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精 第三十五章 夜半無人

作者 ︰ 玉狐冰

借著這初回方府的緣由,我還真是矯情地裝起病來。舒 一整天都懶得出房門半步。丫環們著了慌,只好差了大夫來給我診斷一二,我的脈像豈是這些凡夫俗子能觀清楚的,他們半天斷不出病由,只好搪塞著︰「姑娘身子弱,又驚風受寒,多調養幾日就好了。」

此刻我倒樂意听見這種敷衍了事的托辭,借機光明正大地生了病,想著,人類的話,就這麼半真半假也很好。

只是方煥,卻連一句假話都不願意跟我說。

在床上躺了一天,入了夜就再也難睡著。索性披了衣下了床,剛走到院子里,一雙腳卻忍不住想往方煥那邊邁。

我暗罵自己一聲,真不枉是只晝伏夜出的畜生啊邋。

借著夜幕遮面,也瞧不出臉上有幾分紅,我再次掩了身形,去向方煥的屋子。

還是昨夜的場景。溫情脈脈的美人解,衣衫半解的公子,那一室墨香,仿佛也只是為這二人的***增添些情趣罷了。

方煥說︰「青荷,你生得這樣美,我自打橋頭上第一眼見到你,就再也忘不掉。升」

江|青荷聞言,只是用帕子掩了口,嬌嬌地笑。她手里的帕子,還是繡著一枝碧荷。

方煥又說︰「青荷,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那句詩嗎?‘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那日一听,就不由得痴了。」

江|青荷放下掩口的帕子,笑盈盈地看著方煥,說︰「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方煥大喜,一把將身畔江小姐摟在懷里,說︰「你也還記得。」

江小姐拿手指纏上方煥的發,笑得溫柔嫵媚,說︰「記得。」說完,潔白的頸子就伏在了方煥懷里。

我撫撫眉頭,只覺得眼眶子生疼。

這夜半無人的私語,全沒料到身後還有個旁觀者。

而我,就這樣連續在人家的壁腳偷听了三日。

我是只存了什麼心思的狐狸啊!

贊良讓我做的正經事我一件沒干,天天廝磨在這里。若叫修真的精靈們見了,還不得笑倒在地。

這第四日,我終于起了床,獨自一人生悶氣總不是法子。

是夜,贊良用紙鶴傳來消息,問我近日查探方府有無異常收獲。我不耐煩地點燃紙鶴,心想,這方府除了多了一個江|青荷,哪有什麼異常。

這一日過午我去前廳用膳,剛好方煥也難得在那里。他見了我說︰「阿鎖氣色清減多了!」

我懶懶地瞧他一眼,心想,你夜夜***,氣色清減得何止一點半點。那江小姐嬌媚撩人,你還得多用用十全大補湯才好。

他見我沒搭話,以為我剛剛病愈,情緒懶怠,倒也沒有責怪的意思。說︰「這氣色清減是清減,不過,著這鵝黃的衫子,秀氣得更像庭前的臘梅了。」

我心里惱,你八成當我是花精了吧。看我今天不把那株臘梅伐掉,省得你一見它就往我身上琢磨。

草木之身的東西,也能跟我們有靈根的狐狸作比。

方煥用完膳就出府了,我待他一走,就直往庭前的臘梅樹奔來。我四下里一瞅,也沒個一鋤半鏟的,于是挽了挽衣袖,就想動蠻力。哪知那臘梅一見我來,渾身簌簌,玲瓏的花盞落了一地,像下了一陣鵝黃色的小雨。

我冷笑一聲,低低說︰「原來真是個成了精的。」怨不得贊良近日總頻頻關注方府,沒想到連庭前一株臘梅,都是個精怪。我在方府住了這麼長的日子,都沒有發覺。

看來今天真是不除它不行了。

那臘梅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出了聲說道︰「姑娘饒命,容許我多說幾句。」

我見它出了聲,知道它確實是個梅精。

見四下無人,于是一手攀搭上它的枝條,用了點勁兒捻了捻,冷聲說︰「我可是幫你背了好幾次黑鍋,我不在的日子,你沒少不規矩吧?我看今日就該掘了你的根。」

那梅精受不了我的力,枝條顫顫巍巍地,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姑娘錯怪了,我在這宅子由來已久,方大人沒入府前,便一直在此中修煉,雖然沒有大道行,但也從不做傷人事。最多做的,也不過是保家護院。雖然姑娘住在這里,卻一直沒有在姑娘跟前作過怪,不知道今天哪里惹怒了姑娘,竟讓您想掘了我的根。」說著,又落了一陣花雨,身上的花朵已剩下少許。

