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紀 第三十四回︰與前世對飲酒

作者 ︰ 素墨安染

「孟公子,你可知納蘭先生?」話音剛落,貞兒便責備起自己來,她的確是心生疑慮,卻並未想過如此挑明,直覺總在告知著她,孟佐定是有著秘密的人。

「哦?你是說那位皇上的伴讀,大清第一詞人美譽之稱的納蘭容若麼?」孟佐那般聰慧又怎會不知貞兒這一句試探著的是什麼,好在他的歷史還算不錯,納蘭性德卻又偏偏是他最愛的詞人之一,說畢,唇邊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

疑慮散開,可貞兒心里總覺著還是有著一絲的不同尋常,孟佐似乎真的不同尋常。晃了晃頭,既而放棄了詢問,繼續踱回桌邊吃起粥來。

然,孟佐卻隨她走到桌邊,拿過她手里端著的粥碗,道了句︰「粥涼了,我給你重新盛一碗。」便走進了廚房。

剩下貞兒一人獨自坐在圓木桌前,好奇心促使著她走回桌案邊,輕輕執起那本書卷,翻開的一頁紙卷上還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上面是這樣的記載︰諭禮部、皇考大行皇帝御宇時。妃董鄂氏、賦性溫良。恪共內職。當皇考上賓之日、感恩遇之素深、克盡哀痛、遂爾薨逝。芳烈難泯。典禮宜崇。特進名封、以昭淑德。追封為貞妃。所有應行禮儀、爾部察例具奏。

晨風透過窗拂面,吹起手中書卷的邊角,貞兒再次回神看向手中的書卷,方才那一頁的記載卻消失不見,恍若是她的幻覺般。

「過來吃早點吧,剛剛泡了杯清茶。」孟佐從里屋廚房走出來,將手里的托盤放在圓木桌前,輕喚著貞兒。

放下手中的書卷擱在桌邊,方才那幕依舊困惑在心頭,貞兒拂了拂額前發絲走向了孟佐身邊坐下。方才的那碗已涼的白粥已經被孟佐端走,桌子上放著的是新鮮可口的糕點,還有一杯溫熱的清茶。

貞兒掀開青瓷杯蓋,三兩片白色花瓣漂浮在上面,淺喝一口,清香滿喉。

「這是什麼茶?」貞兒輕問出口,捻起盤中糕點,放入嘴里輕嚼著。扮相可口的糕點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咬了一半露著里餡兒,竟是紅梅花芯。

「菩提蘭的花葉。」孟佐的話很簡潔明了,卻引起了貞兒的興趣。

看著青瓷茶盞中的白色花瓣,貞兒將手里剩下的糕點一口吃光光,猛喝一口清茶咽下,抬起頭來對上了孟佐深邃的眼眸︰「聞之菩提百年花開,清香溢人,生于藏之南,破土紅塵,淨化心境。」

「直說無礙。」孟佐知道貞兒想要問他些什麼,便徑自開了口。

「你到底是什麼人?」貞兒上挑著眉眼,擱放下茶盞杯蓋,翹首看著孟佐,深埋心底的疑惑還是問出了口。

似是沒有料到她會問著自己這樣的問題,孟佐坐在她的身側沉默了片刻,望著她探知的雙眼,緩緩輕啟了雙唇,卻又欲言又止。

耳畔回繞著的是蘇教授的話,初進輪回時光機時,他清晰的記得蘇教授那一句叮囑的話語,他說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身份,還有……找到蘇秣。

蘇秣,孟佐的心莫名地悸動,看著面前這張與秣秣幾近一樣的面容,他的心竟慌亂了,若紅塵中仍有一絲的貪念,那她春靜如水的雙眸便是輪回。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貞兒原本淡然的面容暈染上淡淡的笑意,別人不願告知的秘密她又何苦去尋覓呢?低下頭,手捧著依舊溫熱的青瓷茶盞左右不自然地轉動著,杯底與圓木桌面摩擦發出突兀的聲響。

看不清她的神色,孟佐只知貞兒此時定是不悅的,唇邊淡淡的笑意一如她以往的性格,偽裝著最為真實的她。

手中的青瓷杯盞被挪開放置一旁,貞兒猛然抬起了頭看向孟佐,語氣頗為戾氣︰「你干嘛?」

「聲音太過刺耳罷了。」孟佐的回答雖然不盡人心,卻也是字字屬實罷了,這摩擦的聲音就如同二十一世紀的大學宿舍里舍友拉扯椅子發出的怪聲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耳膜的底線。

貞兒本是要回上一兩句的,但輕輕地扣門聲卻在耳畔響起。

「公子,皇上請您前去乾清宮一趟。」伴隨門聲而來的,是淺沐澤頗為低沉的話語,孟佐起身打開半掩的木門,望著沐澤看不出喜哀的面容,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我跟你一起去。」貞兒的話響起在耳邊,轉身面對著她,隔著門檻兒,孟佐唇邊勾勒而起,微微沖著她笑了笑︰「怕是問問我私自出宮一事,你在這兒等我便是。」

