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太子妃 第一百一十四章︰此情無涯,馬後桃花

作者 ︰ 葉流音

入夏的夜只漸有幾分寒氣,薄薄的滲透進屋子,南沉瑾撐著額頭,烏墨一般的發垂下來,半遮住他的臉,但是卻依然遮不住他緊皺的眉頭。愛睍蓴璩

他的手指搭著一層宣紙,紙上是一幅幅少女的模畫像。

這夜夜涼如水,唯有他的夢境里有紛爭繁出。

迷霧,到處都是迷霧,他手里的劍還滴著血,滑過成為焦土的土地,尋找著,尋找著那人的身影。

「你為什麼棄我?!」

他猛地回頭,就看見苦苦尋找的人就站在他的後面,手中抱著一個嬰兒,雙目冷冷的看著他。

「子晴!」

這瞬間心中涌出的歡喜,仿佛將這天地都已經凝固。

「你為什麼棄我?!」這一聲絕望痛苦,緊緊地逼著他。

他驚異︰「子晴,你,在說什麼?」

「你為什麼棄我!為什麼!」眼前的少女瞪著一雙染血的雙眸,突然揮起一把長劍,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

她猛地睜開了眼楮,頭上已經是冷汗淋淋。

「殿下。」

一把溫柔的女聲輕輕的響起,如夢中最深的執念,想要將人墮落。

南沉瑾眉目一冷,抬起頭來,只看到屋子中央,不知道何時站著一個黃衣少女,眉目如畫,猶如琉璃。

他猛地站了起來,幾乎要月兌口喊出那個名字,那個沉澱在夢境里死死壓下的名字。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眉眼一彎,嘴角一勾,燭光照耀下光華流轉,無匹姿態。

那少女微微抬起眼,看到那張臉,臉上突然涌出一層暈紅,染在雪白的臉上當真是好顏色。

只可惜,記憶中的少女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眼神的。

南沉瑾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那少女的三尺之遠,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奴婢叫慕容玉兒。」那少女只覺得有清艷的香氣進入自己的鼻尖,全身上下都在這無法言喻的男子氣息里,一顆心飛快的亂竄,想起剛才那一瞥中男子的絕世風華,全身都顫抖起來。

想她自己在這方圓百里也是著名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英俊少年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但是自己卻從來不假辭色,但是現在,為什麼僅僅看了這一眼,便臉紅心跳的難以自已。今晚一個先生送來了一顆夜明珠,請自己來一趟,她料想又不知是哪個紈褲子弟送上東西來討自己的歡心,但是這手筆卻實在是令人驚訝,她一貫自傲,本想來看一看到底是哪個人又拜倒在自己的美貌之下的,但是卻沒有料到,竟然是這樣一個,令人不敢平視的人物。

「慕容玉兒。」南沉瑾笑了一下,「抬起頭來我看看。」

她臉一紅,不由緊緊的拉住自己的衣袖,然後咬著自己的唇,抬起頭來,一雙眼楮如同要滴出水一樣。

她只看到一雙深沉如海的眼楮,帶著令人心驚的瀲灩看著自己,仿佛要將自己的看透一樣。

她的心根本控制不住,沒有一點辦法去思考。

南沉瑾卻已經轉開了眼,道︰「她不是你這樣的。」

「嗯?」她驚了一下。

「她的眼楮平常的時候像貓,浮著一層霧,但是當她真真正正看一個人的時候,卻是清透的,雖然冰涼,但是沒有其他人能夠進入她的眼楮。她不會像你這樣咬著唇裝楚楚可憐的姿態,更加不會,一看到我,便露出痴迷的眼神,雖然,那是我很希望出現的。你長得有七八分像她,但是你卻永遠不會是她。」

他淡淡的說著,嘴角卻浮起一絲笑意,這笑意苦澀中帶著甜意,仿佛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慕容玉兒已經呆了。

怎麼……回事?

