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闖了進來,濕漉漉的掃滿了整個船艙,點點滴滴打在木板上,仿佛是敲在人心上。ai琥嘎璩
然而這樣的風雨,卻不及船外那人妖魅的聲音來的讓人驚心動魄。
有什麼記憶瞬間的回籠,從兩年多前飛過來,讓那些空曠的不安瞬間漲滿自己的心。
那是,那個幽姬的聲音!
謝子晴知道,這是那個幽姬的聲音!那個在南沉瑾身上留下無數的傷痕的幽姬的聲音!
她怎麼在這里?
謝子晴的眼立馬看向南沉瑾,眼神里都是擔憂,南沉瑾確實輕輕的伸手抱住她,然後緩緩地笑了起來,柔聲道︰「睡吧,子晴。」
謝子晴眼楮一瞪,想要掙扎,然而身上突然間軟了下來,眼前突然一黑,然後,倒在了他的懷里。
南沉瑾的唇冰冷的落到她的額頭,仿佛嘆息了聲,低語道︰「子晴,原諒我不能讓你和我一起對戰,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也害怕,讓你看到那樣的一個我,那樣一個讓你惡心的我。
他將她輕輕的一擁,然後,他閉上了眼,緩緩道︰「幽姬,進來吧。」
風雨突然間寂靜了,然後,一個紅衣女子就這麼飄了進來,她紅顏白發,妖艷動人。
幽姬仿佛是浮在地面上的一團紅霧,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看向了他懷中的人,幽幽笑了起來︰「聖主,您怎麼能這樣呢?這樣的將一個女人保護在懷里,可讓我嫉妒的緊啊。哎,您還真是,明明都這個樣子了,還拿著自己的性命陪著她游山玩水,當真是令人心疼啊。哎,不過也真是可惜,人家一點都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你在路上夜夜守在她屋外直到天明,一點也不知道你現在正在生死大劫,一點也不知道你為了她違抗尊主的命令一直不回頭。你現在恐怕就是死了,人家也不知道。」
南沉瑾的眼看著披風下的那張臉,連眼楮也沒有抬一下,仿佛整個世間,能讓他全心全意看著的,也不過是這人的容顏。他只是淡淡的道︰「那日我留著你一條命,也不過是為了今日。幽姬,你怎麼這麼傻呢?」
「傻?」幽姬的聲音嬌俏可人,「這可是尊主親自對我說的,您三日內都不可動用武力,您看,連尊主都這樣說了,我還有什麼法子不來呢?」
南沉瑾的眼楮抬了起來,閃電突然間躍起來,照著那一雙眼楮,恍惚竟然是半透明的。
他的語氣平靜至極,仿佛那幽姬說的不是自己︰「我知道我的路該怎麼走。」
「您知道?您知道就不該摻和到這人世俗塵中,您的命是天道,不需要為了一個女子而這樣!這個女人有什麼好,您若再不回去,您該知道您的下場……」
南沉瑾涼涼的笑了起來︰「我知道我的命只是什麼,我從來沒有干淨過,我也沒想要干淨,在我還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時候,我身上的那些東西就已經洗不清了。所以,幽姬,如果你明白,就應該知道,我這麼多年沒有出手只是不想出手而已。如果你真的想死,我不介意。」
雨點 里啪啦的落下,風吹的窗戶聲聲作響,閃電一道道滑過,但是這所有的所有,都不及這人眼底的那種嗜血,仿佛來自九幽地獄,只要一眼,便是生死沉淪。
有什麼東西在心底里慢慢的沉下去,那一刻心底里有巨大的蒼涼,他在守護什麼,這滿身的鮮血骯髒,總要有一個人守護,才能知道,自己,原來也是有心的。
那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人也是有心的。
沒有人知道他曾經自我厭棄到了何等地步,但是現在,這一條性命,如果能讓懷中的女子平安喜樂,那便是他的極樂。
但為君安。
狂風簌簌的撲進來,吹得他的紫衣烏發獵獵飛舞,他慢慢的抬起自己的頭,一雙眼楮流動著微微的紫色,他的唇越抿越緊,越抿越薄,仿佛成了那一刃紅,在黑夜里掐著令人心悸的鮮血。
暴雨,飛電。
「 嚓」一聲,將所有僅有的安靜完全的打滅,于此同時,鮮血灌出。
紫袖飛舞的剎那,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撕裂,那是將人的靈魂撕裂的聲音。
那些在安靜中喘息的人群只看到一只手,那只原本美的超越男女之別的手,卻在這時候變成一只來自地獄的手,掠過所有人的眼楮,然後,剜出一片血紅。
他的手還在,鮮血一汪汪濺出,但是卻在觸及到他的時候瞬間消失,然後,在那尖銳丑陋的指尖,開出一朵花,鮮血淋灕的曼陀羅花。
他從來就在地獄,雖然曾想過逃月兌,但是為了她,八寒地獄猶含笑。
「您不要命了!」幽姬嚇得一聲怒吼。
南沉瑾笑了起來,眼底說不出的邪氣妖冶,冷的讓人直墮九幽地獄,他的唇張開,一眼天堂,一眼地獄︰「兩年多前的事,我完成了一半,今天,我等你,來完成另一半。」
幽姬的眼楮突地睜大,然後,她往後退,以此生所能用盡的力氣飛速的逃竄!
