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精 第三十四章 青荷復生

作者 ︰ 玉狐冰

如今已有婆子來跟他提親,不知道,他最後會選中哪一家的小姐。舒 

我撫撫自己的臉,想起紅顏薄命的江|青荷,暗想,方煥若有了新人,會不會終究忘記她?

撲了粉,又施了胭脂,斟酌了半天,也沒想到戴哪支珠花,我的心早飛到了前廳,總覺得耳邊隱隱傳來余婆子的笑聲,他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這樣盡興。

我不耐煩地合上首飾箱子,又拆了新編的頭發,重新洗了臉,還是作了一貫的素淨妝扮。我又不是托了婆子提親,搞這些花里胡哨做什麼。

余婆子還在里面絮叨個沒完,我悄悄地在廳外的梅花樹下站了,天氣有些冷,這樹臘梅卻開得格外繁盛,蜜臘似的花瓣密密麻麻瓖滿樹身,像一只只玲瓏的鵝黃色小盞,光線一照,里面的花蕊就恨不得馬上探出頭來。活像個愛出風頭的姑娘,哪里熱鬧往哪里鑽。我斜了這臘梅一眼,訓斥道︰「乍乍呼呼,也不管什麼都往身上披掛,就不能開得矜持一點!邃」

那梅花哪著顫了兩顫,也不知道听懂我的話沒。

一晌兒功夫,余婆子出了廳就走了,方煥稍候也出了廳,在廊上站了一會兒,看了看天,剛待轉身,也許是被堂下的臘梅吸引住了眼神,直直地朝我這里看來。我與方煥的目光就這樣在半空里交接,像兩道透明的長河,微微漾起一脈輕波,我們誰也沒說話,只靜靜站著,我只看見他眼楮里閃過一霎間的錯愕,復又是看不清的無盡迷惘,他低低地說︰「難不成我看錯了?」

我不知道他看錯了什麼,卻知道自己沒有看錯,月前還風度翩翩的方大人,如今已經形銷骨立,只剩一雙眼楮還留有些精神。我終于忍不住道︰「方煥,你就不知道愛惜自個兒的身體麼?竽」

是啊!江|青荷死了,你難道也想跟她一道去了嗎?這一刻,我真希望方煥是個薄情寡義之人,也省得為江|青荷的死沉淪至此一蹶不振。

方煥听了我的話,這才回過神來。半驚半喜地說︰「是阿鎖?你回來了。」

我含笑從樹下走來,听到他低低地說︰「阿鎖,你穿了這鵝黃的衫子,又站在這開著黃花的臘梅樹下,我還以為這梅花樹成了精。」

我笑︰「可真是恭維我了。都說花精們生得漂亮,可不是我這麼副端茶灑掃的模樣。」

方煥也跟著笑了,又仔細地看了我一眼,說︰「阿鎖,你回來就好。」

听了他這句話,我的心忽地一軟,再也作不了硬心腸。他不問我去了哪里,卻只說‘你回來就好’,仿佛這里才是我的家,他一直在原地等著我。

若說前些日子我還是恨他的,可就這麼一句,我的那些恨,都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我想,好,紫玉肯在人間等玄夜十年,我又怎麼不能陪方煥過個十年八年。至于那些清規戒律,方外仙山,早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千秋萬載,不過修一個不老仙身,另換一個場所消磨光陰;三界五行的畜生,四海八荒的神仙,長生藥再加上不死草,都不及方煥眼下里這一句︰「你回來就好。」

好像我當日賭氣走掉,都是為著能听到他說這一句「你回來就好。」

我真真是淪陷了。不管他叫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我打定了主意,又往前邁一步,輕輕說︰「是,方煥,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看,我就這麼月兌口而出了,全忘了千金一諾的道理。

至于贊良的叮囑,玄夜的隱憂,我統統忘了,我早就忘了他們叫我來干嗎了。只知道,我繞盡之江,千帆過盡,終于又回到了方煥身邊。

我這只昏了頭的狐狸啊!

我再次從方府住下來,第二日府里便熱鬧多了,那些閑來無事的丫頭們紛紛嗑牙,嘈嘈切切著「阿鎖姑娘回來了,方大人心情變好了。」「阿鎖姑娘什麼時候當主母?」又或者「阿鎖姑娘的身世如何,也不知道比不比得上趙府的小姐?」等等之類的話。我只裝作沒听見,而方煥,想必是真的沒听見。

入了夜,我早早合衣躺在床上,許是很久沒有躺過如此松軟的床,我居然不習慣了,輾轉反側地睡不著,一彎新月掛在天上,清澈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屋內,是個難得的晴朗冬夜。

我看著初七八的月亮,心想,初時彎,再時圓,又時殘,人世間的感情就如同這天上月亮的盈虧,總得酸甜苦辣全嘗遍才能稱得上圓滿。

日出月落,海水潮汐,四時節氣,連一枚月亮也懂得照見人間缺圓,這哪里是紫玉說的天地無情?