南沉瑾突然冷聲開口︰「周岩!給我滾進來!」

周岩一個踉蹌,從門口栽了進來,然後跪在了地上,艱難的吞了一下口水,立馬道︰「這是周先生叫我放進來的。」

周先生,別怪我,為了我這條小命,你就先擋擋,反正你沒有武功,殿下也不會打你。

「哦?周先生?」

周岩听到這微微上揚甚至還帶著笑意的聲音,全身抖了一抖,果然,下一刻,南沉瑾的聲音涼悠悠的響了起來︰

「你的主子是周先生還是我?看來你當真是分不清楚了。」

「殿下!」周岩恨不得撲上去抱住南沉瑾的大腿以示自己的忠心,自己不也是見殿下你思念那謝姑娘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想要幫你消消火嗎?殿下啊,饒命啊。

可是他不敢說出來,恐怕說出來死的更慘。

南沉瑾笑了一聲,這一聲妖嬈至極,當真是說不出的動人︰「周岩,看在你跟著本宮這麼多年的份上,本宮也會手下留情的。」

「來人!」

「在!」門口走進來兩個侍衛,這都是周岩的手下,他們略略抬了一下眼,看了自己的上司一眼,然後極快的低下頭去。

「將周岩帶下去,給我扒光了褲子,當眾打三十軍棍。」

「是!」

「殿下!殿下!你打我一百軍棍吧,我不要扒褲子啊。」周岩快哭了。

南沉瑾若無其事的彈了彈自己的衣服,淡淡的道︰「再加三十軍棍。」

「……是。」

周岩默了,這要他怎麼在他的手下中立足啊,他的威嚴啊。

南沉瑾繼續道︰「還有,給我找三個美人,剝的赤條條的送到周先生房中,給周先生送上一杯酒,里面加點東西,至于這東西,我不說你們也知道吧。」

兩個侍衛面面相覷,然後點了點頭。

周岩默默的閉嘴,為周夢懷哀吊。

南沉瑾冷冷的加了一句︰「出來之後將門給我鎖死,等我走得時候再開門。」

「是。」兩個侍衛應著,在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好狠。那樣文雅令人尊崇的周先生,被殿下這樣的一弄,晚節不保啊。

兩個侍衛默默帶著周岩退下,這時候,南沉瑾冷冷的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現在想干什麼嗎?」

慕容玉兒絲毫沒有明白南沉瑾這話中的含義,一瞬間心中又慌有喜︰「你,你想要干嘛?」

南沉瑾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道︰「我剛才在想我是割了你舌頭還是割了你脖子……不過,現在不用了。」

「你說什麼?」

南沉瑾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來人,將慕容小姐帶下去,給我小心的伺候。」

「是。」

等侍衛將慕容玉兒帶下去之後,南沉瑾這才轉身,然後,將桌子上的一幅地形圖拿了出來,展開,對著燭火看了起來。

他早就猜到他們會動手,但是卻沒有料到他們會動手的這麼快,而且,這麼的狠。

據他所了解到的信息,這次的攻城是在謝南離開之後,可是為什麼要等到謝南離開才動手?是忌憚?不可能。就算謝南在,這個結局也不會改變,而且,謝南已經回到他的軍中,現在被逼的恐怕走投無路了吧。但是,為什麼百里奕會在暗地里調動三十萬軍隊來這里?他想坐收漁翁之利?不,這幾個城池離他他太遠,為了這幾個他根本不好管理的小城和陳國平陽國相對,根本就是得不償失,這個百里奕,到底是想干什麼?

百里奕,百里奕,想到這三個字他就有一股沖天的怒氣。

事後想起來,謝子晴的離開和百里奕肯定月兌不了干系,從開始派人追查下去,就有一條暗線將他的注意力往其他的地方引去,有關于謝子晴的所有蛛絲馬跡,都被人完全的封鎖。

兩年了,整整兩年了,這兩年來若不是知道她還安全的生活在他不曾知道的地方,恐怕他早就將這個世界掀的天翻地覆。但是,他還不能,為了她,也為了以後,他一直安靜的籌謀,只為了那自始至終的一句,平安喜樂。

哪怕,死無葬身之地。

——

謝子晴站在城頭上,手緊緊的按在城牆邊沿,面具下的臉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尸體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拉開,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這是她回到慶陽的第十五天,也是陳國和平陽國攻來的第十天,他們十萬人數,已去一半,但是現在,她根本沒有能力,為這些人死在這城門之外的士兵收拾尸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尸體在烈日下腐爛,然後,被那些成群結隊飛來的鳥族吃得一干二淨。

滿目狼藉。

兩國聯軍密密麻麻的將這城池圍困,黑壓壓的看不到頭,仿佛螞蟻一半聚居在地,等著將他們吞食。

在這樣下去,就算是不攻,也要將他們圍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士兵急急忙忙的沖上來,眉間焦急的道︰「主帥!北門有恙!」

北門有恙?!