為了那個女人,為了那個女人,他竟然,這麼做!
那些傳說中的禁忌之咒,那些從來沒有人敢用自己的生死靈魂賭一個沒有勝算的結局!
然而,就算她的身體已經在船外,但是,也已經遲了。
那一襲紫衣已經立在那白帆處,等著她。
風雨侵襲,閃電驚雷,那人背負雙手,眉間殘忍,帶著一絲妖冶詭艷。
他向她伸出了手,仿佛上天的神一般賭住她的逃亡之路。
就這樣掐住她的脖子,然後,將自己的手面無表情的插進了她的身體。
她驚恐的睜大自己的眼楮,仿佛看著眼前的男子,像是一個入了魔的神,是末路窮途。
她還是低估了他,低估了他對于那個女子的愛,也低估了他對于他自己的狠心程度,更低估了,這人的決絕。
恐怕,恐怕連尊主都不會知道吧。
她全身的鮮血順著南沉瑾的手慢慢的吸入,然後,她的身體慢慢的干癟下來,然後,慢慢的縮成,一個皮囊,丑陋的皮囊。
不值得,不值得。
他拿自己做誘餌,不值得。
她很想呼喊,但是現在,她知道,她再也沒有活命的機會,當初留她一命,不是為了年少相識,而是因為,他的謀思千里。
在最後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來,當年年少的時候,那個少年為了抵抗那些命運,活生生將自己的肉割了下來,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
這個人,對別人狠,對于自己,更狠。
南沉瑾的手卡著那一副完全沒有重量的身體,然後,將她隨便的拋在了水底。
大浪沖上來,卷著她的尸體,飄向更遠的地方。
大雨傾盆,他依然站在那里,任憑這冷雨一遍又一遍的侵入他的身體,一層層浸透,將骨子里的那層冷意壓下去。
慢慢的,他的眼楮退卻了紫色,手也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他這邁入船艙之中,整個船艙里面的人已經完全的死去,成為一具具尸體,可是他的少女,還躺在那里,安靜的仿佛睡著了。
他慢慢的走過去,每一步都帶著決絕和平靜,是終究無法舍得的東西。
他俯子,然後,慢慢的將她抱入自己的懷中,模了模她的額頭,低低的,有些苦澀的道︰「子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這樣的我,還會不會,看我一眼?」
你曾說你對于那個大法師的做法感到惡心,可是,當你知道我所做的比他更加的惡心的時候,你會怎麼辦?
我沒有別的辦法辦法保護你了。
他將自己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嘴邊,一咬。
鮮血被吸入他的唇,他卻含在嘴里,然後低頭,將自己的鮮血喂到她的口中。
一次又一次,一口又一口,明明該是徹骨的纏綿,但是卻血腥冷酷。
喂君以我骨血,換君半世平安。
天地間只是一片淒風苦雨,沉沉如蓋,壓下來,仿佛要將這最後的一點光明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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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癢,癢得令人想要打噴嚏。
她皺了皺眉鼻頭,然後,睜開了眼楮,陽光猛地照進來,讓她有些不適應,她只閉了閉,然後再次睜開。
「沉瑾。」
「沉瑾。」
她的眼楮往四處看,然後從床上跳了起來。
他怎麼樣了?那個幽姬那兒,他怎麼樣了?
