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
顧習安看似不經意的話飄了過來。
可喬月白卻愣了好一會,這大概是第一次顧習安在她面前說稍帶示弱語氣的話。
等他重復第二遍的時候,這才放下手中的風衣,用眼神怒努了努桌邊的披薩︰「這里不是有意大利高級城市料理嗎?餓了就吃……」
「一大早就吃這個,太膩了……」
原封不動的話還了回來,喬月白恨不得一巴掌把這披薩甩到顧習安臉上。
就好像她繃了二十六年的文靜性子、努力塑造出來淡雅的脾氣,在顧習安這從來都不成立一樣,他總是能輕易的戳到她的g點,讓她忍不住有動手抽人的沖動。
顧習安這輩子就是來克她的吧,喬月白總是這樣想的。
可這相敬如賓的面子夫妻還得做,最後還是無奈的圍上了圍裙,問顧習安午餐想吃什麼,後者好像根本沒什麼胃口,揮揮手說隨便。喬月白便自由發揮了。
平心而論,喬月白手藝挺好的。自從大學畢業她選擇不回老家,一個人待在d市時,每天下班自己做飯就成了必修課程。趕著市場關門前去挑挑揀揀那些便宜蔬菜,偶爾吃煩的時候就換著花樣做。
久而之久,手藝竟越發精致起來。
盡管她曾經驕傲的封自己為做飯小能手。可是這顧習安一說餓,喬月白還是緊張了。
因為她根本沒做過顧習安喜歡的西餐啊……
好在顧習安自己平日喜歡吃意大利面,又懶得去西餐廳,打掃的阿姨便經常會給他備一些蘑菇肉醬或者番茄肉醬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時候把面煮好把肉醬重新翻炒一下淋上去就大功告成。
翻翻冰箱,果然有備好的醬料。
喬月白煮了兩人份的意面,依稀記得上次兩個人去西餐廳吃意大利面的時候,顧習安好像跟她口味一樣,喜歡吃芝士口味的東西,特意囑咐讓給兩個人多加些,于是在熱肉醬的時候還特意多放了幾片芝士進去。可惜她沒能掌握好火候,肉醬熬得有點糊鍋了。
不過瑕不掩瑜,這小小的失誤不影響喬大廚最終端上兩盤引人食指大動的蘑菇肉醬意面。
主料由專業廚師一手炮制,所以味道上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太大差錯。但畢竟是從自己手里出來的東西,喬月白看著顧習安試吃,忍不住萌生出一種小廚師面臨大師品菜的緊張。她撐著茶幾蹲在顧習安對面眼巴巴瞅著,臉上分明寫著幾個大字︰怎麼樣,好不好吃?
面煮得柔韌筋道,肉醬也是濃郁醇香,雖然帶了一絲不明顯的焦糊,但還是非常美味。
不過對上喬月白水玻璃一樣潤澤清亮的眼楮,看著對方大大的瞳仁里滿滿地映著小小的自己,顧習安忍不住就開口捉弄︰
「怎麼說呢,味道還行吧,比較像意大利……鄉下料理。
…………
喬大廚跌坐在沙發上,默默吃面,頹了。
餐後半個小時,喬月白經過自我治愈後,覺得這鄉下料理的味道還是比較可以的,于是又躍躍欲試站起來,準備去收拾起行李。
「今天下午的航班,再不收拾衣服的話就來不及了。」
誰知還沒完全站起來,卻一把被因為嫌棄是意大利鄉下料理而沒吃幾口的顧習安拽住了手臂。
「收拾你自己的就好了……我……可能去不了了……」
「為……」
剩下的字還沒問出口,喬月白便硬生生頓住了,自己不應該問為什麼的,本來這次旅行就是附贈的禮物,顧習安去與不去,都是他的自由,自己管不著的。
于是故意拾起一個不在乎的微笑︰「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哦,要是這趟蜜月旅行我人不在,你卻搞出了蜜月寶寶,我就沒收你的作案工具!」
說完,喬月白踮著腳斜著身子想向上次那樣趕快逃,結果剛起了半截,就被顧習安抓了手臂。只輕輕一拽,整個人失去了重點,眼看就要跌坐在顧習安懷里。
跌坐在自家男人懷里自然沒什麼,可如果這自家男人是才剛認識不到半個月就連手都沒牽過一下呢。
于是喬月白第一個反應就是雙手舉起想要抵在他肩膀上,以防自己真的跌坐在顧習安懷里,誰知顧習安恰好也正想接著喬月白,一個扭身,于是這喬月白的手便剛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才模上去,喬月白的手便觸電般的彈開。
「怎麼這麼燙?你發燒了?」
話音落,再仔細看顧習安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顧習安皺著好看眉,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卻是月兌了色,額跡還冒著虛汗,整個人顯得十分難受的樣子。
不敢相信似的又伸手試了一試,果然,熱燙得嚇人。
第一次看到顧習安虛弱的樣子,喬月白忍不住撥了撥他額前亂成一團的發︰「你發燒了,先躺好,我回去拿點藥給你吃,不行就去醫院。我現在就去打電話,取消今天下午的航班……」
說完小旋風一樣地跑到自己行李箱,翻出為旅行準備的體溫表和感覺會有用的退燒藥消炎藥,急急忙忙沖出到客廳,一邊給他冷敷一邊測體溫。