謝子晴急忙轉身,飛快的奔下城樓。

謝子晴到了北門的時候,就看見那些軍隊又在進行新一輪的進攻,她疾步走了上去,才發現進攻的人數只有幾百人,根本不足以構成什麼威脅,大部隊還在更遠之外。

但是,謝子晴的眼楮卻狠狠的一眯。

下面有一個人,那是,穆山野軍的首領!背信棄義的小人!

謝子晴拿過火箭,一拉,猛地射了出去!

那個站在護城河邊的人立馬一聲痛叫,跳了起來,胳膊上的箭頭帶著火,一下子燃燒了起來,謝子晴拿過套索,往下一扔,然後套住那人的身體,一拉。

那人的身體驀地騰空,驚叫了一聲,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一桶冷水當頭潑下,胳膊燒焦的氣味冒了出來,他一個激靈,就看見謝子晴那雙冷目帶著殺氣看著他。

「為什麼要背棄盟約?!」

那人咬著牙不說話,謝子晴一腳踩在他的胸口,怒道︰「不說是吧?」

「是同你一起來的那個謀士!」那人冷笑著開口。

謝子晴腦袋瞬間一空,百里奕!竟然是百里奕!不僅僅是宋棋風,還有百里奕!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是了,是他告訴自己四國會,然後將自己騙走的,卻在她離開的期間利用和常威等人的交情,說服了他們將三城的軍隊都收歸到這里來,來個一網打盡!按照百里奕的口才,想要說服那三人,有什麼困難?還有,自己在益陽時問宋棋風慶陽是否有事,那時他是怎樣回答自己的?或者更遠,那個相遇就是一個網,百里奕早就猜到自己會逃走,所以在暗地里跟蹤,卻埋下宋棋風這個引子來讓自己上套。多麼完美的步步驚心的局啊。

再次遭到設計和背叛,再次墮入一個圈套。

本來對于百里奕的愧疚瞬間灰飛煙滅,在這個時候化為徹骨的疼痛,以一種洶涌的姿態淹沒自己。

這個自己幾乎已經相信了的人,終于在這個時候給予自己致命一擊!

她一把抓起那個人,一把把他按到城牆上,將他的腦袋死死的往下按,怒道︰「你看看這有多少人的尸骨!如果你的兄弟被人這樣的屠殺你有什麼感覺?如果你看到你的兒子被老鷹啄的只剩下白骨,甚至連這些骨頭都不能安葬,你會怎麼辦!你他媽睜大你的狗眼看看!」

謝子晴越說越怒,伸手一把抽出長刀,狠狠的切了下去。

鮮血猛地噴射出來,他的頭顱就這樣掉下城牆,咕嚕嚕滾了一圈。

謝子晴這樣的失態,這樣的憤恨,卻在切下那一刀的時候卻瞬間失去了支撐的能力。

城牆上再次恢復了安靜。

謝子晴暗暗的吸了一口氣,就想轉身離開,但是卻突然反應了過來,眼神頓時如刀鋒一般凌厲。

他們怎會白白送上來受死?

謝子晴立馬道︰「快,快點叫軍醫去看一看從護城河流進來的水源!」

「是。」

謝子晴快步下去,心中翻騰,到底是誰在後面指揮這些,趁亂向護城河投毒,也認定自己會將這個人抓上來詢問背叛真相,然後故意說出那些話,如果自己在過去,說不定會在這樣的背叛的痛苦中忽視掉他們假裝攻城的真正目的。

到底是誰,這麼的了解她?

