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紀 第三十三回︰畫卷女子之謎

作者 ︰ 素墨安染

得不到身側人的回答,貞兒坐于木椅前,提筆寫在金瓖紙上,孟佐站在她身後,微微俯著身看向那行小楷︰陪君笑三仟場,不訴離傷。

「呃……這好像還得加上一句。」手指托著下顎,孟佐微眯著眼,若有所思地說著,手執起擱在桌案的毛筆,蘸了蘸硯墨,提筆在清秀的小楷邊添上了行字。

方才擱下毛筆,貞兒便拿起了金瓖紙,看著上面般若兩然的字跡,輕誦出聲︰「陪君笑三仟場,不訴離傷;痛飲從來別無恙,楓殘秋。」

「楓殘秋……楓殘秋。」孟佐鏗鏘有力的小楷映入眼簾,貞兒重復誦讀著,感受著詩句中的韻意,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神色,這詩正如孟佐這個人,只能三分意會卻不能言語。

「夜色也不早了,我們去放了這只鳶吧。」孟佐示意著貞兒,在她之前踏出了草屋,月夜並未隨著時辰的流逝而慘淡,倒是愈發的明亮了,孟佐佇立在草屋門前,取下垂掛在門壁上的燈盞提在手中,貞兒則隨在他身後,伴著燈光走至湖畔邊。

燈盞淺擱在一側草坪,孟佐看著貞兒將手心的紙鳶輕輕放入湖中,再借外力的推瀾,紙鳶自隨著湖水飄向遠方。

貞兒輕輕閉上了眼,十指緊扣抵上下顎,那只紙鳶,真的希望博果爾在另一個未知的國度能夠拾起,能夠知道她心里那份淡淡的思念。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人,他是不信這些的,然而看著貞兒如此的虔誠,他竟也隨她一起握指祈福起來,月色灑在湖面,那些紙鳶金光閃閃,似星眸。

「方才那個屋子的主人肯定跟我一樣滿心惆悵吧?」驀然地,貞兒嘴里說出了這麼句話,睜開了雙眸,輕轉頭來問向身邊依舊閉著眼同自己一樣祈福的孟佐,話語里竟帶著一絲的同情。

孟佐輕輕放下雙手撇在身後,笑著騰出一只手來提起擱在草坪的燈盞,提步走回草屋掛回門壁上,既而走回貞兒的身邊,向她伸出手來︰「我們回去吧。」

起身走回了馬車前,貞兒則是跟隨他身後,沉默不語,看著他向著自己探出的手,輕輕覆上便上了馬車,轎簾放下的時候,誰也未注意到夜幕下孟佐唇邊那一抹失意的微笑,淡淡的淡淡的。

馬車駛向皇宮的一路上孟佐與董鄂涴貞誰也沒有開口,沉默,除了沉默依舊是沉默,夜那麼深,只留下馬蹄聲在寂靜的幽徑上響起。

馬蹄聲停落在宮闈外,孟佐抬眼看了看此時的皇宮,方才還喜氣非凡張燈結彩的紫禁城,爾今已是寂靜地很,只有侍衛守在宮門口,見著他的馬車,立即上前牽引,恭敬地道︰「孟公子。」

孟佐下了馬車,從侍衛手中牽過馬,心里感覺著異常的悸動,他深覺著今夜皇宮定是發生了些什麼,難道是……

孟佐心里首先想起的便是在冊封儀式上轟然倒下口吐黑血的董鄂宛如,眉緊蹙,看了看轎簾依舊緊閉的馬車,他心生一計,撩起轎簾,二話不說打橫便抱起了董鄂涴貞,仍憑她的捶打與不解,徑直向著自己的潛龍居走去。

而貞兒心中更為奇怪,為何方才還謙謙有禮的孟佐,進了宮門一下子便變得如此放肆如此輕薄,這不像是他,更不是他一貫的作風。手放棄了捶打,貞兒也真的是累了,今天發生了太多太多,博果爾的忌日,皇上的冊封儀式,姐姐的病危。

「姐姐……」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董鄂涴貞驚呼起︰「你放我下來,我要去看我姐姐!你放我下來。」

「你姐姐沒事兒,倒是你,再不安靜下來好生休息,估計明日需要照顧的便是你了。」孟佐的話語極為輕柔,卻是不容違抗的口語,也不知怎的,貞兒也倒真的安靜了下來,依靠在他的懷里,閉上了眼微微睡去。

孟佐就那樣抱著她,一路走到了潛龍居,剛邁進居所,淺沐澤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居所門口。瞧見了他,沐澤欣喜開口︰「主上,你終于回來了,董鄂妃她……」

「噓……」話還未落,孟佐便小聲制止了他,低視著自己懷中熟睡著的人兒,先走進了屋。

直至孟佐將懷里的人兒輕躺回舒適的床塌上,小心掖好被角,淺沐澤也只是站在一旁,未開口半句。

孟佐也只是熄滅了屋內的燈盞,月光淡淡照進潛龍居內,邁出居所走近白梅樹前,淺沐澤悄然跟隨身後。

捻下一片樹葉,孟佐放在手心查看著,片刻後緩緩側過身去,問向了身後之人︰「沐澤,你方才說董鄂妃如何?」

「回主上的話,半個時辰前玄公公托人傳話給御醫房鄭太醫,說是董鄂妃病危。」最後那一句淺沐澤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被屋內的女子听見,若真是,怕是主子又得責怪。