沒想到竟然燒到了三十九度多。
昨天在婚禮上不冷不熱,連人吃人強烈要求的我愛你都不說出口的男人,今天卻買了披薩回來討好她,主動示弱請求一般的詢問……所以顧習安這一系列與往常一樣有些客套和疏遠不同的模樣,也就有了解釋。
現在的他,是最虛弱的,所以對她,也是有一絲依賴的示弱吧。
喬月白本打算燒得不厲害就讓他吃了藥再睡一下的,確認兩遍體溫表後,當機立斷,帶顧習安去打針。
小心翼翼地扶起來,幫他套上厚外套,然後細心地理好邊角。
此時的顧習安強裝的淡定大概已經撐不下去,又大概是病到月兌了力,嗓子又疼,一句話不說,只一直用狹長柔美的眼楮追蹤著喬月白的一舉一動,十分配合。
整裝完畢後出門,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竟飄起了秋雨。喬月白原本一手撐傘一手扶著顧習安,走出幾步後,怕他在斜風細雨中再度著了涼,便伸手把顧習安環進了自己的臂彎里,用身體細微的熱度護著他,一路快步趕到社區醫院。
吊完一瓶藥,顧習安才終于從一灘爛泥的昏睡狀態中漸漸恢復了人形,撐著床邊坐起來發呆。
喬月白買了杯裝熱粥給他喝,自己也拿了一杯,守在病床旁,邊吸邊翻在街邊收到的樓盤廣告。
上個月自己根本沒賣出去幾套,如果再不仔細觀察下對手的信息做一個下月售樓計劃,恐怕又要挨批了。
「你先走吧。」
「走?去哪兒……」
顧習安這句話實在來的太突然,喬月白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不是你期待已久的歐洲游嗎?」
顧習安抬起頭卻沒有看眼前疑惑滿滿的女人,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牆上的石英鐘︰「現在再不走的話,就趕不上飛機了。」
「不去了。」
喬月白狠狠瞪了一眼病號大人,又認命的看起樓盤信息︰「還不都是因為你,不行……你得賠償我一次歐洲游!不!十次!!「
「好。」
難得的,顧習安這次沒有跟喬月白斗嘴,只是回了一個字,這下倒惹得喬月白無話接下去,只能繼續研究自己的樓盤信息。
顧習安就坐在旁邊,一邊看財經報紙,偶爾抬起眼來看一眼喬月白。
眼神流轉著,最後醞釀出來的也只有看似冷冰冰的幾個字。
「小獅子,謝謝你……」
兩瓶退燒藥全部吊完,時間已近下午。
回到家中,重新幫他測了體溫,已經跌到三十七度六,比早上退了很多,算是低燒了。
喬月白放下心來,把原本整理到一半的衣服重新塞了回去,剩下的意大利面和披薩放入冰箱,這才有空打開了電視。
顧習安燒退了一些,已經比剛才好了很多,此時正拿著平板和電腦那頭的人視頻電話,大概是對家企業以為他出國旅行,果斷在今天招標使出了手段。
助理見顧習安沒有走,干脆大膽一把想要催他回去上班。結果卻被擺了手拒絕。
「我今天發燒,不上班。」
發燒不上班?這還是他們那個就算得了闌尾炎也支撐著微笑把合同簽下來的顧總嗎?
視訊那頭的助理驚訝了。
「可是廣茂地產的經理今天……」
「你今天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的。」
他蹙著眉,不帶任何感情的和那邊的助理說著話︰「你不要忘了,今天是我結婚第二天。這是休假,不是上班。」
話音落,顧習安便利落的掛了電話,抬頭和喬月白一同看起無聊的日日劇來,一句話也不說。
本來是並排坐著看電視,看了一會兒顧習安頭一偏突然就靠在了喬月白身上,說頭暈要睡覺。偏偏又不肯上樓去房間,說一定要有電視的嘈雜聲當催眠曲才能睡得著。
喬月白覺得這家伙一生起病,簡直是任性極了,卻又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好脾氣放任他,還認命地跑去房間又抱了一床薄被,給他蓋好。
顧習安枕著喬月白的腿,自下而上看著他的臉,突然就笑了,嘆息一樣低低咕噥了一句︰「其實這樣……也挺好。」
喬月白正削著隻果,听到這句話簡直是身體一僵︰「你好什麼啊,燒還沒褪盡呢!三十七度六啊親!我夢寐以求的歐洲游也泡湯了……」
帶有哀怨的最後一句話終于成功把顧習安逗笑了︰「你不懂。發燒也好,三十七度六也好!還有,小獅子的意大利鄉下料理其實也非常好……」
草泥馬鄉下料理……
喬月白真想糊他一臉。
外面飄著微雨的初秋的下午,電視里放著一部古早的愛情片,喬月白坐在沙發的盡頭恍恍惚惚地看。顧習安枕著他的腿躺在沙發上,用一種輕緩的節奏,吐出悠長溫熱的鼻息。
那麼近,那麼溫柔。
仿佛一低頭,就能觸及。
喬月白垂眸看著他柔順的發,濃黑修長的眉,高聳的鼻梁,還有隨著睡夢偶爾微顫的眼睫。
莫名地覺得因為匆忙結婚給他們帶來的陌生感,隨著這一場熱病,好像逐漸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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