不一會兒軍醫來報,水源果真有毒,如果軍隊和人吃了這些水,恐怕逃不了城覆滅的結局。

好毒的心腸,就算是現在,立馬截斷水流,所有由這護城河供水的地方都要遭殃,整座城池都會陷入供水困難。

真是一環接著一環。

謝子晴淡淡的道︰「立馬截斷水流,讓所有人都禁止飲用這條河水,派一百士兵道南門,每日挑井水來供應,嚴格限制飲水數量。」

「是。」

謝子晴吩咐完畢,然後向府中走去。

常威受傷,一直到現在都是昏迷不醒,羅恆在四處城門查探,只有高敬和還能和她商討一翻。

她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小妹站在屋子前面,看見謝子晴來,沒有如往常一樣奔上去,只是等謝子晴走近,才低低的喊了一聲︰「爸爸。」

經過兩年,小妹原先骨瘦如柴的身體長了肉,圓圓的臉上一雙圓溜溜的眼楮,此刻看著謝子晴,滿滿的都是擔心。

謝子晴心下一痛,笑著模了模小妹的頭︰「小妹,沒事的。」說完就往里面走去。

小妹伸手拉了拉謝子晴的衣服,謝子晴低頭,小妹遞上來一個饅頭,諾諾的道︰「爸爸,你昨晚就沒吃東西了。」

謝子晴頓了一會兒,然後接過小妹的饅頭,三兩下塞入口中,什麼滋味也沒有。

小妹看著謝子晴吃完,滿足的笑了起來,然後道︰「高叔叔在里面。」

謝子晴點頭進屋,高敬和看著她,道︰「主帥!有一條小路,可以穿過山林通往外面,如果可以,你先出去。」

「你說什麼話!」謝子晴眉毛一揚,陡然喝住。

高敬和張嘴︰「我們答應過李將軍……」

謝子晴斷然喝道︰「難道這兩年來我就只是佔著這個位置來玩的嗎?我知道那條小路險絕,絕對不可能容太多的人通過。你現在讓我一個人走,留著你們和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人逃生?你他媽是想讓我生不如死!」

「主帥!」

「別給我廢話!」謝子晴氣的幾乎想要一個巴掌扇過去。

她平靜下來,然後道︰「你等等,先幫我將小妹送出去吧。」

謝子晴來到小妹的房間,將小妹抱起來,道︰「小妹,爸爸要先送你到一個地方去,不久之後就來找你,好不好?」

小妹低著頭不說話。

謝子晴心中暗嘆,將小妹放到床上,然後蹲下來,柔聲道︰「爸爸知道小妹很乖,現在爸爸這兒很危險,如果小妹在,爸爸會分心。只有小妹先出去,爸爸才會毫無顧忌的打敵人。你看,有你高叔叔,羅叔叔在這里,我會沒事的,你要相信爸爸,等著爸爸去接你。現在你隨著石頭哥哥離開,我把我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你保管,你等著我來取好不好?」

小妹抬起了頭,哽咽道︰「好。」

謝子晴心中生出莫名的滋味,伸手往自己的懷里一掏,觸到那個盒子,依然帶著淡淡的溫度。

她掏了出來,手指頭顫了顫,仿佛想要打開來看一看,但是縱使看了千百遍又如何?那些以借思念的物品,在每一次的撫模中讓心中的痛意千百般涌起。

這一生所至,如果就此馬革裹尸,唯一的遺憾,大概是從來未曾對他表白過自己的心意。

馬後桃花馬前雪,這歲月馳馬,桃花何處?馬蹄何濺?

她將盒子塞到小妹的手中,壓著自己的聲音道︰「無論何時,幫助我,守住它。好不好?」

「嗯。」

守住它,守住它,有些東西,不知道還能不能守住?