可是剛剛一開門,一個人影就撞了過來,然後,一雙黑溜溜的眼楮瞪著,微微發黑的臉上露出一個一個爽朗的微笑來︰「哈哈,謝南,太子妃?女乃女乃的,不知道叫什麼,你醒了?」
謝子晴一怔,皺眉道︰「範二?你怎麼在這兒?你殿下呢?」
樊少英模了模自己的鼻頭,然後,道︰「殿下讓你先呆在這兒,十天後再來找你,周先生找他有事,他先走了。」
「走了?」謝子晴隱隱約約的有些不安,「他走得時候還好嗎?」
樊少英模了模自己的鼻頭,瞪著眼楮道︰「好啊。好得很,殿下都不好誰好的起來。」
咳,是很好,好的從血池里撈出來一樣,再遲半步就要死的模樣了。
「真的?」謝子晴的眼楮冷冷的看他。
樊少英道︰「要信不信,我騙你干嘛?嘿,那一船的糧食都已經拖來了,我正在召集人馬幫著你運到西北那地方。額,忘了,殿下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說完在自己的懷里掏了掏,然後,將一個皺巴巴的揉成一團的東西掏了出來,然後,一把塞到謝子晴的懷里。
這是潑茶紗。
肯定是南沉瑾將之前的那張地圖給重新畫了下來,這樣看來,南沉瑾應該沒有大礙。
謝子晴心里緩緩舒了一口氣,但是剛剛開口,卻感到嘴里一股子血味,干澀的甜意,她不由的問道︰「我給我吃過什麼東西?」
樊少英道︰「我能給你吃什麼東西?我喂你吃?殿下非宰了我不可,算啦算啦,我先走了。」
說完一甩衣袖,轉身離開。
謝子晴的手里拿著那潑茶紗,總覺得心里有什麼東西在異樣的流動。
怎麼回事?
十天,哎,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這才剛開始離別就開始難以忍受了。
現在他們開始繞道從陸路進入西北,所以,肯定是不能用船拉的,而南沉瑾卻早就已經幫她準備好了,是運送東西的商隊,分為三撥前進,通關文牒一應俱全,而謝子晴在第一撥,樊少英在第三撥,向著西北邁進。
越到西北,天氣也就越干燥,沒有一點水汽,沙塵漫天,連呼吸里都是干沙。
約莫走了兩天,才風回路轉的有了一些濕潤之氣,而遠遠的都可以看見青色的起伏,看來最多再走個兩天,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日頭這火熱,連謝子晴都是滿身的大汗,而身後的那些護送的人,更是一個個寬衣解帶赤著身體忍受毒辣辣的太陽。
謝子晴看了看前方的一個涼棚,道︰「去前面看看吧。那兒說不定有水,大家下來歇息一會兒,也和牲畜等喂點水。」
大家懨懨的面色這才登時一振,甩開步子向著前面走入。
在這種干燥的戈壁上,有這種搭著涼棚賣水和酒的人,供來往的商人和天涯客喝。
涼棚前面有坐著一個紅鼻子的老頭,拿著一把扇子呼啦啦的扇著風,解開褂子露出圓滾滾的肚子,一點也不像貧苦人家所能擁有的肚子。而現在,他正不耐煩的抬起眼楮看了眼前的那人一眼。
那個人小小的個子,瘦弱的模樣,戴著一頂氈帽,腰帶倒束不束的搭在腰上,手里端著一碗水,正和那個紅鼻子老頭討價還價︰「你坑老,老子!這點水值得了三個銅板?三個銅板可以買下十捅水了!當老,老子不知道是吧,坑我?小心現在老子就拆了你這個地攤!」
這聲音又清又脆,仿佛珠子一樣的蹦出來,但是總是在「老子」的地方卡殼。
這個地方水本來就是稀罕物,所以照理說,這個價錢也不算太貴。
謝子晴看著那小小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來,從自己的懷里一搜,然後拋出一錠金子,道︰「這位公子的水費,我付了,順便也幫我們打點水來。」
那個小個子猛地轉過頭來,橫眉怒目的道︰「要你多管閑事?」
謝子晴的目光落到她臉上,最後露出一絲笑意來。
「你盯著老,老子干什麼?挖了你的眼!」
「額,你的胡子要掉了。」謝子晴十分好心的提醒。
「什麼?!」小個子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待發覺受騙之後,怒道︰「你騙我!」
謝子晴看著眼前的人,依然的嬌俏可人,明明就是女子的模樣,偏偏要畫一個濃眉大眼的粗狂漢子,真是,太有才了。
