沐浴在窗前月光下,唇角揚起了極淡的笑意。

他翻開手掌,不知何時,銀色的蝴蝶發飾已到了他的手中,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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