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麼？」陳淑芬褪去貴婦和慈母的外衣，整個人分外的猙獰和恐怖，「喬楚顏不能給我們霍家生孩子，你哥又維護她，我只有用這樣的方法。浪客中文網」
這樣的陳淑芬，霍梓聆太陌生了，她後退了兩步︰「媽，你怎麼了？」
陳淑芬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那些陳年舊事又在她的腦海里翻涌，想到她心頭最大的一塊石頭終于放下，她忽然笑了起來。
霍梓聆搖了搖頭，這樣的陳師淑芬她不想靠近，甚至感覺到失望，只好奪門而出，去醫院。
霍梓瀚忘了自己是怎麼把喬楚顏送到醫院的，只記得這一路上，他連連闖紅燈，而喬楚顏躺在後座上，鮮血浸紅米白色的座墊，她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喬楚顏躺著，什麼反應都沒有，就連眼珠都不曾轉動一下。
別人痛了，大多會選擇痛哭，或者摔東西發泄。可是喬楚顏發現，如果真的通到了極致，你會丟失全身的力氣，甚至連思考能力也失去，你只想閉上眼楮不再睜開，不再面對這切膚之痛。
霍梓瀚瘋狂地超速，終于把車開到醫院的門口，早就在等著的護士和醫生把喬楚顏接走，接下來，就是每一秒都像億萬光年那麼漫長的等待。
手術室外的走廊長長的，空蕩蕩的，視線透過走廊盡頭的玻璃，可以看到窗外面璀璨的夜景。
霍梓瀚目光渙散，他好像在看那片夜景，也像是要透過那片夜景去把一些東西看清楚。
可是通往天堂的路，他這一輩子也無法看不清楚。
孩子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不知道路上他會不會覺得冷。
這種心酸和難過，霍梓瀚從來沒有嘗過。可是嘗過之後，他就覺得，再也不要有下一次了。
霍梓聆和容亦軒趕到的時候，醫生和護士正好從手術室里面出來。
雖然醫生的答案霍梓瀚早就知道，可是看見醫生無奈地搖頭，听見醫生說「情況太嚴重了，我們無能為力」的時候，他的心髒還是狠狠抽搐了一下，就像被人生生割碎了一樣，然後變得空蕩蕩的，無止境的痛開始肆虐身體的每個角落……
沒有人看到，這一刻，霍梓瀚的眼眶是紅的。
早上的飛機回來的時候他還在想，不用再過的多久，就會有一個跟他有血緣關系的、健康漂亮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會脆生生地叫他爸爸。
那一刻，他是歡喜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幻滅。
霍梓聆的眼淚已經滴落下來了，她想走上去去安慰霍梓瀚兩句，卻被容亦軒拉住。
她看向容亦軒，一起工作這麼久，她懂他那個眼神的意思，讓她不要去。容亦軒想干什麼？
在這種時候，霍梓聆也不知道為什麼向來愛跟容亦軒唱反調的自己會這麼听話，居然真的乖乖跟在他身後，想說的話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容亦軒走上去，看了眼手術室，他︰「vivien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還有希望。」
「希望？」霍梓瀚第一次覺得希望這兩個字這麼可笑，剛才她親眼目睹喬楚顏血流如注，希望已經「沒有了。」他的眼底的情緒很復雜，說不出來是自嘲，還是絕望，或者是……自責。
「霍梓瀚，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是麻煩你不要這副再也活不過來的表情了好不好？」在容亦軒的眼里，霍梓瀚現在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對什麼都絕望了的人，「公司還需要你去打理，你未婚妻醒過來之後需要你去安慰……」他的話還沒說完，霍梓瀚的拳頭倏地就揮了過來，他不閃，不躲，任由那一拳落在自己的帥得天下無雙的臉上。
這種情況倒是完全在霍梓聆的意料之外，她下意識地用手掌去捂住嘴巴，不敢相信霍梓瀚就這樣無端端打了容亦軒，畢竟，又不是容亦軒導致這一切發生的。
生生挨了霍梓瀚一拳，容亦軒在心里默默記下這一賬，問︰「霍梓瀚，你想干什麼？」
「想讓你打我。」霍梓瀚的語氣淡淡的，雙眸沒什麼神采，好像真的在等著容亦軒去揍他。
「沒出息！行了，你慢慢療傷，我去幫你處理其他事情。」說完，說完容亦軒拉著霍梓聆，下樓。
電梯里面，霍梓聆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擔心容亦軒，看著他的臉，「你要不要去上點藥？」
「沒事。」容亦軒完全不把這點傷放在心上，「毀不了容。」
「那我就放心了。」霍梓聆很認真、很正經地說，「現在公司上下的女同胞大多是因為你這張臉不跳槽的，要是你毀容了……那局面真是不敢想象。」
容亦軒冷冷地回過頭來，看著霍梓聆，「你也是因為我的臉才留下來的？」
霍梓聆才不會承認他長得很帥呢，「嗤」了一聲，「你覺得我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嗎？」她怕露出破綻，趕忙轉移了話題，「不過，我哥為什麼要打你？」
「他心里不好受，所以找虐。」容亦軒言簡意賅，繼而恨恨地說，「哪天他恢復了，你看我不揍死他。」
「……」第一次，霍梓聆覺得原來她們家容總其實還是挺彪悍的。
「剛才上去之後你打算說什麼？說‘別難過了，你和大嫂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這種俗氣的台詞。」容亦軒忽然把話題扭轉了。