她能守住的,也不過是自己心頭的一寸三分地。

——

雨,瓢潑一樣的大雨,放眼望去,只看到一片水簾。

百里奕穿著黑色的衣服,發束玉冠,修長的手指粘著棋子,緩緩的落到正中,立馬便毀掉了一片棋子。

宋棋風微笑道︰「太子的棋技真是愈發的好了。」

百里奕沒有說話,鳳目微垂,看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默然不語。

宋棋風心中微微嘆息,道︰「謝姑娘沒有事。」

百里奕的手微微一顫,最後嘴角扯出笑來,將殺掉的棋子撿起來,道︰「很久之前,我就選擇了這條路,自從你們站在我面前開始,我就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在這里,是天下之重,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宋棋風伸手落下一子,道︰「你也不必擔心,命相里顯示,她會是你的皇後。」

皇後?這兩年來,他拋棄自己的身份,單純的以一個人的身份去親近她,然而所清楚的,不過是那個人在她的心中無可匹敵的地位,而今後,就算她和自己一起位于王座之前,共看著千里江山在眼前綿延,于他而言,也不過是山河永寂。

山河永寂。

這四個字,到底承載著多少盛大的哀涼,這樣的滋味,也不知那個開國皇帝明帝知不知道。

但是,又能如何呢?

百里奕站了起來,然後道︰「叫人給南沉瑾送信吧,時間應該到了。」

宋棋風也站了起來,然後恭敬的低下頭去,道︰「是。」

百里奕的目光抬起來,然後緩緩的走出殿外。

雨珠啪啪啪的落下來,濺在地上蕩漾起一片片水花,整個世界浮起在白茫茫的水汽之中,恍惚的讓人幾乎在做夢。

他已經拋棄了親情,現在,不得不拋棄愛情,恐怕到了最後,為了整個國家的平衡,也會要了慕容回琛和東方華城的命。

孤家寡人,到了最後,也只能是孤家寡人一個。

如果,如果現在他向她奔去,是否可以,可以讓她原本微薄的愧疚在他的付出下變成淡漠的愛情?哪怕只有一絲也可以。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欺騙或者利用,在她還未愛上那個人的時候就相付,是否到了現在的結果,在她心上的人就會完全的不同呢?

可是,沒有如果。

從現在開始,從他送出那封信,利用她的這個時刻開始,他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機會了,哪怕以後想要將她約束到自己的身邊,也不可能在面對面的傾心談論。

不過,這千里山河,只能是他的。

——

馬車在雨水中滾出一道道痕跡。

南沉瑾坐在馬車內,也在下棋。

只不過,他的左手拿著白子,右手拿著黑子。

他遲遲沒有落子,心中頗不寧靜,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就在這個時候,一匹馬慢慢的踱到南沉瑾的馬車旁,南沉瑾問道︰「怎麼了?」

車外傳來周岩的聲音︰「殿下,那位慕容,嗯,慕容小姐吵著要見你。」

「見我?」南沉瑾冷冷的笑了一聲,正待說話,有腳步聲雜亂的響了起來,慕容玉兒柔媚的聲音傳來︰「殿下,你就這樣把我帶走,我算什麼?」

周岩在門外看著他一身錦衣沾滿了泥土,心中暗道,果然不是和謝小姐是一個層次的,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若不是你和謝小姐有幾分相似,說不定對殿下還有一定的利用度,你的尸體都不知道分成幾塊喂狼了。

南沉瑾掀開了簾子,在雨中冷冷的看著那個拿著一把傘的女子,問︰「何事?」

慕容玉兒自從南沉瑾一掀開簾子就沒有眨過眼楮,怔怔的看著南沉瑾的薄唇微微張合,只覺得心也隨著他的話語飄動起來。

周岩一看,立馬喝道︰「什麼事?」

慕容玉兒這才回過神來,然後從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疊紙來,問道︰「這是誰?是我?為什麼畫我?」

她的手從傘下伸出,雨點嘩啦啦落下來,瞬間將那疊紙打濕,而那畫上的墨漬,開始亂開。

但是,周圍突然一冷。

明明是盛夏,就算是下著雨,但是這寒氣突然襲來,瞬間如墮冰窖,她往南沉瑾一看,只看到一雙眼楮,冷漠無情的讓人心驚,仿佛嗜血的孤狼一般看著她。

她嚇得後退一步,頓時覺得連自己的呼吸都被扼住。

下一秒,一只手伸過來,劈手奪下她手中已經被打濕的紙張,小心的拿著。

「滾!」南沉瑾一字寒聲。

「殿下你……」慕容玉兒慌張的想要說什麼。

「將她的右手筋給我挑了,丟到隊伍尾部,再也不要出現在本宮面前。」

「是。」

「不要!」

南沉瑾已經落下簾子,將所有的聲音隔絕在他的耳膜之外,然後將那些畫紙一張張鋪開。

車隊在慢慢的前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夜晚。

雨勢已經停了大半,地面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水漬,幸好這日他們的運氣比較好,竟然在臨晚的時候遇到了一家客棧,雖然無法住盡所有人,但是能讓南沉瑾和周夢華住著也可以的。