然而謝子晴心里也是歡喜的,她沒有料到,還能在見到汀兒,也沒有料到,她還是可以活的這麼嬉笑怒罵恣意張狂。
兩年多了,她一點也沒有變。
謝子晴從馬上彎子,然後眨眼道︰「在下要前去西北青砂原,听說那里風景獨好,冰山之上還有奇怪的野獸,做成的瓢便是冰雪之中也能像春日般溫暖,我想請你一同同行,如何?」
在听到謝子晴的描述的時候,汀兒的眼楮已經「刷」的亮了,她立馬道︰「好啊好啊,可是,你為什麼要和我一起?」
謝子晴笑道︰「公子你一看骨骼清奇,武功也必定不凡,這一路上相必有些不太平,所以,在下想讓公子一路上照應照應。」
汀兒的目光一掃,眼神輕蔑而有自傲的冷哼一聲︰「當然,老娘,老子是什麼人,那些人怎麼可能逃得過我的手心。走吧走吧,一路上伺候好了老,老子,一定讓你們毫發無傷。」
「哦。」謝子晴十分敬佩的點點頭,問道,「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汀兒一口將碗中的水吃了,道︰「汀,我姓亭,你就叫我亭少爺吧。」
「哦,亭少爺,幸會。」謝子晴抱拳施禮。
「幸會幸會。」汀兒十分豪邁的道,「再給我一碗水。」
謝子晴向那紅鼻子老頭使了一個眼色,立馬,就有一碗水端了上去。
謝子晴的手一招,道︰「好了,下馬,全部去喝水去。」
碗中的水帶著淡淡的黃色,不清澈,而且在碗底,積著一層細沙,在這種地方,有水便不錯的了,誰也沒嫌棄。
大家喝了水,給牲畜喂了馬,就在旁邊休息,準備躲過了這日頭再說。
謝子晴的目光一掃,就看見了在後面走著的鴿子,禁不住笑道︰「老人家好意趣,竟然還養鴿子。」
那紅鼻子老頭抬了一下自己的眼楮,道︰「我沒什麼嗜好,就愛養點鴿子,這些鴿子陪了我幾年了,像我老伴一樣,難道不可以?」
汀兒轉頭道︰「你這個黑心鬼,人家好好的問你,火氣那麼沖干嘛?」
那個紅鼻子老頭看樣子懶得和她扯,直接閉了眼楮往自己的老破椅子上一躺,拿出旱煙來抽。
眾人在這里呆了片刻,等到休息的差不多了,就上了馬就開始啟程。
汀兒自己也有馬,是一匹黃瘦的小馬,頭上還有一點白毛,謝子晴看著她那匹馬走得樣子,問道︰「你這匹馬怎麼這麼挫?」
「挫?」汀兒立馬就怒了,「這是賣馬的人誠摯的推薦給我的,這是千里馬,看到沒,這馬頭上還有一點白毛,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一點雪,是真正的名駒。」
謝子晴甩了一眼,看著那一點雜毛,不再吭聲。
眼前的沙丘在眼前起伏,謝子晴抬起眼楮,只看到一只蒼鷹從天上盤旋著飛過。
她停頓了一會兒,低低吩咐道︰「將我分發給你們的清毒丸吞了,全身戒備,害怕有人要來了。」
她不是太確定那個紅鼻子老頭到底在沒在水中下毒,但是預防著總是好的。從哪個紅鼻子老頭遞水給她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異樣,他的手掌中有厚厚的繭,這種繭的位置,在指月復上,只有長期拿兵器的人,才能磨起這樣的繭。而且,那一群鴿子,他說他養了幾年,像是老伴一樣,但是在那些鴿子的腳上,卻綁了一個個鐵圈,這是被特殊訓練過的信鴿,用來傳信,一個賣水的老人為什麼要喂養這麼一大批的信鴿呢?這絕對不一般。
而在謝子晴走得遠的時候,她也回頭看過,有一只信鴿飛了出去。
而現在,這種低空盤旋的老鷹,也像別人指明了她的位置。
或許,在平常的時候,那個老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賣水人,但是一旦有他們這樣的「肥牛」路過,就不簡單了。
眾人都按照謝子晴的吩咐來,在經過那個沙丘的時候,更是集中注意力。
沙丘可以阻擋人們的視線,可以很好的隱蔽敵人,出其不意的攻擊。
謝子晴騎馬走在前面,剛剛一轉過去,她就冷聲道︰「來了!」
一群黑影「刷」的出現,手提大刀,一看懾人至極。
這就是草原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狼盜,殺手狠辣,只要下手,就是斬草除根!
