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紀 第五十八回︰貧僧法名行痴【本文漸入佳境請勿錯過精彩】

作者 ︰ 素墨安染

福臨聞之不動聲色,而是雙手合十如同於虔方才那般,于佛像前磕起頭來,三首過後這才弓起身子,轉向於虔道︰「還望方丈成全。「

深邃的眼底望不盡他心中所想,但面容上卻滿滿地充滿了堅定,這叫於虔長嘆不止,喚來身後徒弟︰「行鄀,去將老衲的袈裟與戒刀香燈取來。「

「是,師父。「那喚作行鄀的小僧約莫才十一二來歲,接過了於虔的話便走出了這大雄寶殿,歸來時手里已托著一整套的行具,福臨瞥眼看去,這便是即將剃度所需之物了。

「皇上可曾想好,這發一落,塵世間的苦果情愁便隔于華嚴寺外,終日與佛盞青燈相伴。」於虔的手里執著戒刀,仍舊不忘問福臨一句,他與往常前往華嚴寺的人皆不同,他是君,是一國之主。

然而福臨未有一句言語,輕輕閉上了眼不去看一旁地面上安然的董鄂宛如,耳畔盤旋著佛經誦念聲,心里一片空白。

戒刀在於虔的手心里緩緩推動著,青絲絲絲縷縷覆落在大理石所砌的地面上,愈發光滑的頭皮隨著發絲的落地愈發暴露在空氣中,寺外風入殿,頭皮寒涼之氣隨之而來,福臨久久合十的手突然抬起,指月復撫上臉頰,溫熱的淚沾濕了指尖。

「今日後,你便不再是大清君王,而是我華嚴寺的僧人,一切皆遵從佛主的教誨。法名︰行痴。」一炷香被放在手心,香氣雖清淡卻著實燻染了雙眼,方才擦拭干淨的眼角淚再次溢出,福臨只是輕緩起身三步上前,將香柱放置在了香曇里。

三叩首面向佛祖而立,退至一側的他被身旁的小和尚披上了素色的僧袍,卻道是終有了些出家之人的模樣。

遣退了大雄寶殿中誦念佛經的眾弟子,只剩下彼此二人相對而立的時候,於虔這才開了口︰「老衲不知自己這一次是對,亦或是錯了。你乃國君,如今卻屈身于這小小的寺宇中,枯燈古佛相伴。」

「一如你方前所說,這里只有貧僧,行痴。」驀然轉身,福臨抱起地面上董鄂宛如的遺體走過於虔身側,未曾看眼。

若說這寺廟中最靜謐寬闊的地方,便是後山竹林。

午後愈近傍晚的陽光終于柔和了些,不再那麼刺眼,偶有微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伴隨陣陣松土之聲。原先平緩的後山平地上已被堆著黃土,兩個蹴鞠般大小的坑儼然成型。

福臨蹲坐在地,低垂著的臉看不見任何神情,十指滲著血滴落在黃土里與之融合黯然成朱紅,一塊兒檀木被擱放在一旁,上面血跡書寫而成的字清晰可見︰愛妻,宛如。

手中挖土所用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塊冰清玉潔的玉髓,上面沾染上了本不該有的塵土。也不知是挖了多久,墓穴卻依舊那般模樣,福臨長長地嘆了口氣,手卻未曾停歇。

風襲來,竹林沙響依舊,後背一陣微涼,汗水浸濕的僧袍著在身上,里面還不曾褪去的金色龍袍依稀可見。

「不想見,不想念,不知所措度盡平生,笑我虛度年華又如何,你不在身邊,一切都如浮影,要之何用。」輕笑出聲的話語,卻更像是喃喃自語,望著剛容得下半個人身大小的墓穴,福臨干脆將手中的玉髓扔至一旁,雙手刨起土來。

「塵世間萬物皆有命定,娘娘原本的歸宿便不是皇上,因此而擾亂了姻緣。」不知是何時,於虔已走到了他的身後,這句話他本是該在三年前說出,卻拖到了如今。日光傾斜,夕陽已將落下西山,黃昏的光暈那般無力籠罩著整個竹林。

「呵,呵呵……哈哈哈哈……」笑聲沖破光暈在竹林里回蕩著,於虔望著那還不曾挖好的墓穴,看著長跪于墓前抑制顫抖的身影,手中的佛珠撥動地更加快速了。

這笑聲盤旋在華嚴寺後山的竹林間久久未散去,徒然升起的還有陣陣悠揚的清笛聲,所奏之曲乃董鄂宛如生前最愛的《鳳求凰》。

正因最愛,才會思念,正因思念,才會淚纏。

「公子怎的說這話也不害臊,哪有第一次見著的人就說是喜歡。」

「你的衣袍濕了,這傘還是借給公子便是了,瞧得公子華衣素錦,免得感染了寒涼小女子可擔當不起。」

「謝謝公子今日出手相救,小女子董鄂氏,家父……你,你怎知我的名字?」

「原來……原來你便是花燈節那日與家妹爭執的說書人?」

「呵呵,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皇宮里,你乃一國之君,而我只不過區區小女子。皇上的心太大,而宛如只想要唯一,所以還請皇上放棄納妃這一召聖旨罷。」

