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出來了，夫妻團圓了，妻子卻在隔壁的房間，而他卻不能睡在屬于他們的床上。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身體疲倦至極，大腦卻不願意停下來休息，沒想到回來的第一個晚上這樣難過，他理解妻子此時的心情，這不能怪她，雖然她是自己的妻子，可是自己對她的要求不能太多了。自己搞了那麼多的女人，對她是一種怎樣的傷害呀，此刻怎麼還有臉進她的房間巴望和她同床共枕呢？
佟大春是在對自己的怨恨之中送走回來的第一個晚上，迎來新的一天的。當他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直射進房間，室內十分光亮。
他起身來到衛生間，發現牙刷上擠了牙膏，輕輕橫放在注滿水的漱口缸上，面盆里放了水，毛巾洗得干干淨淨疊放在一邊。仍然和以前一樣，如果不是經歷這樣的變故，他懷疑自己回到了兩年前，那個時候無論和妻子關系怎樣，只要他在家里過夜，第二天早上就有這樣的待遇。
佟大春洗漱完畢，來到客廳，房間的門是開的，妻子不在室內，她一定是出去買早點了。他信步走進他們的臥室，只見習字台上有幾團稿紙，大多已經揉皺得不成樣子。他一張張展開，見每張紙上都重復寫著納蘭性德的《木蘭花令》︰「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讀到這首詞，他的心像被什麼撞擊了一下，人生若只是如當初相見時那樣就好了，一見鐘情，滿是濃情蜜意，不像現在這樣，成了歡喜冤家。他無法想像昨夜妻子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痴情女人薄情郎」，自古如此，多少好女人的心傷成了碎片，被時光掩埋，這就是紅塵中的宿命。
佟大春拿起墩布開始打掃衛生，雖然室內很干淨，可他覺得總得做點什麼才好。在監獄里起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內務，然後是上「早課」，也就是大小便，接著是洗漱。以前當副市長的時候，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電視看時政新聞，然後才是洗漱。從一個習慣到另一習慣，環境起著決定作用。
正當佟大春拖地的時候，朱敏拎著大袋小袋的東西進門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拖把，從她手中接過一個大袋，里面是米，很沉，約有二十斤。
「累壞了吧？以後這種力氣活交給我干。」佟大春將米拿進廚房，頭也不回地說。
朱敏沒有出聲，她一邊喘著氣，一邊打量著室內，屋子里收拾得干干淨淨，連屋頂的燈管都擦拭得像新買的一樣。
佟大春擠了一個毛巾把遞給妻子，說︰「擦擦汗吧。」
朱敏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過去。
佟大春見妻子的臉色比昨天好多了，心想雨過天晴了。昨天晚上經過一夜的思考，他也漸漸想明白了，無論官做得多大、事業干得多大，家庭還是重要的。以前想活得轟轟烈烈，去除那些浮華的表面，才明白平淡才是生活的真滋味，也是一種深入的淡定，內心的祥和。畢竟自己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就像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那樣，那些爭天下第一的往往不得善終，而真正的英雄在經歷江湖的風風雨雨後，大徹大悟，無不選擇退隱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朱敏將早點擺上餐桌，問道︰「你想明白啦？」
佟大春見妻子終于開口說話了，說明她對自己有了初步的諒解，連忙「嗯」了一聲，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