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靈 參拾柒

作者 ︰ 完美災難

東營百貨是最靠近市中心的一家大型百貨商場。整棟樓靛積很大,其形狀類似于圓拱形,南門斜角處坐落著一個斜坡,放眼望下去便可看到那不起眼的存車處。

一位三十出頭,身穿黃色馬甲的中年男子在斜坡附近慢悠悠地溜達著,腰間掛的收費包不難讓人猜測出他的身份。

這會兒是中午,車並不多。他與另一個人交班後,便走出了悶熱難耐的地下室,去旁邊的永和豆漿飽餐了一頓。午後,太陽更大了。明明已是深秋,天氣卻依舊難以預測,冷的時候狂風夾雜著沙塵暴,熱的時候悶悶地,太陽的威力似乎發不出來也收不回去,頗讓人有種不痛快的壓抑感。相信就算是後裔出現,也不足以找到正當理由將那惱人但陽給射下來。

正是這威力並不大的陽光,才容易使人掉以輕心。

徐順波月兌下被汗水濕透的馬甲,從永和豆漿出來後發現時間還早,午休尚束。于是便在商場門口溜達了幾個來回。這一溜達下來不要緊,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覺得臉上一層火辣辣的,他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模臉,誰知剛一抬手,便發現手背上的皮膚已經出現了輕微紅腫,以及月兌皮的現象。

徐順波有些郁悶,畢竟自己不是那些嬌女敕的小姑娘,皮膚怎會如此脆弱,今日的陽光果真有如此的威力嗎?他抬頭四周環顧的,一些在周圍擺攤的小商販們的慘淡情況亦是如此。

徐順波這才明白,目前正是「秋老虎」時節,再加上大廈樓的玻璃反射,造成的「光污染」加劇了光對身體發膚的腐蝕性。

平日在街上行走幾步立刻室內不會覺得怎樣,而像他們這樣的看車的人或小商小販,在烈日酷暑下呆久了難免會侵蝕到皮膚。他又想起了前段時間在天橋上乞討的日子。如果像那個時候一樣,身著長衣長褲,渾身包裹嚴實,就不必擔心被烈日灼傷。不過那時候正逢三伏天,是個人出門都知道要防曬,尤其是像徐順波這樣的「窮人」,中暑慘死在街頭都不一定會有人管的。如今的社會風氣,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因此那些乞丐,窮人們更加懂得自己愛惜自己。

其實今天奠氣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因為秋季已經到來,人們的防曬意識逐漸減弱,而秋老虎便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一些已經對防曬放松警惕的人們就此中招。

原來即便是身在這樣的大城市中,連乞丐和看車的活都不是那麼好干。徐順波嘆了口氣,原本以為逃出了他自以為的「束縛」,可以盡情地過自己的生活,卻沒想到在這個花錢如流水的大都市里,沒有一技之長很難立足。他曾以為的最低檔的工作,看車,修車,擦皮鞋,甚至乞討都做了,仍是食不果月復。他開始懷念起以前衣食無憂的日子。可是,還回得去嗎?

丁泊輝。只要一想起過去,這三個字就立刻蹦出腦海。他以往無憂無慮的日子全是拜這個人所賜。然而徐順波並非丁的手足或朋友,甚至可以說在丁泊輝成為湘海孤兒院的院長時,他們才算正式認識。

在徐順波知道那孤兒院有這麼個姓丁的老頭的時候,丁泊輝還是副院長。而他,原本只是前任劉院長請來做廚房的伙計,卻因無意間偷听到了孤兒院內的秘密交易,而鬼使神差地被卷入了一場陰謀當中。

若不是劉院長的威逼利誘,他斷然不會昧著良心將年幼的孩子們一個個地送出去,親手交到那些不知名的人的手上。

若不是自己蛋心,也不會落到一個幫凶的下場。

可以說,從他無意間知道孤兒院竟在做著販賣兒童的交易時,心中第一個冒出的竟是邪念,並沒有絲毫的恐慌。

當時的他只想著如何能從劉院長那敲上一筆,好寄回老家給年邁的父母們改善生活。

只是天不能隨人願,他還得及攤牌,便被劉院長發現他已知曉了這個秘密。劉院長直截了當地告訴他,現在有兩條路可選︰一,徹底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幫助他們做事,當然酬勞不會少,當然保密義務自然心照不宣。二,徐廚子若真的想離開這里去報警,他不會阻攔,但不敢保證徐家的每一個人都相安無事。

當徐順波听到第二條的時候,終于咬了咬牙。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家人的安全著想。從城市回到自己老家那個地方,少說也得幾天幾夜,而自己便是被他們從那種窮鄉僻壤給挖出來的,要找到他們的家人自然也是易如反掌。況且就這樣沒有賺到什麼錢就回去,自己與父母定會顏面無光。