客棧很小,只有三間客房,這里本來來往的人就不多,也無怪乎這家的主人沒有將客棧的規模擴大。

南沉瑾住一間,周夢華一間,剩下的那個慕容玉兒一間,也就差不多了。

小客棧的主人一看到這馬車的侍衛,還有周岩劍上的那顆紅寶石,立馬就覺得不是普通人,于是伺候的愈發小心謹慎,害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腦袋都丟了。

南沉瑾帶著斗篷,和周夢懷一起進入客棧。

兩人來到房間,便有小二端茶上來,卻被周岩制止,然後自己端進了屋子。

南沉瑾看著周夢懷,道︰「周先生這幾日還好?」

周夢華頓了一會兒,方才道︰「托殿下的福,還好。」

南沉瑾笑了一聲︰「周先生今年三十有四了吧,卻還沒有成親,不知道那日送給先生的美人,先生可有看得上眼的?」

周夢懷拿著茶杯的手一晃,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道︰「在下先殿下之憂,暫時沒有娶妻的想法。」

南沉瑾似笑非笑的道︰「听說周先生那日自己解決的?好好的美人……」

「殿下。」周夢懷咬著牙齒道。

南沉瑾打住了自己的話,然後拿著一雙眼楮冷冷的看著周夢懷,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強人所難不是好事。你非我,焉知我不喜?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什麼東西對我來說更重要,所以,請先生以後不要再做這些事了。」

「是的,殿下。」周夢懷嘆氣道。

南沉瑾轉了話語,問道︰「陳國和平陽國的聯軍如何了?」

「兩國這次真是出其不意啊。反正只有南定城還在了,其他的都被佔領了,他們將南定城圍得像鐵桶一樣,還將他們的水源毀了,若非這次的雨,恐怕早就完了。」

南沉瑾看著手中的茶盞,笑道︰「出其不意,這後面,恐怕是百里奕搞的鬼吧,不過,不關我事,他們打得你死我活,我在旁邊看看熱鬧也好,反正就算我想插手,我的軍隊在十天之內也調不來。其實,我在想,百里奕在干什麼?帶著三十萬軍隊來看他們斗?這點連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了。不過,那個謝南,也大出我意料之外,竟然守城近一月,這點,恐怕少英也有所不及啊。」

「殿下所言極是,若有機會將謝南收歸麾下,也是一個良將。」

南沉瑾但笑不語。

兩人靜對喝茶,過了片刻,南沉瑾長眉一斂,道︰「你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是。」

周夢懷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詢問了一下,便回答道︰「殿下,是一個少年抱著一個生病的小女孩來投宿求醫,但是所有的房間都被我們住滿了,所以。」

周夢懷帶著詢問的看了南沉瑾一眼。

南沉瑾淡淡的道︰「不管。」

「是。」

一行人吃過東西,便各自睡覺,準備明天的路程。

南沉瑾睡到半夜,便听到一陣敲門聲,他睜眼,問道︰「周岩,怎麼回事?」

「額,那個慕容小姐在讓軍醫給那個小女孩治病。」周岩回答了一句。

南沉瑾皺了一下眉頭,那個慕容玉兒會這麼好心?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自己的心緒也有些不寧,便拉了袍子披上,然後開門,道︰「我去看看。」

油燈在黑夜里冒著煙,燻得人眼楮都是模糊的,雨點窸窸窣窣的打在瓦上,看樣子明天這雨便要停了。

周岩陪在南沉瑾身後,剛下樓梯,就听見小女孩弱弱的痛苦的哼哼聲。

南沉瑾他們將屋子都佔滿了,少年求了許久,那掌櫃的見他們實在可憐,便讓人搭了一個木板送來一床被子,在這個大堂里暫住一晚。

南沉瑾的目光一轉,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撲在床邊,用帕子一遍遍擦著那個小女孩的額頭,臉上著急的都快哭了。