話語中出奇的自然,貞兒望著遠去的身影,也詫異為何方才自己竟也听信了他的話語,坐在原地吃光了他親手制作的糕點與泡制的清茶。似乎是,這樣的日子很自然,自然到她甚至忘記了這里是潛龍居,而並非她的瓏湘閣。

起身打算離開,卻再一次瞥向桌案前的書卷上,貞兒帶著疑慮的心再次走進桌邊,執起書卷翻閱著,那一句文案再也沒有出現過,先前那句話似是曇花一現般。

擱下書卷,修眉略蹙,貞兒的心里對于孟佐著實是懷疑的,至少遇上他之後,人生中某些似乎亦跟隨著一起,不知不覺中在改變著。

從潛龍居出來,一路走過後花園與橋段,前面便是乾清宮了,貞兒原本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繞過而走。

然此時,孟佐與沐澤卻是正坐在殿內座椅上,福臨危坐于龍榻前,左手擔于椅之上,右手則撥弄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微低著頭,一卷奏折散落在榻旁。

淺沐澤看了看他倆,著實受不了這麼沉寂的氣氛,剛欲起身,便聞之孟佐開了口︰「不知皇上此次相邀,所為何事?」

「沐神醫可否先在殿門外一候?」福臨扳弄玉指的動作悄然而止,抬起眸來看向了孟佐,這乾清宮內除卻他們三人再無第四者,就連是平日里跟隨他身側的小玄子,此時也被他遣至殿門外候著。

為的,便是和他孟佐談談心中疑惑。

淺沐澤看了看翹首而坐的福臨,又看向了自家的主子,得到示意的眼神後,這才起身拉開了殿門走出殿外。因是初晨微露,又是四月天旬,依稀可以听聞鳥雀隱隱的啼叫聲,沐澤仰面看向了天空,倒真的是懷念起二十一世紀來,那兒有他的父母,他的朋友,和他的夢想。

淡漠的笑意蕩漾在唇邊,他怎的忘記了這兒還有他未尋著,卻暗自深愛的女子呢?

蘇秣與那董鄂涴貞分明擁有相似的容顏,可卻性格迥異性情違和,這連他都能看出的不同,為何主上卻依舊沉淪呢,淺沐澤終究是想不明白,不明白蘇秣在孟佐的心中是否真的那般重要,還是已經隨著董鄂涴貞的出現而悄悄淡漠。

殿外苦思冥想,殿內二人卻淺酒對飲。不知何時,福臨已走至孟佐身側,俯身探看向他的面容,雙手扶撐著八角檀木桌。

借著醉意朦朧,福臨看向了這一張與自己恍若一人的面容,望不盡孟佐眼底的深邃,他所能看見的只有自己那張憔悴不堪的臉,迅速抽身離開桌邊。

「皇上似乎有心事?」孟佐的話語總是這樣的簡潔,卻一語道破旁人心思。

福臨背對他而站,邁著步子踱步走回龍榻前,執起淺擱于一邊的酒樽,抿一口清酒入喉,青瓷杯恍然落地,破碎成碎片。

殿外等候的淺沐澤剛欲推門而入,卻听見了福臨頗為疲憊的話音,動作戈然而止。

「你可知朕有多愛她,朕不是昏庸之君,卻依然可以為了她放棄帝王之位,只要她一句話即可。可現在她卻沉睡不醒,你說!」福臨的手心猛然拍上檀木桌面,酒杯相踫發出喤鐺的聲響︰「那日你向朕承諾治愈她,可如今如何?」

看著酒醉的福臨,孟佐的心亦跟著悸動,早聞順治對董鄂妃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六宮粉黛無顏色,卻沒料這愛沉淪至深。

這便是前世的自己,想來真是可笑至極,今生的他眼看著前世的自己陷入愛情中沉淪,無法自拔,卻無動于衷,究竟是自己不能夠改變歷史,還是歷史本就不能被篡改,這些孟佐都不明白。

可現在看著福臨如此滄桑模樣,孟佐卻心生一計,他決定替福臨治愈董鄂宛如,完完全全的治愈,也就等于他願意無條件地將鎮宮之寶地獄紅蓮雙手奉上。

「皇上,您醉了,先行休息罷。」未等福臨開了口,孟佐自他身後現行將他打暈,既而扶著他平躺至龍榻上,扯過薄被輕輕覆上,隨後收拾了檀木桌上的水酒,手指觸踫到散落一旁的卷冊上時,視線卻就此停留。

那散落的卷冊上竟是大臣的奏折,上面工整的字楷寫著︰茲董鄂妃身體抱恙,皇上怠慢朝政服侍左右,實乃荒唐,還請廢除妃位,恢復我大清國威。

輕輕卷收起奏折放置于書桌上,孟佐看了看福臨,醉酒的他卻是最為真實的,平日里有礙于身份他總是一副威嚴樣,卻無人知曉這大清帝王也有安靜溫和的一面,那便是對于他所心愛的女子,面對那一個體弱多病卻又偏偏被下了毒蠱的女子,他溫柔似水,柔情至深。

反手帶上殿門,淺沐澤隨即走上前來,卻不料孟佐下一句的吩咐便是讓他去熬制解酒的湯藥,滿臉的不樂意,但還是向著御醫房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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