可惜的是,他們遇到了錯的人,這些護送的人,不是普通的人,也不是普通的護衛,他們是南沉瑾手下的精兵,每一個人都經過特殊的訓練,絕非一般人。
狼盜的速度也是極其的迅疾,如箭一般的沖過來,然後,就開始劈人和馬。
馬上的人一點也沒有驚慌,謝子晴的彎刀揚起,看著那些沖過來的狼盜,然後冷冷的一喝︰「動手!」
「動手」這兩個字一出,那些坐在馬上的人就動了,他們不動則已,一動,便是狂風暴雨。
他們從馬上下來,然後沖進了狼盜中,開始,殺!
那些狼盜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的刀就已經狠狠的切入他們的脖子,干淨利落,一刀斃命,絕對不給他們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片刻之後,那幾十個狼盜全部身首相離,鮮血熱汪汪的灑了一地。
這一場屠殺來得快去的也快,謝子晴冷冷的看著那些地下的尸體,然後道︰「走吧。」
「是。」眾人回到馬上,又成了普通的商戶的樣子。
汀兒的刀剛剛抽出來,還沒有下馬就看見人都死了,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尷尬。
謝子晴在旁邊笑道︰「這等小事,就不忙亭少爺出手了。有更大的危難的時候,還希望亭少爺多多幫助。」
汀兒一听,將刀收回去,臉無愧色的道︰「當然,這種小貨色不值得我出手,等到你有了生死危險的時候,那才是我出手之時。」
「自然。」謝子晴微笑。
就這樣走了大半天,在滿滿的黃沙之中,突然綠色沁了出來,從眼角滴落,滿滿都是令人心醉的顏色。
眾人仿佛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模樣。
現在到了這里,竟然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真不知道再見到常威他們,還是怎樣的狀況,不過,心底里有些歡喜和興奮,她的鎮天軍,總要見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大波黑影靠近,他們騎在馬上,手里提著大刀,刀上還滴著鮮血,腰上竟然還掛著頭骨,馬背上是一堆東西,里面還可以看到金燦燦的光彩。
這又是一群狼盜!
想來他們剛剛打劫歸來,便踫上了他們,而且相對于這里貧窮的牧民來說,他們這群人,顯然要更加的有用的多。
不過,依照謝子晴現在的實力,也根本不會懼怕這些狼盜。
那群狼盜向他們這里走來,慢慢的,拉開一字線,看來想要將他們圍攻。
謝子晴一人提著馬繩站在前面,眼神冷冷的看著這群人。
在中央的那個狼盜看起來就是首領,他看到謝子晴騎在馬背上,身姿挺拔,竟然沒有絲毫的恐懼之意,眼楮里也不由的露出幾分驚訝。
謝子晴看著那個漸漸逼近的狼盜首領,道︰「我想向你打听一個事兒。」
這句話一出,前面的狼盜們全部都呆了呆,他們打劫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看到過商隊向他們打听事的。
中央的那個狼盜首領一招手,立馬,那些狼盜們都停了下來,那個狼盜笑了起來︰「打听事?打听什麼是?」
真是好笑,他倒想看看,這個人是不怕死還是傻。
謝子晴淡淡的道︰「我只想問一下,你們知不知道兩個月前來這里的那些軍隊?」
狼盜的臉色一變︰「你問這個干什麼?」
謝子晴立馬知道,這些人恐怕是有些忌憚鎮天軍的,而她也猜的不錯,這些人本來就是橫行無忌的,在鎮天軍沒有到來之前,他們一直都是這草原上的霸主,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是他們來了以後,竟然霸佔了他們的地盤,還要保護那些牧民,弄得他們的財富來源少了許多,更可惡的是,他們的好幾撥兄弟,都死在他們手里。
他們一直在密謀報仇,也一直在等時機。
可是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子,竟然在詢問鎮天軍在哪兒?他們又是和那群該死的鎮天軍是什麼關系?