可是既然天地有情,又何苦再劃分三界,人神精靈鬼,一道障兒就把原本該有的情生生割成無情?

我越想越想不明白,遂起了身,穿過窗子,旋身坐到了房頂上。檐角瑞獸映著新月如鉤,看起來別有一番情調。我抬眼往整個府第望去,只覺得檐脊重重,樹影參差,黑茫茫一片。可見,這月光再清明透澈,還是有照不亮的地方。人間萬事萬物,上天也不是件件都能掌握。

房頂上的視野極好,偶爾幾個下人房間還有燈光,想來有些活計正在挑燈做。我看一眼方煥的方向,卻發現書房里依然有一點微光。心里便有些擔憂,這樣的身子骨兒,還能經得住怎麼熬。

于是踩著屋頂,飛身到了他的院子。只見書房的燈還未熄滅,窗子上映著兩個影子。四周靜寂,房前也沒個人服侍,我心里納悶兒此時能有什麼客人,便隱了身形,斂了精氣,放輕了手腳,把臉貼上了他的窗子。

只看了一眼,我的頭就轟然一聲撞上了牆,若不是隱著身形听不出響動,否則這一聲非得把里面的人驚動不可。可是盡管隱了身形,這一撞也把我的頭撞的不輕。我咧著嘴小聲地吸吸氣,一邊揉揉腦袋,一邊再次把頭貼向書房的窗子。

是的,我因為有了先前那一眼,這次沒再撞了牆,但是心里翻江倒海腦子里電閃雷鳴,兩只眼楮也跟著冒出了金星,暗嘆著,還不如再次撞昏算了。

不是我這顆小心髒承受能力差,而是這窗子里面的景象,任誰看了都想撞牆。

從窗孔里看去,方煥正半披著長衣,手提一支雕花狼毫,在一大幅宣紙上寫些什麼。旁邊一個女子正在磨墨,微笑著低頭看方煥寫字,,佳人在側,這樣旖旎婉轉的場面,出現在方煥這個倜儻公子房里,原不是什麼大不了事。可是,那個女子,卻不是別人,正是江|青荷。

活生生的江小姐啊。

我咬了一下舌尖,疼痛傳過來,提醒我並不是又進了誰的夢中。

江|青荷不是已經死了麼?

此刻居然在方煥的屋子里。

屋子里的方煥正伸出狼毫托起江小姐的下巴,而她則低頭嬌軟地一笑,風情萬千。

我恍然大悟,原來江|青荷只是借跳江遁形。其實暗地里被方煥金屋藏了嬌。

我想明白這一層,哪里還有什麼穿牆破壁的勇氣。

全身仿佛都沒了力氣,幾乎連身形都穩不住,我退後一步,往院子里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住,想再回頭看一眼,卻發現窗子已經一團漆黑,燭火剛剛熄了。

我已經提不起耳力再去听那紅鴛帳里的俏語嬌音和喁喁細語了。整個人兒跟被抽了魂魄似的,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一不小心又撞上庭前的桂花樹,趕快慌慌張張地回頭看,生怕驚醒了屋子里的人。

記得那次在方煥的夢里看見他牽了江小姐的手,我不顧夢境虛幻,惱怒地現出身形,將這二人一把撞到河里。可如今,他跟她同居一室共枕一席,我卻連個響聲兒都不敢弄出。

我的那些張牙舞爪的畜生氣,都去了哪里呢。

我去庫房里偷了一壇陳釀,就著無邊月色,在房頂上喝了個精光。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到房間睡去。

第二日頭痛欲裂,天過晌午才起了床。照顧我的小丫環說︰「阿鎖姑娘,想來連日趕路辛苦,這一回來,身子反而不適了。」

我笑笑,接過她手里的湯盅。問︰「方煥呢?」合著這全府上下,只有我一個人敢這樣無遮無攔地直呼他的名字吧。

丫環趕快答︰「方大人已經去府衙處理公務了。」

我想起昨夜的情景,問;「方大人最近都是誰伺候著?」我雖然才剛剛回來不曉得這前因後事。但方府里的人卻不都是瞎子,那方煥房里藏了人,旁人不知,府里的下人們肯定是知其一二的。

丫環說︰「方大人外頭都是管家打點,日常起居都是由詩情和畫意兩個丫頭伺候,阿鎖姑娘放心,這兩個丫頭都比咱們細致,不然也不會撥去伺候方大人。」

我點點頭,暗想,這江小姐平日的起居,恐怕也是詩情畫意兩個丫頭照顧著。照這些姑娘的快嘴,就算有情況也會給我透露一二啊。復又明白過來,恐怕,他們都怕我難過,就瞞著我一個吧。

又悵悵地想,我就算有顆想依附方煥的心,也總不至于這麼叫人看低啊。

于是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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