「……」實際上這種情況下，還有別的台詞可以說嗎？
容亦軒的表情十分嫌棄︰「俗氣死了！」
「……」
過了半晌，容亦軒才又接著說，「我了解你哥，這種時候，適合把時間留給他自己。我們去幫你大嫂辦住院手續。」
霍梓聆雖然覺得很不爽，可是容亦軒的話確實無懈可擊，她只能乖乖跟著她去辦事。
手術室門口。
霍梓瀚看到了已經沒了生命的孩子。
僅僅四周的孩子，才剛剛發育成胚胎，海馬一樣的形狀，面部已經開始形成，醫生說這個時候視網膜也已經開始形成了，能很清晰地看到鼻孔，手臂和腿就像從綠豆里抽出來的女敕芽一樣……
霍梓瀚活了二十多個年頭，大場面歷經過了，槍林彈雨也穿過了，沒有什麼能震撼他的心髒。可是看著這個躺在長方形的鐵盤子里，血淋淋的小東西，他居然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終于相信孩子沒了。
那血淋淋的小東西是從他的心髒里剜出來的一樣。
本來，他可以長得更大，長成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孩，來到這個世界的。
這一刻，霍梓瀚的心髒好像被車輪碾壓了一萬遍一樣。
容亦軒和霍梓聆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醫生端著太早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走過來。霍梓聆遠遠看到那紅紅的小東西就沒有再看第二眼的勇氣，只有容亦軒停下來，對醫生說︰「會有人聯系你們怎麼處理。」
醫生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走開。這是他們每天都要面對的事情，已經沒了什麼特別的感覺。
等所有醫生和護士全部進入電梯後，霍梓聆忽然跑上去追，容亦軒不知道她要鬧哪出，跟著追上去，終于在電梯口的地方把她拉住，問道︰「你要干什麼？」
霍梓聆的眼眶紅紅的，淚珠不斷從眼眶里面滑落︰「不是說有的早產兒可以通過供氧養活嗎？不是有保溫箱嗎？我要去問問他們……」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覺得這是一線希望，她要牢牢抓住。
「別傻了！」容亦軒不由分說地把雙手按在霍梓聆的雙肩上，逼著她看向自己說，這才接著說，「霍梓聆，你到底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大嫂不是早產，是……」那兩個字太殘忍，他說不出口，他知道霍梓聆是想通過什麼方法將已經沒了生命的嬰兒養活，可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後，容亦軒把霍梓聆拉回了喬楚顏的病房。
喬楚顏已經被從手術室送回病房，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霍梓瀚坐在她的床邊，沒了以往意氣風發的樣子，身上那股強大的氣場也不知所蹤。現在，他心里的痛讓人一目了然，感覺他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容亦軒走過去，手無聲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霍梓瀚懂容亦軒的意思，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沒事，你們先回去。」
容亦軒知道這種時候跟霍梓瀚說什麼都沒用，他是他們四個人里面自我修復能力最強的，除了讓他知道他們在他身邊之外，他們什麼都不能做。
最後，容亦軒帶著霍梓聆離開了。
本就安靜的病房變得更加安靜，霍梓瀚的目光落在喬楚顏臉上，沒了往日的熾熱，空余一抹愧疚。
他又想起想起孩子血淋淋的小身體。他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才讓這個變成一個健康正常的孩子，可是到了最後，他最終還是跟這個世界無緣。
她又想起了陳醫生的那通電話。
當時他很高興地告訴陳淑芬喬楚顏懷孕了，可是陳淑芬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打電話去問陳醫生，怎麼樣才能讓喬楚顏滑胎。
陳醫生並沒有馬上回答陳淑芬，反而是給他打來了電話。
電話中，陳醫生說︰「霍先生，太太想要讓喬小姐滑胎。我不知道你什麼想法，但是這個孩子，肯定不能生下來。」
「為什麼？」別人的第一想法可能是陳醫生听陳淑芬的話唄，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那個原因。
陳醫生說︰「喬小姐目前的身體狀況，不適合懷孕，更不適合生孩子。因為……那兩種注入喬小姐體內的藥，很有可能導致孩子是個畸形兒。霍先生，你好好考慮考慮。」
當時有那麼幾秒鐘，他不願意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可是陳醫生的話真真實實就在耳邊，他必須得面對。
他說︰「想方法！不管要動用多少人，花多少錢，想辦法讓孩子變得正常。」那一刻，他是願意傾盡所有換來孩子的健康的。也是那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他要得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