他的心念一轉,便問道「你們來干什麼?」
謝子晴毫無顧忌的指了指自己馬背上馱著的糧食,道︰「這里是糧食,是從雍國運來的白花花的大米,來給鎮天軍的。」
糧食?還是雍國大米!
所有的狼盜的眼楮都亮了起來,要知道,在這個草原上,大多數的人都是只能吃到青稞的,而大米,簡直是奢侈品,但是現在,這不僅僅有大米,而且還這麼多。
可是,他們偏偏是給鎮天軍的!
他麼的眼底又出現了嗜血的光芒,一雙雙眼楮綠的和一頭頭狼一樣,手中的刀有開始蠢蠢欲動,只等著那個統領一揮手,就將眼前的這群懦弱的漢人一個個宰殺了來吃!
可惜他們那些狠辣的目光一點也沒有讓眼前的這些漢人們眨一下眼楮。
「大哥,讓我們上前宰了他們吧!」旁邊的一人道。
那狼盜首領的眼楮在謝子晴臉上逗留良久,然後道︰「不行!」
「為什麼不行?」
那個狼盜首領卻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揮手喊道︰「讓他們過去!」
「為什麼?」
「大哥!殺了他們,搶了大米再說!」
……
不同意的聲音立馬響了起來,但是被那個狼盜首領狠狠的一看,便立馬偃旗息鼓。
「讓道。」那個狼盜首領喊了一聲。
後面的人頓了一會兒,然後默默的讓開。
謝子晴心中也奇怪,為什麼他會放棄?這樣好的機會,按理說這些人絕對不可能輕而易舉的罷手,他們想的是什麼?
但是現在,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
謝子晴提馬開始前行,全部的人表面上都是平靜的模樣,然而所有的動作都是呈現出完美的防攻擊狀態,只要他們一出手,他們就可以以十倍的凶悍之氣反攻過去。
但是直到他們的馬隊將那些人遠遠的甩在了身後,他們也沒有動手。
汀兒奇怪的問道︰「他們怎麼不動手?害的老娘一點也沒有用武之地。」
謝子晴皺了皺眉,然後搖了搖頭,她覺得,他們,總會反攻。
只是,他們在等什麼?
馬隊在草原上前行,甩出一道十分亮麗的影子,夕陽棲息在草原之上,又圓又大,仿佛一口吞下去都是滾燙的。
他們路過幾個帳篷,但是全部都被毀了,鮮血染在白色的布匹上,血腥殘酷,而尸體也到處都是,幾乎全部都沒有了腦袋,一個嬰兒躺在母親的懷里,也只剩下半個身子。
這些狼盜,竟然連這些小孩子都不放過。
謝子晴暗暗的皺眉,但是卻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一掃便開始前進。
夜幕終于拉了下來,謝子晴本來再想走半個時辰便停下來休息的的,但是在半路上,竟然遇到了一堆牧民,燃著火圍坐在一起,正在吵鬧些什麼。
草原上的溫差極大,白天還是熱的人恨不得的泡到冰雪里,晚上就要冷的扯掉人一層皮,眾人都有些經受不住這樣的變化,都將自己的衣服拿來穿了。
所以眾人一看到火焰,都有些想要烤火的心願,謝子晴也就招了招手,道︰「下來吧。」
謝子晴下了馬,向那些牧民走去。
走得越近,便听到一陣陣馬鞭抽打的聲音,還有牧民們的罵聲。
謝子晴上前,從人群中看去,只見一個人被綁在架子上,一個牧民手中拿著長鞭,飛快的甩過去,狠狠的抽打在那個人身上。而那個人,穿的是,鎮天軍的衣服!
怎麼回事?