而那個睡在木板上的小女孩,一張圓圓的臉都是不正常的紅,冷汗一陣一陣的出,但是一雙手卻緊緊的將一個盒子抱在胸前,舍都舍不得放開。

這兩人,自然就是小妹和石頭了。

本來還有一隊人馬護送,但是剛剛下山便遇到哪些殘兵,結果石頭抱著小妹逃了,但一路上大雨下個不停,又沒有暫住的地方,小妹遭雨這麼一淋,便得了風寒,都快把他急哭了。偏偏到了這個地方,客棧的人連房間也不讓一間,也沒有大夫,看著小妹這個樣子,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南沉瑾冷眼看著,這時候慕容玉兒已經跪了下來,楚楚可憐的道︰「殿下,你就救救這個小女孩吧,這是積福啊。」

南沉瑾看著慕容玉兒這個模樣,似笑非笑的道︰「哦?是嗎?」

慕容玉兒艱難的壓下自己恐懼的心,自從被南沉瑾下令挑了手筋之後,她就知道眼前的男子無論皮相再好,也是一個令人害怕的惡魔,她現在這樣做,一方面是希望改善自己的形象,另一方面,是希望救了這個女孩,讓這個少年幫助自己離開。

她現在心七上八下的。

南沉瑾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一轉,然後道︰「你是南定城出來的?」

石頭一听,這才抬頭,一下子只覺得有千萬丈光輝射進自己的眼里,讓他呆了一呆。

這,還是人嗎?

南沉瑾笑了一聲︰「從南定城出來,也算不易,派人給他治吧,要什麼藥只管去取。」

「是。」周岩回答著立馬去辦。

南沉瑾對著慕容玉兒,冷冷的道︰「你什麼心思也不要亂動,否則你永遠也別想回家。」

慕容玉兒抖了一抖,道︰「是。」

南沉瑾的目光隨意一轉,看了那盒子一眼,最終滑過,然後轉身,往樓上去,懶懶的說了一句︰

「既然慕容小姐想要救人,那麼,慕容小姐那間的屋子,就給這兩人吧。」

一宿無夢。

第二天天果然放晴了,但是路還是很難走。

南沉瑾起身,看著從窗戶里露出的光線,覺得莫名的心亂。

他開門下樓,周岩站在門外,問道︰「是把早飯拿上來嗎?」

南沉瑾看了一眼樓下,問道︰「底下什麼人在吃飯?」

周岩回答道︰「是昨晚的那個小女孩和少年。」

「哦。」南沉瑾突然間有些莫名的沖動,「不用拿上來了,我就下去和他們一起。」

周岩吃了一驚,還是回答道︰「是。」

南沉瑾下樓,那些掌櫃和小二紛紛看得一眼呆怔,而只有他恍然未覺,直直的走到那桌前,只見那個小女孩抱著一碗稀飯吃的稀里嘩啦的。

他心中沒來由的想要微笑,這個小女孩,昨晚還病得要死了,今天早上就有這樣的精氣神了。

他在那桌前坐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妹喝粥的動作一頓,抱住正在喝的碗抬起一雙圓溜溜的眼楮,在看到南沉瑾後,那雙圓溜溜的大眼楮瞪得更圓了。

那個少年急忙對眼前的這個「土豪恩人」道︰「她叫小妹,我叫石頭,她是我妹妹。」

南沉瑾看了他們兩個一眼,笑了笑︰「兄妹?不怎麼像。」

石頭噎了一下,道︰「是表兄妹,表兄妹。」

南沉瑾也不甚在意,吃過周岩送上來的粥,起身道︰「我們走吧。」

「是。」

車隊開始啟程,一路上走得頗為顛簸,南沉瑾騎在馬上,腦海里反反復復的想起那個女孩抱著的盒子,到了最後,自己也不禁自嘲了一下,什麼沒看過,竟然對一個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盒子心心念念,當真是魔怔了。

走了十多里路,突然傳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然後,周岩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殿下,那個少年和小女孩追了上來。」

追了上來?