很顯然,孟佐听了這個消息後,並沒有太多的喜悅亦或者是悲傷,只是輕聲吩咐了沐澤絕不能泄露半句到貞兒口中,隨即便遣退了他。

彼時,天已蒙蒙亮,白露朝夕,只是孟佐還依舊站在花樹下,他不明白為何董鄂宛如引用了自己血液為藥引的解藥,卻依舊病發。

「難道,真的需要地獄紅蓮不可麼……」低聲嘆著氣,孟佐不懂自己為何會為了這件事而傷神,轉身目光落在半掩的紅木門邊,為何每一次與她董鄂涴貞相關的事情,他總是會不顧一切地去包攬,他不懂。

輕推門而入,微亮的晨曦里,孟佐看見的是側著顏睡著,像個嬰兒般安靜的貞兒,這麼久的壓抑,她是真的累了吧……

「好好睡一覺吧,你不該是這樣子活在仇恨中的。」手輕撫上她溫熱的額頭,孟佐探回身,走回書桌邊,倚靠在那張他曾熬夜疾書的木椅上,淺眠。

屋子里除卻了安靜,剩下的便也只是淡淡的呼吸聲,時間不知是過了多久,貞兒是被耳邊嘰喳的鳥啼聲給吵醒的,睜眼看著頭頂的床頂,昨夜的一切她都記得。

她記得昨夜他將她一手拉出太和殿外,她記得他將她緊牽上馬車,她記得溪水湖畔他給他放的那些金色紙鳶,她記得那間燈盞搖曳的草屋里陌生女子的畫卷,她記得他在紙鳶上寫下的續詩,她還依稀記得昨夜耳畔邊的那一句︰「你不該是這樣子活在仇恨中。」

貞兒睜著眼,唇邊露出的卻是一抹苦笑。若人的一生真的可以選擇,她又何嘗不願遇上深愛的男子,過上靜謐幸福的生活呢?

「咳咳。」體內寒氣自口而出,驚醒了椅背上淺眠的人。

孟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得不說他因睡眠不足而導致的眼圈,看向了床榻上的人,他走上前去,詢問著︰「醒了?」

「恩。」

只簡單的一個字的回答,貞兒的話停留在唇畔,卻又不知繼續說些什麼,畢竟他們的關系也不是那麼的熟悉。

然孟佐也未多說,轉身走進了里屋,待出來時手里端著還冒著熱氣的瓷碗,輕輕擱放在桌邊,貞兒便起身穿了鞋,草草洗漱便也坐了下,緊靠著他。

「你熬得米粥?」方才躺在床上貞兒便聞到了陣陣的米粥香,依稀記得最後一次吃米粥,還是一年半前,那會兒的她還未隨著宛如入宮,那時候博果爾還是她的姐夫,那時候的她還天真的沒有仇恨與抱負。

眼淚便是這樣毫無征兆地滴落在粥碗中,孟佐慌亂了手腳,坐在她的一旁,不知所措。

在他的印象中,自初見到彼時,董鄂涴貞給他留下的也都只有爽朗與固執,自然還有那讓人心疼的堅持。可是,是什麼讓她變成如今這般脆弱與無奈。

「昨夜那個草屋里的畫卷,出自你手,對麼?」見孟佐沒有回答自己的話語,貞兒喝著噴香的米粥,問著心中的疑慮,回味著粥香。

這米粥,有溫柔的味道,跟貞兒的額娘熬制的口味一樣香郁。

孟佐尷尬地起身,走回桌案邊,翻開一旁的書卷,祥裝看了起來,實則是在回避貞兒的問話。可他這一切都太明顯,貞兒擱下了手捧的粥碗,輕輕走至桌案邊,拿起他翻開在桌邊的書卷瞧了起來,輕曰出聲︰「清史記錄?你看這個?」

「有什麼問題麼,董鄂姑娘。」拿回貞兒手里的書卷,孟佐翻回方才閱讀那一頁,繼續閱讀起,全然不顧她詫異的眼神。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詫異的,這間屋子本就是福臨兒時所住之處,而這里現下又是有著安放著大清史卷書閣的居所,孟佐閑來無事便會翻閱上一本已落上灰塵的書卷,這些都在常理之中。

只不過這些孟佐認為理應的事情,對于貞兒來說卻是極為驚異的,作為大清國的子民,難道自己國家的歷史還得去一一讀閱麼?這便是董鄂涴貞心生疑慮之處,而她的腦海想著的卻是草屋里的畫卷,若說詫異,除此無外。

提及草屋,孟佐話音又止,避及著回答。然,那畫卷里的女子與自己分明是同一副容顏,卻身著奇裝異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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