那條鞭子再次甩起,可惜還沒能抽打出去,已經被人一把奪下,那些牧民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青衫的俊逸男子站著,手中拿著被奪下來的長鞭,一臉冰冷。
那些牧民鬧了起來,但是謝子晴卻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幸好這個時候,馬隊里知道這些原著牧民語言的人來了,謝子晴對他道︰「你問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打那個人。」
那人依著謝子晴的吩咐詢問,那群牧民又哇哇的說了起來,然後他轉頭對謝子晴道︰「他們說這個人不僅搶了他們的牛羊,還奸污了他們的女兒。他們要把他打死。」
謝子晴心里不由的泛上怒氣,如果真是這樣,不用他們,她現在一刀就將他殺了,可是她的鎮天軍,絕對不能這樣。
她上前一步,拉下那士兵口中塞著的臭布,寒聲問道︰「你當真搶了他們的東西,侮辱了他們的女兒?」
「不!」那個士兵掙扎道,「我只是路過,看到有人正在欺負那個女的,所以就幫忙,結果那個人跑了,這個女的就誣陷我!」
「無憑無據,人家為什麼偏偏賴上你?」謝子晴冷冷的道。
「我怎麼知道,我……」那個士兵還要掙扎。
謝子晴冷冷一哼︰「閉嘴!」
那個士兵攝于謝子晴的這種威嚴,立馬閉上了嘴,謝子晴轉身,對著那個翻譯道︰「和這些牧民說說,就說先不忙打死這個人,一天之後,如果真的是這個人犯了錯,我親自殺了他,帶著他的上將來謝罪。」
翻譯又開始說了。
謝子晴轉頭看著那個士兵,問道︰「你的上司是誰?」
那個士兵道︰「是羅恆。」
謝子晴忍不住想要爆粗口︰「羅恆那個混蛋怎麼教出你這個笨蛋來的,被冤枉了也拿不出辦法救自己,活該!」
那個士兵被謝子晴這個彪悍的口吻嚇住了,真是沒有料到還有人敢這麼教訓羅將軍。
謝子晴問︰「你們的鎮天軍現在在什麼地方?」
那個士兵道︰「就在前面三十里處。」
謝子晴對著馬隊中的一個人道︰「你快馬趕往前面,拿著這個東西,叫羅恆自己趕來解決他的部下的好事。」
「是。」
這邊那個翻譯已經交涉完了,他轉頭對謝子晴道︰「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同意。」
「不同意?」謝子晴皺眉道,「跟他們說只要他們同意,就拿一袋糧食給他們。」
謝子晴說完,然後坐在了地上,等著那個人和牧民們說。
她抬起頭,只見蒼茫的天空又高又遠,星星密密麻麻的釘了一天,是浩渺的美麗。
她的心里不由得又泛起絲絲的柔軟,如果那個人在這里,在自己的身邊,一起看著這星空,吹著這冷風,又該是何等的滋味。
想到此處,她的嘴角不由一彎,想來,這漫天的星辰,也不及那人的一橫目光吧。
沉瑾,怎麼辦,想你了,快些來啊,我等你。
這時候,一陣馬蹄聲踢踢踏踏的傳來,濺出的煙塵在黑夜之中依然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拼命地往上沖。
羅恆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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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煙冪處,碧海飛金鏡。
天地間都仿佛籠罩在一團薄霧中,玉階沿著重門一層層往上,而在玉階兩旁,有奇珍異寶的珠光灑落,照著這世界一片白如水。
一桿翠竹的竹葉慢慢的滴落一顆露珠。
彈指已千年。
而在九百九十九階玉梯之下,一個人跪著,一頭烏墨一般的發垂落下來,如一匹上好的綢緞,而身上的紫衣,緊緊的貼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身體。
他已經在這里,跪了三天。
過了許久,玉階高處,一個潔白如雪的身影才出現,他慈悲關懷的聲音才傳了下來︰「知錯了嗎?」
南沉瑾低著頭,道︰「師傅,徒兒已經知錯了。」