南沉瑾不由奇怪,然後道︰「停下來等等他們。」

周岩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冷漠無情的殿下竟然對這兄妹兩個如此「照顧」,不過他可不敢多說,只有按照南沉瑾的吩咐做事。

不一會兒馬追了上來,南沉瑾撈開簾子,問道︰「怎麼了?」

小妹急急忙忙的開口︰「你們是不是拿了我的盒子?這個盒子根本不是我的!我爸爸說過盒子里只有兩件東西,根本不是這麼一大盒的金銀珠寶!求求你還給我好不好!」

周岩揚眉道︰「你胡說什麼!」

「住嘴。」南沉瑾冷冷吩咐,然後走下車來,問道︰「盒子調換了,你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嗎?」

周岩被自己殿下這不尋常的溫柔驚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了解殿下,還真以為這是他的私生女。

「不知道。」小妹哭了起來,「這是爸爸給我的,她說這是她最重要的東西,我弄丟了,就相當于把我的爸爸弄丟了啊,我怎麼可以弄丟呢?」

南沉瑾頓了一會兒,道︰「將慕容玉兒給我帶上來!」

「是。」

片刻之後,慕容玉兒便被侍衛帶了上來,一看到小妹和石頭,臉色不由一變,但是卻急急忙忙的壓了下去。

「交出來。」南沉瑾冷冷吩咐。

「交,交什麼出來?」慕容玉兒道。

南沉瑾冷笑道︰「若你不想我將你的手砍下,你可以選擇不交。」

慕容玉兒一抖,臉上一紅,從自己的懷中掏出盒子,怒道︰「誰稀罕?一個破杯子而已。」

南沉瑾接過,然後遞到小妹手中,小妹眼淚汪汪的接過,然後打開盒子一看,叫了起來︰「還有!」

「什麼還有,明明只有一個破杯子而已,我拿了一盒金子,難道不值這個?」慕容玉兒莫名的心虛。

南沉瑾冷冷的喊了一聲︰「周岩。」

周岩立馬抓住慕容玉兒的手,然後提著一轉,立馬,一個小小的東西便飛了出來,往地下墜去。

如果落到地上,非碎不可。

在這個時候,一襲紫袖飛起,如流光暗剪,將那塊小東西勾了起來。

整個世界都是一靜。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南沉瑾手中的物品,一看之下,全部張大了嘴巴。

這,根本就是一個活月兌月兌的南沉瑾泥像!

小妹張大了嘴巴,眼楮眨也不眨。

然後,南沉瑾的手顫抖了起來,隨後,他的身體往後一栽,直直的從馬上摔了下來,幸虧周岩一把扶住。

他伸手,從小妹的手中拿下盒子,然後打開,將里面的杯子拿了出來。

一切景語皆情語。

他的手開始顫抖,嘴唇開始顫抖,甚至連身體,也在顫抖。

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南沉瑾,這樣不知所措的南沉瑾。

他仿佛想要呼吸,但是這些空氣,仿佛都隨著這泥像,這杯子而消失的一干二淨,唯有自己的心跳,一聲聲的告訴著,眼前的東西絕非所夢。

那些渺遠的記憶,在此刻滋生,經年之後,發酵的讓他難以承受。

周岩在旁邊看的心驚膽顫,對著小妹,一臉凝重的道︰「你的爸爸,叫什麼名字,請務必告訴我!」

那樣慎重的眼神,讓小妹也不由的一顫,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一看到那個泥像,便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的爸爸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于是咬了咬牙,低著頭,道︰「我的爸爸,叫謝南。」

南沉瑾的呼吸都快消失,幾乎要支撐不住!

兩年多以前的那城門,兩年多以前的那個雪夜,兩年多前的那個客棧,兩年多前的南定城門口。

漫天飛雪里的客棧,那句「那是我愛人的東西」,還有,那樣的一掌,他是如何拍在她的身上?

這歲月咫尺間的溫度,卻因為這樣的差錯而變冷變涼,徹骨之痛。

南沉瑾腦袋一片空白,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啞而干澀,仿佛一曲破敗的簫聲。

如此響起︰

「你說,他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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