這樣想一想,他一狠心,果斷地踏進了這潭渾水。

果然,劉院長沒有食言,他的承諾兌現了。徐順波的腰包一天比一天鼓,日子也越來越奢侈,那段時間,他甚至可以完全放下廚房的活,整日抽煙喝酒,游手好閑。上班時間一到便性地去崗位上坐一下,只是出來時再也不像從前那般渾身沾滿著油煙的味道。

不知情的伙計們,以為他是院長的親戚,自然不敢抱怨什麼。于是,徐順波這如同大少爺的生活一過便是幾年。

直到劉院長去世。

一想到這件事,直到現在他仍心有余悸。

劉院長不在了,丁泊輝這個副院長自然頂了上去,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最一開始徐順波也多想。他並不關心他人的生死,只在乎自己有沒有得到「應得」的利益。

他找到了丁泊輝。這件事當初是他們三個人謀劃的,照理說劉院長去世,看這個丁院長的意思是要將所謂的「鐵飯碗買賣」照舊進行下去。既然這樣,劉不在了,分成應該會多一些。他想過丁大概會嫌人手少而在雇一個人,那樣的話他便會提出另一個要求︰推自己上副院長的職位。反正劉不在了,他的家人也應該比較安全。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幾番談話下來,丁泊輝皆是和顏悅色,客客氣氣的,只是他平淡的語氣中說出的話有時竟也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那遠比劉院長的威脅更加可怕。

那幾次之後,徐順波老實了。他繼續著他看似衣食無憂的生活,丁泊輝也不怎麼管他。漸漸地,上班變得可有可無,除非「秘密工作需要」,否則他基本不會在孤兒院現身。

徐順波的生活主旋律逐漸變成了「吃喝嫖賭」。當然有些時候會干些正事,比如搜集「買家」的資料,聯系「買家」。

然而,丁泊輝給的錢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原本拿賭博當做娛樂的徐順波,漸漸地竟然只得將財運寄望于這項無底洞似的投資法。

賭博時間久了,除了錢包越來越癟,徐順波也自然而然地認識了一些社會上的人。只是這些社會上的人並非什麼吊兒郎當的「混混」,更不是什麼偷雞模狗的竊賊,亦非地痞流氓之輩;而是那些街頭乞丐。

說起來,那晚賭博贏了錢他心情大好,見了街邊的乞丐便隨手施舍了十幾塊錢,不曾想乞丐連看都不看一眼,竟卷著鋪蓋卷準備離開。徐順波自然有些慍怒,問他怎麼給錢都不要,不識抬舉。怎料乞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又四周環顧一番,確定四下無人,才拉開自己腰包的拉鏈道︰「兄弟,都這年頭了,還靠賭錢溫飽,既承擔風險又付出代價的,你覺得有意思嗎!」

徐順波一看,他的腰包里齊刷刷地擺放著幾沓大票子。這時,四面八方的乞丐不知何時都已聚攏在了一起。

「你,你們……」徐順波心里暗叫不好,雙手下意識地模到了褲袋里的錢包。

「哈哈哈哈……」乞丐們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為我們會搶你?」一個瘸著腿的乞丐忽然丟了拐杖,靈活無比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就我現在吃三頓的錢加起來都比你錢包里的現金要多!

「那,那你們……」徐順波越發模不著頭腦了。

「簡單一點說吧,我們主要是乞討,很少搶劫,而且我們只搶有錢人。就像我們上個月搶的那個什麼所謂的院長,還不是出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哼,可怕的不是犯罪分子,而是那些衣冠禽獸的人。」其中一個乞丐說道。

「不過就是出手太重,把他逼得從那麼高的橋上弄下去了……」另一個乞丐心有余悸地說。

听到這里,徐順波的兩條腿忽然不自主地了起來。他忽然想到,劉院長的死因就是從天橋上掉下來,葬身于一片車水馬龍中……

乞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著,似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其中一個年長一點的乞丐忽然停了,接著其它人也都陸續安靜下來。

他們終于意識到了眼前還有個外來者。

「我……我加入你們,你們別……好嗎……我完全加入你們……」徐順波不是傻子,從那一雙雙凶狠的眼神中,他猜出了這些亡命之徒的想法。

乞丐們互相看了看,最年長的那個終于點了點頭︰「看你的穿著打扮,生活似乎也並不十分富裕,也沒那麼做作,跟他們應該不是一道的。」

徐順波注意到他之前向上翻著白眼的眼珠,忽然又恢復了正常,兩只黑色的眸子正炯炯有神地打量著自己。

他忽然十分害怕︰這世界上到底存在著多少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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