白衣人似乎嘆息了一聲,道︰「知錯了,便進來吧。」
「是。」他道。
他的手撐在地上,然後慢慢的站起來,可是他剛剛半支起身子,腿一軟,便撲在了地上,他微微的喘氣,然後才微微的抿嘴,使勁一撐,只听到一聲極小的「嗤啦」一聲,他這才站了起來,然後慢慢的抬起自己的眼楮,望向九百九十九層之上的那人,然後,提起自己的步子前行。
而在他剛剛跪下去的地方,只留下一灘干枯的血跡。
南沉瑾踩在玉階上,頭上的冷汗已經禁不住滲透出來,但是他的眼楮,卻依然平淡無波,連眨也沒有眨一下。
白衣文士站在上面,看著紫衣男子抬起自己的腳,踩在玉階上,那些本來光滑無比的玉階在他的腳踩下去的時候,就變成一片片鋒利無比的刀刃,在他的腳上,割下去。
每一步,徒留一個鮮紅的印記。
南沉瑾終于站在了第九百九十八層的玉階之上,腳底的靴子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了,但是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師傅。」他輕輕地開口,聲音依舊。
白衣文士臉上慈悲微笑︰「來了?」
「徒兒來了。」南沉瑾淡淡的回答。
那個白衣文士的手慈愛的放到他的身上,然後,微笑的道︰「你怎麼連衣服也不理好?」
說完將他緊貼在身上的紫衣緩緩的拉松,一聲又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扯開,南沉瑾面色無波,但是有鮮血從他的紫衣上慢慢的滲透出來,洶涌的滲透出來,不一會兒,就沿著紫衣往下滴落。
「嗒」的一聲,在潔白的玉階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圓點。
這是他的圓滿。
白衣文士的目光慈愛的落到南沉瑾臉上,看著他平靜的面容,緩緩笑了起來︰「很熱嗎?」
南沉瑾道︰「還好。」
白衣文士伸手擦過他滿是冷汗的臉,突然間袖子一揮,南沉瑾的身體突然間栽倒下去,沿著玉階滾下去,鋒利的刃切進他的身體里,他最終還是悶哼一聲,伸出手抓住台階,然後,停住。
白衣文士微笑道︰「為師還以為你的身子不怕疼呢。」
南沉瑾緩了一會兒,方才平靜的開口︰「徒兒是怕的。」
「怕嗎?」白衣文士道,「既然怕,為何還要冒著全身血脈斷裂的危險,也要在那三天動武呢?沉瑾,你太讓我失望了。」
南沉瑾道︰「徒兒有錯。」
白衣文士嘆道︰「您乃是千金之體,怎可為了一個俗人而受這等苦楚。起來吧,到長生殿去。」
「是。」
南沉瑾翻身站起來,目光往上,玉階之上已經沒有了那白衣文士的身影。
他閉上眼楮,然後再次撐著站起來,向上走去。
玉階之上,是用白玉雕成的一座宮殿,仿佛這世間最不可能出現的瑰寶,美的如夢如幻。
白衣文士一身白衣,幾乎要融入這樣的白色里,仿佛天邊的一朵白雲,讓人心生無限聖潔。
宮殿的長廊里,掛著一個個燈籠,半透明的材料,用天山上的雪水,深海中的烏墨,萬金難買的顏色勾勒出一幅幅艷麗動人的曼陀羅花,枝蔓,花般,栩栩如生,便是這世間最為有名的畫手也畫不出如此動人心魄的曼陀羅花來,這樣的美麗,已經不僅僅是一朵花,而是一個個絕世美人。
人皮燈籠縴縴手,畫上曼陀有國色。
國色。
南沉瑾的步子在長廊里顯得異常的清晰,仿佛沉沉的抬起來又踏下去。
突然,白衣文士停住了腳步,然後,推開了殿門,香煙裊裊,浮在整座白玉所築的宮殿里,在如霞的珠光下,仿佛是仙境。
白衣文士伸手拈起三支香,然後點上,南沉瑾依樣,將香插入了香爐中。
然後他的目光一轉,就看見了澶微,他全身都是鮮血,骨骼全部扭曲了,癱軟在地面,只有一雙還在動的眼楮證明他還活著。
白衣文士慈悲的道︰「他當日被你騙走,我小小的懲戒了他一下,對于您,而我竟然連懲戒也不舍,沉瑾,你要知道為師對你的愛護之心。」
「是。」南沉瑾低聲道。
香煙慢慢的繞起來,南沉瑾突然將自己的衣擺一撈,然後,直直的跪了下去,對著那個白衣文士跪了下去。
他將自己的頭埋了下去,這是屈服的姿態,他輕輕地開口,道︰
「師傅,徒兒,求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