我見它如此驚懼,終于開始不忍。我不過一時心起,就想遷怒于它,可這一鏟子如果真的下去,這臘梅可就真完了。

草木之精與動物之精不同,它們扎在泥土里,吸天地精氣,吮四時雨露,先滋養了本體才能進一步修煉。可不管修煉到什麼程度,都要記得保護好原身,如果原身遭了毀,那不管有幾千年的修為,也只好另尋寄主了。

所以這梅精才如此懼怕我拔了它的根。

我于是問道︰「你在這里有多久了?」

它答︰「我是從山中被移入府里的,算算也有七百歲了。」

我笑︰「梅精們向來都是長壽的,你這個年紀還不算大。不知道變化出來是什麼樣子?」

那臘梅身子一動,我眼前的花朵里便浮現出一張臉,居然是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模樣。

我笑道︰「原來花精也有男的。我听你口齒稚女敕,還以為是個小女子。」

臘梅收了面容,說︰「我本領低微,也只能勉強做出人形,最多夜里在府中轉轉,卻是走不遠的。」

我說︰「你是草木散精,能修到此種地步也已經很不錯了。不知你叫什麼名字?」它一介樹身,既無明師指點,又得顧應本身,七百年有此成就已經不錯了。可見,不管哪一路精靈,要麼家族繁盛,要麼天賦異秉,不然的話,哪能隨便就修得了真。山上的百年老樹多了去,可最終大多成了朽木疙瘩,叫人劈了當柴燒。

他見我問他名字,說︰「我七百年來一向無人問津,所以一直沒有名字。」

這可憐見的,活了七百年,結果連個名字都沒有。我嘆口氣,說︰「今日咱倆有緣,我就幫你取一個吧。」想了半天,也不能像方煥一樣,賣弄個詩情畫意出來,于是說︰「今日正好臘月十一,你就叫十一吧。」

我隨手取了個沒學問的名字,沒想到臘梅精更沒有學問,听到後花枝亂顫歡喜不勝,連連說︰「多謝姑娘,十一如今也有了名字,姑娘以後就是我的主人了。」

我這才想起精靈們有「認主」一說,如果一個精靈蒙了其他人賜名,就會終生將對方當成主人。比如蔡阿嬌修煉的小花靈輕雲,也是口口聲聲地稱阿嬌為主人。

我頭回被人稱作主人,心里有些難為情。知道自己向來是個不靠譜的,以後十一若跟著我犯了渾,想必也會被人戳脊梁骨罵「跟了這麼不靠譜的主兒,做弟子還不知道要糟糕到什麼地步,估計幾輩子也出不了道修不成仙……」,我想到這里不寒而栗,生怕自己圖一時之快再耽誤了十一的前程。于是清清喉嚨,說︰「還是別叫主人了。這責任忒大,我擔當不起。」

十一嘴巴卻乖巧,說︰「那我叫你阿鎖姐姐吧。以後十一就是你弟弟,永遠都是你的人。」

我身子再次顫了一下,對他這番表白表示萬分激動。七百歲的十一稱呼三百歲的我為姐姐,實在叫我老臉通紅。

不過姐姐這聲稱呼著實比主人二字強多了,何況三百年來,從來不曾有人叫過我姐姐。于是我欠欠身子,說︰「那就叫姐姐吧。何況我長你不少。」

我真是昧著良心說的這話,他七百歲,我三百歲,我比十一長的,不是年齡,只是身個兒。

我這是明目張膽地欺凌他修行淺。不過,這麼點欺凌,想必十一還受得起。大家各憑本事,誰說胡子長的就是爺爺。

我想起一事,于是問十一︰「最近方府有些不太平,是不是你不慎泄了行跡?」十一無人指點,自己亂修一氣,難保氣息不純,若是叫贊良探到,八成會當成妖邪收了。

十一說︰「姐姐冤枉十一了。這是巡撫大人的府第,我雖然是家生的樹精,卻也不敢造次。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我听他嘆了口氣,想想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卻學大人嘆氣,不由得讓人發笑,我問他︰「什麼難言之隱?」

正說著,廊下有下人過來打掃,十一不敢露出痕跡,于是用極快的聲音小聲說︰「姐姐去去書房便知。」

我剛听到關鍵處他就收了聲。我心里氣惱,伸手揪住他頭頂的花枝,摘了兩朵花苞。

有丫環看見我摘花,走過來說︰「阿鎖姑娘也喜歡臘梅花?」

我看她一眼,說︰「嗯,雖說這樹身如此丑,開出的花卻甚香,要不是為了這幾朵花,想必早被人拔了。」我這話是故意說給十一听的,誰叫他話不說完就隱了。

那丫環卻笑了起來,說︰「姑娘說話真風趣。」看了看花樹接著道︰「呀,怎麼落了這麼多花瓣,我本來還想著這花開得香,折兩枝插在書房里。誰知一夜功夫竟不剩幾枝繁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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