「世上萬千女子,宛如早已下嫁您的皇弟為妻,兄媳有別,還望皇上自重。」

「心?哈哈……宛如的心早隨夫君離去,何來心之有,又何來愛恨之有。」

「皇上,再給臣妾奏一曲《鳳求凰》如何,這樣便是來生,臣妾也定會隨這笛音尋著你。」

「當初,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腦海里董鄂宛如生前說過的種種話語依舊清晰如昨,原來相識相知相恨相愛也不過是短短三年而已,淚沾濕睫毛氳染了眼眶模糊了眼前視線,熟悉的笛音響徹在耳畔,那壓抑了許久的痛終究崩潰,福臨伏在墓前哭聲嘶啞。

黃昏夕,斜陽落,夜幕悄然降臨,伴隨著細雨。皇宮里一日既往地安靜,雨滴落在庭院的溪池里激dang起絲絲波光,瓏湘閣里續著一盞燭火搖曳在雕花木窗前,低頭托腮手捧書冊的倩影被燭光倒映在窗紙前,門半掩著,微風拂過風鈴作響。

「小姐,夜深了……」柔兒在身後給董鄂涴貞披上了一件薄衣,欲帶上半掩的門卻被制止,褪下方才的薄衣擱在一旁桌案上,貞兒起身走到了門邊,輕拉開半邊,抬頭望著高掛半空的新月。

「姐姐她,會想我吧?」

「小姐,娘娘她與你是親姐妹,自小又對你那般疼愛,自是想的。」不知如何接下董鄂涴貞的話語,柔兒只好借此安慰著,卻不想抬頭便見自家小姐淚流的面頰,急忙走進里屋取了絹帕遞上前去。

「如今姐姐與姐夫終得團聚,我又為何傷悲呢?可她……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啊……她說過永遠陪著我,她為何騙我,為何騙我!」擦拭著眼角,董鄂涴貞原本悲傷氳染的眼里突然燃起了恨意。

「都是他,什麼一國之君,什麼一生相伴執子之手,若非他福臨,我姐姐姐夫也不至落得如此!我要他,永生償還。」猛然被關上的門砰然作響,董鄂宛如的視線深邃而又仇視,柔兒站在原地看著她緊握而起的右手被指甲劃破不敢作聲。

血沿著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宮殿地面,暈染而開。

「柔兒……」

「在的,小姐。」接過話回答著,柔兒兩步走上前來,等候著董鄂涴貞的吩咐,仍舊不敢抬了頭去看,現在這般的小姐她不是沒有見過,上一次被瞧見自己與公子私下相報時,她也曾這樣眼底的神色被深邃代替。

「去幫我準備輛馬車。」聲音倒是平淡地出奇,董鄂涴貞先才緊握的手終于松了開來,側過身合上了桌案上的書冊,取了竹筒里的畫卷走進了寢室中。

「小姐,現在就……現在備馬車?」追隨上董鄂涴貞的腳步,柔兒停在了寢室帷紗前,隔著薄紗問著。

「小……小姐?」寢室內久久沒有回應,柔兒便再一次問出了聲,片刻董鄂涴貞輕柔的聲音才傳入耳里,即便那只不過是一聲輕應罷了。

聞見柔兒匆匆離開的腳步聲後,董鄂涴貞這才撩開帷紗走了出來,手里是方才簡單收拾的包袱,腰間佩帶的玉髓在燭燈下閃著幽靈的光亮,上面的那道劃痕異常清晰,小心翼翼地撫模著,心不由自主地悸動。

墨研前董鄂涴貞端坐著,親自磨開墨硯來,輕蘸筆尖在鋪展而開的素紙上默默書寫著,不知是這燈光太過昏暗,還是眼楮過度酸楚,董鄂涴貞將額頭沁得很低,待抬起頭來的時候,原本素色的宣紙上早已布滿娟秀的字跡。

「小姐,馬車已在城門外候著了。」柔兒在瓏湘閣的殿門外輕喚著,貞兒這才擱下了毛筆,未干的墨汁滴落在硯台中,發出輕微的嘀嗒流水之聲,被合上的素紙上那一小塊兒水漬暈染了落筆處的名字︰貞兒。

柔兒看著自家小姐走在前方的身影進屋熄滅燭燈,輕輕關上瓏湘閣了殿門,跟隨身後。

因為有福臨的出宮令牌,午門的侍衛並未攔下二人,簡素的馬車前董鄂涴貞將手中的書信遞在了她手里,囑咐道︰「待我離開皇宮後,將這封書信交予潛龍居的孟公子。」隨後坐進了馬車內,揚長而去。

未曾告知歸去之處,未曾提及出宮緣由,董鄂涴貞不說,柔兒更是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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